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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嫡姐是夫郎》77 第七十七章

作者:雪花肉 字数:3528 书籍:不知嫡姐是夫郎

  又是凛冬之日, 奚娴坐在屋内吃着茶饮,而对面坐着许久未见的林紫贤。

  奚娴怀着身孕,实在没有什么精神,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下着棋, 又聊起了一些外头的事体。

  奚娴对于外界发生的事体可谓是一概不知, 一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来奚娴也不是会主动探听任何事体的人,故而得出的结果便是她几乎一问三不知,唯有偶尔林紫贤来探望她, 才能从这人口中得知一些事体。

  林紫贤偶尔也说:“你啊,怎么成婚这么些年, 也从来不与人交际?你这样可不行的, 将来等小无拘长大了,你一个人闷在家里也不好。”

  奚娴的小腹微微隆起, 但由于衣着宽松的原因,林紫贤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年轻的母亲慢慢抚摸着腹部,轻柔道:“我无事,无拘长大了要离开,那也是常事。”

  林紫贤带了些酒菜来,因着奚娴这儿的饭食俱偏清淡,亦不甚饮酒,故而每每林紫贤来拜访, 总会带些果酒一类的食品来, 奚娴也喜欢得很。那人即便走了, 但他留下的厨子还在,可以说无论奚娴想要吃些甚么,都只能在特制的食谱里头挑选,旁的吃食已经不能用了。

  只是奚娴稍稍抿了一小口酒液,便摇摇头道:“我不用啦。”

  林紫贤还笑她:“你往常可不是这样的,从前我带来的酒菜,只你一人吃得最多,怎么现下倒是转了性儿……”

  奚娴笑了笑,伸手慢慢覆上了小腹。

  林紫贤这才惊觉,这姑娘是又有了身孕了。

  她惊讶的程度,比起奚娴起初得知怀孕,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林紫贤一向以为,奚娴和她夫君如今是各过各的,一个在江南,另一个在长安城,或许等到老了还能相守,但年轻的时候是各奔东西罢了,到底有无拘这么个儿子,这个家便散不了。

  可她倒是没想到,奚娴竟然怀孕了。

  奚娴有些不好意思的蹙眉道:“不瞒你说,我也有些讶异,到底他不常回来,即便是回来也只是见几个酒肉朋友,家里更是不常常住着……”

  她初时发现有孕,是在前些时候,无拘还闹腾着要娶个男媳妇,奚娴并不是毫无所觉,但她有些事情她逃避了太久,所以也不会因为儿子一些幼稚的执着便放下,故而一直僵持着。

  那段时间,陆宗珩不是没有来见过她,但是奚娴再也没有允许男人上自己的榻。她甚至告诉他,自己想要和离,不论与任何人都不想有关系,却被他沉默的拒绝了。

  本来他们是可以继续的,但他亲手把她的美梦掰扯的支离破碎,所以奚娴再也不能够容忍了。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一把利刃,它在慢慢破开束缚,搅得她难以安宁,又不断的诱惑她堕入地狱。

  于是奚娴花了一段时间,让春草在每次出府办事的时候,都夹带一些草药回来,每天都带回来一些,但带的都不够多,杂七杂八,甚么都有。她信不过秋枫,因为奚娴潜意识的认为,秋枫虽然是她的婢女,但算不上全部。

  后来陆宗珩再来府里,奚娴也并没有真正拒绝过他,反而大多数时候很乐意接受他身体,甚至能把男人身上掐出很多痕迹,喉结上,脖颈锁骨上,统统都是女人指甲划过的记号。

  他从来不指责奚娴什么,只是亲吻了她安睡的侧颜,再连夜离开。因为奚娴很讨厌早晨醒来看见他,甚至会面色惨白恐惧。

  他很明白,可能是前世的那些记忆,带给奚娴太多可怕的感触,以至于使她丝毫无法直面他的真容。

  直到某日清晨,她神色恹恹的用着早膳,无拘这孩子难得有些时间陪她,便见母亲只用了几口,便面色苍白的放下了碗筷。

  当天夜里,大夫便提着药箱来诊断,那老大夫年过半百,医术精妙,很快便告诉奚娴,她是有喜了。

  奚娴捧着肚子,眉目多少有些憔悴,轻声和儿子道:“无拘,你不要再气母亲了,好不好?你长大了,娘亲也便老了,实在受不住你这样折腾。”

