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相较于城外的杀戮,龙干宫之内的异常宁静祥和气氛,来的更加诡异深远。
“圣上,天牢那里有动静了。”钱喜端着参茶走近前来,靠近他的身子,在他耳边耳语一句,这才看到君默然微微睁开双眸,那一双稍显淡漠的淡色眼瞳之内,浮现些许笑意。
能够不远千里而来,一心搭救小狼王的人,自然是狼王吧,果然被她猜中,他即使知道会是陷阱,也会不顾一切。
夜狼族的兄弟义气,令他放弃该有的理智,是狼王的不幸,或是他的幸运?
若没有这么大的诱饵,他如何迅速牵制制服这一个后患无穷之人?
君默然的眼眸未曾抬起,眼看着钱喜替他斟茶,参茶的味道飘香四溢,他接过,轻轻抿了一口。一个眼神,已见无声杀戮。“加派人手,就算误杀,也绝不能放过。”
他抬起朱笔,放下手中的茶杯,钱喜退了出去,他的思绪,却偏偏又飘向远方。如今正是千钧一发之际,明知不该分任何心,却还是担忧她回程是否安全无虞,毕竟如今她正是成分脆弱的时候。
但一想起他最心爱的女子,已经怀上自己的骨肉,心中的满满暖意,渐渐吞噬了他表面看来的清漠。
他淡淡微笑,长入发鬓的浓眉也随之轻扬,薄唇扬起笑意,那束起的银丝在烛光下闪耀着微光,却不再显得那般不近人情。
几个黑影闪过一瞬,利落地掐断守卫的脖颈,领头的男子身影魁梧,面容之上只剩下阴冷。他一眼就看透,那个被挟持在城门之上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李泽昊,所以,他才会派左磅右臂杀上战场,而他却带了几个可靠的心腹秘密潜入皇宫。
这些中原人,当真把他们外族人想成是最愚蠢之辈不成?!狼王无声冷笑,如今已是深夜时分,想必住在这金碧辉煌宫殿之中的皇帝头子也早就入眠,当然这个时候的守卫,也是最为松懈的时候。
此刻,正是救出义弟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了,就真的无能为国。
他急急跃下阶梯,稳健的步伐,落在昏暗的牢狱角落,那倚靠在暗处的身影,令他的眼神一亮,他执起手中的银色大刀,砍掉那令人不悦的黑色枷锁,一把抓起那个男子,说道。“快走吧。”
找回了李泽昊,他可以在老地方休养生息,十年之后继续东山再起,轻而易举。
李泽昊缓缓抬起眉眼,却没有跟随着他的脚步,冷冷淡淡地问了一句。
“当年为了救你,被追杀你的族人废了右臂——你说这个人情会一辈子都记得,夜狼族人决不会忘恩负义……这些承诺,如今还有用么?”
“当然有用,什么时候都有用,别废话那么多,待会儿就不好走了!”狼王面色森冷,一把抓住李泽昊的左臂,是被私弄逼供,才让他的眼神看来,如此无力吗?但是在他的身上,却看不到更多的伤痕。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会后悔吧。”李泽昊深深望入那一双严酷却不带更多情绪的眼眸,嘴角翻卷起陌生的笑意,说道。这两日他滴水未进,陷入矛盾的心和抉择,到最终,他清楚只能背叛一方。
“当然了!”他有些许不耐,一把拖着无力的李泽昊走出天牢,眼神一凛,那甲方团聚起的黑色人影,是大批的侍卫。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面露凶相,抵挡在李泽昊的身前。他虽然一度怀疑李泽昊,甚至想要除去他,因为他阻挡夜狼族的进攻杀戮,实在是令人扰心,更是因为他比自己更得民心,但他不能死在敌方的手中,若是他当真是野心昭昭,也该死在他自己的手中!
李泽昊从他的身后走出,明白在此刻狼王早已成为瓮中之鳖,绝不能逃脱,他眼神一暗,神色莫辩,声音之中听不出任何一分喜怒。“即便负了你,我也不能负了她。”
这一句话,重生落在狼王的心上,他的眼神一凛,猝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早就投降于暝国,只为了引来他送死!
他低声冷笑,他当真没有看错这个男人,他的身子之内没有外族的血液,自然无法对外族彻底忠心。看来的确是该拉他一同陪葬,李泽昊不得好死,而他在十八年后,依旧可以成为呼风唤雨的主宰者!
他面无表情地扬起手中的大刀,撂倒一个不怕死的侍卫,忽然转过一个方向,直直地砍向背对着他的李泽昊,眼神之内已见杀机!
