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回眸》第323章

　　第323章席间见闻

　　裴夫人的夫君史杰，任安西将军，兼领护羌戎校尉，与秦州刺史杜言之共同管辖秦地含秦郡、金城、天水等在内的九郡军政。

　　薛鲤为刺史府长史，其妻为王县君，县君是朝廷对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的妻子所敕封的诰命。

　　申不拙为刺史府治中，其妻韦县君。

　　另有后面赶过来的皇甫县君，夫君是安西将军府的郎中令韦保。

　　“你这是堵在路上了？”裴夫人率先开了口，韦保是将军府的人，对皇甫氏她不免多问了句。

　　皇甫氏脸上露出几分愧色，解释道：“府门前的马车太多了，根本挤不进来，我是带着六娘她们在前门下了马车，然后坐肩舆绕西门进来的。”

　　韦六娘是她的女儿。

　　“你们怎么去前门了？”韦氏疑惑地望向自家嫂子，韦保是她从兄。

　　“我是跟着夫君一道过来的，所以先去了前门。”

　　裴夫人一听这话，火气腾地就冒了上来，横了皇甫氏一眼，“你就是性子太好，怎么就不让他先送你们到西门。”这些年，她帮也帮了，教了教了，皇甫氏这泥捏的性子，一点都没改，她都已经放弃了。

　　只是每次碰上了，都免不了上火。

　　一旁的韦氏对这个嫂子，也有些愤其不争，“你是大家女，又有儿女傍身，你怕我阿兄做什么。”

　　皇甫氏瞧着裴氏和韦氏愤慨的样子，嚅动了下嘴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她知道她们想帮她，但想想夫君韦保的暴脾气，忙地摇头，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今日的东道主，坐于上首的薛夫人，忙地打圆场，“好了，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皇甫，阿裴和阿韦，你们俩就别说她了，家事我们管不了，但在外面，总不能让她吃亏。”

　　皇甫氏听了，感激地望了眼薛氏。

　　“阿嫂，你今日是不是又把七娘和八娘也带出门了？”

　　随着韦氏的话音一落，皇甫氏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韦七娘和韦八娘是府中贵妾孙氏所生的一对双胞胎，与她的女儿六娘，只相差两个月，她原本不想带的，可是夫君韦保说，要是不带七娘八娘，那六娘也不必过来了。

　　韦氏一见皇甫氏的神情，气得不想说话，只是替侄女六娘可怜。

　　只听薛氏说道：“我记得，我家女君只给六娘发帖子，没给七娘和八娘发。”

　　“夫君说，六娘有帖子，让她们跟着六娘一道进来。”

　　“来了就来了，聚芳园里，有十三娘和二娘看着，不会闹出什么事来的。”薛夫人忙笑道，赶在裴氏训斥前，抢先开口，史十三娘是裴氏的小女儿。

　　一般宴会，女宾都会分成两拨，已成亲当家理事的，会聚在一起，谈论家事，联络感情，互通有无消息，本朝女子悍妒，因此，妇人之间像薛夫人她们这样的讨论，是再寻常不过了。

　　而闺中未婚女郎，正值天真烂漫的年龄，聚在一起，多以诗歌书画、琴棋骑射为念，又或者，谈论城中的俊俏郎君，又或是时兴的玩艺与吃食。

　　圆月当空，银辉铺洒大地。

　　初秋的夜晚，带着一丝寒气。

　　张曦接过岑傅姆的披风，罩在身上，她们坐在长廊里，长廊外面就是那株桂花树，金黄色的花蕊，花香馥郁，进园后，她特意去树底下转悠了一圈，倒是真花。

　　长廊里的女娘，大约有二十余人，能坐到这里来的，都是长安城中，有名望的府第家中的小娘子，一个个都养得很娇纵。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张曦新来的，却没有落单，她是由杜二娘亲自带过来的，自然跟着杜二娘一起，史十三娘和申七娘却早已各自跑开，另去找了其他伙伴，留下来的是三娘杜玉君和薛十七娘。

