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翔明知人家这声佛号可能是为自己而发,但依然折扇轻摇,缓步登峰,严如未觉。
右面一位比较年轻的青袍道士身形微闪,挡住去路,沉声说道:“小施主请留贵步!”
夏天翔见对方阻止自己登峰,不由剑眉微剔,手中湘妃竹折扇“刷”的一收,冷然问道:“道人何故阻路?”
青袍道人应声答道,“武当生变,奉本派掌教之渝,三元观百日以内,谢绝外客!”
夏天翔闻言心内暗惊,近来真是多事之秋,看情形武当派变故亦不在小,否则何至由掌教传谕,将三元观封观百日?
心头虽是惊奇,口头却冷冷说道:“你们武当生变,至多不让人进入三元观随喜,难道连天柱峰也禁人登临眺览不成?”
那名拦路的青袍道人见夏天翔神情语气过于冷做,也不禁眉梢微轩,脸上有点勃然变色。
但另一位年龄较大的道人,此时也已走到近前,目光在夏天翔手中湘妃竹折扇之上一注,不由微惊,向同伴略施眼色,并对夏天翔微笑说道:“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本派掌教因‘武当七子’连丧其三,遂传谕召集本派所有高手,齐聚三元观共商对策,并封观百日,锻炼神功,准备搜集证据,向下手挑衅之人兴师问罪。故而小施主手持‘风尘狂客’厉清狂的湘妃竹折扇,必系大有来头的武林一脉,平日确为我三元观内的上客佳宾,如今事出非常,却望见谅止步才好!”
夏天翔见对方这等掬诚相告,自然改了笑颜说道:“既然贵派发生如此剧变,夏天翔自不会强人之难,且待他日有缘,再复登峰瞻仰三元宝殿。但‘武当七子’均系当世一流高手,怎会突然连丧其三?并从道长言中听出,似连下手之人都尚未发觉……”
说到此处,突然想起巫山所闻之事,但因对那“巫山仙子”花如雪印象不恶,故未明言,只是装作随口问道:“这三位遇难的‘武当六子’之中,有无离尘子在内?”
青袍道人恭身答道:“我离尘师叔是去年五月在巫峡自行投江,武当派不便对‘巫山仙子’花如雪报复,只留他日向花如雪之师‘夭外情魔’仲孙圣要一交代便是。至于我涤尘、悟尘、浮尘三位师叔,却均是在毫无防范之下,中了他人暗地施为的一种紫黑三棱毒刺,全身麻痹瘫痪,慢慢不治而死!”
夏天翔暗想可惜“天涯酒侠”慕无忧未与自己同行,否则以他那等渊博已极的江湖见识,或许知道这种能令受伤人麻痹瘫痪、渐渐不治而死的紫黑三棱毒刺,是哪一派武林人物的独门暗器。
方想到此处,天柱峰头突然传下几声玉磐。
那名年龄较长的青袍道人,闻声以后向夏天翔稽首笑道:“贫道一凡奉三元观玉磐相召,不能久陪,愿夏小施主江湖行侠,无厄无灾,多福多寿!”
夏天翔深喜这一凡道人谦和有礼,遂也长揖笑道:“关于适才道长所说的‘武当七子’中,涤尘、悟尘、浮尘三子遇害一事,夏天翔江湖如有见闻,当飞赴天柱峰三元观,报知贵派掌教。”
话完,彼此含笑为别,夏天翔自然不便再复登峰,遂依旧直奔陕西终南,但心头兀自暗地猜疑,武当派修真养性,与世无争,何人对他们派中主要人物暗下毒手?岂非存心要把武林中搅得地覆天翻,要弄成一片腥风血雨?
疑念盘旋之下,夏天翔特意一路登临,冀有所遇,但事不凑巧,无非徒费心力,山川岁月,两两如飞,不知不党中,时已八月初三,也到了终南山内。
夏天翔暗付既称“死谷”,必在深山,遂穷幽极险而探,但连寻两日有余,到八月初五的中午时分,犹自毫无所获。不由急得他连连顿足搓掌,生恐误了参谒一钵神僧,及瞻仰点苍掌门人铁冠道长与罗浮掌门人冰心神尼相互较功的这场绝顶精彩好戏,而暗悔一时粗心,未曾向“天涯酒侠”慕无忧问明路径。
目前形势,东南北三面均系排云峭壁,西面则是匹练垂天的三折飞瀑,夏天翔奔驰竟日,寻得心烦,遂欲到那瀑底潭边,小休片刻,使头脑略微清醒,再作计较!
哪知到了潭边,忽然发现怪事,瀑后居然有一方圆数尺、黑黝黝的深洞,而洞口左右两侧的山壁之上又复各自镌有图画。
左壁画的是一枝垂柳,但柳梢斜扬,似乎微风吹拂?右壁败画的是两只合捧的人掌。
垂柳,人掌,均非刀斧凿出,分明是内家高手用神奇指力所镌,夏天翔瞩目之下、不禁心头暗忖,这是否铁冠道长及冰心神尼所为?难道终南死谷竟在那黝黑的深洞之内?
不管是与不是,自己入洞一探,又有何妨?夏天翔念头打定,因恐这等深山古洞藏有恶毒蛇鲁,遂先行把真气调匀,贯聚双掌,左前右后护住当胸,便自缓步往洞口走会。
但才一迈步,耳中听得低低一声“阿弥陀佛”,夏天翔不禁大愕回身,因为这潭水四周,适才明明无人,加上自己耳力之灵,能辨十丈以内的金针落地,怎的会突然有佛号传出?
