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晚霞散尽,华灯初上,又一个白天过去了。
斯雨兰戴着那一顶粉色的渔夫帽,饥肠辘辘,筋疲力尽,实在走不动了。她茫然的蹲在街边一棵榕树底下,看着夏日都市一片繁华夜景,满腹心事无处诉说。
她这两天最大收获就是买了一件碎花雪纺的连衣裙。昨天一早洗净晾干,今天穿上,继续大街小巷四处游走。
整整一天,她在茫茫人流之中望眼欲穿,在车水马龙里独自穿行,苦苦寻找哥哥莫豹,然而,上天像是在捉弄她,令她心里止不住的滴血。
眼前,辰州的夜如此的美!
天上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苍穹。一座座的高楼大厦灯光璀璨,一条条的长街灯火通明,车辆往来穿梭。旁边,宽阔的人行道绿树成荫,行人三三两两。刚刚亮起来的霓虹灯在不停闪烁,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斯雨兰很伤心。
这座南国海滨都市真太美了!曾经给她无限希望,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哥哥,兄妹团聚,开始新的人生。因为爸爸妈妈早不在了,所以哥哥是她唯一一个亲人,她不能没有他。可是,二十多天奔波劳累,人晒黑了,脚走肿了,也没看见哥哥身影。
她也知道这像大海捞针,困难重重,希望太渺茫了!
可她没有更好办法,哥哥潜逃五年跟她彻底断了联系,她没有哥哥的一点消息。如果不是崔浩警官希望她能劝哥哥去投案自首,告知了哥哥的最新动向,她都不知哥哥已经南下千里,竟然藏在这里。
半年以前,崔浩警官曾经带着一个追捕小组来过这里。
在辰州市公安局协助下,他们搜查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他,更何况我?一个柔弱女孩,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手无缚鸡之力,唯有一腔热血,满心希望。
可是,热血和希望正在被无情的现实一天天的毁灭了,我找不到哥哥,每天都是失望而归。现在,除了哥哥给的信用卡里还有12万块钱,自己的口袋里面只剩下一百多块钱了。再过两天,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五年过去,哥哥给我的10万元连本带利已经达到12万,我从来没动过一分一厘。我知道那是我们家最后一笔宝贵财富,哥哥一直给我留着,我也一直舍不得用。
如今,哥哥还没找到,我却已经山穷水尽,求救无门,难道真的到了动用它的时候?哥哥,你在哪呀?你快点出来吧!妹妹已经陷入绝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该怎么办哪?我是返回北京还是在这继续挣扎?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斯雨兰的双眼,她只觉得喉咙发硬,两行泪水流入嘴角,感觉是淡淡的咸味……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
斯雨兰赶紧胡乱的擦干眼泪,从小包里拿出那部红色手机,定睛一看,电话是江虹打来的:“喂!江虹,你回来啦?”
“雨兰,你还好吗?”
“我…还好!”
“你还在大街上?”
“我在往回走了,快到火车站了。”
“哦!我中午到家了。昨晚在火车上一夜没睡,今天下午一觉睡到现在,都七点了,刚刚起床。雨兰,我爸下午从高铁工地回来了,我妈正忙着呢!一桌好菜,鸡鸭鱼肉,还有海鲜,你也过来一块吃吧!”
“我…不好意思,我吃过了。”斯雨兰撒了谎。
“什么?我不相信。来吧!邝霞已经来了,正在厨房当小工呢!你在哪里?”
“我…对面有座大楼,叫啥翠湖大厦。”斯雨兰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竟然鬼使神差告诉了江虹自己的具体位置。
“行啊!我知道了,留在原地别动,我来接你,很快就到。”
“那个……”斯雨兰还想说什么,对方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她收起了手机,心里非常矛盾:自己去江虹家吃饭算什么呀?
来到辰州二十多天,她都住在邝霞的宿舍里,两人睡一张床。舍友还有高铁列车的列车长李钰和乘务员肖珊,她们三个经常出车在外,自己反倒成了长住的人。只是每天早出晚归,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她在邝霞那里就是睡一个觉而已。
江虹休班,曾经也陪她在街上走了几天。
天黑以后,俩人回来,江虹都想拉她去他家里吃饭,都被她婉言谢绝了,她不想再欠江虹一份情,她没法还。还有,她知道邝霞正在追江虹,江虹妈妈也喜欢她,因此,邝霞跑去吃饭名正言顺,自己去算什么?
