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该走了。”
白羽在门外等候了半响,看似平静的神色之下,也禁不止长吁短叹的惆怅,他向来是保留自己的情绪,却清楚明月希的离去,到底对皇帝来说,是何等的痛苦。
本想提醒皇帝不必执迷不悟,只是这一句话不曾脱口而出,如今也没有必要说出。上次赶赴明月宫,伊人还在,如今明月宫空空荡荡,仿佛每一个人的面容之上,都少不了几分戚戚神色。
房间依旧是一片沉默,白羽耐着性子,依旧弓着身子,一言不发。他扬扬手,示意让身后的三两侍卫,退后等候着。
毕竟,沉湎无可厚非,他不会去主动揭开皇上的伤疤,生死离别自然刻骨铭心,皇帝此刻需要的,是更多的时间。
只是在下一瞬,他猝然听到开门的声响,他抬头,却不禁微微蹙眉,若说一人的憔悴,形容枯槁,他也看过不少,只是如今的皇帝,改变最多的,却是眼神的神采。
那光耀还在,只是变得阴沉冷淡,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疏离,遥不可及。
“走吧。”
白羽不禁流露讶异,君默然的声音,同样也没有平日之下的半分温柔清漠,男子与女子不同的是,常常无法流露掩面哭泣的软弱姿态,而若是将那份遗憾的感情藏的越深,伤害就弥留越久。
这几日的日子,必定度日如年,不好过。
“皇上,请节哀。”白羽低下头,苍白发丝在阳光下纤毫可见,他说得万分平静,宛如看透尘世之苦的僧佛。
“哀?”君默然长长舒出一口气,些许笑意流露在薄唇边,那一句话从他的口中逸出,仿佛令人厌恶的释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花厅之上,稍稍自嘲。“朕并没有难受。”
白羽跟随着皇帝这么多年,这却是第一回,令他觉得皇帝身上,似乎有些许气息,在改变,变得那般陌生决绝。
“是她说的,不再要朕跟着的时候,朕就不会再跟下去。”君默然的眼神一暗,神色之上,却再无更大的更改,他看似淡漠,吐出的每一个字,字字清晰,声音依旧清漠,只是听来却令人察觉无缘无故的落寞情愫。“是她要朕放手的,朕就放手了……何必耿耿于怀,不再释怀?”
“何必……久久无法释怀?”他转身而去,干净的白色衣袍,翻出不小的风浪,这一句低声逸出,仿佛喃喃自语。
眼前的天子,已然从追恋之中,恢复了清醒,但不知为何,白羽竟然觉得,这样的天子,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那个身影,从头到尾尽是雪白的颜色,却无法更改他灰色的身影。他常常观望着皇帝的俊挺身影,人的情绪往往逃不开背影的流露,此瞬,也正是如此。
他依旧朝着人微笑,神色并没有变的严酷冷漠,语气虽不及往日温和,总是平淡,不带任何情绪,没有一人欢喜,也没有一分厌恶,甚至没有任何的自责,也没有对任何人的半分怨恨。
但偏偏,这一个背影,道尽人生悲苦。
“朕离宫好些时日了,只怕再不回去,天下要大乱了罢——”他的身影猝然停顿,身后的三个侍卫也因此而顿足,白羽仰起头来,清晰地听到皇帝语中的笑意,却是阑珊。
“你把大皇子安置的可好?”君默然依旧背对着白羽。他抹杀了自己的记忆,不再放任自己去追忆任何一个画面,或者美好,或者决绝。他不想用更多的情绪去质问自己或是她,他淡淡一笑,或许彻底释怀,要在彻底结束之后更加长久的时间。
白羽低声回答,神色肃然。“是,微臣安排好了。”
“那就——”君默然顿了顿,望着宫门之外的轻桥,微微眯起了黑眸,掩去眼底的真实情绪。“回去罢。”
深蓝色的帘子无声垂下,他已然坐入轿内,雪白衣袍起了细小的褶皱,他的右手紧握成拳,无声闭上淡然双眸。
“你聪明地猜透一切,可惜,没有猜透我们的结局。”他的薄唇微微抿着,那细小宛如呢喃的声响,只有他自己听得清楚,他仿佛有些许不确定的迟疑。“还是,只有朕一人,觉得这样太可惜?”
