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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国》第五百三十章 【乱启(一)】

作者:跳舞 字数:4565 书籍:猎国

  可是他感到不止震讶的惊诧。

  他那一掌也发不出去。

  因为他看见的居然是自己。

  ——自己又怎么会在树后?

  松树裂开,怎么竟还会有个聂千愁?!

  聂千愁一怔,这一震间,他立时已明白。

  可是一道剑光,在聂千愁这样的高手感觉到和发觉的时候,已到了他后头三寸。

  聂千愁手按在腰畔中间的葫芦上。

  剑陡止。

  剑锋没有再逼进。

  聂千愁也没有拔出葫芦塞子。

  一时间,剑和人都顿住。

  松树,喀察地坠倒下来。

  松树折落,发出蓬然巨响。

  聂千愁整个身体僵硬,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最接近那剑锋的部分肌肤,已炸起了麻皮。

  可是背后的人,站在那儿,无疑比剑锋更淬厉、锐利。

  ——这是个什么人?

  ——谁的杀气那么逼人?

  聂千愁知道,今晚在这剑锋下的要不是自己,早已倒下了。

  ——不是被剑锋所刺,而是被杀气摧毁。

  ——这简直是无坚不摧的杀气!

  聂千愁苦笑。

  他看到自己苦笑。

  他面前是一面镜子。

  镜子雪亮,映着月光,人形般的大小。

  敌人匿伏在松后,给他发觉了,不动声色施于一击,但敌人居然放了一面镜子,人却躲在另一处,让他击了个空,乍见自己,错愕之下,陡然出手!

  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形,不能算败。

  可是先机尽失。

  ——对付这样可怕的敌人,先机尽失的结果会怎样?

  想到这里,他握葫芦的手紧了一紧。

  背后的人说话了:“你最好不要动。”

  聂千愁冷冷地道:“你还没有胜。”

  背后的人道:“我还没有出剑。”

  聂千愁道:“我仍可以反击。”

  背后的人道:“我不想杀你。你不开葫芦,我不刺出去。”

  聂千愁姿态没有变,也没有说话。

  他从镜中只看到一个人自腰以下的身子。

  虽然这人的下盘有衣服紧紧裹着,但他知道里面没有一寸多余的肌肉,没有一分浪费精神的站着。

  这人腰部以上给坍倒下来的松枝遮掩着,或许是这人故意站在那里,让人看不清楚。

  聂千愁脸肌抖动了一下,正要开口,背后的人道:“别问我是谁。”

  聂千愁道:“你准备在我背后站一生一世?”

  背后的人道:“我可以收剑。”

  聂千愁道:“请。”

  背后的人道:“但我有条件。”

  聂千愁长吸一口气。

  吸气的时候,黑发又如海涛波动。

  然后他紧紧抓着葫芦,一个字一个字凑成一句话:

  “我从来不在受威胁的情况下谈条件的。”

  第三章生命剑

  他没有想到背后的人马上做了一件事。

  即刻收剑。

  聂千愁没有立刻回身。

  他陷入沉思,过了一会,道:“你说罢。”

  背后的人道:“三个条件。”

  聂千愁感觉到背后犹如万箭在弩但又固若金汤的堡垒:“什么条件?”

  “第一,不要回头。”

  聂千愁点头。

  “第二,不要杀他们。”

  聂千愁沉默。

  背后的人也沉默。

  唐肯、丁裳衣、高风亮、言有信、言有义只见月色时暗时明,断松前,聂千愁披发而立,残枝旁,一个屹然独立的人影。

  “我今晚不杀人。”

  聂千愁即刻接下去道:“可是,无论他们走到哪里,迟早死在我手上。”

  “我知道。”

  “除了那叫唐肯的;”聂千愁补充,“我一掌没打死他,决不杀第二次。”

  “我明白。”

  “我也知道他之所以能躲过我那掌,是因为你用松果在他脉弯撞了一下;”聂千愁附加道,“不过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

  “我清楚。”

  “第三个条件呢?”

  “不是条件,是要求。”

  背后的人声音十分诚挚:“不要因为部分的人奸诈狠毒,而对所有的朋友失去信心。”

  聂千愁忽同:“你说完了没有?”

  背后的人答:“说完了。”

  聂千愁道:“我跟你讲条件,那是因为你是我的敌人,不是朋友。”

  他说一个字好像击响一记雷鸣:“我宁信任敌人,也不再相信朋友。”

  然后他斩钉截铁地道:“所以你第三个条件,我不能答应你。”

  背后的人沉重地道:“我了解。”

  聂千愁忽然舒了舒身子,伸了个懒腰:“既然今晚不杀人,我可以走了罢?”

