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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空 阅读记录
月明星稀。
大楚历125年。
郭北县同福客栈的张掌柜，满身疲敝的打着哈欠，慢悠悠从柜台走出。
四下张望，原本满满登登的前堂如今只剩下残羹冷炙。
便是踱到后院，拿了两块长巾，又盛了桶水，自己打扫起来。
却是不时看向客栈大门，心中隐约恼火。
照理说，这时伙计该过来了，却是单单扔他一人在此，连那最忙的客段，竟能让后厨将菜送到前面来。
不知耽误了多少功夫。
“这懒货。”张掌柜暗暗咬牙。
却也是禁不起念叨，门口一高大身影披着月色快步走进客栈。
“掌柜的，实在对不住，我才看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还没看清来人，声音便是传来。
“黎祝？怎么是你？”原本心头窝火的张掌柜，见了来人，却是面露差异，又见其面色苍白，便急忙停下手中活计搀扶他坐下。
趁着端水功夫，张掌柜看了看楼梯旁日历，算了下日子，纳闷道：“今日你不是轮休吗？曹秋那个惫懒货呢？”
黎祝饮了张掌柜送来的水，随后起身收拾起桌面：“实在对不住掌柜的，我清晨便出城入山了，回来才看到曹小哥留给我的纸条，曹小哥说趁这个机会家里请来了个媒婆，想解决下自己终身大事……”
张掌柜听闻，原本见了来人心疼的脸色还没散尽，便是起了无名恼火：“你不要替那惫懒货色找理由，你来这里这么久了，谁不知道你每逢轮休都要进山一趟，他多半是寻了个理由找地方躺着去了，倒是连累你来替他打圆场。若不知他爹和我是老相识……”
黎祝只是笑着继续忙碌，并未接张掌柜话茬。
喋喋不休的张掌柜见黎祝却是不搭理自己，嘿然一笑，倒也停了言语。
反而和黎祝一同打扫起来。
他也属实心疼这高大汉子。
黎祝身上，尽是毒蝎叮咬之伤。
自己先前见他脸色苍白，问过此事，黎祝只是摇头淡言道：“报恩罢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恩，能让他这般作践自己身子。
况且这汉子干活勤快，待人接物皆是一流。
又是一副粗壮筋骨，凛凛汉子。
再加上先前张掌柜了解到详情，倒是让人又敬又喜。
张掌柜帮着拾掇些餐具，忽然，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他看到一人穿着不合季的破烂棉袄，饿死鬼似的吃着桌子上的残羹，凑近，一股子奇怪味道在其身侧弥散。
若不靠近瞧看，倒是发现不得此人。
张掌柜不由的叹了口气，踱到正忙碌着的黎祝身旁，隐蔽指向那人，悄声说道：“黎祝，你看那边。”
黎祝循着张掌柜指向定睛细看，同时听着张掌柜话语。
“我约摸着是人家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咱们也搭把手，把桌上完整些饭菜给人家送过去，填填肚子也好。”
黎祝不着痕迹点点头，将手上抹布放到一旁，把周围桌子上略微完整的饭菜拾掇一番，放在那人周遭。
随后继续忙碌着。
张掌柜满意看着黎祝举动。
随后，也继续帮着黎祝收拾起来，忙碌间余光看到那人仿佛擦了擦眼角，转去黎祝放好饭菜的那一桌吃了起来。
一番忙碌，只余下那人周遭四张桌子，张掌柜拉着黎祝到另一侧，神秘兮兮说道：“我昨天已经把契印送上去了，估计过不了几日，你住的那个小院地契就能下来。”
黎祝怔了怔，回过神来用力抿了下嘴角，郑重对张掌柜做了一揖：“掌柜大恩大德，黎祝铭记于心。”
他不是毛头小子，对此地官府制度也不是当初初来乍到时两眼一抹黑。
这年代，可不是谁都能买下一间院子的，却不说先前要遍问亲邻，之后立契、印契更是要涉及到官府。
历朝历代，官府可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
且不说旁的，这年头流民，可若是想要买院子，就算银钱带足，院子户主也同意，杂杂碎碎都弄好。
说不定到了衙门，自己身上银钱都要被攥干净，能活着出来都算走运。
流民，在这年岁，可算不上人。
张掌柜为此，不知搭了多少人情。
更别提，如果不是张掌柜当初收留他，他早就横死。
这年头，可不比前世。
不说远郊的兰若寺，近在县城内，也传出好几起妖魔灭门的惨案。
张掌柜欣慰的将黎祝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头：“读过书的这礼节就是不一样。”
缓了缓，他又叹了口气：“你说你，为啥偏偏要求我帮你买了那小院？日常租住不就可以了？况且，我还能缺你一口饭吃？”
“如今有了地契，日后户籍清查伱也就要落了户，不仅这税压你头上了，这年岁也不甚太平，远的不说，兰若寺那帮高僧全都死于非命，指不定啥时候官府就又开始抽丁了，咱们这种平民百姓，进了官府遇到妖魔，还能有命在？况且像你这种身强力壮，无亲无族的，发把刀，连席子钱都省了。”
“你说你又是何苦呢？”
张掌柜实在无法理解。
可买院子这件事，是黎祝几个月唯一求他的事，况且黎祝还为此做了不知多少的工，熬了多少苦，这才攒下银两，他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黎祝笑了笑，神色坚定：“我想有个真正的家……”
或许这等年岁，却是见惯了颠沛流离，可他是不一样的，片瓦遮身自是极好，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才算安定下来。
张掌柜无奈，看了眼远处那人停止吃食：“行了，时间也不早了，那人也吃完了，收拾收拾，明早还有事要做。”
黎祝点头，径直向那人走去。
“客官，小店马上打烊了”见那人端坐一旁，桌上饭菜都被吃了个精光。
那人含混着说了句，黎祝却未听清。
“客官，您说什么？”忍着那人周遭不知名气息，黎祝面不改色凑近询问。
“你们，是好人。”这次，黎祝听清了。
“掌柜的心善，能帮肯定会帮的。”
“那你们，能不能……”
那人声音却愈发细微，直至最后，仿佛从喉咙眼中冒出一口恶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