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嘟嘟看见我吃糖,忙不迭凑上前,指了指自己的嘴。
我觉得没什么古怪的地方,所以剥开了另一颗糖的糖纸,喂给了嘟嘟,冲薛老师点头道:“好。”
嘟嘟吃下了酸梅糖,小脸酸得都皱起来了,哇哇乱叫。
酸梅糖的酸味让我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比薄荷都提神醒脑。
从前,薛老师的口袋里总是装着这样的酸梅糖。如果有人敢在他的课堂上打瞌睡,他就会拿出两颗酸梅糖,让学生吃下去。
我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但是现在吃到酸梅糖,才知道原来味道是这样酸。
但奇怪的是,有一些被薛老师教过的学生不止是学习成绩提升得很快,后来更是开了窍一般,成绩都很好。
我们镇子小,但是升学率还不错,偶尔会有几个上重点大学的学生,这都是因为薛老师。在当年其他镇因为升学率太差而被拆除迁移的时候,我们镇高中却被保留,也是因为如此。
薛老师在小镇上也颇有名气。
当年的补习,其实周雯静并不需要,只是陪着我一起去罢了。
但补习效果于我而言,作用不大。
我清楚记得当年班上一个只知道死读书的同学,最后的中考考取了县第一。
中元节的水库边,当我看到这张脸,我就已经明白,那些学生不是开了窍,大抵是薛老师借助邪棺的能力,让那些用功却没有天分的学生获得了这样的机遇。
“识字了吗?”薛老师走在我身旁,时不时摸摸嘟嘟的脑袋,“这孩子看着还挺聪明的,你好好教,免得太聪明了,以后不用在正经地方。”
“他还不太会说话。”
酸梅糖太酸了,我说话不太利索。
嘟嘟在我旁边吐舌头,时不时流着哈喇子,还好围兜兜住了。
“不要仗着聪明,就不努力。”薛老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帕子,给嘟嘟擦嘴,“再聪明,如果不努力,这点聪明也是小聪明,知道吗?”
薛老师身上的衣服颜色看起来有些发白褪色,应该穿了好几年。这件衣服就和薛老师的为人一样,一辈子脚踏实地勤勤恳恳。
薛老师的经历其实也很让人唏嘘。他家境不好,住在梅山上的山脚,老式的砖瓦房。但他不算一个聪明人,所以就比别人更勤奋一些。
很多人都说,薛老师是靠着死读书上的高中,家里的书不光是教材,就连字典他都能背下来。
算起来,可能英语口语差一些,其他几乎都是满分。
哪怕已经这么努力了,薛老师还是经历了两次高考,因为理科靠着死记硬背是不行的,所以薛老师并没有考上大学。
当时,他想复读再考第三次,却被他爸阻止还打了一顿,这才放弃。跟着他爸进山砍竹子,编竹筐卖钱,维持家里生计。
每次薛老师背着竹筐去镇上,他都会把地方选在高中门口,时不时和打听或者过路的人自荐,说他有能够给人补习,提高成绩,一定能够考上大学。
薛老师高考失利,没有上大学,大家是知道的,没人相信他。薛老师也没有死磕,而是去了初中门口,游说中学生。
一开始并不收费,有两个学生家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结果补习效果不错,学生成绩提高得很快。
薛老师就慢慢从初中教,后来开始教高中。他收费并不多,但送到他那的学生却不少,并不是每一个都能突飞猛进,可却一直有些学生提升之后,成绩令人惊艳侧目。
因此,薛老师也慢慢有了名气,一些城里的人都想办法把孩子送过来。
薛老师不是一个很多话的人,他讲话很慢,带着一股温吞的书卷气。
梁俊驰还跟在后面,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三个就这么沉默着往前走,我跟着薛老师进了一栋楼,到了补习的教室。他招呼我们坐下,从一个书柜里把那些幼儿读物都翻了出来。
嘟嘟这个年纪,正是好奇心十分强烈的时候,他一直在我怀里,朝桌子上东摸摸西摸摸,并不安分。
我收下了书,就想告辞:“薛老师,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里拖住迟霄他们的脚步。
其他的邪棺确实害了人,但我相信薛老师不会。
他是一个老师,从为人处世上也能看出,他是一个非常循规蹈矩的人,有着很强的道德责任感。
“不用着急,该来的已经来了。”薛老师拎过一旁的保温壶,给我倒了一杯水。热水泡着流进了玻璃杯还在冒着热气,薛老师的目光却落在了窗外。
我望向窗外一棵树的树冠正好挨着窗边,风一吹沙沙作响。
“你不来找我,就不会被人发现,可以继续隐藏下去。”我顿觉茫然和悲戚,“难道不是活着比较重要吗?”
“喝口水吧。”薛老师将水杯往我面前推了推,“人早晚都有一死,何必挂怀呢。这世上总有一些比命还重要。”
“白沁,我答应了你爸,就要守信用。这是我最后一次作为你的老师,和你说这些话,你要记住……”薛老师有些浑浊的黑色眼珠盯着我,低声道,“人这一辈子生死都是大事,但有些事足以超越生死。”
“如果那一天来临,我希望你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薛老师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他消瘦泛黄的脸颊泛着点红,像是腼腆:“我知道我年纪大了,说话难免啰嗦,你们在背后都叫我薛烦人……”
“我已经是死了的人了,在你看见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马上去找你。”薛老师顿了顿,眼神变得感伤,隐含着担忧,“我老婆她……我需要好好为她安排一下日后的生活,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现在看来时机正好,他们找到了我。”薛老师笑得很平淡,像是寻求一种解脱般释然,“他们不来,我也会去找薛神婆。”
我越过薛老师,望向窗外的景色,风还在吹,刮在窗户上,但窗外的树枝却没有晃动,安安静静。
昨晚薛神婆说,她怨恨自己,怨恨那时候因为害怕没能帮助姑姑的自己。只要能撑住一会儿,就能等到我爸爸。
现在我也这么想。
我抱着嘟嘟,手摸到口袋里的剃刀,小声道:“您先走吧。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师母她……”
不管是对是错,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为了师母,难道您不该有求生的意志吗?”
“我撑不下去了。”薛老师淡然一笑,匀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