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聚风疏将夜色渲染得浓墨重彩,草莓的叶子轻轻摇曳,能看见宁一卿没有像往常那样穿一身黑色的西服,反倒一件简单的白T,灰色铅笔裤,纤细的脊背松弛挺直。
夜风轻袭,白色的T恤紧贴住女人柔软舒展的细腰,明明只是简单的衣服,但穿在女人身上莫名有了薄如织锦花瓣含露的美感。
洛悬的话音落下,连雨都小了许多,仿佛连老天都不给出理由,让宁一卿能留下她。虽是夜深,但路平天阔,少女随时可以走,也应该走。
“可是……可是,”蓝乐然“可是”了半天,硬是找不出什么话能接上洛悬的茬儿。
隐隐觉得洛悬说的很对,人与人之间并不是认识过很多天,或许有幸同船渡、共枕眠,就能随便定义有“过去”的。
左不过洛悬和宁一卿,也只是结过一场无名的婚姻,然后分开,连轰轰烈烈都说不上。
宁一卿微垂着后颈,自洁净的白色织物下,若隐若现折射出曼妙的弧度,在夜雾下泛着瓷白的涟漪。
有一颗草莓大概是熟透了,坠落于地,咕噜咕噜从宁一卿身边滚到洛悬脚下。
鲜红色的小东西,落地时撞到小石子,破开果肉,清甜特有的果香溢散而出。
也许是这儿的草莓品种比较好的缘故,并没有引起洛悬关于草莓不好的回忆,反倒清新淡雅,别有一番风味。
重新清点了选好的木料,洛悬确认自己的付款信息后,纤长的睫毛轻撩,慢条斯理地说:
"多谢款待,这儿的木料很优质,主人打理得很好,有心了。"
宁一卿丰润饱满的嫣红唇瓣微翕,朦胧不清的视线落在洛悬身上,即便不能看得太清楚,也一瞬不错。
洛悬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她不知开心,还是苦涩。这个人很早就放下,几次相见都淡然地像是和陌生人对话,毫无情绪波动。
她早该认清,可早认清了也一样,希冀和妄念从未消失过,如星如月,一直高悬。
"你喜欢的话,可以再挑一挑,管家可以定时送去你的工作间。""多谢了,如果我有需要的话,"洛悬点点头,浑身上下充满自在肆意的余韵。
她想不通宁一卿这个万年资.本家,怎么会有时间和木雕师见面,顺便买下一座
庄园不止是为了保护珍稀植物,还为了种草莓,给草莓育种。
可能权贵们的心思她一辈子也搞不明白。
"好了,我要离开了,这么大一座庄园,不可能只有正门,肯定有狗仔不知道侧门,麻烦管家给我带个路吧。"洛悬把黑色背包背好,侧过头四下张望,优美骨感的颈线没入衣领间。
宁一卿凝视着洛悬,目光不舍,好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小悬,少女其实没有变太多,桀骜锋利的轮廓,长而直的鼻骨。
那双星光熠熠的眼睛一直如麋鹿般纯真无邪。随之不变的依旧是这双眼里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是啊,她几乎没让这个人真正地开心过,她们之间实在谈不上有过去。
似乎察觉到宁一卿缠烈的目光,洛悬细细眯着眼,银色的额发被风掀起又落下。
"不会这又是个陷阱?神通广大的宁总已经不满足在暗处,现在又要重蹈覆辙把我关在大一点的笼子里?"她头也不回地戏谑说。
"不会,"宁一卿低闺眼睫,瞳眸里满是涩意,声音也沉沉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你看过就应该离开,”洛悬说完话才觉得自己离谱,这一次算是自己撞上宁一卿的,不怪人家, "不对,该我离开。"
“那就好,你过得好就好,”女人喃喃自语,月光浇在风里,让她一瞬能看清洛悬,一瞬又再次模糊难明。
就好似她与她的缘分,欢.爱一场,温存一场,抵死缠绵过,连怨恨也不曾留下,如沙滩上的痕迹越来越淡。
她的小悬真是很厉害的人,爱憎分明,不像她自编自导一间迷宫,再也走不出来。
遗憾吗?