  话说的不错,但如果奚娴不长得这样年轻,或许更有说服力一些。但无拘即便希望父母能够常伴左右,但也知晓有些事强求不来,特别是经过了李愈的教导,他便更认为潜移默化,细水长流,才能达成真正的目的,如果强求一蹴而就,或许得到的结果都是委曲求全。

  这孩子早熟,听了奚娴的话,背着的手慢慢放松,上前给母亲掖了掖被角。

  ……

  奚娴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脸微微泛红。林紫贤才明白过来,揶揄的瞧着她,语气中莫名有些酸:“我原以为,你是不喜欢男人了,倒是不成想……”

  奚娴睁大眼睛看着林紫贤,却见对面的女人转移了话题,微笑着和煦道:“有了身孕,便再不能饮酒了,即便贪杯也不成,这酒我替你收着,等孩子生出来再邀你吃。”

  奚娴点点头,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眼睛,软声道:“紫贤姐姐,我怀无拘的时候还不曾这样的,只是怀了这个孩子,却总是觉得疲惫得厉害……”

  林紫贤见她像是一只困倦的小懒猫,便有些怜惜,轻柔道:“那你睡会子罢,我隔些日子来瞧你,这阵子实是有些太忙了些,陛下要选秀,我那小姑子也得参选,我本是不愿插手的……你也知道,这选秀的事到底有几分可能,那俱是不好说的,只我婆母见我出身,一味叫我回母家使劲儿,我今儿个也是来你这儿多清闲来了,唉,更不知下趟是何时。”

  奚娴本是万分疲惫的,如今听闻此言,却慢慢振作起了精神。

  她捏了捏额角,轻柔道:“紫贤姐姐,你在说什么?”

  林紫贤道:“无事,不过是我的一些抱怨至词罢了,你也不必挂心。”

  奚娴抬起乌溜溜的眼睛,一张脸雪白泛了红润:“你说,选秀?”

  林紫贤道:“……是啊,你这是怎么了。”

  奚娴托腮,面容孱弱而娇气,只是怔怔道:“嗯,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新奇。”

  林紫贤觉得也是,但她实不愿多谈这些。皇帝是她的表兄,也是她曾经恋慕过的人,她不肯答应婆母,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小姑子往后给她的表哥当妃嫔,听上去便很可笑,更加令林紫贤无法容忍。

  林紫贤走了以后,奚娴才慢慢站起来,对着窗外舒展眉目。

  这些事情,她不知道,无拘肯定是晓得的,只是连孩子都不愿意告诉她。也是,这阵子男人也不怎么来瞧她了,这么看来,她很快便要被他遗忘在某个角落了。

  和上辈子,又是如此的相像。

  奚娴怀着身孕,便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不用吃药,只是她每日都会点燃嫡姐留下来的熏香助眠,因为它们能令她第二日醒来时神清气爽的原因,奚娴隔几日便回宠幸它们。

  熏香的颜色有些像是泛黄的白骨,泛着死气沉沉的灰色,质地有些坚硬,但被烛火一点便能燃烧,幽幽的烟灰升腾而上,很快便缭绕在重重的帷幔之间。

  奚娴躺在床榻之上,很快便入了眠。

  第二日醒来时,她果真十分精神,甚至能抽空阅览一遍无拘的功课。

  也不知为何,无拘现下学的东西,对于奚娴而言变得容易看懂了一些,若是在怀孕之前,她可能要非常费神,才能领会一些字面上浅显的含义。

  可是如今却丝毫不费力,便能指出无拘辩证上的错误。

  无拘嘴里塞着小半个包子,见奚娴这样温柔细语,慢慢睁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他的母亲,就仿佛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娘亲一般。

  奚娴抬眸道:“怎么了?”

