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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科普万界宝物,震惊全世界》第一百一十三章 腐尸的美色诱惑

  再审

  月明星稀, 月华流照。

  整个仁和坊都被夜色笼罩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偶尔屋内有烛光闪动, 似有人影闪过。

  思明街是主街,也是人口最密集的一条街道,整个仁和坊鱼龙混杂,光是外邦人就占了一半的位置, 坊正为此也配备了说不同外邦话, 定居在这里的外邦人作为大者,以防不时之需。

  子时的鼓声刚刚敲响,武侯捕正带队维护治安, 大小者皆被分成三队,每一个时辰便会巡逻一次。

  就在此时, 坊门口出现一辆马车,马车宛若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安静的街面上, 马蹄奔腾落地,却没有发生咚咚声响。

  夜色如潮披在那辆悄然而至的马车上, 裹着车厢的绸缎在如华月色中闪着流水般的光泽, 那朵傲然绽放的梅花被流光闪耀,在夜色中幽幽绽放。

  武侯捕目光凝重地看着来人, 驾车之人身形高大, 竟能完完全全把车厢挡住。

  车厢头顶挂着的一盏气死风灯在如此快速的车速下依旧稳然不动, 车檐下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照出驾车的那人黝黑的面容。

  ——是一个昆仑奴。

  武侯捕搭在剑鞘上的手握紧,还未说话, 就看到驾车之人手中认出一个东西。

  他下意识接过, 低头一看。

  只见漆黑令牌上是一个硕大的玄武标志。

  “北阙办案, 速速让开。”马车逼近众人,车辕上的昆仑奴压低声音说道,顺手捞回令牌,往车厢内扔回去,铜铃大的眼睛扫视众人,威严十足,“不许声张。”

  武侯捕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最后落在车厢身后的那朵梅花图腾上,眯了眯眼睛。

  早就听闻唐阁老家的三郎君如今出任大理寺少卿,兼任北阙司长。

  “这谁啊。”身后的小者不悦怒骂着,“大晚上还敢驾车出门,态度这么嚣张,要不要跟上去,把人拦下来。”

  武侯捕收回视线,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说道:“你们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啊,看到人了啊。”那人懵懂问道。

  “蠢货。”武侯捕冷哼一声,继续朝前走着,“记住,你们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身后的小者们被这话吓得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洛阳一百零八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仁和坊武侯捕,没必要掺和上面人的事情,没看玄武大街上的金吾卫都把人放进来了吗,真要出事了,前面金吾卫顶着,后面他们顶多挨顿打。

  挨顿打总比丢了性命好。

  武侯捕心中分得灵清,便不再纠结此事,继续朝着既定的路线走着。

  万籁俱寂,经过那个小插曲,仁和坊重新陷入安静之中,裹着布条的马蹄再一次入了夜色中,朝着更深处的主街走去。

  沐钰儿手指摸索着令牌,手边是那张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神色倨傲矜贵,便连赏花时也不肯微微低头,身侧的那个小郎君倒是好脾气,捧着牡丹花,眉眼弯弯,笑的腼腆羞涩。

  “时间对不上。”唐不言半个身形靠在隐囊上,头顶的夜明珠温柔的光亮,系数落在他散落的衣摆上,余下的那点幽光才落在小半张的苍白脸颊上。

  沐钰儿沉吟,盯着那个小男孩的脸:“可实在长得太像了。”

  “少卿若是看到那人也会觉得太像了,可以说一模一样。”

  唐不言握拳咳嗽几声,好一会儿才止住咳,伸手揉了揉额头:“麟德元年,中书令许敬宗陷害其联合宰相容成游韶、宦官王伏胜谋反,坐罪赐死,那一年二十二岁,若是他能活到现在,也该有三十八岁了。”

  沐钰儿凝眉,也跟着不解:“可那人瞧着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唐不言手臂搭在膝上,手指随意点了点袍子上的花纹:“你可有查过高足酉一家人的事情。”

  “查过了。”沐钰儿说,“王新说高足酉一家是高丽人,出生辽东平壤,但其实一直在大周境内活动,山南道和河南道来回游走,所以本该登记在户部,但他们这次是以工匠的身份来的洛阳,便都登记在工部。”