其实,被洛悬热切爱过,她的一生不遗憾。
不遗憾因为被洛悬爱过。遗憾只爱过一场,于是余下的时间她唯一拥有遗憾。
可笑她曾经以为感情可以计算,算来算去,只有她一败涂地。
“已经快八点了,我该告辞,蓝秘书能否暂时带路,感激不尽,”洛悬微笑着询问,当年拘谨内向的小孩变得成熟稳重,于人情交往中游刃有余。
“我吗?我这个……我还有文件要整理,”蓝乐然是清
楚自家老板之前有多疯的,还不是那种浮于表面单纯的状态。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是那种自控力极高丝滑灵巧的清醒坏种感。
明明是高山雪、天上月,光风霁月,洁净尊贵,但当戒律与秩序全面崩塌时,圣洁之月也自甘堕落,淬炼毒液,只为将那人留住。
虽然宁—卿最终"放走"了洛悬,但蓝乐然总觉得是爱救了宁—卿,但凡占有欲胜过爱半分,亲吻白骨的事,女人未必做不出来。
所以,她才不敢惹自家总裁,还是赶快跑路为上策。
眼睁睁看着蓝乐然落荒而逃,洛悬摇摇头,无奈地笑,朝宁—卿礼貌致意,便要转身去找管家。
"小悬,"宁一卿喊道。
洛悬没有回头,到时礼数周全地问道:“宁总,还有别的事?”
今夜能与洛悬相处这么久,宁一卿欢喜不已,欢喜后生出失落惆怅,心中的瘾犯了,无法靠樱桃信息素镇定,便只能用尼古丁。
但她规定过自己不可放纵,即便再难受也只能吸两根。对洛悬的瘾过量,但尼古丁不可过量。
于是女人强忍着难解的瘾,藏下眼里执迷不悟的荒唐,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我来送你离开,就这一次。"
"有工作人员,还有管家,你还是……忙你的事业去吧,"洛悬随口拒绝道,单手整理着翡翠色的袖扣,边四处寻找着方向。
"好不好?"宁一卿小心翼翼地呢喃细语, "小悬。"
洛悬本想直接说不必了,漫不经心回头却看见女人破碎眸光里,掩藏的恳求,一时生出几分浅淡的恻隐之心。
倒是没怎么见过女人这副脆弱的模样,除了前段时间在酒店里….
算了,毕竟只是前妻,犯不着仇人一般地对待。这两年她真是越来越平和了,是好事啊。
“尽地主之谊吗?”洛悬拉着背包带,眼神锐利,修.长指骨点触在身旁的白檀木上,如同握住了名为生杀予夺权柄,"那么,我希望能到此为止,可以吗?"
听懂少女的弦外之音,宁一卿抿唇, "好,我不会打扰你。"
"那走
吧,你来领路,我跟着你,"洛悬微微弓身,语气惬意轻松。
见洛悬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宁一卿心头惶然的苦涩无以复加,这些她早该明白,也应该习惯,但直面洛悬的冷淡和疏远,仍有锥心之痛。
这座庄园在宁一卿接手后,做过一次比较大的修缮,除了比较珍稀或是实用的树木,也有许多观赏植物。
充满热带气息的散尾葵,娑罗树,天堂鸟,鹿角蕨,在蔚蓝色的夜里,弥漫着生机与活力。她们一路往庄园的另一边走去,有清冽的溪流流经,水声潺潺,静谧安宁。刚走到一半,管家提着一盏颇有古韵的宫灯追来,气喘吁吁地递给宁一卿。“蓝秘书说您得再带一盏灯,小心些走路。”
"谢谢,"宁一卿握住红木灯柄,指节素白,灯火明灭,清风拂动乌发,显出一种缥缈如烟的美。
其实小道两旁的路灯足够明亮,洛悬略感奇怪地瞟了一眼女人眸光黯淡的眼睛,终是什么也没
说。
庄园的侧门偏远,但再远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不远处,高大的铁艺门旁,挂着两盏枝形水晶灯,岗亭处站着制服笔挺的安保人员。
本来宁一卿走在洛悬身前一步,但走着走着,她这个领路人反倒落后,像是她追着洛悬的影子跌跌撞撞地跟,生怕被落下了。
洛悬的手机铃响,她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宁一卿也跟着停下,站在两步之外。
“晚晚,我马上回来,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洛悬蹲下身欣赏着道旁的植被,唇角带笑,似乎在认真听夏之晚说话, “我知道,好好好明天跟你们去看电影,不会爽约的,不然你们罚我就好了。"
"你们要来接我?去吃西瓜冰,可以可以,我把地址给你们。"
洛悬挂了电话,回头对宁一卿说:"谢谢你,我已经知道路了,再见。""不能再送送你吗?"
