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要安逸替她将未说完的话继续说给这名内侍听。
安逸无法拒绝,便是上前道:“葛内官,公主殿下是陛下和莫贵妃娘娘的掌上明珠,所以内官大人替公主所做的事情,便也是替陛下和贵妃娘娘在做。”
她说时,便见得那名内侍霍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安逸明白,他只是一名阉宦之臣,此刻即便目光灼热,却也终究不是因为歹念。
她很清楚,这样的目光之所以愈发灼热,是因为他看到了听到了自己所言背后的未来,那或许是他可以为之拼搏的一份前程。
能够入宫为内侍阉宦之人,家境大多贫寒。
“葛内官,公主殿下知道你家贫,所以已经派人送了银两财帛给你的五个兄弟了。”安逸将目光投向桓阆,见得她略微点了点头,便是再道:“家贫无以为继,所以你才会入宫的,不是么?”
这样的话好似在收买此人时便应该道出,可是说来也巧,当日收买他的人,是莫贵妃最为信任的内官何重归……
说到底,何重归并不是一名真正的阉宦之臣。
“他是如何才能蒙骗这许多年月……”待得此人走后,安逸想到何重归,却是一阵心惊。
她曾经听桓宁很是隐晦地道出过这等宫闱秘事,可是即便是桓宁也没有告知她这件事真正的缘由与细节。但他在榉北之时,曾经收取过那么多封来自各州郡的信函,而当时,看到言及颜妃上官清雨腹中之子的秘事时,安逸竟是惊骇有余。
她认为淮帝不应当不知晓此事,可是到底他却没有丝毫的举措,亦未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这更是令安逸觉得费解。
桓阆见得她不语,以为她心中不悦,便是说道:“怎么了?”
安逸听得她问,却是连连摇了摇头。
“你不用心忧,想来你也是自视太高了!”桓阆道,“这世上美人如云,宫中的女子更是花式百出,你这样的容颜姿色不过是中上之姿罢了,这姓葛的回去断然不会同皇后说起你的,你也不必担心她长孙氏为了邀宠而把你推荐给我父皇。”
安逸听时,竟在想如桓阆这样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竟可以想到这许多层面,一时间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她轻轻抬起眼眸,看到那一张同她的兄长桓宁一样冷漠倨傲的面孔之时,却是有些别样的疏离无奈之感。
她所担心的并不是这件事情,可是如果桓阆愿意这样想,她便也觉得没什么坏处。
“对了,你随我过来。”桓阆说时,愈发离得那殿门远些,直朝屏风后的狭窄回廊处步去。
安逸便是随在她身后,只见得桓阆坐定。
“本公主问你,想要什么奖赏?”
安逸明眸逸动,却是看着她。
片刻的犹豫之后,她跪了下来。
“齐明堂的事情俱要仰赖你呢!”桓阆道,“求情之人本是好意,若是求成,则一荣俱荣。然而你说得很对啊,一损俱损。”
“奴婢雕虫小技,不敢居功。”
“姿华公主的那一个夫婿啊,一直就都看不上她,只是想当父皇的女婿想做驸马罢了。如今她母妃也死了,在宫中更是无所依靠。父皇连见都不愿意见到她,所以这位驸马爷也是想出人头地想疯了!”
“是了,向陛下检举魏复之敛财徇私之事,驸马是最佳人选。”安逸想到自己当日同桓阆所说的话,徐徐回了这一句。
桓阆再道:“他虽然在皇室之中没有什么地位,但对于朝臣来说,到底也是皇亲国戚。你看,他亲自告了这魏复之一状,而且证物又是早已备好的,况且身在御史台,这魏复之又哪里会没有些前科呢?”
“如此想来,更觉得别有一番成就感!”桓阆回忆着之前的谋划,此刻眼中更是跃现出久违的畅快之意,续道:“越想越觉得舒心,这魏复之明明是求情之人,却因为驸马爷的禀告而获罪,直被父皇下狱,如今也是从御史台到了廷尉属的监牢。”
“你是不是也入过那个监牢?”桓阆仿佛想起些什么,直问道。
安逸想到当初桓宁陷害自己入狱之事,一时间心中扬起无限飞絮,却是飘摇无从归稳。
“是。”安逸轻轻道。
桓阆见得她好似不愿再提起,加之她的兴致全然便是在自己口中喃喃不断的那过程上,便也未及多思,继续说道:“真是妙诀!求情之人都已经下狱,那么被求情的人,所受的惩罚便断然不能比他更轻了!”
“所以父皇即便是想给长孙氏这个颜面,也是断然无法给予的了。”桓阆道,“你听说了吗?当日在朝堂上,父皇便直接把齐明堂降了三级,如今他不过只是一个边陲小官罢了,连正殿都无法再入了,因为品阶不够,是不是太讽刺?”
屋顶或是哪里仿佛传来不寻常的声音,安逸经历过几次险境,却也是更为警觉些,然而她以有些震惊的目光看向桓阆时,却未在她脸上找到同样的惊骇之色。
“别装得好像出什么事了一样!”桓阆冷笑一声,“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安逸无奈,却也不能够提醒她此处好似有异样之处,便是轻轻道:“奴婢希望公主开恩,可以放奴婢离开这里。”
“想走?”桓阆仿佛料到她的心意,便是抬眼即刻道。
安逸颔首以对,只待她的回答。
只见得桓阆微微坐起身,却是略微望了望回廊另一侧,也未看向安逸,只是道:“你这件事情可是不好办,你也不想想,你是父皇一道圣旨召入宫中为本公主做伴读的。”
“奴婢知道,此事的陛下的恩赐。”安逸却是无法辩解,便是回应了这一句。
“不必惺惺作态了!”桓阆看着她,少女的脸色有些变化,却是目光深邃地望着她道:“你好像真的不那么在意荣华富贵啊?”
安逸只觉得这一句像是讽刺,可是当她对上桓阆的视线时,却又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