  “请。”

  聂千愁走了一步,言氏兄弟连忙跟在两旁,聂千愁忽然止步,笑道:“你不要我回头,是不希望我认出你。”

  “可是,”他嘴角有一丝极诡异的笑意,“我虽然没有回头,但我认得出你的剑、你的气势、你的杀气。”

  那在阴影中的人也没有什么动,突然间,却令人感觉到这不是个人,而是一具冷硬的石像。

  “我不希望真的是你。”

  “要真的是你,别忘了捕王已经来了。”

  聂千愁抛下这两句话,人已上了马背。

  这儿总共有四匹马,言氏兄弟上了另外两匹,三骑放蹄而去,冷月下,孤清清的只剩下一匹马和坍倒了的松树、毁坏了的蓬车,那马吊了吊前蹄,发出一声寂寞的嘶鸣。

  冷月下。

  断松旁。

  大地无声。

  那人仍在阴影下。

  本来人处于暗影笼罩之下,轮廓难免会模糊起来,但那人的形象却更鲜明的标立在那儿。

  高风亮舒了一口气,脸色一阵青白,摇摇欲跌,丁裳衣急忙扶住。

  暗影里的人道:“你刚才跟鲁问张搏斗时,已受了外伤,伤得不轻;搏战言有义时,再伤元气,而砍聂千愁三刀,是聚平生之力,发而无功,就伤得更重了。”

  高风亮笑笑道:“不要紧,我运气调息一下便没事;”他指指唐肯,道:“他伤比我更多——”

  唐肯立即道:“局主,我壮得像头牛,挨得几下子算得了什么?”

  丁裳衣抿嘴微笑:“那有人说自己像头牛的!”

  高风亮也欣赏地道:“他像头豹子。”

  唐肯道:“笨豹!”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连暗影中的人也有笑。

  这人似乎不像他的杀气一般冷酷无情,也不像他的身份一般神秘玄诡。

  唐肯突然问了一句:“袁飞呢?”

  原来他还是惦记着丢下他们先行逃离的袁飞。

  暗影中的人微微一叹,道:“给聂千愁杀了。”

  唐肯居然很不悦的问了回去:“你既知道聂千愁要杀袁飞,为何不出手阻止呢?”

  高风亮截道:“唐兄弟,蕊谝没猜错,那时候,这位大侠正把追骑打发掉,而且要运这明月镜来锁住聂千愁,只怕他也没法子两头兼顾。”

  唐肯愣了愣,道:“对不起、我以为你见死不救;”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是很感谢你的救命大恩的,但我又不敢问你贵姓大名。”他自从在菊红院拼斗时很不适宜的去问了高风亮的名号以后,便警惕了起来。

  了裳衣忽然道:“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她很肯定地道:“我知道你是谁。”

  唐肯很吃惊的望向丁裳衣。

  丁裳衣在月下柔得像在夜晚里观赏一朵静眠的玫瑰。

  “你是许吉。”

  “你一定是许吉。”

  丁裳衣道:“我是女孩子,而且关大哥说,我很细心,听过一次别人说话,十年八载后一样辨认得出来。”

  她说到关飞渡时,笑得很温柔甜蜜,幸福洋洋洒洒的溢在她脸上,正孕育一场梦碎:

  “甚至只要听过一个喷嚏、一次呵欠,我都可以分得清楚。”

  暗影里的人沉默半晌,道:“我看到别人剑上的血,就知道是伤了敌手的手还是脚、肝还是脏,连伤得重不重、会不会致命,只要见到一滴血,就可以推测出来。”他的声音冷硬,但声调温暖。“看来,你比我还要有本领。”

  他说着,缓缓的自阴影里踱出来。这个人一走出来,正好月亮也自云层里全露了出来,大地亮了一亮。

  马啸了一声。

  远处有松风。

  高风亮乍看,还以为是在丛莽里走出了一只精壮的兽,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却感觉到温暖。

  一种活力的、朝气的,而又带着坚忍的、了解的温暖。

  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竟有那么多相近而不相同的个性,强烈而不侵人的气质,高风亮的“神威镖局”以知人善任称著,竟都不曾见过。

  唐肯却很高兴的叫了起来:“许吉,我一直都惦着你,原来你还没有死掉哇许吉,害我白担心。”

  许吉的神态与先前那小跟班许吉全然不同,然而他还是许吉。

  许吉笑道:“我知道。”他锐利的眼睛望着唐肯,神情却出奇的温和。“我们只不过才见过一次面,难得你有这样的情分。”

  唐肯道:“我们共过患难嘛,共过患难还不算是好朋友?”

  高风亮道:“如果他不当你是好朋友,怎会两次出手救你!”

  唐肯不明白:“两次?”

  高风亮道:“一次在菊红院门口,他以一支蜡烛截下‘巨斧书生’易映溪的追袭。”

  唐肯还是不明白许吉几时出过手,许吉道:“高局主好眼力……”说着,身子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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