柏油马路上车辆的远光,凌乱从宁一卿侧脸扫过,女人半失明的眼眸时而明亮,时而寂灭。低头苦笑时,漂亮的眉眼更是被光线切割,仿佛一尊玉白的琉璃。
灯光忽明忽暗,温柔而脆弱,令洛悬不由得放轻呼吸,生怕有什么会碎掉。
"但有人来接
我,何况这离大门也就是两百米,我自己走就行,你这个主人做得很好,宾主尽欢。"
"好,路上小心,"女人的音色温柔,像是漾着水里的蓝色月光。
无人看见她心底的苦笑。
大概这就是报应吧,她天生凉薄,一向冷情话少,认为合也无味,孤也无味,便眼高于顶,便清高无情。
于是,现在落得与自己的无知、阴暗、执著,和愚不可及见招拆招,结果一败涂地,自尝苦果。洛悬再次检查一遍背包里的木料有没有包好,认真地冲宁一卿笑了笑, "谢谢了,再见。"
"不用谢,"宁一卿眼眸微闺,等洛悬转身后,才敢抬眼看她,墨眸中敛去伪装的从容冷静,余下雾霭沉沉的偏执。
洛悬转身加快离去的步伐,很是幼稚可爱地摆摆手,对宁一卿表示夸赞。
就好像她们真的是主与客的关系。
女人眸色失焦,其实并不能看清多少,只是于一片模糊混乱中,透出孤注一掷的专注。如同一种微微颤栗的心绪,无法弥合的瘾与痛,令人心下一失。
多看她一秒也是好的。
被车辆远光闪过,宁一卿往前两步,不可避免地跪倒在鹅卵石路面,一身比脂玉还嫩的肌肤立马出现红色的痕迹。
但即便是狼狈地摔倒,这女人也给人一种流水落花,似曾相识,优雅残败的韵味。听见响动的洛悬回头,只见宁一卿素净肌肤鲜血蜿蜒,似破败的花碾落成泥。她站在十米外,奇怪地发问:“你的眼睛怎么了,没戴眼镜看不清吗?”