  “高足酉随父亲一直在大周学艺,二十二岁娶妻,妻子是山南道的一户绣房人家出身,儿子出生后,两人一直在兴元府定居,高足酉本人手艺远近闻名,这才被工部召见,在一众工匠中脱颖而出,负责天枢雕刻。”

  “他妻子是山南道人,刺绣手艺,确实很好。”沐钰儿垂眸,伸手扯了扯唐不言袖口的那个花纹。

  “我觉得与你衣服上的花纹工艺不相上下。我看菲菲穿过,说是纭裥绣,乃是宫廷里传出来的绣法,如今只有霓裳阁里才有的买,一件衣服可要二两银子。”

  唐不言顺势看了过来。

  沐钰儿的手指正忍不住摸索着牡丹花纹上的毛绒。

  这是一簇牡丹宝花纹,用的是压金绣,边缘是金丝勾勒,内在的花纹一针一线,打磨出毛绒感,幽光一照,越发显得逼真。

  “唐家有三位大绣娘,余下六位小绣娘,其中三位大绣娘中有一位年纪稍大,乃是高.宗朝尚宫局退下来的司制女史,我的衣服大都出自她之手。”

  沐钰儿嗯了一声,扣了扣边缘的金丝:“怪不得,瞧着就和外面的衣服不一样。”

  唐不言不得不把袖子抽回来,免得猫爪子把丝线全都勾出来。

  “纭裥绣确实是宫内的绣法,但早已过时,乃是高.宗朝的东西,因为……几位皇子相继出事后,一些绣娘被遣散,有些人便开了绣坊维持生计,这个手艺也就流传出去了,但这样的一块绣布,绣好之后在市面上卖也要五十个铜钱,也算难求。”

  沐钰儿听得连连点头:“那不是很贵,那我怎么瞧着高足酉家很穷的样子啊。”

  “所以司直确定是这个手艺?”唐不言问。

  沐钰儿点头,随后又摇头,直接说道:“还是少卿亲自去掌掌眼,我也是看菲菲的衣服才知道的,我一开始看就觉得她绣得很像菲菲说的那回事,但少卿你这么一说,这东西能这么发家致富,高足酉家中这么穷,我又开始不确定了。”

  唐不言垂眸,看着又一次无意识摸过来看他袖口花纹的人。

  ——小猫儿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

  “你直接过去,就不怕打草惊蛇。”他低咳一声,视线微动,随口问道。

  沐钰儿眉心微动,慢吞吞抽回手:“高足酉是内奸,现在刚好出其不意,诈一下,若不是内奸,现在过去不过是刨根问底。”

  “司直把内奸锁定在毛婆罗身上。”唐不言抬眸问道,“若是王新和张一去他家并没有发现什么呢?”

  “高足酉当日所在的位置,只是开窗的第一步,其实那个位置谁都可以碰到,重要的是后续的开关,只有龙首是操作的地方。”

  整个甬道入口在外面的麒麟,出口在龙首,大小开关的操作也都在龙首。

  沐钰儿沉默片刻,继续说道:“王新之前去工部除了查高足酉的,还顺便把其余几个大监都翻了一遍。”

  唐不言倚靠在车壁上,安静地看着她,头顶夜明珠的光落在瞳仁中,沉静而温和。

  “波斯来的阿罗撼无儿无女,家中只有两个妻妾,陛下赐宅在积善坊,说不好和少卿是邻居呢。”沐钰儿靠在茶几上,一只手随意耷拉着。

  “虽然他自洛阳西胡中名望很高,但实际上他在碎叶镇的时间可比在洛阳还要长。”

  唐不言颔首:“阿罗撼自波斯流亡而来,肩负复国大计,自然无心儿女情长之事,他愿意接过天枢的重任,为陛下募集重款,也只是为了增加在陛下心中的筹码,希望大周可以借兵复仇。”

  “泉献诚携妻并一儿一女自二月来洛阳,如今定居在敦行坊。”

