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骜皇季叔杨这会儿，也正对任紫琳的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
穿一身黑色绣金龙冕服，他一腿微蜷，一腿伸展着，靠在龙椅上，双手拿着一本奏折好像正认真仔细的观看。这奏折上，写的是最近一段时间里，临近宁国的一片草原上的各酋长和凤城里的一个大客商交易往来之事。这奏折也不是旁人所上，正是来自草原上的各位酋长的联名。这会儿，季叔杨在看奏折，殿内两边，正分别列坐着几个身着草原服饰、年纪不一、性别也不一的男女。殿内寂静无声，两边的人眼神互相触碰，彼此交换着有些不安的心情。
自从季叔杨登基，骜国颇是流行了一段铁血手段。草原上的酋长们与某个大客商往来交易这种事儿，放在以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一年前，宁国刚刚袭击过他们骜国的凉城，骜国战败，不但将原本在骜国出质的宁十公主给送了回去，还免了宁国的岁贡。这客商来自宁国，还一次性就与草原上这么多的酋长有了交易，而且是明显宁国人吃亏、骜国人占便宜的交易，这些酋长越想越是不安，这才有了联名上奏之事。平日里，他们也不再骜都。为了这事儿，还是一起约着赶来骜都的。
“陆赢？”季叔杨从奏折里拿起被夹在奏折中的一份合作协议的手抄件，看了一眼下方的落款，“朕听闻，宁九公主在安国出质的时候，身边贴身的侍卫，名字就叫陆赢。”
草原上的酋长们可不知道这么多。听到季叔杨如此说，两边的人都有些坐不住。很快，，一个络腮胡子、一身斜襟蓝袍的高大中年男子站起来，他将一手放在胸前，对着骜皇躬了躬身。
“陛下，且不管这陆赢是何人，这合作协议上的条款，与我骜国实在大大有利啊。”
季叔杨看着这合作协议上的条款，也觉得实在与他骜国大大有利。陆赢与草原诸人约定的，几乎是草原人赖以生存的牛羊马身上的所有物件。牛羊马肉不用说，哺乳期动物的奶水，宁国人也要；甚至，还包括了粪便和内脏油。也不要求活物，当然，也写明了不拒绝。可换给草原上的，却是盐、茶一类的物资，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宁国人，竟然有这样的好心？别说季叔杨不信，就是这些草原上的酋长们，心里也打鼓。可是，这样的合作条件与他们而言，又是实实在在的诱惑。
“你们打算怎么办？”季叔杨说着，顿了一下，“朕听说，你们中有许多人，已经收了陆赢的定金。”
草原上什么都缺，特别是盐、茶，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两样东西。宁国人愿意先付一部分这样的定金，草原上的酋长们简直是喜出望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伸出去的小手儿。
听到季叔杨点破了这一点，殿中诸人都微微低下了头。一个戴着穿有玛瑙、翡翠等粒宝石珠的链坠头饰，身穿玫红色马蹄袖、两侧开叉长袍的中年女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殿中央，她向着季叔杨躬身行礼。
“陛下，臣以为，此事拦不住。便是咱们这些人不答应，草原上的人们也会答应。早在陆赢来我部落的半月前，就有人向臣打听此事，说是宁国西北的草原上，便有人在做这样的生意。臣以为，陆赢直接找上臣等，是先礼后兵。”
“先礼后兵？这词用得好。”季叔杨冷冷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摆明了他吃亏你占便宜的事儿，陆赢为什么非做不可呢？”
中年女子胆色还算不错，恭敬的站立殿中央，稳声回答道，“陛下，这陆赢与臣商议合作时，不止一次的暗示臣，可以将此事上奏陛下，请您明示。臣以为，陆赢此举，是要引起您的注意。”
“哦？引起朕的注意？这么说，陆赢是打算花大价钱，买朕一个关注？”
“臣以为是如此。在陆赢找臣谈过此番交易之后，臣曾派人多方打探。如今凤城重建，正是这陆赢在暗中主持。凤城外的许多放羊人，已经重新回归凤城。陛下，臣以为，宁国此举就是在吸引您的注意。若不然，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些愚蠢了。”
季叔杨拿奏折轻轻敲了下掌心。不得不说，中年女子的话，正是他所想到的。只是，他总觉得，若是单单如此，宁国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有些大。另外，两国关系虽然有些紧张，但却没有断交，什么事不能递交国书以作说明呢？哦，先前，宁国也是递交过国书的，说的是两国边市重建之事。被他拒绝了。难道，宁国要用这样强势的方式告诉他，即使他拒绝，宁、骜两国之间的边市也能重建？
宁国，竟然如此倔强和傲娇了吗？季叔杨只觉有些想不通。
又拿奏折敲两下掌心，他说道，“既然是我骜国占便宜的事儿，诸位只管放心去做便是。”
各酋长没想到，骜皇答应的如此顺利，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中年女子高声道谢行礼，众人才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季叔杨行礼道谢告退。
等人都走光了，季叔杨才看着殿门口，轻声问道，“你觉得宁国那边，是什么意思？”
