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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空 阅读记录
待陈嘉榕病愈，陈鸿正已顺利升任从六品理问，掌勘核刑名，与洪玄礼两家来往甚密。至九月初九重阳之日，两家议定一同游栖山，看红叶、赏秋景。
陈嘉榕心疾已缓心结未愈，本欲不去，强不过姐姐陈嘉慧再三磨缠，陈嘉榕觉得这个姐姐有时候倒更像个妹妹，父母娇养下长大的仕宦小姐从不知世事艰难，未尝过苦痛悲伤。
但是优越环境中长大的陈嘉慧虽然真纯善良却通透聪慧，她当然知道父亲安排这次郊游的目的，只是青春少女羞赧矜持，携弟弟同往，多少心中多一分依傍，她这个弟弟行事持重有主见，有时候她真觉得倒更像是个哥哥。
洪家四子两女，长子洪青山、四子洪青云系夫人罗氏所生嫡子，洪青山少年有成，当年中乡试第六名亚魁，殿试二甲第二十三名，赐正七品国子监监丞，鸿运高照，不久又被当朝通政使司副使庚仲看中，娶了他的女儿，这样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已是正五品通政司参议，品级虽不高，但职位却相当重要，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是个京官和地方官都不想得罪的职位。
陈鸿正的眼光不错，相中的这位洪家四子今秋乡试中了第38名举人，明年春闱若再能考取进士及第，凭着他父兄在朝中的位置，至少也是个七品县丞，嫁入这样的人家，那女儿的后半生就不用愁了。
洪家二子洪青海、三子洪青霄都是庶出，如今都在县府任职，娶的也都是八品、九品的小吏之女，两个女儿还未出阁，但是听说都已说好了人家，出阁是迟早的事。陈鸿正已经盘算过了，洪府在这城中虽是大宅门，人口众多，但是女儿若嫁过去，压她一头的长嫂虽出身贵胄，但人在京中，也就是个高门亲眷，再者洪青山和洪青云是嫡亲的兄弟，对弟弟只会提携；三嫂、四嫂娘家地位不高，对女儿构不成威胁，再说庶出的哥嫂本就矮了一头，所以这门亲事若是定了，他这个父亲对女儿就可放心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父亲的一番心思陈嘉慧心里明明白白，今日她打扮得明丽却非明艳，素雅而非素淡。陈嘉慧天生大家闺秀的气质，虽是江南女子却无半点小家碧玉的做派，再加上身材窈窕纤长，人前一站，那点傲气真让人以为是哪个京官的嫡女。
……
重阳节前后的栖山正是红叶漫山时候，登高看景、祈福游历的男女老少个个华服锦冠亦是一景。
陈鸿正一家先到了山下，等了不到一刻钟功夫洪家的车队也到了，陈嘉榕拿眼一扫，共四辆车，一路摇摇摆摆招摇过市，想必十分威风。陈嘉榕知道洪青云刚刚中举，他的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再看姐姐，人家车还没停稳呢，她已飞红了半边脸，陈嘉榕决定今日自己的心事且放一边，必得铸成姐姐这桩好事。
洪家人下车后两家彼此见面行礼，陈嘉榕注意到洪青云一下车一双眼睛就落在了陈嘉慧的身上，但旋即就红了脸拿眼去看母亲，露出腼腆的笑容。倒是嘉慧行礼时更大方端淑，虽粉面含春，但明媚鲜妍的风光中这点红润更增添了她的动人。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半山寺”，洪夫人说走不动了，要歇一歇，于是大队人马分成了两队，老一辈都入了寺中歇息去了，年轻人继续往上行，就这样一路到了“补山亭”。这“补山亭”又名“半山亭”，位于山腰，正是栖山观景胜地，东临广阔平原，背靠栖山叠盖，可远眺苍山霞被，可俯瞰绿垄人家。
