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旺一直知道大哥大嫂偏心前面的三个孩子,只是他不知道竟然偏心到这种地步,因为他平时也很忙,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大哥那边。
前些年,他跟张英娘四处求医看大夫,直到两年前,遇见府城的一位名医,说他俩都有问题,子嗣艰难,这才停了治病的心。
既然无缘子嗣,那就要多挣银子傍身,不然老了病了怎么办?
何家虽然没分家,老两口是不管儿子们私底下接活的。所以,何来旺只要一有空就会去镇上打短工,哪怕一天只有几文钱,天长日久的也能攒下一笔。
“明日你去镇上,买几块好布,给孩子多做几身新衣。”何来旺对张英娘说。
“爹,太浪费了,我还会长个的,新衣也穿不了多久。”何田拒绝。新爹娘也不是很有钱的样子,还是能省则省吧。
“你是我儿子,就要听我的话。我说做就要做,你只管等着穿就是了。”何来旺高兴儿子懂事,但是一点也不想委屈了他。
“就是。”张英娘也赞同,“这个家里就数光宗穿得最好,光明和光壮穿得也不差,就算身上有补丁,那补丁也不超过两块。你看看阿田身上这衣裳,赶得上百家衣了。”
说完,她想了想,然后去翻柜子,找出来一块新的蓝色细布,在何田身上比划了两下,笑着说:“大小刚刚好,我先用这块料子做一身出来。”
“谢谢娘,辛苦你了。”
何田朝她笑,张英娘心里软成一片:“来,我帮你梳头。让你爹去烧一锅热水,一会儿给你洗头洗澡,然后躺床上睡一觉。小孩子不睡午觉不行,会长不高的。”
何来旺高高兴兴地去了。
柳红桃进厨房拿东西,看到小叔子居然坐在灶前烧火,顿时大感惊讶:“二弟,你这是在做甚?”
男人一般不进厨房的,比如她的男人何来福,成亲后别说做饭了,连火都没烧过。
何来旺笑着回答道:“烧点热水给孩子洗澡,他娘没空,正帮着梳头呢。”
“哦。”柳红桃撇撇嘴,拿了东西就走了。
何田的头发不太好,发黄干枯,说到底就是营养不够。原身也没有梳子这种东西,每天就是胡乱一卷,头发打结,像个野人似的,也难怪三个哥哥都不肯跟他一块儿玩。
张英娘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那些死结,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梳通。
热水烧好了,张英娘还想帮忙搓澡,何田红着脸死活不肯,何来旺哈哈大笑:“你娘是女子,你不乐意就算了。”
“背上他自己搓不到。”张英娘瞪他一眼。
何来旺:“没事,我和他一起洗,我帮他搓。”
于是,父子俩一起洗了个澡。
原身很久没有洗过澡了,何田洗完澡以后觉得很舒服,可是他没有衣裳可换,何来旺就用自己出门作客的好衣裳把儿子一裹,然后抱到床上去。
何来旺夫妻俩的床是结实的木床,下面铺着干净的垫子,被子也香香软软的。何田中午难得吃饱了,还吃到了肉,这会儿一躺上床就昏昏欲睡。
“睡吧。”何来旺没急着走,在床前站了一会儿。
张英娘已经裁好了布,正在穿针引线。她一边忙着,一边小声问道:“睡着了?”
