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霄和叶白吟肯定不会让我方便钻空子,他们有强烈的自我主宰意识,甚至还会阻止我。
他们与其说是在对我好,不如说是对“白沁”好。
再比如严诵这类人,他们只是在乎蛇柩,在乎我肚子里的蛇子。
我看着薛神婆的目光,心里打鼓。
我觉得薛神婆好像已经发现了我口袋里藏了一枚蛇蛋。
我刚打算低头的时候,薛神婆开了口。
“你奶奶已经为你打算好了,只是怕你不肯。虽然这个办法有些损阴德,但是见效快,而且很奏效。”
“古人常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但其实赤子之心,才最是完整。”
薛神婆声里像蒙了一层纱,沉沉的仿佛老师在上课,“白沁,你的爸爸妈妈和奶奶,他们一直都是为了你好。”
“你现在所遭遇的一切,对你来说,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薛神婆语重心长,那双有点混沌发黄的眼里盛了泪光,“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现在的境遇都是他们努力换来的。”
我想起奶奶,心里也好似压了一块铁沉甸甸的,愈加发闷:“嗯我明白了,那具体该怎么做呢?”
薛神婆说的这个“钻空子”,难道是指我奶奶给了王家夫妇那两枚蛇蛋,王泰安死后生下的鬼婴灵?
他是这个局的bug?
鬼婴灵从千树的蛇蛋里生出来,因此迟霄在麦小春坟边应该已经看穿了,只是并未向我道明。
即便千树献祭蛇柩的时候,已经被取了一缕阴魂,埋进去的只不过是一具躯壳。但她到底是不是“白沁”,看迟霄和叶白吟如此紧张,也能猜出一二。
鬼婴灵在棺材里咬断了脐带逃跑,严诵和薛神婆寻了一整天也一无所获,看来这个bug确实很厉害。
假如他能跟着我,那真是太好了。
“鬼婴灵寻根寻母,王泰安的作用只是一具容器。”薛神婆十分感慨,付之一哂道:“这都是报应。严诵他们一定会加紧寻找鬼婴灵,明天一早我就带着你回圣蛇村,你到时候就往我家里跑,引过来就别管了。”
我望向薛神婆,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她并不想严诵这些人找到千树,因此连夜提出让我收服鬼婴灵的主意。
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假如鬼婴灵认了我做主,大概就跟养小孩儿差不多。
鬼婴灵应当算是千树的孩子。
我想起千树生前遭遇的一切,胃里又不舒服起来,我连忙把那年轻人给的青梅拿了出来,扔了一颗在嘴里,才好受了。
薛神婆身体不舒服,精神总是不太好。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她又说了那么多话,撑不住开始不停地咳嗽。
我想让她先休息,但是薛神婆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洋洋洒洒全是黑色的字。
看这准备,薛神婆应该是从进门开始就已经打算好了同我讲这件事。
我心里只有最后一个疑问,薛神婆就不惧被严诵这些人知道她真实的想法吗?
薛神婆躺在床上,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
我拿着那一张纸,仔仔细细地看每一行字。
纸上把降服鬼婴灵的步骤写得很详细。
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直到不看那张纸,也能将所有步骤烂熟于心。我就把那张纸撕碎了就扔了垃圾桶。
凝望那些碎纸屑,我心里只觉怅惘。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今天来找我的千树,她望向我肚子的眼神似乎有点惊喜。
那种喜悦仿佛是对未来的期盼,又仿佛是终于要得到解脱的快慰。
我心里开始理解为什么迟霄和叶白吟都如此尽心照顾千树,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一直不肯让我见她。
因为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我看了阖上眼休息的薛神婆,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她身侧。
虽然闹了这么一出,我真的没什么睡意,还觉得心里寒浸浸的,可是人不比机器,还是要休息一会儿。
我模模糊糊听着薛神婆安稳规律的呼吸声,逐渐也进入了酣睡。
睡梦之中,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头很痒,我的头发扎着脖子和后背的肉浑身不舒服。
我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之后又把头发都撩开,然后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我的头发,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在迟霄的洞府里,他泡在两极潭的泉水里,满头绸缎般的黑色长发飘散在睡眠上,有些还勾着他蛇尾的鳞片。
随即耳畔传来清脆悦耳的笑声,似乎还有人在讲话,那声音也很熟悉。
模糊中,我有点喘不上气来了,仿佛有绳子勒住了我的脖子。
我想逼迫自己醒来,但是眼皮好沉重,脑海里不停地定格在那铺满潭水的漆黑长发上。
我的脖子真的被勒紧了,好像要把我往什么地方拉走。
梦里我的脖子已经被掐得很疼,而我的头抵住了床头,头顶磨得很痛,我快要窒息了。
我挣扎起来,但方才还算自如能够活动的手,这会儿像有千斤重根本就举不起来,好似鬼压床一般就是醒不过来。
窒息感慢慢席卷了我的呼吸道和肺部,我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快空了,而掐住我的脖子的东西好像还试探着想往我的鼻孔里钻。
在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脖子上一凉,我被冷得一激灵,马上醒了过来,我从床上翻身醒了过来。
迟霄身上的玄衣穿得不整齐,此刻大半个胸膛都大喇喇敞开着,上面码着健硕强壮的肌肉。
他锁骨处的蛇鳞纹似乎更细致了一些,描绘的棺柩之下,那些蛇似乎头伸得更长了一点。
迟霄手里握着一柄极为锋利的匕首,上面缠绕了一缕青丝,只是那头发湿漉漉的。
我觉得很像千树的头发,跟八爪鱼的爪子似的自己胡乱跑。
那缕青丝缠绕在匕首上还能绕几圈转,片刻之后才心有不甘似的慢慢没了动静。
头发落在地上,迟霄指尖掠过,一簇幽绿鬼火拂过,头发蜷缩起来,烧成了灰,汇入了空气之中消失不见了。
空气里似乎蛇的嘶鸣声,但又像是强烈的对冲导致的风声。
我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连着咳了好几声,才顺了气。我鼻子也发酸,用手按着揉了揉:“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头发看起来那么长,但是我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见自己的短发肉眼可见的少了一截。
难道,那一缕有自主意识的头发是从我身上长出来,而并非来自千树?
这头发难道不是头发?头发和魔鬼蛇一样,都是蛇柩留给我的?
三千烦恼丝,这么一想真是太没有安全感了,我立刻用手上的橡皮筋扎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