宁一卿长指僵住,琉璃宫灯随之定下,她拢紧衣领,樱桃甜香弥漫进鼻尖,柔柔地“嗯”了一声, "忘记戴眼镜了。"
“你没事吧?"洛悬倒也没有太过避讳,十分坦然有礼地托住女人手肘,扶着她起来, “看不清路的话,让蓝秘书过来接你。"
少女基于礼貌的关心,让宁一卿心底的火苗颤巍巍地抖,她盯着琉璃宫灯看了许久,才勉强再次隐去将人留下的强烈渴望。
"小悬,我知道或许我们的缘分尽了,可你要好好的,开心一点。"
女人像是姐姐般,语重心长地嘱咐自己担心的小孩,可这个事实
还是洛悬证明给她看的。
其实,无缘的事实,一直以来清楚的人都是洛悬,是宁一卿自己不清楚不明了。说来说去,其实是说给自己听。
但无论说过多少遍,念头都像灰烬里的火星,始终无法湮灭。
"不用担心我了,我过得很好,你也好好的吧,"洛悬隐去戒备后淡淡地笑,如今的她,淡然起来倒比宁—卿更有飘飘欲仙的疏离感。
宁一卿不由自主地笑,笑容无懈可击,清冷矜贵,如云似月。也对,小悬本来就是纯真稚气的艺术家,情怀浪漫,永远热忱。
说完这话,两人妥善地分别,洛悬跨出大门,静静地往马路对面走去,路过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听见他们骂骂咧咧说蹲了大半夜又什么都没拍到。
宁家向来行事低调,抛头露面的只有宁一卿这个继承人,她的大哥和妹妹,都神隐般得连照片都没有,他们只能绞尽脑汁地挖宁一卿的料,但是得手的时候少之又少。
要说是因为宁一卿洁身自好、冷情禁欲,他们可不信,这世上谁不是饮食男女,有七情六欲,看似高洁脱俗的人,指不定背地里养了多少小的,玩得可花。
夏之晚很快开车过来接走了洛悬,宁一卿只能模模糊糊目睹这一幕,看不明她们脸上的神情。
但她想来应该是愉悦幸福的,人间烟火,她的小悬终于不会孤单了。她应该开心的,应该为小悬开心的,而不是任由自私和疼痛作祟。
这样的劝诫犹如六字箴言,用以压制走火入魔的征兆。宁一卿怀握琉璃宫灯,纯白色发带轻轻飘荡,回落于如瀑长发间。
庄园里依旧灯火通明,宁一卿回到主厅里,敷完了药,双眼终于清晰些许,一旁的蓝乐然轻声问:
"草莓鸡尾酒的配方还要改进?"
“嗯,试试迷迭香,做一个黑加仑糖浆加进去调一调。”"您后天还有宴会邀请,别忘了。"
"我记得。"
京市的宴会向来得雍容华贵,排场颇大,这次算是能源峰会的主办方,宴请世家豪门圈子里的年轻一代,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
身为宁家的继承人,宁氏集团的执行董事,无论于公于私,她都必须出席。晚宴定在酒店十一层的餐厅里,私密性极好,环
绕的拱形落地窗让城市的霓虹夜景一览无余。
四点半,宁一卿离开公司回家,沐浴、打理头发、妆容,换上更沉稳大方的红色礼服,本来她大部分的衣服都是黑白,但……不想那么死气沉沉,再搭上一只墨绿金边的怀表。
做完这些,她才慢条斯理地坐进宽敞舒适的迈巴赫后座,充当司机的蓝乐然通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敏锐地捕捉到女人最近玩手机的时候急剧增加了。
往常都会在车上看书阅读的,现在竟然在不停刷新邮箱,偶尔看得入迷还会露出迷恋不已的笑容。
不知道的都以为宁一卿是不是网恋了,真是活见鬼。
大大
其实洛悬同意来京市参加这个宴会,主要原因是反正都被宁一卿发现假死了,干脆行事再光明正大利落一点。
另一个原因就是应沈听的女儿沈芊尔邀请,来认识认识资本大佬,为这一年不太景气的艺术馆拉点赞助,不至于让夏之晚被自己父亲逼着回去继承家业。
所以今天她的时间紧任务重,背包里的木雕也全是华贵典雅的贵气风格,极具观赏性,满足这些人炫耀和收藏的心态。
洛悬刚走进宴会厅,就被沈芊尔拉到一旁,上下打量, "嗯,你很不错嘛,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一会听我的话,今天会有很多大佬过来。"
微笑地点头,笑容谦逊,洛悬发觉自己也学会放下清高,来达成目的。
是悲哀还是成长?
