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你,帮我去请何内官来一次。”
翌日清晨,宫婢刚刚将殿门打开,便听得安逸如此吩咐。
她这一次没有刻意降低姿态,而是颐指气使一般,只轻轻说道。
毕竟,她昨夜寻得的物件令她心中有些底气,而此刻要寻得之人亦只是宫中一内侍罢了,无论在何人看来,也绝非叨扰难做之事。
“姑娘,您要见的人,可是……”那宫婢话未说完,便见安逸一眼自她脸孔之上瞥过,蓦然道:“何重归内官。”
“诺,奴婢这便帮您去请他。”那宫婢应声退下,竟也是全无犹豫。
安逸看得她离去,便是觉得昨日的自己有些过于武断过于慌乱。
此刻,她悠悠走至自己的卧榻之畔,看着那一枚已经被取出的青玉环佩,一时间心中一凛。
那是桓宁当日所赠之物,而她当时觉得那是他叔父生前之物,又是淮帝所赠,便是无法留于自己手中以免生出祸事。可后来,他却要离开前往赵国去见他的三皇兄,走时他未与安逸道别,却是将那环佩留下,正放在她的枕边。
当时安逸醒来的时候,只是听闻侍女说到桓宁已经离开,可是她转眼便即看到枕畔的玉佩。他并未留下一封书信,却是将玉佩亲手放在她的枕边。
安逸便一直随身携带着那枚玉佩,她本来想着要等他回来还给他,然而却不曾料到自己会被送至淮宫,从此与他怕是极难相见。
若要相见,只怕也会是利益交换,而安逸一早便能明白,莫贵妃虽然是桓宁的养母,却对于他并无半分爱重之意,有的亦只能是谋算迫害罢了。
可如今这玉佩却也起了作用,安逸昨夜寻得它,便是想到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
“绫罗姑娘,找我何事?”何重归来时,仍旧是一身的黎白色长袍,长衣随风,却也好似魏晋之仪。
“小女见过内官大人。”安逸连忙行礼,见得殿中诸人退去,便是恳然望着他便道:“内官大人,小女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你是不是糊涂了绫罗姑娘?”何重归却是没有犹豫,面上挂着一分不逊的笑意,却是朗朗谦辞笑道:“我是贵妃娘娘的人,姑娘若有话,我便也只能如实告知,无法真正帮你。”
“内官大人如此说,便也是对于绫罗的信任。”安逸没想到他竟会这般直白,可是直白的对话却也终究有其好处。
他微微一叹,看着她便道:“绫罗姑娘,宫中似你这般容色之人并不多见。如今我也要劝你一句,若是贵妃娘娘执意要将你献于陛下,只怕你无法抗旨。”
“内官大人,请你看在……”安逸刚刚开口,却见他摆手便即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却是再道:“我言尽于此,姑娘若要再做纠缠,我也只能说你太不识时务。”
“等等!”安逸却是有些犹豫地望着他,退后一步,却是看着周围。
何重归有些不解,却是皱起眉心。
“内官大人,你是不是觉得小女想让你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帮我离宫呢?”安逸看着他的眼睛,她从未如此真切地与他对视,可如今看着他的脸孔,她同样更是觉得这张脸与桓宁当日收到的信有着莫大的关系。
“殿下于我有恩,可是贵妃娘娘于我更是恩重如山,所以请绫罗姑娘原谅,我帮你便是叛主,若你是我,还会如此吗?”何重归这一次却是说得缓慢,然而他面上那种不耐烦的神情也终究是缓缓褪去。
“内官大人,”安逸敛息,近前便道:“此事与殿下无关,只是绫罗想让你看在……”
她的下一句是附耳所言,而何重归见得她近前,竟然露出几分尴尬神情。
可是,下一瞬,当他亲耳听得安逸所言之时,他的心似是要从胸膛之中迸出一般,只是面色瞬时竟成土色,再是神思敏捷,却也无法掩饰自己此刻的慌乱。
“内官大人,若我是你,便不会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安逸仿佛是在同他谈条件,此刻她目光如炬,竟然连半点怯懦都不存在。
何重归却是没有作声,他只觉得头脑发胀,可是自己的神智仍然清楚,而他亦不是狂放之人,虽然并非谨慎个性,却也在此刻尽力保持着往日那一般的神情仪态。
“内官大人……”安逸终究是没有熬过他的耐力,此刻静默许久,却只是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并无一言。
“绫罗姑娘。”是何重归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更多的凉意。
“大人有什么吩咐吗?”安逸见得他终于开口,却是心中有些紧张。
她并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想法,而适才沉默之时,她亦想到自己昨夜所想到的那些更可能出现的后果。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当真在问,而神色迫切,全不似在套话。
安逸却明知他的心思,此刻垂下眼眸,当即道:“大人不必套我的话了,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说与大人的。只不过,你的事情,连小女都知道,那么……”
她刻意说得极缓,却在一时间觉得眼前一动,只见何重归的手掌一时间重重捶在右侧的屏风之上。
那屏风刚要朝一侧偏斜倒去,安逸却是极力奔过去将其扶住。
“我明白了,你们……还有她!”何重归仿佛瞬时大怒,他的心思已经再藏不住,只是如今喃喃自语的话连安逸听来都觉得有些奇怪,然而她却又不能装作全然不懂的样子。
所以她只能尽力保持着自己的样貌,如同之前的表情一般,看着他,却是蔑视一笑。
何重归刚刚看到了她刻意表露出的鄙夷,心中的激荡好似冲至胸口,可是他英俊的容貌正自的狰狞着一般,仿佛每每思虑一瞬,便要牵动整个面部神经……
“我怎么会忘了,她是他的人啊!”他连说了两个“他”,可这一刻安逸明白过来,他果然是如自己所料的那般,将上官清雨当做了与桓宁同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