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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魔》第三千七百六十三章 战魔罗

作者:明月夜色 字数:1846 书籍:箭魔

  月色西斜,满池的波光也随之安静地蛰伏下来。

  赵嫣裹着干爽的亵服坐于榻上,眼角湿润,鼻尖微红,未加束缚的身形玲珑起伏,宛若月中聚雪。

  池中,长而轻透的绢布如云岚袅袅浮散,那是她哭得喘不过气时,闻人蔺顺手拽下来丢在水中的,免得她因气短而晕厥过去。

  闻人蔺陪着她在池中泡了许久,衣裳亦是里外湿透了,这会儿换了身霜色的中袍出来,头发以一支油光的木簪束了一半,另一半潮润地自肩头披散,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他行至一旁取了巾栉,以干净柔软的棉布握住赵嫣黑缎般垂腰的长发,一寸一寸自上而下替她吸水擦干,再仔细梳开。

  落地铜镜中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侧颜映着烛火的暖,有种漫不经意的从容。

  察觉到赵嫣于镜中窥探的视线,闻人蔺敛目问:“好受点了?”

  赵嫣抬手拭了拭眼尾,轻哑道:“饿了。”

  闻人蔺轻笑一声,这个年纪的少女哪有不会撒娇的呢?

  他将玉梳放回台面上,手背上一圈小而鲜红的牙印清晰可见。赵嫣也瞧见了,想起这牙印从何而来,不由别开了视线。

  闻人蔺行至外间,低声吩咐了句什么,不稍片刻便端着几样粥水宵食迈了进来。

  赵嫣也不知玉泉宫里有多少他的人听候调遣,今夜发生了太多事,她无心顾及这些。

  见闻人蔺将吃食摆在了自己面前,赵嫣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纤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抬眼看人时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

  闻人蔺不禁笑笑,顺手从台边拖了一张椅子坐下,端过粥碗搅了搅,舀了一勺递于她唇边道:“本王没有吃宵食的习惯,殿下自便。”

  赵嫣这才张嘴抿入那勺温热的粥米,咽入腹中,思绪翻涌不息。

  闻人蔺只扫了一眼她略微失神的湿红眼睛,便知她还未彻底走出来。

  他将粥碗搁置一旁,以帕擦了擦她嘴角沾染的晶莹水渍,随意道:“殿下这副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性子,到底如何养成的。”

  赵嫣很难不自责。

  她知道,赵衍性子温软,但并不傻。

  那封信必是仿着她的笔迹做得十分逼真,又选在兄妹俩不欢而散后的恰当时机,赵衍才会毫无防备地拆开查阅。

  在意识到已然中招的那一瞬间,赵衍唯一能做的就是烧毁那封信。

  直到最后一刻,赵衍都在以羸弱之躯保护着她。而她留给赵衍最后的记忆,只有那句锥心的伤人话语。

  要是没有说出想和他互换人生的话语就好了,若是再坦诚一点就好了。可世间哪有那么多“若是”?多的是死者的遗憾,生者的追悔罢了。

  或许是太想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了,赵嫣喃喃启唇道:“他死于名为我送出的信,可是……他烧了它。”

  闻人蔺稍加联系就猜出了赵嫣这话的意思,最终真相,倒是与去年探子查到的相差无几。若非赵嫣冒名顶替太子,扰乱了片刻视野,大玄朝现在怕是如他计划中那般,乱得不成样子了。

  “明明留下证物,就能更快查出真凶……”

  赵嫣不自觉一哽,忙将下颌抵在膝头,闭目道了声“笨蛋”。

  闻人蔺夹了一块水晶梨片递去,见她怔怔不愿张嘴,方问:“殿下怎会想不到,若太子不烧毁证物,殿下牵扯进这么大的案件中,会遭遇什么?”