夜风一扬,吹起男人黑色的衣袂,显得犷味飘逸,他的发色极黑,飞扬的剑眉在尾端勾勒出一抹不羁的弧度,专心低敛的黑眸略显阴媚冷淡,鼻梁挺直端正,面容之上透出淡淡的浅褐色,棱线分明的薄唇颜色朱红,唇角悬挂一抹柔柔的笑意。
这样,他就可以彻底跟夜狼族断绝关系,也不会成为她逃避忽视他的借口了罢。
宠幸 番外 第八十章 解开心结
“圣上,看样子,那外族首领即使拼了命,也不会放过诱饵了。”钱喜在君默然的身侧,低低吐出一句,他已然悄然出现在天牢之前,冷冷淡淡地观望着这一场厮杀。
前方的兵力已经被手下成功牵制,擒贼先擒王,一旦擒拿了狼王,那么,战事才得以平息。
“义气也是个不好沾惹的东西呢。”君默然的银发在月辉之下无声飘扬,这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钱喜却听出了名堂,圣上并没有搭救的意思,玉石俱焚,那自然也是天意。
狼王一人无法抵御众人围攻,愈见艰难,难以招架。李泽昊被他砍倒,倒在血泊之中,仿佛陷入黑雾之中,眼前一片漆黑,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子,身影摇摇晃晃,无声地离开,那满是血色的后背,却激起狼王愈发的嗜血,他充血的双眼,倨傲地盯着那一个身影,用上来的人群,将他当作必定要除去的后患,他始终是逃不出去了!他的利眼一逼,举起手中的银色大刀,蓄起所有的力道,抛掷出去,只见那一道银光,在月色之下划下一道弧度,眼看着要从李泽昊的背后之中贯穿而过,置他于死地!
君默然的眼波不闪,只见那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已然冲上前去,将手中没有任何利器的狼王,制服在地。
大刀落地的声音,令空寂的周遭,变得更加死寂。君默然无声抬头,冷冷紧抿着双唇,却看着那大刀并未插入李泽昊的体内,而是斜斜倒在离他有几寸之外的青石地面之上,他的视线,直直瞥向屋檐之上的那一道黑影,无声冷笑。“你来得真巧。”
那道黑影一跃而下,令众人看透此人的真实面目,那一双狭长的双眼,失去了笑意而显得疏离,他手中的剑鞘,直直击在狼王的腿窝,要他跪下服输。越过那一群面色森冷,已见杀气的侍卫身边,直到君默然扬手,要他们将狼王带下去,侍卫们才敛去脸上的杀意。
周鹰见状,淡淡一笑,冷沉的目光短暂停留在重伤的李泽昊身上,他一把扶起嘴角逸出鲜血的男子,望向君默然的方向。“已经捉住了狼王,一切都该借结束了吧。”
“想带他走?”君默然的神色莫辨,那嘴角的笑意似笑非笑,声音听起来也不带半分情绪。
“在不带他回去——人死可不能复生。”鹰语带深意,从容地回应一句,那眼底的星点笑意,却无法激怒眼前一派平和的男子。
他微微眯起双眸,打量着那个沁出冷汗,衣袍尽数被血色染透的英俊男子,撇开视线,他不愿看到那一双浅淡灰绿色的眼瞳,心中的不悦渐渐滋生暗长。“他还有用处?”
周鹰长长舒出一口气,利落地封住对方的穴道,止住汩汩而来的血液,脚步在越过君默然的时候,稍稍停留。“这个,你可要亲自去问主子了。”面对君默然的时候,他始终无法保持对主子一般的忠心耿耿,或许,他这一辈子,都只能有一个主子。或许,他还需要更漫长的时间,鹰在心中自嘲,嘴角的笑意也显得愈发苍渺起来。
君默然制止了钱喜的冲动干涉,既然是她的意思,他自然会放周鹰离开,其中更深的原因,她自然会在以后告诉他。
不过,至少该由着他,先结束这一场烽火战事。
“昭示天下,在沙场上的夜狼族人,派刑部一一审问,但凡一身罪恶之人,斩首。其余之人,流放边陲,成为官奴——”君默然坐于龙干宫正中,手中的朱笔描写出的字体龙飞凤舞,他突地停顿了下,才将最后的处置方法写出。“首领狼王,罪恶滔天,毫无天良,五马分尸。小狼王将功抵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监禁五十年。”
他要处决的正是狼王与他的忠心手下,其余的那些小喽啰罪不至死,而另外一个支派的首领小狼王,更是因为屡屡阻拦狼王的行动而被众人排挤,既然她也愿意出面救他一命,他也不会不通情理。这手信之上写得命令,无非是掩人耳目,关在天牢五十年的处置方法,除了他清楚不过是个幌子,又有谁会知道其中真相?
