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卓子安死后,灵魂飘飘荡荡,在山野间徘徊游历,忽然之间,两名分别身着黑衣白衣的人物手持哭丧棒,走将过来,到了卓子安身边,停下脚步,阴沉了脸说道:“姓海的,我们是阎罗王坐下黑白无常,今奉大王旨意,来取阁下鬼魂,赴幽冥报到,这便跟我们走吧。”接着白无常从袖中取出一卷铁链,一端执在手中另一端挂在卓子安脖颈之上,拉了就走。
黑无常紧随其后。三位走得极快,没多少工夫,到了阴司,交接完后,卓子安被人带到了幽冥殿上,卓子安向上一看,见上面居中坐着位黑脸大汉,生得是满面胡须,头发根根直立,形貌好不威武,在大殿左右,站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儿,他还没看全,黑脸大汉把惊堂木一拍,沉声问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姓名来历。”卓子安据实说了,黑脸大汉点点头,说道:“本王查阅典籍,发现你为人忠厚,今番身死,实属意外,来啊牛头马面,将他验明正身,然后送入轮回圈中转世投胎去吧。”答应声中,旁边走过来两个人儿,一个顶着牛头另一个戴着马面,想来就是黑脸汉嘴里说的牛头马面,分别拽住卓子安的一只胳膊,就要往一面发散着光芒的圆圈中走去。
却说他们身体刚动未动,一声喝叫陡地传入耳中,
“两位仁兄暂停下来,在下还有话说。”牛头马面一怔,登时停下脚步,转头看时,见有个威武汉子大踏步走入殿内,心中均想:这人能不避邪祟,从容入殿,必是个有来历的。
威武汉子到了大殿中央,朝上略拱一拱手,说道:“秦广王久违了。”黑脸汉子姓秦名广王,是地府的主宰,阴曹的判官,起始见有人大胆闯进,本觉甚奇,这时更听得对方直呼其名,诧异更甚,他想了半晌,也没认出来者是谁,于是问道:“本王见你相貌似曾相识,只是一时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威武汉子笑道:“我本天上灵官,阎君上天启奏之时,与我曾有数面之缘,可还记得。”秦广王经他一提,方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怪不得本王觉得眼熟。没错,多年以前,本王的确在天庭与你相遇。尊驾不在天上逍遥,怎地今日有暇来到地府呢。”威武汉子手指卓子安说道:“正是为他而来。”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俱各惊异。
听威武汉子继续道:“唉,说起来一言难尽。几百年前因我一时鲁莽,触犯天条,被贬到’困胥崖’受过,后来得老君相助,玉帝便下了道谕旨,令我下凡重新修炼,如今魂灵躲在驱魔剑中,只待功力完满,就可重返天庭。前些日子,是这位卓公子来到猫耳洞将宝剑取走,我既魂归驱魔,取走宝剑之人理应就是我的主人,我适才见他贪看景色,料想并无旁事,于是趁机打了个瞌睡,谁知一觉醒来,这位卓公子已经一命呜呼了。也怪我疏忽大意,才致如此地步。老君昔日曾言,谁能拿走驱魔剑,日后必为斩妖除魔的力士,让我到时助他一臂之力,秦兄看在老君面上,能否叫卓公子立即还阳。”秦广王面露难色,说道:“这是地府规矩,本王也不好触犯。这位相公现已身亡,便是还阳,也需耗费恁多光阴,莫若让他转世投胎,等他长大成人,大约二十年之后,你们再续前缘,岂不是好。”威武汉子答曰:“秦广王有所不知。驱魔剑练成之时,老君曾下过符咒,让其只忠心一人。卓公子投胎重生虽说元神未变,但究竟换了心智,驱魔剑不能再死心塌地的效劳,何况老君当日一再叮嘱,要照看好驱魔主人,在下戴罪之人,怎敢一错再错,求阎君成全则个。”秦广王思忖有顷,说道:“好吧,既然老兄执意如此,那本王只好依从了你。不过阴阳福禄早有定数,你若想延续他的阳寿,须得代他经历煎熬方可。”威武汉应道:“这个使得,什么磨难,阎君尽说无妨。”秦广王说道:“在这地底之中,有一座阴阳山,山中有阴阳二气,阴者在下,为冷;阳气在上,为热;本王开一道缝,将兄台放入,只要受得住这阴阳煎熬,便可抵得过生死福禄了。”威武汉大声道:“好好好,不要再讲什么废话,阎君照此去做就是。”秦广王遂大施法术,念动咒语,金光闪处,威武汉霎时不见了。
秦广王再唤牛头马面,把卓子安重新带回,郑重说道:“如今就放公子还阳,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轻言生死。牛头马面,将他枷锁卸了,送上返魂梯吧。”牛头马面依言卸了卓子安颈上锁链,带他来到返魂梯旁,说道:“此梯高约十余丈,共有五十层梯,每层代表一年,阁下攀登上去,即可还阳,不过是在五十年后。”说着在卓子安肩头一推。
卓子安浑浑噩噩,双手攀住梯层,脚下用力,使劲向上爬去。没一会儿,已到顶层,卓子安纵身一跃,出了地府,睁眼观看,原来还在深谷之内,身上伤处全部好了,背后驱魔宝剑却已不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回思适才地府经历,觉得似梦非梦,迥非现实。他当下也不辨东西南北,只拣一条小路往上走来,大约半盏茶工夫,到了平地上,前后观望,不见有什么可疑人物,才放下了心,然后整一整衣衫,快步离开此地。”卓子安唯恐再生事端,沿途不敢有甚耽搁,直奔海宁而来。
乘车换马,不到两日,到了家乡。离乡日久,思乡也愈亲切,如今到了家门口,反倒按捺不下那段思念之情,卓子安兴冲冲的跑进家中,忙不迭的喊了声:“爹,娘,子安回转了。”若在往日,爹娘听到喊叫声,一定会高兴的迎了出来,可是现在,房内房外静悄悄的,浑没半分动静。
卓子安带着满腹的疑惑,推开了那扇暌别已久的屋门,先扑鼻而至的,是一股发霉的味道,借着从外射入的光线,大体可以看到里面地上长满了杂草,足有半人多高,墙壁上爬着一簇簇幽绿的藓苔,显示出岁月长久的痕迹。