  “信非我所写,自能证明我的清白。”赵嫣道。

  比起缉拿真凶,为阿兄昭雪,她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闻人蔺眼睫微动。

  “殿下学过《承德广记》,想必读过‘杨金疑仆’的故事①。”

  他像是陷入长久的回忆中,慢悠悠叙说道,“殷朝承德年间,上将军杨金兵败逃亡于外,身边唯有一忠仆相随。某日杨金渡水路遇追兵,疑心是仆从告密叛变,便将仆从喝令于前百般拷问。仆从辩解无力,乃以刀剖腹,剜心验之①。”

  天佑十年,云翳灰灰。孤城无援,尸横遍野。

  闻人将军浑身浴血,雨水混着血水从他身上蜿蜒淌下,他半跪的身形宛若一座丰碑,将最后的药丸塞入么儿的嘴中。

  “以我性命,全忠义之名。”他死死捂住少年的嘴,不让他将药丸吐出,“为父去了。好好活着。”

  羽箭如麻,鲜血溅在少年绝望震颤的瞳仁中。闻人蔺抬目,漆眸中也晕开同样的暗色。

  他唇线微动,低低沉沉道:“殿下,自证清白是要剖腹验心的。”

  所以太子并非是在替小公主遮掩什么,他只是单纯的,不愿妹妹受这验心之苦。

  赵嫣也明白了闻人蔺的意思,不由怔怔,双目再次泛起潮湿的水光。眼睫一颤,眼泪便止不住流了出来。

  闻人蔺屈指抚去她眼睫下那颗晶莹的泪珠,俯首吻舐而去。

  他没再说话,缓缓抬起一臂将赵嫣揽入怀中,以掌轻抚背脊,下颌极轻极慢地蹭了蹭她潮湿轻颤的鬓发。

  矜贵的小猫儿,生来就是要被疼爱的。

  灯影渐暗,直至窗外浓夜渐渐化作纤白。

  赵嫣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她躺在观云殿的寝房中,闻人蔺并不在身边。

  昨晚哭得太厉害,醒来时头晕目眩。她撑着脑袋回忆了许久,才想起来凌晨是如何回到此处的。

  她很没出息的,在汤池殿中揪着闻人蔺哭了大半宿,将他霜白齐整的衣襟蹭得湿乱不堪。

  哭累了好不容易阖眼,又被斩杀的赵元煜梦魇吓醒。闻人蔺没法子,只得好脾气地从后门将她送回了观云殿寝房中,命人送了安神的香过来,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经过彻夜宣泄,赵嫣心口总算没有如巨石堵着般的窒息难受了,因情绪冲击而混乱的思绪亦渐渐归拢。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得弄明白那个假冒自己传信的人究竟是谁,赵衍究竟做了什么才惹来如此横祸……

  静坐醒神片刻,赵嫣摇铃唤来殿外值守的流萤,捂着肿痛的眼睛哑声道:“给我弄些冷敷的冰块来,还有……准备一块新的束胸。”

  以冰敷了许久,到入夜时分,赵嫣哭红的眼睛总算能见人了,就是脸色还有些许苍白。

  她抬手拍了拍脸颊,直至淡淡的血色浮现,方长长吐息,穿衣束簪前去听雨轩。

  她想知道,柳姬到底隐瞒了什么重要细节。

  听雨轩门户大开,似是早就知道有人要来。

  赵嫣屏退侍从独自迈入房中,只见柳姬只穿着简单的中衣中裙,外头松松罩一件月白的袍子。她未以钗饰绾发,而是以一根素色的发带松松系在末尾。

  两只小虫跑进了灯罩中,怎么也飞不出去。

  柳姬就凝望着纱灯内扑腾的飞虫出神,暖光打在她英气深邃的容颜上,一时竟难辨雌雄。

  赵嫣定了定神,行至柳姬对面坐下。

  案几上摆了一份巴掌大绢帛卷轴,一件叠得齐整的冬袄——赵嫣认出,是去年柳姬归来时穿的那件,此时已经被剪破了了一道口,露出里头的夹层。

  “你知晓我为何而来?”赵嫣目光扫过桌上的东西,轻声问。

  柳姬点点头,声音沉且哑:“知晓。自殿下追踪赵元煜归来,我便猜到瞒不住了。”