  “他是奉敕来使,后来被陛下兼任为押运铜铁之事。”唐不言解释道。

  沐钰儿眨巴眼,继续说道:“至于毛婆罗,他是几位大监中除阿罗撼中最早来洛阳的一个人,自称是东夷人,工部的人说他十有八九是日本人,只是日本人对外不好听,便自称是东夷人。”

  “日本国之前是倭国,名字来自汉朝,但中原自来自赋天.朝上国,在此之前,对外邦之人并不算友好。”唐不言淡淡说道,“他自诩东夷人想来是为了避开这样的歧视。”

  沐钰儿咳嗽一声,立马把他的话打算。

  唐不言似笑非笑看了过来。

  “不好这么说的,陛下有意打造万国来朝的天.朝上国的辉煌,对内对外都是一视同仁,如今朝野上外邦人当官也是比比皆是,少卿这么说……”她估摸了一下,委婉说道,“容易被骂的。”

  唐不言只是笑了笑,温和说道:“司直之前的话还未说话,毛婆罗家中情况如何,住在哪里。”

  沐钰儿这才继续说道,脸上露出意味深长之色:“毛婆罗如今定居在归德坊,家中妻儿因为体弱,不能长途跋涉,全都在日本。”

  唐不言眉尖微动:“他的家眷不在洛阳?”

  沐钰儿点头,凑了过来:“奇怪吧!所有大监的家眷都在这里,我听工部的人说向他们这些外邦人担任重要差事后,是要把妻儿全都接过来的,可毛婆罗却没有接过来,而且我看工部的意思是上面的人也说不用,他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唐不言神色凝重。

  “上面?那个上面?”

  沐钰儿摇头,讪讪说道:“和王新对接的是个小吏,他嘴里的上面,撑死了只能哼哧说起书令的名字吧,只是现在太多线索指向毛婆罗。”

  天枢的设计图纸只有他和工部的人有机会接触到。

  天枢的实际负责人是他。

  当日也只有他借着惶恐,靠近过龙首。

  甚至,也是他有意无意把众人的视线看向高足酉。

  一个从不在明面上出现,却又时不时在众人嘴里出现的人,实在不太像能和此事脱离关系。

  唐不言沉默:“萝羽是王家后人,但她说自己的阿耶是日本人?”

  沐钰儿点头:“许是被收养了吧。”

  “宫中女官两代中不能有外族人。”他淡淡说道,“若是收养她的人真的是日本人,她进不了公主府。”

  沐钰儿眨巴眼:“但她叫人阿耶,所以两人未必是真的父女关系?”

  唐不言沉默片刻,眉心一簇:“若是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的推测也没有问题,她的阿耶很有可能就是毛婆罗。”

  马车就在此时,停了下来。

  “等他们二人自毛婆罗家中回来再说。”唐不言说道,手指掀起一侧的窗帘,看向紧闭的大门。

  “高足酉哪怕不和此事有关,也该和宫廷旧事有关。”唐不言松开手指淡淡说道。

  沐钰儿歪头:“少卿这么笃定,我本猜想小孩子是夫妻两人抱回来的,就跟莫白一样。”

  唐不言的手指点了点茶几上的画像的右上角的题字和时间。

  ——永徽三年春三月二十一日,牡丹园姹紫嫣红,特留画纪念。

  “永徽三年,被册立为太子,之后一直随王皇后生活,这张画像的时间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沐钰儿点头:“然后呢?”

  “王皇后极度厌恶入画,宫内除了惯例入住中宫时,要的一副皇后册封图,一直不曾画过其他画像,之后王、萧伏诛,两人宫殿更是付之一炬,至今没有任何东西留下来。”

  “你是怀疑东西是假的?”沐钰儿沉声说道。

  “若是假的,那人对这段往事格外了解,甚至见过这些人,若是真的……”唐不言声音微微一顿,“那便是这段往事中的某一人。”

  沐钰儿盯着画中小男孩的面容看:“世上难道真的有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唐不言沉默。

  “我先去看看,少卿在这里等我。”