她只知道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等人。跟洛悬简单交代几句后,沈芊尔很快就略显紧张地等在宴会厅的红木门口。
场上其余的人也心不在焉地谈笑,目光一直在宴会场上梭巡,宁氏集团的大小姐到了没有,到了的话是哪一位。
谁都担心自己眼拙,万一看漏了,错过了贵人可怎么办。也有人淡定闲聊,笑而不语地和身边人碰杯,不急不躁地等待。
过了半个多小时,大门开启,从天窗涌入的凉风,带着夏初的温暖与热情吹动门边几人的长发。沈芊尔满眼堆笑,开心不已,唯有洛悬侧身回望时,暗骂了一句“冤家路窄”。
宁一卿一眼望去,明了场内人微妙的神情变化,她意兴阑珊地往前走,不动声色中仪态万千,直到……看见窗边那个纤
细清透的身影。
于一众衣着华贵满是精英气质的人中格格不入,像只误入名利场的小天鹅,无论垂首静思,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都别有恣意自在的魅力。
本来对于这种场合她一直厌烦不耐,但今天却有些庆幸自己来了。
她极有自知之明地在场子中央停住,离洛悬不远不近,游刃有余地提着香槟杯与众人寒暄,像是随手捞来一杯布丁提着。
一贯冷淡漠然的眼眸,染上点到为止的笑意,是商务的、礼数周全的。
洛悬刚好捧着焦糖鸡蛋布丁在吃,冷眼旁观满屋子上流社会体面的假人,纷纷拿着香槟想要和宁一卿搭上话,露个面,笑容恭维又虚假。
偶尔有人故意在宁一卿面前崴个脚,淋个雨进来,得到女人刚好让侍应生送来的手巾,便想顺势攀上,笑脸逢迎。
到了最后,纷纷也只能听见女人轻描淡写地说:"举手之劳,不必记挂。"女人美得风骨贵气,平和淡然,她不媚权,她就是权力本身。让那些满心以为能来一场浪漫邂逅的Alpha,蓦然清醒明白这是高不可攀之人。
"小崖,快过来,我向你引见一下,那边那位是宁董,我们这儿一半的人都要仰仗于她,你该懂得怎么在她面前表现,让她对你有个基本的印象。不过她的确不太好接近,也不用强求。"
沈芊尔朝洛悬使眼色,希望她能明白这位最迟到场,众星捧月的人有多特殊。
基本印象?洛悬在心底轻笑,她给宁一卿的印象大概已经定型在假死的前妻那儿,再难更改。
这沈芊尔是个不到三十岁的Omega,也算圈子里有名有姓的千金大小姐,出手大方,爱玩艺术,母亲那边也是世家大族,当初她母亲看上还是穷小子的沈听,一样遭到家族的巨大阻碍。
在沈芊尔出生后,对木雕并不感兴趣,但现在木雕作品在国内外兴起,引发收藏热潮,一众自诩有品位懂艺术的人,纷纷赶海似的跟上去,她也不例外。
"好,"洛悬勾勾唇,觉得富人圈子真有趣,收藏自己不喜欢但炒出天价的东西,可能就是为了
彰显财富二字。
走到墨绿缠枝的地毯尽头,沈芊尔调整好了笑的弧度,轻声说道:
"宁董,幸会
幸会,能见到您真开心。"
沈芊尔暗道一句,这宁家的产业虽然早已交给这位大小姐打理,但宁一卿还是鲜少抛头露面,新闻发布会有时还是宁老爷子出面,宁一卿她们留下的影像资料甚少,关于她的性格也是传闻多,实料少。
"沈小姐,幸会,"宁一卿主动伸手,水晶灯辉清润温暖,衬出女人略施粉黛的绝色之容。但沈芊尔明白,容貌只是宁一卿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何况,这两年圈里都说宁一卿越发目下无尘断情绝欲,连宁老爷子安排的相亲会都一概推却。搞得更没人敢打那方面的主意。
“宁董,最近事务繁忙,有没有兴趣欣赏我这儿新弄来的小玩意儿,”她是专门打听过宁一卿爱好木雕的。
"什幺小玩意儿?"宁一卿眼神一扫,略略在洛悬身上停得久了些,但目光柔和,唇角莞尔。
离洛悬越近,宁一卿的心跳得越是激烈,高脚杯被捂热,金色酒液摇曳,她的手心潮得厉害,快要端不住手里的水晶杯。
小悬今天戴了黑色美瞳和假发,大概是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宁一卿有一瞬的失神,将黑发洛悬刻印于脑海。
"这位小崖同学,年纪虽然小,但做的玩意很不错,不知道宁董能不能看上。"
明了沈芊尔说的是木雕,宁一卿刚才温和的眸光,倏忽增添几分慑人的凌厉, "既然沈小姐觉得不错的话,称之为玩意是否有些太不妥了?"
