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榉北不适合你……”
桓宁说得寻常一般,再道:“再说了,那是本王要去的地方,我不想看见你。”
他好似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一时间竟然重复了一次,道:“不想在那儿看见你。”
“那你要我去哪?”安逸说得匆忙,“你明知道,我无家可归。”
“不要以为本王不说出来,便是不知道。”桓宁抬起眼来,略微露出他那自负的笑,“若非怀有目的,你不会留在这里。如今你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还道出这番说辞,只会让本王觉得,你尚有居心。”
“殿下觉得自己,什么都看得到,什么都看得透对吗?”
“你乖乖地回去,本王会为你安排一个好去处。”桓宁好似没有再谈下去的耐心,他只是甩开手来,示意安逸退下。
安逸凝视着他,几瞬之后,她到底屈身行礼。
“等等!”步至门口,听得桓宁的声音。
安逸没有回身,却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听得他沉下声音道:“明日,你若有心,可以随本王一同去祭拜清友。”
“什么时候?”安逸好似没有听到时间,她只是错愕着,回过身来。
“明日。”他竟然没有不耐烦,而是再次重复着。
安逸的唇略微动了动,她却怔在那里。
“走时殿下叫我便可,绫罗又没有别的事,再说……适才我已经说过了,这一生,对于上官大人的愧疚,是永远无法抹去了。”
“你不忘记也好,一会唤人替你沐浴更衣,日后规行矩步,以免行差步错。如此,我想,你往后的几十年,还会好过许多。”他沉声道。
“廷尉属的日子,我想清楚很多事情。”安逸沉声,伸手推开房门,而那冷风刺入之时,她听得桓宁随之而起的重而急速的咳嗽声。
“殿下放心,你不想见到我,我又怎么会厚颜无耻的,随在你身边呢?”她说罢,转身拔步便走,全然不顾那迎面而来的飞雪,而是兀自朝自己之前的房间方向奔去。
……
淮宫,飞鸣殿。
宫婢一早全都退下,而上官清雨微微侧着身子,直至听得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霍然起身,这便披衣下榻。
“娘娘,这个行吗?”她的侍婢文钰立时朝她奔来,看着她一脸焦急之态,这便将两包黄纸包裹的药物粉末掏出,跪地呈上。
“这是什么?”上官清雨的面孔透着比之从前更为浓重的厌世之态,但她明丽的容颜似是仍然妍丽,只是那双眼眸之中的柔情,好似被近日的诸多事情吞噬,如今只留了几分冷厉罢了。
她一把将那黄纸包裹的药粉剥开,也顾不得是否干净,只是放在地面的绣毯上,这便凑过去嗅了嗅。
“不是这个味道吧?”她说得有些迟疑,却一时间急急看向她的贴身侍女文钰。
文钰急急挪动着双膝,直至近前,连忙再道:“不会的,娘娘,这是上官大人从神医司马恪那里求来的,不会有错的!”
“你不要这么称呼他!”上官清友的眉心一瞬间急急皱起,看着文钰便喝道:“上官大人不是谁都配做的!就凭他那个蠢笨之态,那个腌臜不堪的样子,又能帮到本宫什么!”
她极力迫使自己压制住嗓音,然而愤怒充斥着她的全身,她提及上官海,一时间竟然近乎于浑身发抖。
她虽在深宫之中,却同样的心思诡谲之人。
可是她和桓宁一样,对于上官清友的枉死,她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替他开罪的理由。甚至于,比之桓宁更为无奈的是,她着实不知道该以何种立场为上官清友开脱,甚至是他死后所担的污名,她都无力洗刷。
不禁如此,她还要承受着来自上官家族,来自整个上官氏的重担。
“娘娘,日后在朝中,上官海便是您要指望的唯一一人了啊!”文钰早已料到她会是如此情态,可是她见得上官清雨略微恢复了一点点冷静,却觉此话终究要道出。
“他便是依仗着这一点,便愈发肆无忌惮!”上官清雨的眼中充斥着恨意,一时间看着文钰道:“你不用装傻,连你都能猜得到,我哥哥清友,是死于他的手里吧!”
“娘娘,奴婢不得不说……首先,清友大人是死在上官悬手里,但是明面上,他是因为通敌叛国而自裁于廷尉属以谢皇恩。”
文钰说得郑重其事,而这些话,她早已听另一人亲口说过。
上官清雨初听之时,并未发觉异样。然而当文钰再次开口之时,她却好似忽然反应过来一般,直盯着她喝道:“这些话,你又如何能说得出来?”
“回禀娘娘,这些话,当真不是奴婢能够想得到的。”文钰立时看着她,一时间连拜了三次。
“是你听谁说的?还是谁特意来告诉你的?”上官清雨果然还是原来的她,洞悉世事,从来是她最擅长的一点。
“是……”文钰犹豫着,她想起那一日在宫中遇到桓宁的场面。
这些话,本是他所说。
他没有叫她告知上官清雨,可是文钰并不是鲁钝之人,她早知桓宁与上官清雨的旧事,那日听得桓宁亲口之言,她便早已清楚,他的话,是真真正正要说与上官清雨听的。
此刻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她怕极了如今飞鸣殿的情况。
她无一日不再替上官清雨忧心,不是因为宠爱日衰,也不是因为上官清友的亡故,更不是因为上官清雨那愈发奇特诡异的脾气……
“是谁?是他吗?”上官清雨再次喝令相询道。
文钰打了一个哆嗦,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显然是过于紧张。
上官清雨却笑了,她的手指似是渐渐从那搁置在地面上的药粉处抬起,而后,她那纤细而修长的手渐渐移回。
移回,直至停留在一处。
停留在她的小腹……
她穿了一袭华美的衣裳,头上的碎玉簪恰恰插在她的凌虚髻之上,而那耳畔的长长耳坠,乃是入宫第二日时,淮帝所赐的世间至宝——七情石打磨而成的葫芦吊坠,其上雕嵌而入的素银,亦出自淮国最有名的工匠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