  —— ——

  马车停在一个小巷口,他对面就是一扇禁闭的大门。

  桃符被风吹日晒早已褪色,大门上的门神也只剩下一点黏力,颤颤巍巍地挂在门上。

  夜色笼罩这个这座安静的小院。

  门内,一个高大的身形正坐在大院的石凳上,他周围并没有点灯,整个人完完全全融入到夜色中。

  只一点幽幽的旱烟头发出微弱的光,那人轻轻吐出一口,烟雾缭绕,气味呛人。

  这个小院并不大,院中被各种各样的家具挤满,显得格外拥促,那身形在唯一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佝偻着,就像辽东寒冬深林中被迫躲避的壮硕黑熊。

  “郎君。”半阖着的主屋大门被人小心推开,随后是竹杖点地的声音,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夜色中缓缓走来,“怎么还不睡觉。”

  她声音压得很低,朦胧夜色照耀下正是之前和沐钰儿打过照面的盲眼妇人。

  那沉默多时的身影也紧跟着动了动,快走几步,把人扶过来。

  那影子落在男人粗黑的眉毛上,赫然是高足酉。

  “睡不着。”他叼着那长长的烟杆子,含含糊糊说道,把人安置在唯一的石凳上,自己则掏出一个小马凳,高大身形窝着上面。

  “把你吵醒了?”高足酉低声说道。

  盲眼妇人伸手摸了摸高足酉粗糙的脸:“我也睡不着,自从来了洛阳,我便一直都睡不着。”

  高足酉叹气:“天枢马上就好了,好了我们就带着阿正回家。”

  “回去,能回哪里去。”盲眼妇人好一会儿才沙哑说道,“我就怕毛婆罗那混蛋,利用完我们就把正儿的事情捅出去。”

  高足酉粗黑的眉毛立刻皱起,手指捏着烟杆,整个人阴沉着。

  “我苟且多活了这么多年,早已看淡生死,他却还小,我只想让他过个正常人的日子,怎么,怎么就这么难啊。”盲眼妇人垂泪,啜泣道。

  “也不难啊,不如和我们合作啊。”

  一个笑眯眯的声音自两人头顶响起。

  高足酉猛地起身,看向出声的地方,顺手把夫人挡在身后。

  一个圆溜溜的脑袋自墙壁上冒出来。

  “沐司直?”高足酉盯着那影子好一会儿,才犹豫问道。

  “是之前来的那位女郎?”盲眼妇人敏锐问道。

  沐钰儿半挂在墙上的身子立马往上提了提,随后坐在墙角,晃了晃腿,笑眯眯说道:“是我哦。”

  “您来做什么。”高足酉一张脸冷了下来,粗声粗气地质问道。

  “帮你解决难题啊。”沐钰儿轻轻一跃跳了下来,“我北阙办事一向靠谱。”

  高足酉冷眼看着,冷笑一声。

  沐钰儿眼珠子一动,随后又说道:“我们少卿可是唐家的人,少卿本人嫉恶如仇,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沽名钓誉。”高足酉冷笑。

  “放屁。”一个粗狂的声音紧接在同一个墙头响起来。

  昆仑奴带着唐不言悄无声息入内,虽然没落地,但是听到有人骂郎君,也不耽误他骂人。

  “你们唐家走到这一步,还不是踩着一个个人的鲜血上来的。”高足酉冷冷说道,“难道我说错了。”

  唐不言咳嗽一声,淡淡说道:“但燕王之事确实和我们唐家毫无关系,当时祖父并不在洛阳,对此事也无能为力。”

  高足酉脸色微变,垂在一侧的手瞬间握紧。

  沐钰儿笑眯眯上前:“你瞧,我们少卿有理有据,很讲道理的。”

  高足酉咬牙:“那厉太子之事,你们难道也不知,当年抄家的分明就是你们这群人。”

  沐钰儿摸摸下巴,非常能屈能伸的甩锅:“是我师父没错,但和我没关系,我那个时候还没出生呢,但我师父现在已经走了。”

  唐不言睨了她一眼,随后平静说道:“所以你收养燕王之子,是打算借着厉太子的名字害死陛下,送人去当皇帝吗?”