　　杜玉君明显想跟着史十三娘走，却碍于自家阿姐的厉色不敢动。

　　后面，又来了一位韦六娘。

　　她带的两个妹妹，一进来就让史十三娘喊走了。

　　因为天刚黑没多久，陆续还有人过来，杜二娘是今晚的主人，需要时不时起身去迎人，张曦左边手的位置空着，空位过去坐着三娘杜玉君，右边手是薛十七娘，旁边紧挨着韦六娘。

　　薛十七娘是王县君的女儿，而王县君与阿娘从前交好，因此，张曦对十七娘多了几分亲近，十七娘大约也得了大人的吩咐，一直在张曦耳边，给她介绍场中各家的小娘子。

　　时不时说上几句话，气氛倒也融洽。

　　直至韦六娘的到来。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她们姐妹几个倒不坐在一起？”对面的杜玉君，当着人的面竟没有一丝尴尬，反倒是韦六娘不自在地低下头。

　　张曦想到了一种可能，再望了眼，坐在史十三娘身后，两位衣着明显比韦六娘华丽的女娘子，长得花容月貌，娇美动人，简直一模一样，张曦也猜到是双胞胎，不由多看了几眼。

　　却见杜玉君撇了撇嘴道：“她们不是一个阿娘生的，那两个是韦家的庶女，却经常欺负韦哭包。”

　　哭包明显是绰号。

　　可韦六娘却没有反驳，只是羞窘得越发低垂下头。

　　得了，又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软弱人。

　　“长安城中，这样的赏花宴，庶女也能参加？”张曦疑问道，本朝嫡庶分明，在洛京城，她很少在正式的宴会上，看见各家的庶子庶女。

　　就她张家，三伯父无嫡子，两名庶子从小抱养在三伯母膝下，但族中的聚会，张曦都很少看到这两人。

　　崔家那位嫁给方意的崔五娘，也是养在郑夫人身边，但从前张曦去崔家时，很少在阿姐院子里碰见她。

　　“错，全长安城，只她家没规矩，脸皮比长安城的城墙还厚，哪热闹往哪钻。”杜玉君毫不客气道，声音竟没有压低半分，不过众人已见惯不怪，大家望过来的目光，多是集中在张曦身上。

　　因是新人，自进来后，在张曦身上的打探就没停过。

　　她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她，有目光相撞的，张曦泰然地回之一笑。

　　“怎么不把人拦在府门外？”

　　“还不是为了这哭包，要是我们拦住，这哭包也会跟着一起离开。”杜玉君是一点都不喜欢韦六娘，说这话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偏阿娘阿姐，叮咛着要照看她一二。

　　她也讨厌韦七娘和韦八娘，但有时候，却不得不承认，她们的性格，比韦六娘强多了。

　　所以，史十三娘心情好的时候，会逗一逗那两位。

　　美人谁都喜欢。

　　张曦听出杜玉君嘴里的维护之意，她初来乍到，因此，没有多作掺和，只和薛十七娘说着话，偶尔杜玉君也会插上一句，不过，很明显，说起吃的玩的，杜玉君比薛十七在行。

　　“……西市宝来斋的宝石香料，都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难得一见的奇珍，集珍坊最出名的两样东西，一是美酒，一是美姬，那些美姬高鼻深目，肤白貌美，又能歌善舞，无论踢踏舞还是胡璇舞，比家中的舞伎都跳得有韵味。”

　　“这些都值得一看，不过去的时候，最好着男装。”

　　“城外的乐游原，也可以去看看，是个跑马射箭登高的好去处，到了九月九，满地菊花开，一片金黄，那景致很壮观。”

　　“想看傀儡戏，可以去百戏坊。”

　　杜玉君一说起来，简直滔滔不绝，不过听到这，张曦也猜到了，看来这些人把她的爱好兴趣都打听过了，她的确最喜欢傀儡戏，而且她也喜欢杜玉君活泼的性子，出言相邀道：“我一直想去西市，你们什么时候有空，要不一起去逛逛？”

　　说着，转头看了眼薛十七娘。

　　“别找薛十七这个病秧子，她骑不了马。”

　　“骑不了马，我可以坐马车，”

　　薛十七娘一听这个绰号，眉心一跳一跳的，原本温和的性子，都让杜玉君给激起了几分烈性，“你给人起绰号的毛病，什么能改改，下次再让我听到，小心我告诉姑姑。”杜玉君的母亲薛氏，是长史薛鲤的姐姐，薛十七娘嫡亲的姑姑。

