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书信来往
瞧着众人骑马,张曦艳羡地看了一眼,上了自家马车,决定下次出门也改骑马。
回家后,天刚刚擦黑,到了正院,屋子里已点起了连枝灯,大兄和阿娘坐在堂下说话,阿诚在大兄身旁拆孔明锁,拆了装不上,就开始叫喊,嚷着要装。
自从他和元郎常待在一起后,嘴里的词汇明显多了起来。
人也跟着活泼了许多。
“姑姑,姑姑。”阿诚似有所觉,回头,看到有小半天没见的张曦,忙欢喜地扔掉手中的木头,爬起身跑过去。
张曦瞧见跌跌撞撞冲过来的侄子,急得跨过门槛,两手抱住他,“你慢点,小心摔倒了,疼得哭鼻子。”
阿诚仰面冲张曦笑,又咧嘴喊了声姑姑,两手搂住张曦的脖子,往她怀里挤。
张曦瞧着他口水流出来了,用巾帕给他揩拭口水,然后扔在旁边婢女递过来的托盘里,他最近在长牙,总流口水。
张曦手牵着阿诚,这才抬头喊了声阿娘阿兄。
不料,她话音刚落,耳边传来奶声奶气的学舌声,“阿娘,阿兄。”
张昕笑骂了句,“臭小子。”朝儿子招了招手,“阿诚,你过来。”
阿诚看了眼对面的张昕,又望了眼张曦,果断扭头靠在张曦腿上,软软糯糯地喊了声姑姑,平时陪着他玩的是面前的姑姑。
张曦低头望去,只见那小子又在她身上糊口水,伸手抱起他,替他拭了口水后,把他放到大兄张昕面前。
张昕一把抱住儿子,“叫阿耶。”
“阿耶。”阿诚老实喊了一句,然后转头,眼巴巴地望向张曦,“姑姑。”
张曦原是想到阿娘身边坐下,一见他这模样,不由顿住了脚,刚想过去,却听上首的阿娘道:“阿眸,你过来,你阿兄在家里,让他们父子俩多相处。”
张曦笑着应声好,走到阿娘身边坐下。
华令仪拉住小女儿的手,埋怨道:“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喜欢小孩。”当时,她愿意接手照看阿诚,一是孩子本身有乳娘傅姆照料,她只需要在旁边看看,二是瞧着张曦实在太喜欢小孩了。
“阿诚很可爱呀。”张曦笑道,在那一辈子里,她和阿顾一直没有孩子,后面有一段时间,她瞧着谁家的小孩都眼馋,更别说,眼前的阿诚是她的亲侄子。
“姑姑。”大约听到自己的名字,阿诚挣扎着要从阿耶怀里出来。
张昕把儿子往身边一放,板着张脸道:“坐好,不许闹腾。“
阿诚乌黑的眼珠子滴溜直转,却愣是乖觉老实地坐着没有动。
张曦看着,觉得好气又好笑,小孩子最聪明,阿诚在她面前,很少有这么听话,只是大兄张昕那张肃着的脸,别说阿诚被唬住了,连她都觉得吓人。
大兄张昕年纪轻轻居此高位,不说同僚,就是下属,也比他年长许多,他只得把自己扮老成,以至于越发得不拘言笑,身上隐隐有了股逼迫的气势。
除了在阿娘面前外,大兄与她记忆中的形象开始有了重叠,而她能庆幸的是,这辈子,大兄身上没有了那份生人勿近的戾气。
“娘子,什么时候传晚食?”慎妪走进来问道。
华令仪看了眼漏壶,“现在传,晚食简单点,给我一份麦粥就可以了。”
慎妪应了一声,出门去传话。
阿诚还没有完全断奶,晌午那一顿会喂些肉汤或米粥之类的流食,到了晚上,基本上都是喝母乳,因此,这会子,乳姆陈氏走过来,把阿诚抱了下去。
趁着晚食还没有端上来,华令仪问起小女儿今日出门的情况。
张曦简单地说了一下,说到几位女娘子时,偷瞧了眼大兄,却被大兄的目光抓了个正着,忙心虚地撇开眼。
“你要是喜欢杜三娘和薛十七娘,也可以邀她们来家里。”华令仪说道。
“杜三娘不愿意来,薛十七娘身体不好,要时常喝药,我没敢约她。”
华令仪点了点头,杜三娘不来,大约是因为她阿姐的缘故回避,薛十七娘是王氏的女儿,早两天她和王氏见了一面,知道那孩子身子骨赢弱,王氏那天过来,都没有带上她。
当初她和王氏前后相继有孕,薛十七那孩子,却比张曦还大上一个月。
又听张昕笑道:“集珍坊的吃食,我和阿眸一样,不习惯那个味道,但有人不喜欢,也有人吃着喜欢的,我明日上午让张蛮去订一顿,送到家里来,到时候阿娘尝一尝。”
“别折腾了,”
华令仪知道儿子的孝心,却兴趣不大,“我又不像你们年轻人,图个新鲜,而且外面的食物不干净,比不上自家厨子做的,还是少吃为好。”
