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在徐家请了教师爷,教儿女练武。
徐家本身就具有家传武艺,再肯花重金聘请名武师做教师爷,可知必定兼具备名家之长,拳剑大佳自是意料中事,一拳就可击毙一头大牯牛不算夸张。
大多数殷实家户,讲的是耕读传家,而徐家却正好相反,耕武传家。
八浆快船渐来渐近,不久便到了后面二三十步。
一点不错,中间坐着徐义、徐霞兄妹俩。
他心中暗叫不妙,他就怕碰上这两难兄难妹。
去年他回家,在大胜港码头。就碰上这一双难兄难妹在码头,向一艘外地来的小客船旅客挑衅。
他恰好鬼撞墙似的把船靠旁停泊,遭了无妄之灾,徐义硬指他是那艘船几个倒楣的同伴,有理说不清。
结果,他挨了一顿揍。
冤家路窄,怎么今年又碰上了?
每年的清明前三五天,他必须回来扫墓祭祖,仅在距客州里的南京干活,清明不返家扫墓,那还得了?他老爹不揍他个半死才怪。
他想躲,躲近岸行驶,应该躲得过的。
是祸躲不过,半点不假。
“喂!雍有容,回来啦?”徐义突然大叫。
八桨快船慢了下来了,而且向他的双桨船靠。
“是呀!清明快到了哪!”他只好陪笑。
快船中间没建有蓬或舱,双桨代步小船也没有任何遮蔽物,所以双方都看得真切。
徐义高大健壮,象头大牯牛,剑眉虎目,确也一表人才。
徐霞从小就是大胜镇的小美人,愈长愈漂亮,有江南美女的妩媚俏丽,兼有北地女郎的高挑身材,刚健婀娜兼而有之,所以眼睛长在头顶上,对于作弄镇上的年轻子弟,她兴趣甚浓。
刚眉开眼笑听对方说着中听的奉承话,很可能立即变脸给对方两耳光,甚至赏一记粉腿,毫无大闺女的风度。
所以这两年来,大胜镇的年轻绅士们,虽知道徐家有女怀春,但谁也不敢再引诱这位女强人了,碰上了就躲得远远地,敬鬼神而远之。
八桨快船傍在他的右舷外侧,采同一速度齐头并进,有意与他纠缠。
徐霞那双亮晶晶的明眸,无所忌惮地直盯着他,眼神怪怪地,总算比去年杏眼睁圆狠盯着他好多了,女强人发起威来,委实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今年你没带同伴回来呀?”徐义盯着他笑,是一种恶作剧的,不怀好意的笑。
“徐三爷,你饶了我好不好?”他委委屈屈地苦笑:“去年的事你已经弄清楚了,我冤枉挨了一顿,看到你们两位,我好象骨头又开始发痛了。”
“哈哈!该说骨头发痒,皮肉也痒了。”徐义得意地大笑。
“我怕你,三爷。你看,我只有一个人。”
“还好,我今天心情好。”
“阿弥陀佛。”
“你信佛?”
“冲免挨揍份上,信又何妨?”
“真没出息!”徐霞突然不屑地说。
“人贵自知,贤兄妹的拳头重,揍起人来象千斤大铁锤。我没出息已经被打得受不了,再有出息,恐怕身上就没有几根骨头是完整的了。”
“你放心,不会有那么严重,我的拳头有分寸,这就是内家拳的奥妙,力道收发由心,我不会真的把你的骨头打碎,毕竟咱们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徐义得意洋洋,为自己吹嘘着。
“哦!徐三爷,什么叫内家拳?”他傻傻地问,怪认真的。
“这……你不懂也就算了,反正说也说不清。喂!你在龙江船行干了几年的活呀?”
“六年。”他说:“十七岁就去了。家里的田有我哥哥照料,我总不能在家吃闲饭呀!”
“你在船行的差事是什么?”
“开始是在帐房打打杂,两年后跟着两位夫子整理散帐,这两年随周东主往来各埠头,处理各分行的特殊事故,管理零星运栈单等等琐事。再过两年,我可能升任夫子的助理呢!承受周东主看得起我,我总算快要熬出头来了”。
“哼!再熬出头,也是个玩笔杆的究夫子。”徐霞撇撇嘴红艳的樱红小嘴:“你还真有出息。”
“能充任夫子,那可了不起哪!”他正经八百地说“一年赚个三二百银子,比种田强两三倍呢!何况不用受风吹日晒,逍遥自在夫复何求?”
“哼!你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心愿?”
“是的人……”
“人贵自知。”小姑娘学他的口吻接口。
“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呀!”他无意中扭头回望:“咦!那是浪里泥鳅快船呢!怎么驶入新河来了?那十个桨夫好壮。”
后面半里左右,有艘窄长的,专在大江行驶的十桨单桅快船,正破浪向上急驶,十只长桨急而深,船速十分惊人。
徐义转头一看,脸色大变。
“赶快离开!”徐义向八名船夫急叫:“那些混蛋竟然胆敢赶来,哼!到码头再收拾他们!快!”