此景此景,令卓子安吃惊不小,
“难道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老宅吗,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不敢相信,也不能不信。
大街上募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卖声,
“卖豆腐喽,买豆腐吃喽。”卓子安听到叫卖,急忙跑了出来。从大街那边走来一名肩挑扁担的货郎,扁担两头各挑着一个豆腐盒子。
这挑担货郎四十来岁年纪,身材壮硕,是个乡下随处可见的汉子。卓子安清楚地记得那卖豆腐的货郎姓方名明远,长脸大耳,与自己曾有旧交,是位很憨厚的小伙子。
离家不足半载,居然换了一人。
“小兄弟,来碗豆腐吃吧,解渴解馋,这个是顶好的。”挑担货郎走到近处,见卓子安傻愣愣的站在旁边,遂有此一问。
卓子安忽然缓过神来,点头道:“好,那就麻烦盛一碗吃。”挑担郎高兴地什么似的,忙放下扁担,从担旁取了一只大瓷碗,打开盒盖,用铁勺舀了一勺接入碗中,放下勺子,双手端碗递将过来。
卓子安伸手接过了,此刻闻到久违的豆腐清香,心里才踏实了许多,当下狼吞虎咽,将整碗豆花吃了个干净。
结了饭钱,卓子安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位大哥,借问方明远常挑担上街,买卖豆腐,今日没来,敢情是生了病了吗。”挑担郎诧异之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卓子安,缓缓说道:“家父去年刚刚过世,他在世时,的确干过卖豆腐的营生,但撂下这份担子,前后总也有十几年时间了。”卓子安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结结巴巴道:“家——父?”挑担郎肯定的点点头,说道:“俺名叫方大春,在家排行老四。”卓子安离家之时,方明远才二十出头,尚未娶妻,如今竟冒出个四十多岁的儿子出来,这事论起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卓子安顾不得那些纷乱的思绪,进一步追问道:“在这个宅子里,曾经住了一对卓氏夫妇,你可知他们的下落。”他伸手往自己家中一指,说话时声音颤抖,兀自掩饰不住一股慌乱之情。
方大春思忖半天,说道:“大概十年前,两位老人家就已经仙游了,他们过世时也算高龄,只可惜膝下无子无女。当时还是俺爹过来帮忙料理的后事,整个村子没有一个不知。”方大春说完话,道声别,便挑起扁担一径走了。
卓子安恍恍惚惚呆在当地,脑袋里是一片空白,似乎没有了灵魂,没有了意识,只剩下一具干枯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黑将下来,卓子安觉得浑身乏力,提不起半点精神,他漫无目的的闲走,抬头时见有家客栈,便顺直走了进去。
在店家的指引下,很快的找了间空房,进入房内,一头扎在宽大舒适的床上,卓子安迅速进入了梦乡。
在睡梦中,地府发生的一切重新闪现,当被牛头马面带至返魂梯时,他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牛头马面最后那几句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卓子安心想难道前几日做的梦是真的不成,自己果曾死过,在地府游历一遭。
照此说来,现在是五十年以后了,唉罢了罢了,父母既亡,呆在此地又有何用,不如去学个长生不老的法术,那才是长远之计。
而且驱魔宝剑为我苦受煎熬,待有了本事,将它救出,才不枉我们缘分一场。
思念及此,学道之心愈加坚定。自此,卓子安摒弃红尘,终于踏上了修道成仙之路。
卓子安经人指点,寻到了父母之坟,在二老坟前磕过了头,洒下一把眼泪,便别过家乡,取道往青峰山而来。
青峰山位于极北,离中原甚远,卓子安徒步奔波,说不尽一路艰辛。这日晌午将至,来到曲门峡,再往前稍微一走,就是荒漠,方圆十几里内没有人烟,卓子安见路旁有个酒旗招子迎风飘扬,便打算吃过了饭,继续前行,要了酒菜,刚吃几口,这时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相貌丑陋的老年道士,另一个是身穿青袍褂子的年轻秀士。
他俩你争我吵,相互扭打着来到近处,见到饭馆,一并驻了足,老年道士说道:“肚子里没有饭食,怎能比拼。这里有家饭馆,等吃过了饭,再说不迟。”秀士道:“正合吾意,我年轻力壮,吃饱了饭,你就不是我的敌手。”老道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不服道:“我们比的是法术武功,可不是搬石头移大树的蛮力。我的武艺虽非上乘,胜过阁下却还是绰绰有余。”秀士不屑道:“你有什么能耐,全部使出来就是,谁强谁弱,到时一试便知。”两人说完这话,就彼此放开手,各自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两人吃饭极快,也就片刻功夫,已经饭食下肚,老道看看左右,除了卓子安,再没有旁人,就对秀士道:“咱俩比本事高低,自己说了不算,得找个局外人。那位小兄弟看样子是读书人,谅来不会撒谎骗人,咱们便找他做个公证,如何。”秀士道:“这个最好。”他们俩一同起身,来到卓子安身边,说道两人均是道门人物,今番要比个本领高下,请卓子安前来见证,卓子安架不住两位这般热情相邀,登即慨然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