他淡淡一笑,神色自若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钱喜接过去,连夜赶回军中大营,宣读了暝国天子的口谕。
三日之后。
战事,终于平息,暝国境内一片安宁,狼王在城门之外被处以分尸之刑,接下来是二十余个跟随者,处以斩首极刑。此举示众之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往日的街巷之中,也终于不再人心惶惶。
数百的战后奴隶,被派往边陲,在那个遥远的地方男耕女织,并未处以死罪,众人对暝国天子的宽容,无不感恩戴德,希望以往后的辛劳,赎去一身罪恶。
......
“他还未醒来?”
明月希在一旁凝视了许久,鹰连夜将重伤的李泽昊带回明月宫,她不愿泄露他的行踪与身份,便请来璿为他诊治。虽然清楚他与自己的关系,但她并未亲自为他动手治理,而是交给了一向信任的左相。
纳兰璿默默抬起眉眼,垂下了床边的纱幔,明月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身灰袍的他无声起身,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习惯以这样灰暗的装扮示人,身上的气息一份不乱,仿佛示意他的心,也没有半分生机,不会再起半分涟漪。朝廷之上多的是臣子想要将自己的如花女儿的终生托付于他,却都是被他婉言拒绝。众人不明缘由,只当他年纪轻轻被圣上器重,当了一国左相,自然是眼高于顶,一般的女子,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呢?殊不知,他的身上背负的,是对那个人的诺言,此生都不会违背。
他坐在圆桌旁,压低声音说着,仿佛不愿打扰对方的沉睡。其实他用不着如此,昏迷之人对外在的影响,察觉的能力实在是些微。或者,他的声音娓娓道来,那么平静,不过是在抚慰她的担心。即使她没有显露在表面一分,但此人九死一生,她决不会无动于衷。“昨日曾经醒来,却又昏过去了。想必他在天牢曾经绝食过两日,身子本事虚弱,脉象并不沉稳,又被狼王气急攻心,用尽了七八成的功力伤了背脊......虽不是要害,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痊愈。”
“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是吗?”明月希的眼波一闪,清丽的脸庞之上,划过一抹黯然的神色,在看到她利用他,将他当成诱敌深入的棋子的时候,他就该死心,放弃了,何必如此执着?
当那一夜,在明月宫独自守候,不曾入眠的时候,她才明白她根本就无法无视他的生死。就像纳兰璿之前所说,他是她在这术国,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过去他不曾伤害过她,善待过自己,如今他用性命换取她的承认,她当真可以狠得下心么?他虽然姓李,却也是明月公主唯一的儿子。若是她当真还他丧生在狼王刀下,她的心,会比此刻更好受一些么?
她整整想了一夜,直到天际鱼肚白之时,才等待到鹰,他背着的男子,奄奄一息,她不可否认,当时的自己,有一瞬的辛酸苦痛。
纳兰璿神色自若地倒出两杯清茶,眼看着明月希坐到他的对面,用清茶润了润口唇,回以一笑。“他当然会背叛狼王,绝不可能背叛你,他的选择,你早该清楚明了的。”
明月希的眼瞳之内,闪过轻微的笑意,她望着纳兰璿,轻点螓首,回应了他的了然。“是啊,我早就清楚的。”
“你把他退出去了,不顾一切,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后路。”她以为她真的是铁了心肠,不顾李泽昊的性命安危,眼底只剩下输赢江山,而再无亲情。
明月希抚平绛紫色华袍之上的轻微褶皱,眼神一暗,轻笑出声,见他最终脱离了危险,心底才多了几分释然。“他这般真心对我,我若是太过无情,倒是显得我小肚鸡肠了。”
纳兰璿的视线,依旧落在那个纱幔之上,仿佛若有所思。明月希的声音,再度将他拉回了现实,她轻声说道。“你也回去休息吧,就让侍女照料他就成了。”
“好,我将要注意的事嘱咐了她们再走。”纳兰璿目送着她起身,沉声道。
明月希有玲珑陪伴着,走向门边,她踏着月光,走向相反的方向,玲珑朝着他微微欠了个身,才将双眸掩上离开。
纳兰璿仿佛是朝着空气说话,声音清冷空寂,他重新倒了一杯清茶,眼神稍稍温润了些。
“这些话,你都听到了。”
从帐幔内,传来简单的三个字,其中没有多少中厚力道,仿佛跟主人一般虚弱无力。“多谢了。”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受到的伤害,如今的她,跟之前的明月希不同了。”纳兰璿的视线,落在窗外不远处,翻腾的思绪,却仿佛已经飘到最遥远的天际。
“不,在我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