何来旺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叹息道:“这孩子瘦得皮包骨,回头得好好给他补补。”
补肯定是要补的,就是现在还没分家,做点好吃的得几个孩子一起吃。张英娘心里是不愿把好东西分给光宗他们的,那三个大的,个个长得又高又壮,就只有她的阿田,瘦得像根豆芽菜。
不过,分家这样的话,由她提出也不太好,于是只点了点头。
张英娘不提,何来旺却想到了这一点:“阿田最小最瘦,抢不过他的三个哥哥。那几个大的又爱欺负他,依我看,还是分家最好。”
张英娘心里头一喜,小声道:“分了家,我们自己弄个厨房,想给阿田吃什么就煮什么。”
何来旺想得要更远一些:“光宗已经读了两年书,以前我是没儿子,现在有了阿田,我也想送阿田去读书。凭什么大哥的光宗能读书,我的儿子却不能?要送就两个一起送,不然就分家。”
何田并没有睡着,听到这话,他爬了起来,一脸认真地说:“爹,娘,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以后等我长大了,有出息了,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们。我不会认别人,你们就是我的亲爹娘。”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很难得了,何来旺夫妻俩都很激动。
过继孩子,最怕的就是养出一个白眼狼。虽然孩子还小,将来未必有出息,但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让夫妻俩心里欣慰不已,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来。
“好,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快闭上眼睛睡觉。”张英娘丢下手里的针线,把何田按进被窝里,轻轻拍打着被面,哄他睡觉。
何田乖乖地闭上眼睛,这回夫妻俩不再说话。张英娘比何来旺心细,等到何田呼吸缓慢平静,确认儿子真的睡熟了,她才离开床边,把何来旺拉到院子里去说话。
“我们就只有这一间房。”张英娘扫了一眼家里的屋子,“大哥那边也腾不出来,每间屋子都有人住着。阿田已经六岁,最晚明年就要自己单独睡。没屋子,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问题。大哥家孩子多,占的屋子也多。如果分家,二房肯定能多分一间屋子,可是这样一来,大哥那边就得想办法腾出一间来。刚过继了人家的孩子,现在又逼人家腾屋子,总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何来旺想了想,道:“干脆多修两间,一间做厨房,一间给儿子住。”
“也行。”张英娘没意见。
“柳木匠家里有一张新床,还没卖出去,我去把它买了,先放在我们屋里,给儿子睡。”
“那你快去。”张英娘催促道,“我也要赶着做新衣。”
夫妻俩分头行动,张英娘在窗前做针线活儿,时不时看两眼在床上睡觉的何田。
何来旺去到柳木匠家里,那张新床用料好,床架很结实,表面打磨得很光滑,摸起来一点也不刺手,而且款式也是前几个月刚时兴的新款。
何来旺越看越喜欢,这床真好,儿子至少能睡十年。
柳木匠开价半钱银子,他乐呵呵道:“何老二,恭喜你有了儿子,我也不赚你的,就当是给你贺喜了。”
何来旺知道行情。凭良心说这个价钱并不高,几乎只是个成本价。何来旺哈哈大笑:“谢了,回头我把银子给你送过来。”
说着,他在木工房里转了一圈,看到有一套未完工的桌椅,那样式看着也挺好,便有些心动,问道:“这一套有人定下了?”
“嗯,有人定了。”柳木匠点头,“你也想要?”
“给我也做一套这样的。”何来旺是打定主意将来要送儿子读书的,既然读书,桌椅是必不可少的。
“那你得等等,我做完这套再给你做。”
“不急,你慢慢来,做得仔细一些。”何来旺说道,“先找人把床给我搬过去。”
柳木匠把他的大儿子叫过来,何来旺跟他一人一头,就把床给搬回家了。
床进屋时,何田还在睡,张英娘低声道:“轻些,孩子还在睡。”
幸好屋子够大,摆两张床也绰绰有余。轻手轻脚地把床放在指定的位置上,柳木匠的大儿子就回了家。
张英娘忙着给何田做新衣,床是由何来旺亲手铺的,下面铺了一床八成新的棉絮。张英娘成亲时陪嫁了两床喜被,夫妻俩用了一张,剩下的那张一直妥善保管着,现在正好拿出来给儿子用。
等何田睡醒,他不仅有了一套新衣裳,还有了一张新床。
看着床上如同新的一般的大红喜被,何田心里十分感动:“爹,娘,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是我儿子,对你再好都是应该的,以后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张英娘笑道,“快来试试我刚做的新衣,看哪里不合适,我再改改。”
新衣上身,胖瘦长短都刚刚好,虽然衣裳上没有花纹,可这是原身有记忆以来唯一的一套新衣。
何田摸了摸身上的细布衣裳:“爹,娘,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何来旺含笑听着,这孩子多会说话啊,听得人心里暖呼呼的。也不知道为啥以前大家都觉得他笨呢?
“好了,听你娘的,见外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我们?????都知道。”何来旺摸了摸何田的头。
何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光说不行,还得会做,以后爹娘就看我怎么做吧。”
张英娘越看越喜欢这个儿子,哪儿都好,就是太瘦了。想长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说:“该准备晚饭了,今天本该轮到嫂子的,还是我去吧。”
厨房里一点动静都没,中午就是她做的饭,估计嫂子也是忘记了。张英娘凭白得了人家的一个儿子,有心示好,这才主动提出去做饭。
何来旺:“我要给木匠送银子去,阿田,你跟不跟我去?”
“去!”何田也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