  说着,她从冬袄夹层中取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笺,轻轻展开,推至赵嫣眼前。

  “殿下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

  赵嫣望见纸笺上熟悉而雅正的小楷,没忍住鼻头一酸:“这是……”

  柳姬道:“太子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是他留给殿下……不,是他留给下一任储君的遗言。”

  “遗言”二字如千钧之重,狠狠砸在赵嫣心间。

  她深吸一口气,拾起那张薄薄的信笺,逐字逐句审视。

  【君见此笺,则吾已不在人世。人生十五载,壮志未酬,今汝继任东宫储君,但求承吾未完成之志,推吾未施行之法,挽救大厦于将倾……吾于九泉之下顿首,再顿首。

  赵衍,绝笔。】

  看到最后一行字,赵嫣止不住眸光颤动。

  她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将赵衍留下的绝笔信放回案上,坚韧的目光落向一旁的的卷轴:“这就是赵衍在谋划之事?”

  柳姬默认。

  一切答案,一切祸事的起源,都在这份耗尽他们心血起草的革新政论中。

  赵嫣伸手去拿卷轴,却被柳姬按住。

  柳姬喉间微动,难得严肃道:“殿下要想好,很多真相一旦知晓,便再回不到曾经了……”

  赵嫣神色不变,沉静道:“从赵衍死的那一刻,我坐上东宫的位置,就不可能回到懵懂的过去了。”

  柳姬咬了咬唇,终是慢慢松手。

  赵嫣抬指解开绳结,拂袖一扫,三尺长、小字密麻的卷轴立刻如浩瀚烟海呈现于前。

  【国之革新,首在赋税。当改按人丁交税为按田亩多寡交税,如此士族不再大肆兼并土地、吞并地方政权,贫者亦有地可耕,繁衍生息;其次当改革科考,擢寒门、削勋贵,削弱世袭贵族对朝廷要职之掌控……】

  上千字的卷轴,从赋税、科考、宗室改革,甚至是崇儒轻教等大小十余条例进行分析,提出改革要义。

  这份文稿会触及到多少人的利益,引来多少祸端,赵嫣想都不敢想。

  卷轴的末尾还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极有风骨的数行誓言:【不管身居何位,吾皆愿以死践诺。

  此生愿效拂灯夜蛾,虽死而向光明。】

  “拂灯……”

  赵嫣总算明白沈惊鸣所赠的《古今注》中,阿兄珍藏的“拂灯”二字有何意义了。

  此生愿效拂灯夜蛾,虽死而向光明——多么宏伟而纯粹的愿望。

  那群博学多才的少年愿以用生命践诺,将来入朝拥护太子革新,就如同飞蛾扑火般万死不悔。

  可他们都一个个的,倒在了黎明到来前。

  赵嫣手捧着这份沉甸甸的革新政论草案,指尖微微颤抖,闭目几度呼吸,方问:“这些,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柳姬亦是眼尾泛红,低声道:“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信任殿下,而且,赵衍不愿你卷入其中……”

  她顿了顿:“本来那日想和殿下泡温泉,将一切坦白,可是……”

  可是,终究错过了那个时机。

  赵嫣盯着她,半晌轻轻问:“柳姬,你到底是谁?”

  柳姬没说话。

  灯罩中的蛾虫终是一头撞入了烛火中,化作壮烈的青烟消散。

  许久,柳姬像是下定决心般抬首,越过案几,拉住赵嫣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

  外袍滑下肩头,继而是垫着柔软突起的里衣,他将最真实的自己暴露于赵嫣面前——

  烛火的暖光下,那片瓷白的胸膛一马平川,没有半点应有的起伏。

  他看着赵嫣的眼睛,道:“我的真名,叫做柳白微。”

  风过无声,闻人蔺站在廊下,刚巧看到窗纸上两道影子相对而立,拉手按胸。

  肃王殿下以指腹蹭了蹭冷白手背上的牙印,半晌,微眯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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