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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之劫》第六十五章 穷鬼七人组

作者:逆苍天 字数:2803 书籍:炼狱之劫

  闻兰因天崩地裂的心情, 他皇兄到现场的时候一眼就看懂了。小皇帝在心里想着,阿弟这回竟然没有当场发飙,他真的好爱上学!

  再一看小朋友不同斋的站位, 阿弟为什么心情不善,小皇帝也很快就推导了出来。但是,这能怪谁呢?他都提前把分斋的条件告诉阿弟了啊,兰因只要照着抄就行, 结果抄都没抄明白, 那他也是真没办法了呀。

  天子亲临观礼,让本就注重仪式的国子学开学礼,变得更加隆重了起来。

  在小皇帝还没到之前,国子监就已经接到了宫中的传讯。国子监祭酒已经是个老爷子了,清癯之容,胡子花白, 一路从宫中赶来, 人差点被颠散架了, 但依旧精神矍铄。到了现场就井然有序的开始组织人手,把开学礼的举办地点更换到了隔壁场地更大的孔庙。

  本来安排的六佾舞,也现场摇人,硬抬规格, 变成了天子专供的八佾舞。也就是从横六纵六的三十六人群舞, 变成了横八纵八的六十四人阵。

  絮果等一众小朋友就像是被赶鸭子一样, 在万众瞩目中, 被家长牵着手有序的领去了隔壁。那里已经有不少也是匆匆赶来的内舍生和上舍生在等待了,他们之中最小的不过十二岁, 最大的……自己的孩子可能都比絮果等人大了。每个人都在激动的整理着衣袖, 等待着这个在没有举仕前就能一睹圣上天颜的机会。

  祭酒老爷子的小心思一目了然, 他把马上就要在今年春闱参加科举、且很有可能考进殿试的人,都安排在了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

  老爷子在指挥现场的同时,还不忘提醒他们注意发髻。

  小皇帝来自北疆,自小就被父王母妃带在身边,见惯了纪律严明的军队将士。虽然看见别人发丝凌乱他大概也不会说什么,但肯定第一印象就不好了呀。

  而本该是今天主角的外舍新生们,甚至都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懵懵懂懂的以斋分组,排在尽可能齐整的队伍里,让跪就跪,让上香就上香。

  最后用稚童声,脆生生的跟着五经博士诵念:“大哉至圣,文教之宗*!”

  迎神的凝安之曲后,小皇帝就已经到了,正赶上佾生献舞。絮果等小朋友甚至没能理解这些佾生在做什么,只见他们穿着金蝉大红袍,右手拿雉尾羽,左手执斜吹竹管。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原地就开始……呃,跳舞?祭祀?

  “这就是一种宗庙的祭祀舞。”不知道何时,连亭就悄然和不苦大师换了位置,进入新生的队伍,他轻声为儿子解释,“释奠于学,传承文脉。就是在和至圣先师祈祷,希望他们能够保佑我们絮哥儿。”

  小朋友是不懂什么叫紧张的,至少絮果这个小朋友此时还不懂,他只仰着头问阿爹:“保佑我什么?”

  “保佑我们絮哥儿盈车嘉穗,风禾尽起。”终有一日当你抬眸四顾,就会发现这日月星辰已任你掌控*。

  絮果望着好像什么都知道的阿爹,脖子都快伸断了,也不愿意低下,虽然阿爹的话里,有至少一半的词他没听懂,但是没有关系,他只需要知道他爹好厉害、好厉害就可以了呀。

  连大人宽大的袖袍下,是悄悄牵起儿子的手,他再次小声说:“不过呢,我们絮哥儿哪怕将来没有变的很厉害也没有关系。因为……”

  絮果立刻接话:“因为能每一天都过的很开心,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啦!”