“阿娘,我们又不是经常在外面吃,只吃这一顿,不碍事的,再者,舅母和表妹很少出门,明日也让她们尝尝。”
一听这话,华令仪只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行,你让张蛮订好午食后,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去请你舅母她们过来。”
“没问题。”张昕高兴道,不管什么事,只要提及到舅母她们,阿娘一准同意。
张曦在旁边看得分明,暗暗嘀咕阿兄狡猾。
不过,她觉得,阿娘多半也不习惯那个味道,阿娘这些年的吃食十分清淡,而那个酸甜中带着辛辣之味,口味有点太重了。
要交待慎妪一声,明日晌午,厨房里要正常备午食。
用了一顿安静的晚食后,张曦陪着阿诚玩了几回拆装孔明锁,大兄张昕又坐了一会儿,见时候不早了,方起身离去。
张曦的闺房在正院后面的德馨楼,只是眼下,她待在正院的时间多,连晚上睡觉,也多半陪着阿娘睡在正院这边。
陈乳母把阿诚抱了下去,张曦跟着阿娘回了内寝,却瞧见梳妆台上有一封信,“谁寄来的?”她伸手去拿,瞧着阿娘没有阻拦,而信封已经拆开了,于是打开了里面的信笺。
“是你阿姐寄过来的。”
随着话音一落,张曦看到开头的四个字:儿昑顿道。就已经知道是大姐张昑从洛京寄过来的信。
信里除了问候安好外,提及姐夫崔阳外放之事,任冯翊郡都尉。
张曦十分吃惊,姐夫崔阳在洛京时,已经是集书省下正五品的散骑侍郎,如今外调为郡都尉,冯翊郡的郡都尉也是正五品,相当于平调,一般从洛京往外调,至少会升一级,而调入洛京,相应会降一级。
毕竟京官难求。
当然,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很少有士族子弟出任郡都尉一职,都尉掌一郡军事,是拥有兵权的武职,被视为浊官。
两相一对比,一为集书省的清贵之职,一为地方上的杂务之职,在时人眼中,这差别,如同天壤云泥之别。
很明显是阿耶的手笔,也是阿耶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崔侍中也同意了。
就在去年,卢寔瞒着家里人申请调去了边关雁门做中郎将,调令下来的时候,被其父卢咏之狠狠地揍了一顿,出京时,都无法起身,用担架抬着上的马车。
信中大姐张昑说:月底就会起程,因大郎阿摔在国子监读书,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就留在洛京侍奉祖父祖母,只带毓郎和客奴出来。
信中也强调:大兄张昕再娶的事,先不急着定下来,等她来秦地安顿后,会来一趟长安,到时候再商量。
“阿姐先去冯翊,快的话,也要九月初才会来长安。”张曦放下信笺说道。
华令仪把信笺折好重新放入信封,“你阿姐估计会在你生日前,赶过来,到时候借着你的生日宴,大办一场,把秦地这边有名望的人家都请过来。”
说到这,又叮嘱小女儿,“你在下个月的月底前,拟一份邀请的名单,给我看一下。”
张曦一口答应了下来,又听阿娘道:“这件事上,你也不要太过着急,月底薛王妃回长安,她信中说,要在长安待一阵子,阿娘会请她带着你和阿杜俩人,出门去多认识一些人。”
阿杜是指表嫂杜氏。
“行,我会上心,不会光顾着玩。”张曦笑着抢着保证,上次十七娘薛玉儿的娘亲王氏过来,阿娘就叮嘱过她了,让她尽快融入长安的社交圈子。
月底前的一场宴会,还有八月份五场宴会的请帖,这些都是她接下来的帖子,没有接的,比这更多,她之所以接下这几场,就是因为这几场王婶婶都会参加。
阿娘不见客,也不出门,于是只好把她托付给信得过的人。
其实,对于这种做法,她并不以为然,她从来没有在宴会上吃过亏,相比于用这种与所有人结个善缘,她更喜欢简单直接,相处得来,就聚在一起,相处不来,扭头不理就是了。
只是眼下初来长安,大兄的婚事要紧,再者,也是阿娘的一片心意,她就先按阿娘的意思去做,横竖也只一年半载的时间。
等大兄再成亲后,她就可以不用顾忌,随心所欲了。
“阿娘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华令仪听了,诧异地看了眼小女儿,“你今晚不在这里睡?”
