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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回眸》第184章 不识君面。

作者:招摇之 字数:2625 书籍:盼回眸

  话音一落,小和尚猛地抬头,盯着顾夕瞧。

  旁人或许未察,但坐在小和尚身边的张曦,却看得清清楚楚,那目光,没了往日的空洞无物,有了神采,有了情绪,也有了生气。

  甚至比以往,望向张曦的目光,还要浓烈一些。

  像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了。

  此刻,张曦心头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要不是地方不对,她都能跑到讲台上去,拽着竺法师的衣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阿傻已经开了灵窍?

  眼下的场景不合适,况且,张曦还记着她此行的目的。

  于是放下心中那股强烈的情绪波动,与话唠顾夕很快就搭上了话,哪怕相差四岁,但因着那一辈子里的记忆,张曦对顾夕多多少少,还有几分了解。

  “……你姓顾,那你认识顾跋吗?”几句话下来,张曦直接就把话题往未来阿公顾跋身上扯。

  “那是我大伯父,不过他一家子不在洛京,在江南道上任县令,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你是怎么知道我大伯父的?”

  “我刚见过他写的捕蛇论。”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

  “在宫里。”

  张曦刻意压低了声音,瞧着杜氏状似不在意地看向前方,但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这是上钩了。

  张曦身子往左凑了凑,和顾夕咬着耳朵道:“因为他写的捕蛇论,让他上司很赏识他,要提拔他,娘娘倒觉得不值得一提。”

  “只是他的上司替他表了几次功,娘娘瞧着都有点动容了。”

  张曦口龄清晰,杜氏几乎把话听了个囫囵。

  提拨,听到提拔二字,她的一颗心悬了起来,可不能让大伯子得到提拨,大伯子顾跋如今是正七品,一旦提拨,就与自家夫君平级。

  又有上司赏识,前程可期。

  如此一来,无论阿公,或是族里,之前朝夫君倾斜的资源,必定会让大伯子分了去,当年,大伯子违阿公阿家之命,娶了庶族女为妻,阿公愤怒之下,才把长子放逐出洛京。

  经过了这么多年,再大的气,都消得无影无踪。

  而且据说,因江南道上瘴疠横行,大伯子的长子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阿公和阿家,早就已经心软了,只是拉不下脸来,大伯子又是个硬气的人。

  至今没有说过一句软话。

  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杜氏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夫君,当年,趁着阿公大怒之时,向延尉署告了大伯子的不孝。

  大魏朝,以孝治天下,一旦背上不孝之名,可以说断绝仕途,升迁无望。

  为此,夫君虽是次子,这些年,却为自己争取了最好的资源。

  只是官位一直未有升迁,族中早就已经有意见了,在这种时候,可不能让大伯子冒头,她更不愿意,与一个寒门女子做妯娌。

  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夫君才行。

  杜氏想到这,便有些坐不住,瞅着中场歇息的机会,急匆匆带女儿回家。

  张曦托着下巴,心满意足地目送杜氏离开,希望顾二叔和顾二婶两人给力一点。

  阻止人升迁的最好法子,莫过于逼人辞官。

  杜氏走后,张曦也没打算多待,转头对小和尚说道:“走,阿傻,我们回禅室。”说着起了身,拉着小和尚出了法堂。

  顾夕身为话唠,不但话多,而且还口无遮拦,说到起兴时,什么都往外倒。

  张曦从她嘴里,也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只是有一点,张曦不愿意相信。

  顾夕说,她二堂兄从小身体不好,是个病秧子,还说他是从他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这与她的记忆有出入。

  在那一辈子里,阿顾虽算不上精壮,但身体康健,与病殃子相差甚远。

  所谓关心则乱。

  短短的几句话,却已足够张曦紧张担心了,眼下没法证实,只能等阿顾回京后再说,洛京的名医,除了御医署的周典御,较为有名的,便是竺法师。

  当然,相比于阿顾身体不好的传言,张曦更希望,顾夕是骗人的话,不是真的。

  天黑时分,待竺法师的经诞课结束后,张曦便拉着小和尚去找竺法师,“阿傻,你跟我来。”

  急忙忙往竺法师的禅室跑去。

  “法师,你给阿傻瞧瞧,他是不是开了灵窍?”一脚踏进禅室,张曦就叫嚷开来。

  “阿眸。”

  忽然熟悉的喊声响起,张曦转过头望去,只见阿耶坐在竺法师的对面,忙地松开小和尚的手,走了过去,“阿耶,您怎么过来了?”

