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别人一起过日子。◎
小孩在廊檐下一坐就是一下午,背影孤峭落寞。
一直以来都直挺挺的脊梁骨如今有些弯曲,肩胛也是,连带着胳膊形成弓状。双腿叉开,头微微垂在两腿间,像一只离群可怜的小兽。
他很想吸烟,但是因为那个女人,他硬生生是俩月没碰烟。
后悔和愤怒也随之而来。
他从没哄过人,长这么大做的最多的事情是得罪人,但这一回得罪的人他得罪不起。
因为喜欢这个女人,他小心翼翼,他已经收敛太多了,结果呢?一场空是吗。
“哒哒”,有脚步声传来。
他知道女人在身后。
“我对你不好吗?”小孩抹了一把脸,突然说。
口吻凉薄,自嘲不已,说完他五指插在头颅发间。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那么多天的相处,他对她不好吗?
女人的脚步也应声停顿。
小孩不懂,那个她在睡梦中呼唤的人是谁?
一开始以为和她纠缠的只有琴行老板,后来才知道她还有个烂人丈夫,现在又多了一个叫靳旸的人。原来自始自终都是他自欺欺人,自己感动自己,到头来他才是小丑,他才什么都不是。
我对你不好吗?
冬喜闻言,下意识咬住嘴唇,似乎不久之前也有人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但她的答案无一例外,她不觉得好——
真的不觉得,孰是孰非她分得清,有些好意她会万分感激,而有些好却令她感到窒息。
或许以前的她很会装,即便不好她也会假装说好,但是现在她不会装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装了。所以面对他们所说的‘对你好’冬喜只觉得厌弃。
小孩说完又扒拉了几下脸,碎头发下的眼睛黑黢茫然。
冬喜:“....”她叹息了一声,叹息之余,见小孩还是穿的很少,虽然已经入了春,但巷子里窜风,吹在身上还是很阴冷的。
心疼的感觉一点点漫上来,下唇也渐渐被她自己咬得褪色。
“小起,外面冷。”
“你先起来。”终于,冬喜还是有些不忍心,她对他说。
再多的话语,也敌不过她这样叫他一声。
路小起一愣,紧接着他盯着自己的鞋头,痴痴地笑。
完犊子了,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已经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控制得牢牢,并且轻易就能被她给玩死——
伤敌八百自损一万,不,压根就不会伤她八百那么多,微乎其微吧?损他自己的那一万倒是只多不少。
他恨自己犯贱的心,恨自己仅仅因为她轻声地叫他一句就丢盔弃甲。
明明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居然在她这儿处处碰壁,无处可逃,小孩气的闷笑出声。
“再冷有我心冷吗?”
一句话,冬喜哑在那儿。
“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骗了你,可是后来,后来我都是真心的。”小孩继续说。
“我妒忌那个男老板,我妒忌你那个烂人丈夫,我还妒忌──”他稍作停顿,回忆起这两夜女人睡梦中不停呼唤的,“我还妒忌那个在你梦里出现的人,凭什么?”
“小爷我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你我是为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小孩抓狂。
贪心不足的后果就是巨大的落差,接受无能。
冬喜被梦魇控制了两天,那些意识恍惚下的举措她自己毫无印象。
但小孩却被她刺激得不轻。
“你好绝情。”
“你有心吗?”
“我对你不好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以为我很容易吗?”