身后丈许以外的潭边巨石之上,盘膝坐着一位灰袍憎人,但看去年龄最多仅有二十五六,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右手中却托着一只方圆六七寸的紫色玉钵。
既有这只玉钵作为表记,自然不问可知,石上憎人便是住在东海钓鳖礁的一钵神僧。夏天翔看清这位方外奇人的年龄面貌以后,恍然顿悟,怪不得“巫山仙子”花如雪会为这一钵神憎那等相思欲死。
好容易在此相逢,似应取出“蔷薇令”,向一钵神憎求取千年芝液,并替“巫山仙子”花如雪传言,请他到朝云峰下赴约。但夏天翔目光微转,竟自略变初衷,装出一副不认识这位佛门高手的佯儿,向一钵神憎长揖施礼问道:“在下夏天翔,这位大师法号怎样称呼?你方才那声佛号,似乎阻我入洞,难道这洞中藏有什么奇异蛇兽?”
一钵神僧略举手中玉钵,含笑说道:“贫憎向居东海,即以此钵为号。”
夏天翔闻言改容,又复施一礼道:“原来大师竟是名震武林的佛门高手一钵神僧,晚辈夏天翔多有失敬……”
一钵神僧摆手笑道:“我与武林各派均无渊源,故交往之间,向来一视同仁,不分尊卑长幼。你难道不认得那洞外左右山壁上所镌的表记?”
夏天翔又复看了那山壁上所镌风扬垂柳及合捧人掌一眼,茫然摇头,一钵神僧笑道:“垂柳代表‘回风舞柳剑法’,是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长的表记;合捧人手,则代表‘般禅掌力’,是罗浮派掌门人冰心神尼的表记。他们……”
夏天翔一听瞿然接口说道:“点苍、罗浮两派掌门人的表记既在洞外,则这黑洞之中,难道就是终南死谷?”
“终南死谷”四字人耳,一体神僧盾头略蹙,目中突射炯炯精光,笼注夏天翔,冷然问道:“你是哪一派弟子?怎会知道点苍、罗浮两派掌门约聚终南死谷?”
夏天翔知道自己业已把话说漏,若再虚言,定然便会引起这位一钵神僧的怀疑,遂朗笑答道:“家师‘北溟神婆’,但有关这铁冠道长与冰心神尼约聚终南死谷一事,却是听得‘天涯酒侠’慕无忧老前辈所说,才想赶来一开眼界。”
一钵神憎摇头叹道:“慕无忧沉溺杜康,惯喜多言,总有一天要在‘言多必失’四字之下,吃场大苦。”
夏天翔闻言。心中不禁暗暗失笑,一钵神僧此语真灵,慕无忧业已为了多言贾祸,几乎在荆门绝顶难逃“峨嵋四秀”的“四象追魂剑阵”。
一钵神僧又道:“你师傅‘北溟神姿’皇甫翠虽然名满天下,威震武林,但终南死谷之中的冰心神尼及铁寇道长均为一派掌门。尤其是双方秘密决斗,最忌人窥,故而这种足以惹火伤身的热闹,你不看也罢!”
夏天翔缓缓走到一钵神僧身前,方看出那只方圆六七寸的紫色玉钵之中,居然还盛有紫色泥土,土里并长着一株紫色的九叶异草。
一面心中暗暗称奇,一面含笑道:“大师叫我最好不看热闹,你自己却由东海钓鳌礁赶来作甚?”
一钵神僧被夏天翔问得微愕,但旋即含笑答道:“我是想尽我所能,为冰心神尼及铁冠道长挽回这场极可能两败俱伤的悲惨劫数。”
夏天翔双眉微剔,接口问道:“大师抱着慈悲情怀,欲为双方挽回浩劫,难道就不许夏天翔本着侠义肝胆,略尽绵力,分你几分功德善果么?”
一钵神僧又被对方问住,不禁点头笑道:“夏小施主侠肝义胆,慧心灵舌,倒是武林中极难见的少年英杰。好好好,贫僧愿意与你协力完成这场功德!”
夏天翔笑道:“大师大概来得极早,冰心神尼与铁冠道长两位掌门人何时人谷?”
一钵神僧答道:“今日凌晨,这两位掌门人便各在山壁上镌完表记,同时进入终南死谷。”
夏天翔闻言,不由深吃一惊问道:“清晨入谷,迄今已有不少时光,大师既欲为冰心神尼及铁冠道长排难解纷,消灾饵劫,怎的还不进入终南死谷?”
神僧摇头笑道:“你怎的把这两位掌门人看得如此一钱不值?他们进入终南死谷以后,由掌法到兵刃,由兵刃到内功,至少也要耗上两天到三天之久,才会筋疲力竭,互相作最后的拼命搏斗!”
夏天翔恍然顿悟,哦了一声这,“大师要等罗浮掌门人冰心神尼及点苍掌门人铁冠道长一桩桩地比完各种功力,到了最后搏斗之时,才进终南死谷。”
一钵神僧看他一眼,含笑说道:“像冰心神尼及铁冠道长这等一派掌门身份的武林人物,无不孤介自高,惜名如命,若不等他们筋疲力竭之际,谁能进得了这终南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