听李钰说,自今年春节起,邝霞就经常去江虹的家,帮着买菜做饭从不顾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但是,这些日子下来,江虹似乎有意无意忽略邝霞,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纷纭杂乱,无所适从。
她很清楚,她对江虹没有什么激情,她的心思都在寻找哥哥身上。
哥哥一天没有找到,哪有心思谈情说爱?就连音乐学院七年,关月老师很想收她做儿媳妇,她都懵懵懂懂没有去想更多,且在离开北京的最后早晨留下了一张字条,一口拒绝了她,何况人生地不熟的辰州,何况刚刚认识一个月的江虹?
当然,这个青年警察是她救命恩人。
她在南下的列车上,深夜在卫生间遇上扒车歹徒,搏斗之中不幸坠下列车,落难峡山,江虹不顾一切跳下列车,孤胆救援。
那天凌晨,为了逃避当警察的江虹,守住自己内心秘密,她偷偷地跑了,寻兄心切。原来以为能够轻而易举走出大山,没想到迷了路,结果被杜飞劫入岩灵寨。也是江虹再次深入险境救她一命,带她来到辰州,安排她的一切,她是感激不尽。
尽管如此,她的心里也没一点爱的火花,她也想有火花,但燃烧不起来。
现在,我能离开他吗?
不能,我在辰州无亲无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江虹。即便住在邝霞那里,邝霞毫不嫌弃,热情容留,而且分文不收,不也是看在江虹的面子?
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自己寸步难行,谈何寻找哥哥下落?
自己已经25岁,一直都没有男朋友,这个年龄对于女孩来说不能再拖延了。
当年,哥哥潜逃之前就很关心我的婚恋问题,我说关月老师有意收我做儿媳妇,他放心了。现在,哥哥要是知道自己还没有男朋友,依旧一只天涯孤舟,他心里肯定不安宁。今后,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哪天江虹如果向我表白,我该怎么办呐?
不管怎样,没有找到哥哥,我不会谈情说爱的,我没那个心思。
但是,江虹理解我吗?
我对他撒了谎,我说哥哥名叫斯豹,两个月前跟父母吵了架,离家出走,独自一人来到辰州打工赚钱,他也信了。他哪知道我的哥哥是个投毒杀人逃犯,潜逃时间长达五年,已经上了警方的通缉令。
还有那个吴方副支队长,听邝霞说他还兼着什么刑侦大队的大队长,专门负责破案。他和江虹师徒搭档,没有破不了的案件,可神奇了!
前天傍晚,他在街上发现了我,带我去乘警支队吃了饭,问这问那。我很怕他那双牛眼,他好像能看透我的内心秘密。
算了,要么明天离开这里回北京去?
不行,我做不到。
虽然每天辛苦寻找,腿麻脚痛,精疲力尽,至少还有一线盼望,或者一点希望,因为我离哥哥很近。
我有一种强烈预感,哥哥还在这里,还在这座城市藏匿。咫尺天涯,就是不知他在何处?如果真的离开辰州,意味着我无奈的放弃了,彻底的绝望了,万念俱灰,只等警方抓到他的通知,然后送他走上刑场。
我不能走。我来救哥哥的,我要劝他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不能继续潜逃,那是死路一条。因此,不管遇到多大困难,我一定要坚持下去,直到寻见哥哥为止。
斯雨兰的心里翻江倒海,异常复杂……
一辆的士在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江虹跳下了车,一身短袖长裤,快步走来:“雨兰,哟!买了条新裙子?好看!”
斯雨兰站起来,嘴角动了一下:“江虹。”
江虹走到她的身旁:“怎么?眼圈红肿,你又哭鼻子了?”
斯雨兰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半张脸,默不作声。
江虹拉起她一只手:“今天周末,放松一下,上我家吃饭吧!”
她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