小孩抓住自己的头发,吐露出炮弹似的问题。一抬头,满脸堆着嘲弄的笑,他想不明白。
冬喜被一句句话逼的无言以对,毕竟他们压根就不是一路的人。
就这样,准备安慰他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再也摸不下去。
“小起,你的将来不会是我。”冬喜相同他讲明白。
见她无言以对,甚至又说一些糊弄人的话,小孩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了许久,末了。
“坏女人。”他冲她叫。
“为什么不能是你。”
他勾唇,他笑,他不理解,他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阴暗:“怎么不能是你?你勾走我的心,对我甜言蜜语,爱护我,照顾我,好话丑话都给你一个人说了,明明是你先对我投诚的,到头来?”他轻轻呵笑一声,惨盯着她,“到头来却和我说,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居然,这算什么?小孩不懂。
“是,是我痴心妄想,是我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就是故意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你也是骗子,你也在骗我,同样是骗子的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面前女人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她永远当他是小孩的模样又深深地刺激到他。
“轻易就把错误算我头上,凭什么?你是真坏,恶毒的女人,你这么糟蹋人心你就不怕以后遭报应。”
小孩被她逼的无路可退。
冬喜真的无法招架他这咄咄逼人的模样。
可小孩是真的被她给逼急了,情感是双方的,凭什么吃苦受罪的人只有他,这根本就不公平。
“是你勾引我,知道吗,从头到尾是你。我什么都没做,明明是你嘴对嘴对我喂春|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还傻傻的以为你真的在乎我。事到如今你知道我犯了点儿小错误,趁机你就想脱身,一走了之,你好狠,你把我当什么?”
“小起!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些奇怪的话,我说过的,我们没可能,而一开始的错误...”冬喜也严肃起来。
“没可能,怎么就没可能了!”小孩急的打断她,“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你才会说的这么云淡风轻,你换作我,你换位思考我,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冬喜哑在那儿,她深呼吸。
小孩说完同样也在剧烈地呼吸。
“你讨厌我,不就是因为我一开始藏了你的图纸,将你骗过来和我一起住、断绝了你和那个男老板之间的相处吗?你和他是有情有义是正大光明,和我就是没可能,我不是都道过歉了吗?凭什么啊...我也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是真的喜欢和你在一起,一开始是觉得无聊,是因为孤单,想拉着你,我都承认,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骗你了,我能大大方方告诉你,你还不懂吗?你究竟还要我怎么样?”小孩就差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了。
冬喜知道小孩本性不坏,可她前几天因为记忆错乱的原因,意识不清,将他和那个男人混淆了。但终归把一个人的不堪强加在另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怎么都是不公平的,毕竟人和人之间终究是不同的。
小孩最初的动机是什么,无聊也好无趣也罢,她都已经接受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所体会到的快乐和温馨不是假的,无论是他给予的安全感、遮风避雨的家,还是无微不至的相互取暖,她真的很珍惜。
可是如今小孩却把这一切都强行赋予了新的含义。
她真的没想过和他发展那种关系。
深呼吸间,冬喜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小起,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要你...”我要你喜欢我。小孩子的爱意凶猛,似一把燎原的大火。
冬喜急了,“可是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如果我的存在令这一切变得不正确,那么我会走。”
走...
一听见这个字,小孩蹬时急了,说到底,他不想和她分开。
刚才是胡闹也好,故意将她惹怒好分摊一些痛苦也罢,他恨自己求而不得所以撒气,可是他从未想过放她走。
仅仅一刹那的事情,局势就骤然大改。
“姐姐,我错了。”小孩的大脑已经不会运转了,他本能地抱住她的小腹,拦住她,“你别走。”
“求你。”
冬喜突然被他抱住,身体有些僵硬,小孩像是小狗般的缠绕在她身。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骗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不要我。”
他是真的被这句‘我会走’给吓住了,字字带着颤抖。
冬喜见他这样,心头也是不忍。
可是一直再这样盲目的纠缠下去....