  “对。”连亭用另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儿子的头。一双灿灿如岩下电的眼中,是濯濯春柳,是轩轩朝霞,是他连亭冏若明珠之在侧的儿子。他不需要浮舟沧海,也不需要立马昆仑,只需要快快乐乐的当好他自己。

  在一百八十声似石投水的浩然钟声后,盛大的佾舞终于结束了。

  絮果等小朋友重新列队等待,一个小朋友对应一个大人,一会儿他们就要被牵着手,挨个走到了大殿的最中央,由小皇帝亲自提起朱笔,在每一个人的额间点上一滴不大不小的朱砂。

  开笔启蒙,朱砂启智。

  这样的开学礼古已有之,更是大启每一个小朋友在第一天入学时最重要的时刻。由谁来点笔,何时点笔,何地点笔,都有很大的讲究。国子学外舍这一日的所有安排,都是找钦天监占好的良辰吉日。只不过场地临时换到了更高规格的孔庙,而为新生们点朱的人也从国子监的官员,变成了当朝圣上。

  哪怕这位九五之尊,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郎,但只“由天子亲笔点朱”这一件事,就已经足够在场的家长与有荣焉,能替自己孩子吹一辈子的那种。

  被国子监祭酒带来在两旁观礼的学子们不知道有多羡慕,他们当年入学时,怎么就没赶上这样的好事呢?

  在即将轮到絮果时,连亭再次轻声问儿子:“害怕吗?”

  絮果摇摇头,他有些茫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怕的,这不就是去年秋天见过的那个哥哥吗?

  连亭勾唇低笑,没再说话,但一看就知道他对于儿子的表现是十分满意的。他在心里既像是对儿子,也像是对过去的自己说,对啊,有什么好怕的呢?那不过就是皇帝而已。皇帝也会抠门、也会哭闹,他们既是天子也是人。

  他当年在入宫时就想不明白别人在怕什么,后来才明白他们也许怕的不是龙椅上的那个人,而是那个人所代表的生杀予夺的大权。

  他根本不需要和你讲道理,说杀了你,就杀了你。

  可他的儿子不一样,他不会再遇到阴晴不定、也许只因为上个菜的方向不对就降下责罚的先帝,也不会因为皇帝舍不得钱而险些在饥寒交迫的宫中失去生命,因为他有他啊。

  如果皇帝不对,那阿爹就为你换个对的。

  如果这世道不对,那阿爹也能为你换个对的。

  小皇帝端坐在高位,面容隐在十二旒的衮冕,看上去既神秘又威严。直至絮果放开阿爹的手,独自上前,在旁人都没察觉的角落,看到了小皇帝正对他悄悄眨眼。

  这果然是去年遇到的哥哥!

  小皇帝执起手中的朱笔,在重新蘸好了饱满的朱砂后,才在絮果的眉心不偏不倚的留下了一颗小红点。既像公主们额前浮翠流丹的花钿,也似菩萨眉间的白毫法相。阳光下,絮果本就唇红齿白的小脸,在朱砂的映衬中,更显夭桃秾李,恍若仙童下凡。

  连见惯了好看之人的小皇帝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心想着怪不得阿弟一直吵着闹着要和连小郎玩,这么可爱的弟弟,换我大概也是愿意的。

  典礼的最后,是一排排被放飞的鸿鹄,翅膀震颤着,仿佛每一根羽毛都在努力,它们成群结队,奋力飞向了一碧万顷的天空。

  但对于絮果来说,那一天最深刻的记忆……其实是有人迟到。

  在他即将七年的短暂人生中,絮果一直以为不苦叔叔已经是他所见过的最不靠谱的大人,没想到竟还能杀出一个与他争夺最不靠谱宝冠的有力竞争者。

  而当对方出现时,絮果旁边的司徒小朋友脸一下就黑了。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爹,司徒将军。这位奉国将军一看就是个游手好闲的顽主,衣衫穿的没个正形也就算了,重点还是身上挥之不去的酒气。他一边打着重重的哈欠,一边眼中流露出对这场典礼的漫不经心,七拐八拐、毫不客气的插入了队伍,挥挥手,便赶走了儿子一直紧紧拽着的奶娘的手,闹出的动静所有人都能看得见。

  也幸好小皇帝此时已经带着弟弟离开,先一步回国子学外舍说话了,不然司徒家能被群臣参到死。

  司徒犬子如今的额间也点了一个大大的朱砂痣,但总有一种李逵穿罗裙的荒诞感,他正在生气的和他爹说:“你迟到了!你果然又迟到了!陛下都到了!”