夜枭统领披着黑色的宽大斗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龙椅的侧后方，“您忘了，宁国曾经特意递过国书，想要商议重建边市之事。”
“若只是边市之事，你不觉得宁国付出的代价有些大？”
“臣也觉得，宁国这一次，似乎忽然有了无尽的底气。陛下别忘了，管城那边，罗鹄凤之前让人运了大量的茶叶和水鲜过去，宁国全都收了。虽然不确定宁国是否付的现银，但看安国人带回去的车辆，确有几十辆车。”顿一下，夜枭统领又补充，“臣这些日子梳理咱们在宁国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时，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说来听听。”
“宁九公主也许没死。她和宁太女一暗一明，在混淆大家的视线。臣怀疑，如今宁国的主事之人，正是九公主。”
季叔杨微微愣了一下，宁九公主归国后没多久，就命丧皇宫。她原本身中剧毒的消息，宁皇室并没有瞒着，也有许多人看到宁九公主中毒后的模样，也因此，没有人怀疑她的死是假的。没想到，宁皇室在这儿等着呢！
这可真是有些刷新他对宁皇的认知了。
也不纠结任紫琳到底是如何好起来的，季叔杨冷哼了一声儿，就接受了任紫琳才是宁国主事之人的说法。
“怪不得，在凤城主事之人会是这个陆赢。呵，如果所料不错，他还是个影卫吧？”
“是。去年与臣在骜都交手之人，应该是影卫中的头。臣隐约听到有人唤他头五。如果臣没有听错，这个陆赢，应该是影卫中头以下的第一人了。”
季叔杨呢喃，“派出了头以下的第一人，任玖，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还有一事。”
“说。”
“陛下让监视的人中，管城边市上有人在主动联络他们其中的人，而且不止一个。”
“是宁国人，还是安国人？”季叔杨的口吻，莫名的冷硬起来。
夜枭统领恭敬而认真的道，“是宁国尤家的人。就是宁皇的二品淑君的父族派往边市的管事，名叫尤小米。”
“宁国人！”季叔杨冷笑了一声儿，这结果并不十分出乎他的预料。
“此女年轻貌美，手段颇高。她和宁国许多前往边市的世家不同，并未跟随宁七王一起前往，而是特意晚了一段时日。尤家在边市做的是布匹生意，她派往我骜国的人，也是运着布匹来的；不但如此，此女与安国那边也有联络。”
“与安国也有联络？”这倒是有些出乎季叔杨的预料。难不成，他骜国之事，还是宁、安两国的阴谋不成？
“安国与她联络的，是什么人？”
夜枭统领似是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是李家的人。”
“李家？安太女罗凰凤的父族？”
“是。不过，这尤小米虽然联络之人是李家人，但她派往安国中的人，似乎有一个是江湖中人。”
“什么意思？”
“陛下难道忘了，在安、宁两国之中，只有两个人与江湖中人牵绊极深。这其中一个，正是侧君是夜雨宫左护法的宁太女；另一个，是安国的三公主，罗翳凤。”
“你是想说，尤小米的举动其实是受人指使？呵，有意思。”季叔杨懒懒的换了一个姿势，问，“尤家既然是宁国的尤家，罗翳凤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吧？”
夜枭统领沉默着，没有回答。
倒是季叔杨自问自答，说道，“人人都觉得罗翳凤莽撞冲动，谁知道这位莽撞人的表皮下，藏着一颗七巧玲珑心呢？她对李家人监视日久，尤家和李家的往来，瞒不过她的耳目。难道，她就没有什么行动？”
“三公主像是没看到过这些，倒是安皇也准备在安京举行一场陶瓷展，由安太女亲自主持。到了这会儿，这陶瓷展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呵，安皇倒是不嫌寒碜，如今倒是处处学起宁国来，也不怕学个四不像，下不来台。”
“安国的二公主罗鹄凤与宁九公主任紫琳之间合作密切。臣以为，边市的事，应该就是罗鹄凤对任紫琳实力的试探。”
“任紫琳？！”
季叔杨在口中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才缓缓吐出。对她的厉害之处，他也算早就领教过了。世人皆道，他谋朝篡位，却是没有人真正关心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母、姐死在同一晚，匆忙之间，他登基为帝。没等他缓过神来，这位宁九公主就给了骜国一个重击。这还不算，她还派了影卫亲自接应假任拾。如若不然，他至少能做到杀了任拾祭旗！
当初，与夜枭统领交手的，就是接应假任拾中的一人。头五，呵，如今想想，任玖当初准备的可是足够充分！由此可见，她早盯着骜皇室了。可恨，他竟然没有早发现。
“你觉得，这二人之间，会合作些什么呢？”
夜枭统领再次好似沉默了一瞬，“此事也是咱们的探子机缘巧合之下最近才得知的。罗鹄凤在秘密进行海贸，但船上有一小半的人，都是宁国人。”
季叔杨再次愣了，“看来，你说得对，罗鹄凤和任紫琳之间的合作，才是真的密切。此事，你猜安皇是否知道？”
夜枭统领道，“臣猜不出。”
“罗鹄凤一向以坦荡之名面对安皇，朕打赌，安皇不但知道此事，还暗中插了一手。不过，朕倒是好奇，她安国海域内海匪肆虐，她们是如何有胆子海贸的。哦，如此情形之下，罗翳凤该按捺不住了吧？”
“罗三公主请求征山南。”
“征山南？她怎么会想到征山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