“好几天没回德馨楼了,女儿今晚回去睡。”
华令仪记得,女儿有和顾家二郎通信,因此没问原因,只叮咛道:“回去睡,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早起来再做。”
“知道。”张曦说着出了内寝。
华令仪送到门口,又唤了婢女桃枝,让她陪张曦一道回德馨楼。
张曦忙推辞,“阿娘,有阿芳和岑傅姆她们跟着,离得很近,就不必桃枝送了,她送我过去,等会儿又还得回来。”
“今晚让她住在德馨楼,不用回来。”华令仪说完,转头吩咐桃枝,“你帮我盯着,让阿眸早些休息。”
张曦听了,抱着阿娘的肩头,不满道:“阿娘,你不信我。”
华令仪推开小女儿的手,笑道:“要是真不信你,我就该问你要回去要干什么了。”
张曦顿时有些心虚,担心阿娘问起缘由,没有再纠结,极为利落道:“女儿先走了,阿娘早点休息。”说着直接往外走。
华令仪看了,摇了摇头,这种快速逃离的行径,在她看来,是小女儿终于开窍了,知羞了,怕她问起和顾二郎通信的事,所以她一要问,小女儿就匆匆逃开。
且说,急急离开的张曦,是完全没猜到阿娘的心思。
她之所以心虚,是担心阿娘问起原因,她不想对阿娘撒谎,却更不能说实话,为避免两难,唯有回避。
实话是刚才看到大姐的信后,她猛地发现,她来长安后,连顾青云都给了她一封信,却没有收到三娘杨昭训的信,难道是因为前阵子杨昭训和宇文赞定亲,使得杨昭训很忙,没来得及给她回信?
张曦思前想后,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洛京至长安,快马两天就到,这意味着,书信如果走驿站,大约两天时间,便能来长安,她一个月前,发了一封贺喜的信,并随上了一份贺礼,送去了长安,按理说,杨昭训再忙,这么长时间,也该给她回信了。
张曦决定,她再给杨昭训写封信,问问是怎么回事,更主要是想打听一下净空的消息。
一路回了德馨楼,上了二楼,原本想进书房叫婢女研磨,看见紧随在后的桃枝,只得歇了心思,明日早起再写信。
回房梳洗后歇下。
大约是因为心里存了事,素来夜里无梦的张曦,做了一晚上的梦,梦中尽是那一辈子里与阿顾在一起的种种场面,清早醒来的时候,她都不愿意睁开眼。
好梦留人眠,一夜尽酣畅。
难得的起晚了,于是交待岑傅姆道:“麻烦阿姆过去和阿娘说一声,我起晚了,晚点再过去给阿娘请安。”
“唯。”
岑傅姆应了一声,想要训导的话,在听到这句时,歇了一半的心思,又瞧见张曦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私心以为张曦大概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才起晚了的,况且,这孩子,之前没有起晚过,今日算是第一遭。
她作为张曦的傅姆,有教导之责,但这些年,总的来说,张曦特别好教,礼仪规矩学得很快,又几乎不会去犯规。
于是另一半要训诫的心思也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