  话音刚落,整个院子的气氛浑然紧绷,空气中只剩下夜风吹过的声音,厨房屋檐下的肉干也跟着晃动几下,就像这对夫妻此刻的心情。

  “你,你说什么……”高足酉声音僵硬,冷冷说道,“还请两位贵人离开我的屋子,不让我就叫巡逻的武侯捕了。”

  “那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的。”沐钰儿学着话本里恶霸的口气,嚣张说道。

  “大监不必害怕,某今日来不过是想和两位把此事说个清楚。”唐不言声音放柔,温和说道。

  “对,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沐钰儿板着脸,气势汹汹威胁着。

  与此同时,昆仑奴的大眼睛狠狠瞪着两位。

  一个白脸,两个黑脸,很快就把场面完全控制在手中。

  “你们想问什么。”到最后还是盲眼妇人低声说道。

  她伸手拍了拍高足酉紧绷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下来,随后自己则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唐不言的目光在她的迷茫空洞的眼睛上一扫而过。

  “您是当年燕王在房州时的绣女?”

  唐不言对外老如妇孺一向和气,这般问着话,声音跟着温和下来。

  盲眼妇人沉默,随后听着声音朝着唐不言‘看’了过来:“您为何这么问。”

  “因为沐司直与我说过你手艺高超,一手纭裥绣格外出众,纭裥绣如今在民间流通,但在此之前却是宫廷绣法,还是高.宗时期的绣法。”唐不言解释道。

  “原来,原来已经过时了。”盲眼妇人脸上露出僵硬的笑,那笑一闪而过,很快便完全敛下,“那现在流行什么?”

  唐不言摇头:“我不知,但我身上的花纹也许就是。”

  盲眼妇人沉默着,随后伸手,轻声说道:“这位贵人可以让我摸一下吗?”

  沐钰儿眨眼,正打算说话,却见唐不言把手递了过去。

  长长的袖袍垂落妇人面前,月光下的绸缎就像幽泉下的涟漪水光,袍面上的压金绣宝花纹流光溢彩,华贵异常。

  盲眼妇人伸手仔细摸了摸,好一会儿才说道:“好精细的纹路,有点像从牡丹纹演变过来的花纹,不是寻常十字框架,而是在主花边缘用宾花填充,用四方连续,八方环绕的样式,刺绣的毛绒感如此明显,可见是反复抽拉过的,设计这个花纹的人乃是大家。”

  沐钰儿自唐不言身后探出脑袋,一只手扒拉着他的手臂,顺手把他伸出去的手扯回来,紧盯着面前的妇人:“所以你承认了?”

  盲眼妇人松开袖子,目光‘落’在沐钰儿身上。

  “当日您来,我便有不好的预感。”她沉默一会,眸光落在紧闭的一间厢房内,“你身边那人无意说起阿正的样貌,我一听便知道不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不过是中等之姿,郎君乃是辽东平壤人,和大周人五官本就不同,加之他常年风吹日晒,面容黝黑,身形高大,我们两人模样普通,阿正却又是……”

  沐钰儿想起当日见到的人,十七.八岁的小郎君正是张开了的年纪,面容白皙,脸型瘦长,五官温润,若是不说他是高足酉家中的孩子,大部分都会以为他是哪位教书先生的小孩。

  那张脸长得和画中那位腼腆笑着的燕王,前高.宗太子一模一样,但一旦开始说话,神色健谈,笑容灿烂,完全就是一个市井长大的小郎君。

  “他当真是?”沐钰儿目光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屋内漆黑,没有一丝动静,甚至能听到呼吸声,显然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惊醒里面酣睡的人。

  ——倒是被养的心大。

  “是。”高足酉低声说道,“他是燕王的幼子。”

  唐不言长睫微动,缓缓吐出一口气。

  当年陛下为赶尽杀绝,当年燕王被赐死后,府中一脉全都下诏诛杀,一个不留,三十六口无一生还。

  “你们怎么逃出去的?”沐钰儿不解问道,随后又犹豫说道,“我听说,都是点人头的。”

  高足酉冷笑一声:“许敬宗无耻小人,当年自然是一个也没放过,只是……”