  司徒将军也理直气壮的回:“对啊,我是特意等到陛下走了才进来的,你不想看到你爹被治个大不敬的罪过吧?”他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没有脑子。

  司徒犬子又气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换个赛道继续怼:“祖父当年可没有误过你人生中这么大的事!”

  “对啊,我有个靠谱的好爹,”司徒将军理不直气也壮,“可司徒淼你没有欸。”

  就好像在贱兮兮的说,谁让我命好而你命不好呢?

  司徒淼:“……”

  这一句逻辑的碰撞,放在整个父子圈都是相当炸裂的。不只是絮果,几乎那天所有在场的孩子和家长都用震耳欲聋的沉默,回答了他们当时的心情。

  只有连亭想着,原来大名叫司徒淼啊,一看就是个命里缺水拼命补的名字呢。

  然后……

  大广场上,就穿来了司徒将军的一声“司徒犬子你是狗啊”的发疯怒吼,疼他的眼泪都飙到了眼角。因为他儿子说不过他,就毫不客气的朝着他的小臂咬了上来。

  连亭悠悠然的想着,看来小名的出处也有了呢。

  在司徒父子闹出来的震天响中,闻兰因正在颇为自得的和皇兄炫耀说:“我这回没有哭哦。”

  “那你这回是很厉害的。”小皇帝也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他一来就想到了,他当时还以为他弟弟肯定又要闹了呢,没想到兰因竟然忍住了,果然这个年一过,他就已经不再是过去五六岁的孩子了,是整七岁了呢。虽然只是虚岁,但也不一样了。

  闻兰因的下一句就是:“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分去山花斋?”

  小皇帝:“???”

  这个苍穹斋他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他要换斋,他必须得换斋!再次变回六岁无理取闹版的世子殿下,对他皇兄做着最后的挣扎:“你可是皇帝欸。”有什么是你做不了的吗?

  “但皇帝也不是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呀。”十岁的皇帝长叹了一口气,在连亭等朝臣或有意或间接的教导下,小小的皇帝早早就领悟了这一人生哲理,哪怕他是皇帝,他也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因为他不能,而是他要克己复礼。

  他想成为一个好皇帝,一个他父王再世时一直在渴求的明君,虽然他不应该这么想,可他还是总会在午夜梦回时控制不住自己的畅想,当年但凡皇位上不是先帝,是不是他的父王和母妃就不会战死了呢?

  小皇帝从记忆中抽身,已经做好了弟弟当场大哭,甚至在学斋里闹的躺地下不起,自己该如何收场的准备。

  没想到,在长长的沉默后,他却只等来了阿弟一声叹气。

  六岁的外表,仿佛三十岁的成熟,闻兰因摆摆手说:“算啦,我猜到了,我来想办法吧,你不用操心了。”当初连送个信都能送出岔子,他还能指望他哥什么呢?

  小皇帝:“怎么说?”

  闻世子得意洋洋的表示:“你没听刚刚那祭酒老头介绍吗?私试每月一次,第一学年的第一个季度换一次斋,按照三次私试的成绩排!”

  那一年,年轻的北疆王世子也早早领悟了一个人生的道理——这人啊,还是得靠自己!

  而此时此刻的连家父子……

  连亭终于发现了儿子新衣服上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在内侧袍摆的灰,他一脸困惑:“你这都是从哪儿蹭的?刚刚仪式的时候有吗?”

  他儿子比他还无辜:“什么灰?”一边说,一边把额间的朱砂又蹭到了袖口,虽然小朋友很爱干净,但他目前还没机会看到自己的样子。

  不苦大师明显有话说,你这么快就忘记你之前玩弹珠时的风采了是吗?

  连亭:“……”孩子他娘果然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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