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前大街,“蓝燕”KTV的一楼音乐餐厅,食客满堂。
音乐池里,炫目的彩灯下,一个大胡子的青年乐手跟着背景音乐,低头专注吹奏萨克斯管《回家》,旋律悠扬婉转,荡气回肠……
旁边角落里一张小餐桌,江虹和斯雨兰正在吃饭,行李和乘务包放在旁边。
二楼是KTV包厢,老板高阳就在3楼办公,江虹没有上去。尽管他俩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他就是吃个饭,不愿意惊动老同学,一打招呼准会免单。
他给母亲打了电话,说是刚刚下班,临时跟朋友在外面聚餐。
母亲没说什么,只说邝霞已经做好晚饭等他回来,既然他有应酬那就算了,她让邝霞吃完了饭回宿舍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出车。
江虹知道,老妈心里肯定很不乐意,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儿子大了,有他自己的事,包括生活和朋友圈,难以事事顾及她们。
苏琳是早晨接到邝霞的电话,预告江虹已经完成任务,今天回家。
她便跑去菜场买了好多新鲜的菜,荤素搭配。结果下午忙了半天,精心烹饪,现在儿子一个电话让她傻了。老头子不在家,好在来了一张嘴巴,并且帮她一块忙碌,一点也不娇气,谁?邝霞。
面对一桌美味佳肴,两个女人吃不完怎么办?放冰箱里明天吃呗!
邝霞现在是苏琳掌握儿子动向的最佳途径,苏琳也把她当未来的儿媳妇看待,哪怕儿子一直没有点头,顾左右而言他,但她心里是认定了。
这两年来,因为邝霞和江虹在一个高铁车班,一同值乘辰州至北京南的G22022201次列车,所以两人关系不错。今年春运,邝霞没法回家过年,她和江虹除夕一块出车,新年初一回来。邝霞说她孤单寂寞,没有人陪,江虹就带她去自己家里过年。
江贵贤和苏琳猝不及防,但是喜出望外。
从那以后,邝霞成了他们家的常客。
有了邝霞,苏琳就能掌握儿子在外动态,不像以前都是蒙在鼓里。毕竟他俩都在辰京4组,一块出车一起工作。有的时候是她给邝霞打电话,有的时候是邝霞给她打电话,家长里短,江虹虽然反感但又不好发火,他对邝霞一肚子的意见。
他是一个成人,一个警察,很多事情不想跟母亲说,他怕母亲唠叨。
当然,邝霞也很聪明,不会事无巨细全都告诉苏琳,但是只要苏琳问她,她都不会隐瞒。不管怎样必须诚实守信,要跟未来婆婆搞好关系,这是最重要的。
就像江虹这次深夜跳下列车,在峡山山区跟杀人逃犯杜飞周旋,苏琳很快就知道了。虽在家里提心吊胆,坐卧不安,但因为有邝霞电话通报实时情况,安慰有加,她还不至陷入抓狂境地。否则,即便她去乘警支队打听情况,人家热情接待,但是回答永远都是这一句话:“江虹在忙工作,一切都好,您放心吧!”
其实,面对儿子这份特殊职业,苏琳作为一个铁路的老员工还是能理解的,不理解也得要理解。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在火车上,跟着列车走遍祖国山山水水,处理各种凡人琐事、突发事件,侦破各类案件,包括大案要案。很多车长啃不下来的硬骨头都是乘警出手解决,因此在旅客列车上,乘警的实际地位比列车长高。
谁不服气?如果车上不配乘警,你看车长会不会心发慌?
每次,终于盼到儿子返乘归来,短短两天休息时间常被其它工作占用。开会学习、业务考核、警务实战训练、协助查办案件、参加重大专项行动等等,这些量化工作是必须完成的。儿子经常忙的不可开交,哪里顾得上家?苏琳早已习以为常,知道公安工作就是这样,手机必须日夜开着,随叫随到,没有多少私人时间。
但是作为母亲,他对儿子总是牵挂在心,有了邝霞跟在江虹身边,她淡定了。
此刻,斯雨兰的心情郁闷,吃饭慢吞吞的有点心不在焉。
她总是低着头,不敢正视江虹,像是做贼心虚。
江虹心里清楚,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斯雨兰终于露馅了,这该是她从棠阳车站不辞而别的真正原因。但她不愿意说,怕我问这问那,探寻她的心底秘密,那是她的隐私。可是有些具体问题是无法逃避的,必须即时解决。
“雨兰,你…你还有多少钱?”江虹硬着头皮问道。知道这个话题敏感,尤其是对女生,但是不得不问,否则人家怎么可能流落街头?