  “你许久没回家了,过来接你回家。”张婴宠溺地望了眼小女儿。

  一听这话,张曦明显有些心虚,为着阿顾的事,她最近日日蹲在长秋寺,不仅没回和惠坊张宅,连在瑶光寺待的时间都不长。

  阿娘还说她是没笼头的马。

  “净空,你觉得怎么样?”竺法师的话响起,父女俩不约而同地望向竺法师的徒弟,但见竺法师热泪盈眶,有些夸张地抱着小和尚上下其手,查看他的身体是否有异样。

  却又毫无章法。

  “法师,这孩子怎么了?”张婴难得见到竺法师这般失态,情绪波动得这样厉害,眼眶都红了,望着面前的徒弟,似在看一块稀世美玉。

  竺法师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指着净空小和尚激动道:“阿婴,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

  张婴瞧了一眼,并无发现什么特别,但既然竺法师让他看,肯定是有原因的,张婴再仔细打量了一番,顿时心头震惊万分,“这孩子……这孩子好了?”

  虽是问,语气中已带上了一丝笃定。

  竺法师使劲点了点头,“好了,不但好了,还开了灵窍,我就说,这孩子与众不同,不是个傻的。”竺法师怜爱地摩挲着净空小和尚的头顶,心里的欢喜怎么都止不住,他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张曦听到这话,也很替小和尚高兴。

  以后不能再叫他阿傻了,他已经不傻了……

  “他怎么不开口说话?”张婴问道,瞧着眼前的小和尚净空,一双澄澈的眸子,明亮而有神,纯净而清澈。”

  张曦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凑上前去,对着小和尚净空道:“阿傻,我叫张曦,阿眸是我小名,你要是能开口说话,可以喊我小名。”

  小和尚乌黑的眼睛,只望了张曦一眼,就低垂下了头。

  张曦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小和尚张嘴,最后还是竺法师找了理由说道:“净空才刚好,从前没有说过话,还不能适应,贫僧先开剂润喉的药,等他吃了药,过段日子就能开口了。”

  听了这话,张曦略有些失望。

  “那你要好好吃药,等你喉咙完全好了,记得陪我说话。”张曦握着小和尚的手,不知怎么,望着眼前澄澈乌黑的眸子,心里有一股子熟悉感,而这股子熟悉感,又并不是来源于,她与小和尚之前几年的相识。

  熟悉感,仿若故人,仿佛他们认识了许久。

  张曦确认小和尚没事,确认小和尚能开口说话后,才依依不舍地跟着阿耶离开长秋寺。

  “怎么?你也不舍?”竺法师目送张婴父女俩离去,瞧着自家小徒弟,盯着背影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转回身,于是问道。

  小和尚只抬头静静地看了竺法师一眼,便低垂下头。

  没有说话。

  这是直接被无视了。

  竺法师揪了揪手中的尘尾,觉得恢复灵窍的徒弟,比灵窍未开的徒弟更高冷,更让他心塞,后者那是心智不全,不懂世事。

  但前者可心智齐全。

  “净空,你要记住,你是出家人,要六根清尘,不染尘缘。”竺法师叮咛道,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徒弟,可不能让他生了还俗的心思。

  他记得张婴曾说过,他管不住自己的徒弟,索性让他徒弟销了度牒,还俗蓄发,然后到阿眸身边做个护卫。

  当初张婴用这话威胁他,是为了不让净空粘着张曦。

  谁知最后还是没拦住。

  只是如今净空已经完全好了,自然也不再需要张曦身上的那缕佛光了,以后还是把这两人隔开得好,免得他好好的徒弟没了,让张婴逼着还俗。

  他相信,以张婴那女儿奴的性格,绝对能做得出来这等事。

  小和尚瞧着竺法师在发呆,于是起身,转身往自己的禅室走去。

  俯首,夜风凉凉,仰头,星空稀疏。

  “阿眸……”张了张嘴,昵喃了一句,太过熟悉,几乎就能脱口而去,见到那位小娘子的第一面,他就心生诧异,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常年卧病床榻,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外面的小娘子。

  但那份熟悉感,从心底里欢涌上来,根本无法控制,也仿佛不受他控制,一开始,他以为是这副身体的缘故,可是越和她相处,他越觉得,不是因为这副身体。

  而是心底里,真真切切的喜欢。

  这份喜欢,就如同眼前的一切,来得突然,来得猝不及防……

  明明昨日,他还在两千里外的江南道上,却突然就到了这繁华热闹的洛京城,这身体,不是他的,却又是他的,并且,比他那副病弱的身体康健许多。

  他有另外一个名字,他叫顾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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