这是沈苹尔头一次和宁一卿打交道,本来就提心吊胆地紧张,这一下被对方抓了个字眼,更让她满身冷汗。
其实,她也没什么意思,那木雕不就是他们平日里把玩观赏的小玩意,要说有多少艺术价值,她这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对不起,宁董,我的意思是,很有趣很可爱,所以叫小玩意儿,"沈苹尔急忙想要转移话题,忙悄悄拉拉洛悬的衣袖, "小崖,快给宁董看看。"
洛悬把背包拉链紧紧拉好,不紧不慢地说:
"不必了,宁总应当看不上我的小玩意儿,我们还是另觅知音更好。"
来不及对洛悬的胆大表示震惊,沈芊尔就遇上了自己的富婆姐妹团,好几个
Omega姐妹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跑过来说道:
"宁董好,芊尔你不是说要给我们介绍好玩的东西吗?"瞥见宁一卿沉冷的神情,沈芊尔头昏脑胀,生怕这些人再多说什么,惹得人家不快。
“我们……去那边吧,不打扰宁董。”
"等等,别急,"小姐妹皱着眉看向沈芊尔,她们不过是玩一玩娱乐圈的小项目,现在想资产转型,搞高雅艺术,或是更高级的项目,遇到宁一卿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时候离开不明智啊。
这几人的权衡取舍不过瞬息,便已被宁一卿捕捉,她知道洛悬不想见到自己,心中无奈,面上不显。
“我最近恰好身体抱恙,疲倦得很,怕扫了你们的兴致,下次若有机会再聚。”
温文尔雅客气疏离的社交谈吐,让几位千金小姐受用无比,偏偏又不好再生结交之心。宴会厅有专门的几架刺绣屏风,隔出私密的空间,供一众宾客谈天说笑。
面对这几位穿金戴银的小富婆,洛悬从背包里拿出几样小巧精致的木雕,放在桌上再侃侃而谈。期间酒店侍应生给她们送上墨鱼汁意面、海鲜烩面,还有好几瓶白葡萄酒。
她们边听洛悬说木雕的摆放艺术,边不停劝洛悬喝酒。
饮下半杯混着朗姆的白葡萄酒,洛悬深吸一口气,将长发撩至耳边,继续说道:
"比如这件金丝楠木雕,取的是秋水长天一色的韵,将天与海共映出一片金色霞光,显得雅致且真实。"
妖娆倚靠在沙发椅上的小姐们娇笑不已,一面点头,一面窃窃私语地讨论:
“瞧她这坐怀不乱、正人君子的模样,倒让姐姐十分心动,不知道这样的Alpha上了床会不会还这么严肃的模样呢。"
"谁知道呢,这次苹尔倒是找了个妙人过来,比上次那个没脑子就想骗钱的Alpha,有意思得多。"
"小崖啊,姐姐买了你这件木雕,再投资你们艺术馆百分之十的股份,你要不要陪姐姐去游湖?"