  她的眼睛的剔透,就像是温柔优雅的贤者,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独有的美丽,垂眸时浓密的眼睫几乎覆住眼睛,又十分脆弱美丽。

  无拘把食物咽下,下意识摆正了坐姿,小声和他娘道:“母亲,您看上去,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样。”

  准确的说,自从几月前,他闹着要娶男媳妇起,母亲便一日又一日,变得更外不同。

  但无拘至少知道,母亲还是很爱他的。

  无拘思虑了一下,对奚娴道:“您以往给我写的那些故事,父亲总说您不成熟,没长大,叫我不要把您写的当回事……但我现下觉得,父亲那时或许只是和您闹别扭了。”

  奚娴笑了一下,颔首道:“我倒是不记得,还给你写过那些故事。”

  无拘跳下椅子道:“我去找来给您瞧!”

  接着奚娴便看到了她从前些的那些“故事”。

  似乎嫡姐并不觉得有什么,尽管十分不喜欢她这样,也从来都没有过分苛责她。

  而写出这些故事时,奚娴自己也不晓得她在想些甚么,只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就写出来了,因为她认为这是无拘需要知晓的一些“道理”。

  可是后来……似乎,经过了一些事情,她又把那些都忘记了。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对于她而言,那些记忆却变得古怪离奇,就像是积灰的角落里的一层蜘蛛网。

  她慢慢翻开一页澄纸,便看见自己的笔记。

  这是第一则故事。

  一个天生残疾、长相丑陋的山中女孩,喜欢独居在黑暗的地方,只有在那样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她才能觉得有安全感,久而久之,见到了光明的话,她都会浑身刺痛,难以安眠。

  家里只有她一个姑娘,所以守寡的母亲对于她的期望被无限放大,但那种期望,就像是愚昧朴实的庄稼汉对于种猪,希望她能够为家里招来一位女婿,延续香火血脉,而她只敢在深夜里透过窗棱的缝隙,舔着干燥的唇角,饥渴偷窥者那些过路的人。

  可惜并没有一个那么倒霉,亦或是与她有什么缘分,而她虽则阴暗卑贱,却意外的强求。

  偶尔有一天,在冬夜里,家里来了一位过路的旅人。积雪在黑夜中映衬出他的面容,农家小舍昏暗的油灯显得分外有人味,于是他敲开了女孩家的门,接待他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头发稀疏的泛黄,浑身都透着古怪的局促。

  女孩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旅人的相貌,英俊而富有岁月磨砺的痕迹,就像是入鞘的宝剑,于是她和母亲在无边夜色里毒哑了那个旅人,等他醒来时,便成了她蛛网上挣扎的蝇虫。

  后来才发现,他在活着的时候果然不适合自己,日复一日的辱骂和唾弃,对她的一切都冷漠毫不在意,甚至恶心到与她在一起时很难有感觉,尽管她已经付出了许多努力。

  于是她便决定,等到她怀孕时,就把那人杀了,做成可以永久封存的干尸,就像是挂在院墙边的腊肉那样,这样他就能永远陪着自己了……

  只可惜女孩并没有等到那一天,因为旅人渐渐不再反抗,在不知不觉的某一日起,从细微处,放弃了。开始像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那样温柔,就连夜里在床笫上的时候,都不再消极冷漠。

  她出生于黑暗,终身囚禁于黑暗,厌恶恐惧光明,却又对在光明下生长的事物有着难言的渴盼,所以她松弛下来,不再那么紧的缠绕着他。

  直到有一天,他趁着女孩不注意,趁着她沉沉入睡,将屋中被木条封锁的窗户打碎了,于是天光乍泄,女孩被过于耀眼的阳光照射到。

  她在睡梦中恐惧挣扎,忽然尖叫起来,像是被掐住了咽喉,忽然看见旅人冷漠厌恶的眼睛——在光明中这样清晰的,男人的眼睛,一成不变的厌倦和唾弃。

  她化作了一滩污水,泥泞的在他们缠绵过的床榻上,洇出灰黑色的污渍,就连骨骼都在光明下消融,随着岁月的痕迹风干腐臭——就像是她最初打算怎样对待她的丈夫的。

  而旅人只是记住她的险恶,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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