  “只是阿正是陛下被坐罪废为庶民,迁居黔州时,便托付给我的。”盲眼妇人开口说道,“我乃是殿下入住东宫时便赐给殿下的绣女,后来殿下降封梁王便也跟着去了房州,府中关系融洽,殿下脾气好,对我们很好,当时和郎君早早相识,在显庆五年开春没多久,我请求出府成婚……”

  ——“你从东宫跟着我来了房州,到现在也有十年了,你成婚我也是欢喜的。”

  ——“奴婢能照顾陛下起居,是奴婢福气。”

  ——“这些金银都是给你的……另外这一叠则是想要你帮我做最后一个事情?”

  余下一叠更加丰厚的银钱被殿下亲自捧到她面前。

  ——“我家三郎去岁冬日出生,可惜跟着我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殿下的声音不甚清晰,甚至可以说脸颊都开始模糊。

  盲眼妇人自十多年的历史中回神,淡淡说道:“殿下请我为三皇子找一个好的归宿,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心地善良,不仅殿下知道自己的处境可能不妙,便是我当时也是依稀察觉出不对劲这才想要早些出府的……”

  “只是孩子还没送出去……”盲眼妇人沉默。

  “殿下便罹难了。”高足酉沉沉说道,“当时山南道到处都在追查和殿下有关的人,我们夫妻狼狈逃了多月,夫人和三皇子相处出感情,我们便打算……”

  “留下孩子,若是一旦被发现,你们可就……”沐钰儿看着两人沉默的脸,喃喃说道,“你们不怕吗?”

  “怕,自然怕,若是不怕,怎么会逃到兴元府隐姓埋名这么多年。”高足酉苦笑,“只是再怕也不能对不起旧主之恩。”

  上一个案子的鲁寂为了旧主不惜陷害现任太子,这个高足酉为了旧主,这辈子注定见不了光。

  士为知己者死,泼天恐惧也不足为惧。

  沐钰儿语塞,扭头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遮挡住所有的情绪,等再抬眸时,那点隐晦的震动便悉数消失不见。

  “你们带三皇子离开时,身边可有带什么物件?”他问。

  “比如画什么的?”沐钰儿说。

  “是因为毛婆罗把我供出来了嘛?”高足酉闻言,神色僵硬,“他说的话都是假的,他做的那些事情我一个也没参与,那个画是他逼我们拿出来的。”

  沐钰儿眉间一挑,立马又凑过来:“什么画?他怎么逼你们拿出来的,他怎么知道你们的事情?”

  两夫妻神色凝重,常年为生活奔波,让他们的眉间早早有一道深刻的皱纹,在此刻那痕迹更加明显了。

  “是殿下刚被王皇后收养时,王皇后带他去御花园赏花时画的一副赏花图。”盲眼妇人开口说道,随后又解释道。

  “这画本来是不画的,是当时……后宫又有一子,便有人提议要画一下,然后给陛下送去,也好表娘娘与殿下母子情深。”

  王皇后这么着急过继一个孩子过来,便是当时的尚在后宫的陛下膝下已经有平安长大的长子。

  “这幅画送给陛下看了吗?”唐不言问。

  盲眼妇人点头 :“陛下和……她都看过了,但出人意料的是,陛下并没有选择留下来,反而是送回去了。王皇后大怒,本打算撕碎这幅画,却被太子殿下偷偷藏了起来。”

  沐钰儿惊讶:“藏起来了,也就是说这画看过的人不多。”

  盲眼妇人点头:“想来是这样的,当时也就照顾殿下的我、殿下本人、王皇后、高.宗,以及,她。”

  沐钰儿突然明白为何陛下在第二次遇见幻觉时,神色如此狠厉,却又不肯说出到底看到什么东西,但笃定一定涉及到王萧旧人。

  一副只被几人看过的画,且在认知中看过的人中,尚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她一人。

  “所以这幅画后来是如此处置的?”唐不言又问。

  高足酉说道:“殿下连同三皇子,一起给了我们。”

  “殿下虽不是王皇后亲生,但王皇后对殿下很好,王皇后死后所有东西都被人毁了个干净,殿下当时只藏的住这幅画,哪怕后来去了房州也不敢扔,再后来殿下预感自己处境不妙,便将这幅画交给我们保管,说想要留个想念而已,可他不想要三皇子知晓此事,只想要三皇子今后平安长大,我们便一直替三皇子看着。”

  “那毛婆罗是怎么知道的?”沐钰儿不解问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高足酉冷硬说道,“此人心肠狠毒,我耻于与他为伍。”

  “那他如何知道此事?”