“你别走,我不,我不逼你了,我也不会再说什么奇怪的话,我知道错了,你陪着我吧,我也陪着你。”小孩算是彻底败了,如果说刚才是被逼急了才口不择言,那么现在他是真实的慌乱了,他害怕和她分开,“姐姐你手冷脚也冷,你晚上睡觉很不安稳,床头必须要放一颗砂糖橘,这些我都知道的,我可以守着你,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样说让你生气的话了,你别走...求你。”
冬喜被他这么一闹,心也揪起来:“小起……”
男儿膝下有黄金。
“你先起来。”
“你先答应我,你不会走。”小孩不依。
冬喜顿了几秒,眼底划过很多情绪,但是这么抱着也终究不是事,无奈之下只好先答应:“好,我暂时不会走。”
她这一声好抵得过千军万马。
然而小孩依旧胆战心惊,抱她抱得更紧:“你发誓。”
只有小孩子才会执着于誓言。
短暂的沉默,冬喜小腹被他圈着,行动困难,她没办法只能踉跄着蹲下去,直视他的眼,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小起,我答应你,我现在不会走,但你要明白,毕竟我不属于这儿,我迟早会走,你明白吗?”冬喜实话告诉他。
“迟早吗...”小孩喃喃重复着,似是不信。
冬喜皱眉,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迟早是什么时候?但至少不会是现在,对吧。”小孩他一边自我麻痹一边朝着乐观的方向想,渐渐的,抱着女人的力道也缓缓松了。
就算是条狗,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也至少会有感情吧?小孩嘲弄地想。
“行。”他站起来,高出女人半个身子。
眼底是千帆过尽后的认命和无谓,“姐姐别骗我。”
说完他就扭头回屋去了。
冬喜站在身后,不知道为什么,眼皮有些跳。
/
或许只是依赖,小孩他似乎分不清依赖感和喜欢。
晚上睡觉,小孩说想让她陪着,冬喜怕他再闹起来,于是摸着他的头发,守着他。
毕竟他年纪还很小,又是一个人生活,缺爱的小孩儿,很多事情是说不清的。
可自从和解后,小孩的脸上似乎很少再见笑脸。
他依旧是白天出门晚上回来,冬喜也不知道他白天去哪儿,只有夜色里能记住他的眉眼和身量。
“姐姐今天在家,有见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吗?”
这天冬喜正在洗草莓,闻言愣了下,接着回:“没有。”
小孩听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他从半人高的台面上下去,垂眸应道:“没有就好。”手里还把玩着一个小魔方。
他手指修长灵巧,眨眼间凌乱的魔方就能被复原。
冬喜见他变戏法似的操作,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
女人的手指头根根白皙,泡在水里,周围是一颗颗硕大鲜红的草莓,小孩举着拼完的魔方,看见了,不动声色地别过眼,喉结上下翻滚。
无人知晓,那股迥绝、求而不得的痛苦。
在盐水里泡了很久,草莓也洗干净了。
小孩望见装好盘的草莓,已经吃了两天了,所剩无多。
“就剩这么几个了,姐姐你吃了吧,我不爱吃这玩意...”
正说着,女人已经将草莓递到了他的嘴边。
小孩:“...”没办法,他没法不吃,女人不论是软是硬,到他这儿都像是圣旨。
紧接着他听话地张开嘴。
草莓根部是女人的手指,他其实真的也很想将女人的手指给顺势含住,啃舐、舔咬。
但这仅仅是一瞬间的荒唐僭越之心,他火速收敛,还是老老实实地嚼嘴巴里的草莓果肉。
/
周末,小孩睡到中午才爬起来。
之后又出去了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回来吃饭。
冬喜从衣服堆里抬起头,刚好看见他离开前的一截裤腿影子,很快就在眼前一闪而过了。
她无言。
稍晚一点些,冬喜叠完衣服,觉得左眼皮一直跳,以为是疲劳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发现冰箱里水果已经空了,于是就想着出去买一些草莓。入春的草莓最是红甜,上回小孩只吃了两个,嘴上说着不爱吃,但是小孩分明比较嗜甜,就连煮面条也必须加白砂糖。
小片区,冬喜提着菜篮子,一路上裹得严严实实。
隐约能听见路边有人结伴调侃不知道是哪家的大老板衣锦还乡了。
开着气派的豪车,还是好几辆,似乎是两队人马。
冬喜沉默着将帽子又遮严实些,加快了点儿回家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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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起,你看我买了什么回来。”