沈芊尔笑着打断她们,说:
"别闹了,小崖是真正的艺术家,哪里容得你们乱来,我可是跟我爸保证过不动小崖的。""哎呦,还没怎
样呢,你就开始护起食来,再说了你的口味一直不是那啥的嘛。"
余下的木雕全都被这几人看上,不过洛悬此行最重要的并非卖几件木雕,而是扩大艺术馆的知名度,这几位千金小姐里有两人家里都是做媒体的,答应了帮忙宣传一番。
过来的任务完成,洛悬松了口气,借口头晕,跑去女Alpha专用的洗手间,洗了把脸。
再慢悠悠地走出来,期间用纸巾擦拭着水珠,直到遇上高盘乌发,不染纤尘的清冷女人。
"宁总,来Alpha的洗手间做什么?"洛悬换了张纸巾擦拭手指,从指根到指.尖,耐心细致,令宁一卿失神不已。
一路上,她听见好几次那些人对洛悬的评价,什么超A的Alpha,年轻可爱,想带回家rua。
等她来到洗手间门口,脸色已然黑沉一片,应酬喝下去的酒劲上来,让人头脑发沉,像有簇火不断燎过心口,焦灼难耐。
这似乎是一个酒酊夜浓的暖.昧之夜。
“我来找你。”
"宁总,应该清楚,我对你早就没有兴趣了。"
宁一卿一时被嫉妒迷了窍,心底翻涌着滚.烫的酸涩之意,烈得她双眼熏红,墨色眸子盈着泪,像是着魔似的。
"我知道的,但是小悬……"
女人绝色面容漾着酒醉的绯红,眼眸水光潋滟,湿漉漉的。
"小悬,那些木雕可不可以……都给我?"
酒店回廊里的灯光,并不是很明亮,墙壁铺满碎金般的墙纸,浮华夸张。唯有窗外黑沉沉的夜景,掠过几颗微闪的星子,看上去更像红尘应有的景。
寂静中,洛悬望着女人,她的面容苍白又绯红,眼角似乎占着清澈的水痕。不明显,至少不如那颗浅色的泪痣明显。
这条走廊过来的人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很多半醉不醉的人,都会经过这里,去到主办方准备好的住所,解决一些隐秘欢愉的必要之需。
因此,路过醉得很了的人,看她们的眼神很是暖.昧。"为什么?因为宁总你的钱更多,还是更高贵?"洛悬半眯着眼,貌似饶有兴致地问。
全凭一腔妒忌和酸涩产生的勇气,在此
刻消失殆尽,宁一卿失了刚才于名利场上的游刃有余,如同做错事的孩童一般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才轻闺眼眸,说道:"小悬,你需要什么,能让我帮你吗?"
洛悬沉默不语,只是时不时审视着面前的女人,没有穿惯常的黑色,反倒是端方大气的妩媚红,愈发衬得肤白似雪,动人心魄。
很奇怪,她的记忆里,宁一卿几乎都是西装革履,俐落温婉的,很少有这么……活色生香,引人遐想的时候。
“我明白了,你不说话,就是不可以,”宁一卿的声线里沁了倦色,像初冬时温柔的雪,无端令人心静。
女人呢喃软语说出的话,倒让洛悬稍微觉得惊讶,她以为宁一卿冲动地过来,又想做些以威势迫人的事情。
可能两年过去,宁一卿的确有所改变吧。
“宁总,别妄想从她们那儿买木雕,”洛悬的笑容仿佛洞悉一切, “我们签了不可转卖的协议。我的木雕不会落在不珍惜它的人手里。"
"她们会珍惜吗?"
“我想,总比宁总你要珍惜些。”
她对她的渴望,无声无息地攀爬而上,令她失措失控,身心里难忍的渴像是雨后春草与苔藓生发,细微却无法忽视。
很想靠近一点,被她颈侧肌肤甜软的樱桃味镇定情绪,但她不能。远处传来沈芊尔的声音,洛悬轻柔一笑:"宁总,我还有事。"沈芊尔很快走过来,见这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便脱口而出问道:
"难道宁董看上了小崖的木雕吗?不如我作主送给您赏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