  高足酉眉心紧皱:“我也不知道,但天枢开工没多久他就找到了我……”

  ——“高足大监瞧着刚正不阿,心底却还是坐着赌博的买卖,这次打算在天枢内做什么事情。”

  ——“胡说八道什么,我要在天枢内做什么。”高足酉皱眉,不悦说道,顺手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甩开。

  ——“不做什么,您千里迢迢来这里做什么,不赌?您把燕王的儿子留在身边做什么?难道只是爱心泛滥,想要照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滚,什么燕不燕王,我不认识。”高足酉声音微高,转身就要离开。

  ——“你想清楚了再走出这道门,我手里可有你们的秘密,你夫人可是从房州梁王府出来的,我若是告诉陛下,你猜你这个工作能不能保住不说,你们一家三口的性命,我觉得都不好说了。”

  ——“你,你想要干什么?”高足酉脸上闪过一丝杀气。

  ——“别生气啊,你如今也是大监了,做得好,已经前途无量啊,便是做一个大将军也不是没可能的,实在不行,就让你去高丽做蕃长、去做郡开国公,也是绰绰有余的。”

  高足酉冷哼一声。

  ——“我听说你手边有一幅画,你只需要把那画给我,剩下的事情便都一笔勾销,我保证天下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你给了?”沐钰儿扬眉。

  “自然给了。”高足酉伸手,握住老妇人的肩膀,“我怎么能拿我的妻儿开玩笑,而且一幅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没了这幅画我们一家三口才能真的开始重新生活。”

  沐钰儿了然。

  这幅画对他们而言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一旦被引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现在被人拿走了,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便是那人反咬自己一口,也只需要死咬着不承认即可。

  “你之前说毛婆罗把所有事情推给你,是什么事情?”唐不言捏着手指,冷不丁问道。

  高足酉沉默。

  沐钰儿立刻板着脸说道:“你想要真的重新开始,就要赶紧把此事掀过去,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我来说吧。”盲眼妇人叹气,“此事我夫君也是猜测。”

  沐钰儿笑说道:“猜测也说出来听听。”

  “我夫君怀疑高足酉在地上挖了一个暗道,他虽然不会看图纸,但雕刻多年,还是知晓一二的,他看过工部的图纸,却在一次交谈中发现工匠手中的图纸不一样,可还未等他仔细看就被毛婆罗发现了,后来就被人威胁了一番,不敢再过多打听。”

  唐不言眸光微动,看着夫妻两人沉默的脸颊,突然说道:“没有过多打听?”

  “大监多日加班时,真的没有一趟究竟吗,可那个猫女是怎么出来的?”

  高足酉脸色大变。

  “你心中不说,却借着他们的刁难,每日深夜都在天枢内徘徊,甚至引起毛婆罗的注意敲打也不肯后退,直到有一日你奇怪的发现你雕刻的龙首有些不对劲……”

  唐不言的话轻柔却又像钉子一般,听的人心头一整。

  “我……我……”

  “可你与司直说过猫女的事情,才两日前,不该忘记。”唐不言话锋一转,声音放低,冷沁沁的,“所以你还发现了其他事情吗?”

  高足酉身形晃动,震惊地看着唐不言。

  “你老实交代!”沐钰儿厉声说道,“不然到时候毛婆罗都栽到你身上,陛下若是信了,你们的下场可不好……”

  高足酉神色纠结。

  “是那次中毒的事情?”唐不言在一众人的沉默中,再一次冷不丁开口问道。

  他眸光黝黑,宛若溪深苍雪,注视着高足酉,信誓旦旦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明天一定完结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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