八桨齐动,船向上游破浪飞驶。
“哼!他们如果追上来,我要用逆水行舟钻心针,送他们去见阎王。”徐霞恨恨地说,秋水明眸中,突然涌起浓浓的杀机。
雍不容耳力极为锐利,对方的船虽已象劲矢离弦,但他已将小姑娘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
徐家的快船轻而短,所以虽然少了两只长桨,速度并不比浪里泥鳅逊色,逆水上航快逾奔马。
雍不容的船慢,他不想卷入漩涡,心中明白是徐家兄妹的仇家赶来了,这件事与他无关,船保持原来的速度,缓缓沿河岸旁向上划行。
浪里泥鳅船首微摆,竟然向他的船接近。
“天杀的!似乎麻烦又来了。”他低声咒骂:“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样子,这几个混蛋知道不易追上,转而打我的主意了。”
果其不然,浪里泥鳅发疯似的从他的右后方急撞而来,显然有意撞翻他的船。
“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慢来慢来……”他大叫,船向河岸急靠,保船要紧。
这一带河岸没建河堤,岸旁生长着嫩绿色的短芦苇,二月末,芦苇仅抽出幼苗,去年的枯苇仍在,船靠上去,响起一阵芦枝折断声。
船搁上了河滩,浪里泥鳅也在右面贴牢了,把他的船挤在滩岸旁,动弹不得。
除了十名健壮的桨夫之外,乘客是两男一女,男的粗壮结实,满脸横向。四十来岁的壮汉气概不凡,都佩着分水刀。
女的卅岁左右,徐娘半老姿色不差,穿墨绿劲装,佩剑,成熟女人的体态,在劲装的衬托下,极为诱人,隆胸细腰,加上媚目流波粉脸桃腮,挑逗力增加十倍,比一般的女人更具强烈的吸引力。
两大汉一跃过船,两端一堵气势汹汹。
“你—一你们……”他惊恐地叫,而且在发抖。
女的这才跳过船来,迎面俏立,醉人的香风人鼻,美丽的面庞直逼至切近,吐气如兰中人欲醉。
“不要怕。”女人用平和的语气安抚他:“你认识那两个姓徐的男女,没错吧?”
“这……?”
“不要说谎,说谎会送命的。”女人话中的含义可就不平和了:“你们并船行驶有说有笑,瞒不了人。还有,我只要看着你,就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么。现在,你就在打说谎的主意。”
“姑娘,你错了。”他突然镇定下来:“我在想,你们是些什么人。”
“是吗?你能知道些什么人?强盗?”
“不,你们不是强盗。”他不再发抖:“我知道不少人,因为我在大江这条水路上,整整混了六年,对英雄好汉与牛鬼蛇神,有颇为深人的了解,不敢说见识广博,至少不算外行。”
“真的?认出我们的身份来历吗?”
“你们是徽山湖腾蛟庄的人。”他暗中戒备,但神情镇定:“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是腾蛟庄二庄主夫人,离魂仙姬范春萱:宇内三妖之一,鬼母凌三姑的得意门人。你的测心术火候已有七至八成。”
“咦!你……”
“我是一个冷眼旁观,不管闲事的人。现在,你已起了杀机。吴夫人,请不要在我身上打任何主意,那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你是说……”
“一个冷眼旁观者,宗旨是不管闲事,事实上不可能不牵涉人一些意外事故中。一旦牵涉到某件严重的事,必定危及自身的安全,如果不得不起而反击,那将是石破天惊,雷霆万钧的暴烈行动,后果将只有一个。”
“你死我活?”
“不错。”
“你行吗?”
“行。”他信心十足,虎目中突然涌现慑人心魄的奇异冷电。
似乎,他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是普通的船夫,而是自天而降的天神,威严,勇猛、坚强、冷森。
这瞬间的气势突变,真有脱胎换骨的不可思议蜕变现象发生,令人惊然而惊。
两名大汉脸色一变,情不自禁各退了两步,被他突变的气势所惊。
离魂仙姬也心中一震,也脸色一变。
“我不相信。”离魂仙姬沉声说。
“我知道,你已经用行动来求证了……”
两名大汉突然冲进,四条铁臂象虎爪般聚合。
离魂仙姬则中食二指戟立刺出,捷逾电闪,直戳七坎大穴。
看劲势,不象是制穴,简直就是以手指当刀尖,要刺人他的胸腔。
惊叫声传出,两名大汉在他的双手微动下,手虽未触及两大汉的双手或身躯,两大汉却在惊叫声中,倒滚翻飞起,远出两丈外,在水响如雷中,掉落滚滚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