　　“你就会告状。”杜玉君嘟了嘟嘴，白了薛十七娘一眼，然后和张曦说道：“我们可以约在三天以后，等薛表兄休沐的时候，让他带我们去。”

　　张曦点头答应，最近家中无事。

　　这么一会子功夫，人都已经到齐了，张曦又见到不少新人，有薛十七娘在一旁，她陆续把人和名字对上。

　　那边厢，杜女君新折了枝桂花拿了进来，放到一旁婢女递上来的托盘里，然后拿起一根木槌敲了下立于长廊一头面鼓。

　　鼓声响起，众人停止了说话，齐齐抬头望去。

　　“我是令君，我先喝一杯。”杜女君说完，端起夜光杯饮尽一杯，又道：“还是老规定，击鼓传花，联句咏诗，花落到哪一组，抽签决定联句的题目，每组不少于四人，每次至少五圈，少于五圈，每少一圈，每人罚酒一杯。”

　　“花不能掉地上，掉地上算犯规，整组成员罚酒一杯……最重要这是团队活动，每人都要参加，不能代替，也不能由一人说……”

　　杜女君说着规则，杜玉君连忙靠了过来，把那个空位置霸占了，“我们人数刚刚好。”

　　这种筵席酒令，张曦玩过，但是，“三娘，五圈是不是太多了？”五圈的话，她们四个人，整整要联二十句。

　　“不多，四个人正合适，你瞧那群傻子。”

　　张曦顺着杜玉君手指的看去，正是侧对面史十三娘那一组，整整有八个人，大多都是将军府属官家的女娘子。

　　薛十七娘忍不住笑杜玉君，“你先前不是还想过去，岂不是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我不是没过去嘛。”杜玉君笑嘻嘻道，“十七妹，要不我们赌一个，史十三会不会赶人？你输了，等会儿喝酒，你替我喝，要是你赢了，我替你喝，怎么样？”

　　“不赌。”薛十七很干脆地拒绝。

　　说话间，史十三娘直接把人分成了两组，每组四人，扭头招呼旁边侍立的婢女，再加一方案几与一份茶果酒水点心。

　　不过，韦七娘和八娘依旧跟她一组。

　　长廊下，月光倾斜，火炬照明，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原本的四堆人，一下子分成了八组，只有一组多了一人，大家都是聪明人，严格按照规则来。

　　场中的令官杜女君又发话了，“分好了组，大家都坐好。”

　　一位蒙着眼睛的婢女上场，在场中转了五圈，然后停了下来，面朝的方向，正好是张曦她们这一组所在方向，于是那枝桂花从张曦她们这儿开始传。

　　杜玉君拿起桂花直接给韦六娘，“给，你最先开始传，我们能少一次失误。”

　　“我……”韦六娘接过桂花，眼圈却一下红了。

　　薛十七娘忙拉了下杜玉君，然后对着韦六娘笑道：“既是玩游戏，就有输有赢，你别太在意的，今晚是葡萄酒，很好喝的。”

　　“对，多喝点，最好把杜三家的酒喝光，让她去心疼。”

　　杜玉娘听了，凶悍地抱住张曦的手臂，把她往自己身边拉，“喂喂喂，张十六，你到底哪一边的？”

　　张曦忙推开她，“还没喝酒，你倒先发疯了。”

　　“赶紧坐好，要开始了。”薛十七说完，场中传来婢女的击鼓声，韦六娘急忙站起身，拿起桂花放到旁边一组的案几上，她刚一放下，那一组的预备传递者，迅速站起身，拿起花枝往下一组传递。

　　整个长廊上的人，除了令官杜女君外，所有人的情绪都让这鼓声给调动了起来，尤其到后面，鼓声的节奏越来越快，快得让人传递者的手脚都在发颤，怪态频出，惹得一大串银铃的笑声。

　　咚地一声重击，鼓声一停，花枝刚好落在史十三娘身前的案几上。

　　史十三娘鼓圆眼瞪着把花传过来的申七娘。

　　“不好意思。”申七娘口里说着抱歉，双手一摊，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怎么看都像是在幸灾乐祸，使得史十三娘有打人的冲动。

　　“抽联句的题目。”杜女君说完这话，就有候着婢女拿着签筒放到史十三娘面前，史十三娘先双手相合，念了声阿弥陀佛，保佑是个简单点的题目，才伸手进去，挑了一张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