“我……”斯雨兰的嘴里含着一口饭菜,犹豫一下,实话实说:“还有一千多块。江虹,我哥有钱,找到哥哥我就不缺钱了。”
“这个…你哥真的在辰州吗?”江虹试探。
“你不相信?”
“不是,我…我想帮你,他…他多大了?”
“27岁。”
“跟我一样?”
“两个月前,我哥跟我爸妈争嘴赌气,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一直没跟我们联系,他的手机也变成了空城空号。我听说他到了辰州,在这打工,我就过来找他。”
“听谁说的?”
“其它的事你别问了,好吗?”
“哦!”江虹喝了口汤,心想原来如此。但是辰州的物价高,即便帮你找了免费住处,你这点钱最多半个月就没了。你能找到哥哥最好,找不到呢?也许过几天就回北京了,白跑一趟真的可惜!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心里有一点舍不得这个姑娘。
“那…如果暂时找不到我哥哥,辰州的工作好找吗?”
“好找!你是学琵琶的,名牌艺校,硕士学位,拿过不少音乐大奖。要找就找一个好的工作,不要委曲求全,本人愿意效劳。”
“我自己找,不麻烦你。”
“雨兰,你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
“你别问了,我心里烦。”
碰了个冷钉子,江虹不敢再问,转移话题聊起在北京的大学生活。斯雨兰很快就来了精神,话也多了起来,情绪渐渐好转。结果,这一顿饭吃成了上半场和下半场,后面两人都很开心,终于找到共同话题,欢声笑语不断。
不知不觉到了21点,该回家了。
江虹抢着付了饭钱,斯雨兰有一点局促不安:“除了管饭,你还管我住吗?”
江虹笑笑:“我说过了,我来管你,一管到底。”
斯雨兰呐呐地:“你要…带我去哪?”
江虹拉起自己的乘务包,还有斯雨兰的箱子,笑呵呵的:“你放心吧!你们学艺术的女生就是讲究。我带你去的不敢说是一个好地方,但能满足你的基本生活。别磨蹭了,你就跟我走吧!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斯雨兰背上了绿色的琵琶包,跟着江虹走出了“蓝燕”KTV。
迎着夏夜都市里的浓浓热浪,一刻钟后,两人一起步入铁路新村。江虹指着大门内第二座高层楼房:“这是25座,我家住在506室,你有空可以过来玩。”
斯雨兰点点头,跟着江虹一头雾水继续走着,心里扑腾扑腾乱跳:天都这么黑了,看这样子,江虹没有让自己住在他家的意思,她会带我去哪里呢?不管怎样,他是一个好人,他不仅救了我,还热心帮助我。如果没遇上他,我在辰州只有哭了。
两人走到最后一座高层楼房,编号52座。
江虹带她乘坐电梯上到六楼,按下606室的门铃:“邝霞。”
“来啦!”邝霞穿着睡衣打开了门,一股冷气从里面散出来,她呆住了:“黑哥,雨兰?你们……”
“邝霞,你的两个室友在吗?”
“今天都出车了,明晚才会回来。”邝霞两个室友也是高姐,跑北京南的列车长李钰,同是北方女孩,今年27岁,跟江虹同龄人。跑香港西九龙的叫肖珊,22岁,四川女孩。三个姑娘在铁路新村里合租这么一个套房,月租2100,有卫生间、厨房以及阳台,卧室一人一间。以前她们都在辰京4组工作,这个月刚分开,只有李钰没动。因为跑的车次不同,三人难得同时在家。
“邝霞,雨兰没地方去,我想让她在你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雨兰,你没找到你哥?”邝霞莫名其妙。
“嗯!”斯雨兰点点头,有点窘迫。
“没问题啊!”邝霞笑嘻嘻的毫不在意:“欢迎!快进来吧!行李给我。我的房间是张大床,可以睡两个人,你来我有伴了,还可以听琵琶,哈哈哈哈!”
“我就不进你们的闺房了,我回家了。哎哟!累死我了!走路差一点打瞌睡。”
“谢谢!”斯雨兰的眼里含着一点泪花。
“雨兰,早点睡觉。邝霞,明天火车上见。”江虹拉着黑色的乘务包走进电梯,匆匆走了。次日一早,他带着夏冰冰再次登上K4506次旅客列车,向着武汉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