冬喜提着一篮子个头大而饱满鲜红的草莓,回到家朝屋内喊。
但是喊完,屋里半点儿回应都没有,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以为是小孩又在戴耳机打游戏许是没听见,于是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一进屋,冬喜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推开门进入找他。
“小起你——”
然而入目的,是一截高大的身影,男人立在窗边。
太阳光将他的身影拉的斜长,身上像是点缀着金灿灿的光。
但那显然,不是小起。
高大的、压抑的。
她瞬间瞳孔放大。
‘啪嗒’
装草莓的碗瞬间坠落在地,砸的稀巴烂,连带着草莓在地面滚落四散。
第一反应是跑。
但是男人的反应力远在她之上。
顾延轻松就从身后抱住她。
“小喜。”熟悉的、令她觉得恐惧窒息的声音。
那股冷香的气息,淹没掉了口鼻。
她已经发不出声响。
冬喜浑身僵硬,已然忘记了呼吸,紧接着腿软。
男人的下巴抵在她的后脖颈,呼出的热气氤氲在耳畔。
这一声小喜似乎能将她扯入地狱。
“小喜,我想你。”他一字一顿,如同魔鬼在耳边絮语。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男人火热的胸膛在身后,妄图将她揉入骨髓。
冬喜唇瓣哆嗦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起...”这里只有小起能救她,似乎只有小起了。
“小喜,你不乖,不听话,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我对你不够好吗?”男人不停地絮语。
“小起,救我。”冬喜依旧幻想着什么。
可是屋里,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她绝望,她从未有过的灭顶的恐惧。
“那是谁,小喜,你在叫谁?”男人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
“小起救我,救救我…”
顾延的眼神随着她一声声陌生的呼救,而染上罪恶的情绪。
不是靳旸,不是她哥,而是那个新冒出来的小鬼的名字。
“小喜,我给你一个机会,刚才就当我是听错了,你好好叫我。”
“小起...”怀里的女人依旧很不听话。
“呵。”一声轻笑,“小喜,你糊涂了,我是谁?”
冬喜意识到什么,她好不容易过了几天人的生活,就又被他给找到了。
那段空白丢失的记忆她依旧没能记起,这份不堪就又要延续下去吗?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你放过我吧。”冬喜对身后的人说。
他的五指、手臂、无论哪个都令她觉得冰冷窒息,梦境照进现实,余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恐惧。
可顾延径直忽略了她的求饶,再来看看这室内,温馨的卧室、厅堂。
原来她都已经和人家把日子都过下去了,顾延真的无法接受这荒唐的一幕幕。
她在这和小白脸吃吃喝喝,把他一个人撇在家里不闻不问。
天底下真的有比她还要狠心的人吗?
“小喜,有你这么狠心,不讲道理,肆意玩弄人的吗?”顾延越发地从身后紧紧抱着她。
冬喜哆嗦了一下,因为他忽然入侵的唇瓣。
“没有。”身后的男人自问自答,“没有了。”
“你是我见到过的,心最狠的。”他似乎在笑。
两个月的时间,他似乎又瘦了很多,连带着身上的那股气质,越发的沉冽淬冰。
他像是死了老婆般的度过那两个月,那段时间,整个公司、别墅里,无人敢接近、打听他。
一找就是日日夜夜,毫无停歇,现在终于找到了,顾延抱着她,心似乎才变得完整。
“好了,玩也玩过了,我们回家,你乖乖的。”这已经是他最最冷静克制的一面了,为了不再将她逼急,不然——
现在她绝不会紧紧是被他从身后抱着,而是会被他按在窗台边直接b开裤子从身后干...
“不...”冬喜意识到他又想将她带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开始奋力挣脱。
但由于身高体格力量上的悬殊,徒劳罢了。
她像个布娃娃似的轻易就被抱起来。
顾延的脸色一点点变的冷、硬下去。
他不由分说,抱着她就朝门外走。
“你放过我吧...”冬喜麻木地盯着逐渐远去的屋子,她住了两个月的家。
嘴巴里喃喃的依旧是放过她。
本来小起能救她,但是现在,就连小起也不要她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等下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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