洪青云说：“这里风景最好，就在这里歇息吧，也不必上到山顶了，山顶倒没有什么遮蔽，上山的路也不好走，只怕……只怕两位嫂嫂走不动。”说着拿眼去看陈嘉慧。
嘉慧正好接住了这一眼，羞涩地转头去看风景。
这一切都逃不过陈嘉榕的眼睛，这个未来姐夫他心里也甚为满意，虽是官宦子弟，却全无半点浮夸之气，还带着一点大男孩的腼腆，也细心周到，只是对母亲未免依赖了些，想必作为家中弱子，从小受父母宠溺，又有哥嫂照应，难免青涩了些。
下人们布置好酒水茶点，大家就在这半山亭中坐下来休息。
坐了一阵也逐渐无聊，洪青云见这亭中有现成的曲流，就提议道：“看栖山红叶如此之好，不如我们大家以红叶为题赋诗一首，诗中必要有一个“红”字，咱们也学学这曲水流觞的雅趣。”席间两个嫂嫂面有难色，洪青云又道：“也不必人人做诗，说个笑话，弹琴唱曲都由得。”
陈嘉慧这才看见果然洪家下人有抱着琵琶的，也有抱着古琴的，想必两个嫂子也是有备而来。
第一杯盛了酒的觞在水中自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最后在洪青霄的面前打转逐渐停下，大家一起叫好，洪青霄端起酒杯沉吟片刻，站起来吟道：
“乘兴而来补山亭，邀我作诗送拙荆，但闻青山琴一曲，漫山绿叶羞红英。”
语音刚落，夫人张氏羞得满脸通红，嗔道：“哪有你这样的，你运气不好，第一个喝了这杯酒，让你做个诗，你倒还搭上了旁人。”
大家听了更是哈哈大笑，洪青云兴致最高，笑道：“我这三哥最是宠妻，生怕旁人不知道三嫂的琵琶琴艺一绝，着急要推荐给大家欣赏呢！”
“既如此，不妨就请三嫂弹琴一曲吧，也好让我们一饱耳福。”陈嘉榕推波助澜。
张氏便大方地接过丫鬟手中的琵琶，略一调琴，众人都静下来，只听铮铮的琵琶音，入耳动心，漫山红叶失色，洗耳恭听。清脆如清泉叮当，浑厚如南亭晚钟，急切如雨打芭蕉，舒缓如远山飞烟，激烈如金戈铁马，委婉如莲叶滚珠。非乐天之《琵琶行》不能说尽其好。
一曲弹尽众人皆鼓掌称赞，洪青霄一双眼睛里都是对妻子的爱。陈嘉慧看在眼里，不由羡慕，这样夫妻恩爱，嫡庶也好，功名也罢，在他们眼里恐怕都不算什么了吧。
第二杯酒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已经从洪青云面前晃了过去，却又折了回来，大家纷纷起哄道：“快喝，快喝，就是你的！”
洪青云站起来一饮而尽，想也不想就吟道：
“霜叶赊雨晴，重阳红满径，叠云知我意，随风送到京。”
陈嘉榕一听脸色大变，嘉慧心里也是一沉，洪青海立刻圆场说：“四弟清狂了，罚酒一杯。”
洪青云知道自己错了，尴尬地端起酒道：“我喝我喝。”一饮而尽。
洪青海见气氛不对，就说：“我们还像刚才一样诗曲相间才有趣，”转而看着自己的妻子说：“刚才弟妹已经弹琴一曲了，那夫人你也抚琴一曲吧？”
顾氏含笑不语，丫头递琴上来，顾氏谈了一曲高山流水，古琴声音不似琵琶清脆明亮，却别有一番松沉旷远，清冷缥缈，若秋潭落水，空谷幽兰，让人起悠古之思。一曲弹罢大家自是赞声不绝。
接下来的那杯酒是洪青海饮的，做了一首七绝倒也有趣：
“红山红叶红衣飘，青水青鸟青歌谣，半山亭中半身累，一路挥汗一路笑。”
诗罢大家都笑，洪青云道：“可不说的就是我们。”继而对陈家姐弟道：“今日这么巧，出丑的都是我们兄弟，你二人倒尽看我等笑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