他迟迟没有睁开双眸,仿佛陷入小憩的瞬间,她的眼神太过清灵且坚定,带着一道璀璨光彩,尤其在她轻吐着爱他时,进射出令他无法直视的光芒。
呵。
他的唇边逸出轻笑声,他还是无法遗忘的透彻,他只听得轿外白羽的声音,带着征求的意味,说道。
“圣上,到山脚下了。”
他的身子一震,察觉到身下所坐轿子行速放慢了些许,他的左臂依旧麻木着,没有半分感觉,他垂眸,右手缓缓抚上他的心口,感受那无法控制的心痛。
半响之后,他才垂下右肩,俊颜之上再无任何笑意,他处在无人的空间,言不由衷。
“两日之后是什么重要日子,你不会忘了吧——万万不能耽误,就算是连夜赶路,也不能停下。”
“是。”白羽得到了他的答复,扬手,示意要轿夫加快脚步,三位侍卫一身蓝衣,做平常装扮,整肃地骑马跟随,护送着皇帝,走向返回暝国最近的小路。
他在众人眼底,是睿智帝王,若是不被常人的情感左右,他或许当真可以成为一代明君。他不是自负之人,更不愿妄自菲薄的低头,他习惯了将所有事的走向,都细细分析,在腹中盘算许久,才愿意走一步棋。
为了她,他走了多少险棋,如今也没有必要追究下去。
情之于他,只不过是虚渺而可笑的字眼,他从不奢望也不眷恋,更不愿花费心思去碰触。
明日,是他母妃的忌日。
他不再留恋,只是在轿子经过山脚下的时候,那身下细微的颠簸,还是令他眼眸半开,那淡淡的哀愁,永远也无法磨灭。
那另一方的万丈悬崖,吞噬了她的身影,他永远都触碰不到。
无声无扰,独独只有他一人存在的谧静。
一整日整夜过后,君默然已然处在暝国后宫,他没有时间休息,走入龙干宫,打开书案之上的奏折,手中执着朱笔,神色专注地圈画批注着。
“皇上,我可算见到你了!”
一道笑语,穿透过此刻安然的瞬间,君默然缓缓抬起眼眸来,望着眼前一袭堇色宫袍,华美的妇人发髻之上,宝玉明珠璀璨生辉。这一个脸庞之上挂着笑靥,浑身明艳风华,不减当年的女子,沉沉印入他的视线,一抹浅淡笑意,划上他的淡色眼瞳。
“听白羽说,长公主回京探亲,朕正想着要在明日设宴,不曾想,你倒是先来了。”君默然忙着起身,走向她的身前,吩咐宫人赐坐,含笑交谈。
长公主早年嫁给长孙侯爷为妻,离宫已经十余年,虽然在半路上白羽曾经提醒,如今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确不无意外。毕竟出嫁之地远离京城,长公主也随遇而安,本分地为长孙侯爷,主持家内大事,夫妻两个举案齐眉,严父慈母,教导出来的子女也尽是懂事明理,令人羡煞,早已成为当地的一大美谈。
他停下话来,仔细打量着长公主,她的眉眼之上添了几分属于妇人的成熟妩媚,只是那巾帼飒飒之风不减一分,想必当年雷厉风行的性子,还是未曾褪去。
“我可是个急性子,在京城住了两日,就想着进宫来见见皇上。”她快人快语,脸上爽朗笑意愈发明显,皇宫的礼仪束缚,她似乎早已脱离,先行坐入一旁的红漆雕花木椅之中,望入皇帝的眼眸。
“长公主嫁作人妇之后,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皇帝坐在她的身旁座位,眼神一暗再暗,语气轻描淡写,却不令人轻易察觉其中的疏离意味。
“人怎么是那么容易,就改的了本性的呢?”她仿佛以为是调笑,轻扶鬓角簪花,轻笑出声,当年二九年华的自己,在宫中无意间看到了意气风发的长孙无间,便心生情动,好几次央求着老祖宗为自己做主,才有了自己的美满姻缘。
一见倾心,似乎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那么,皇上呢?”她顿了顿,转过脸去,声音不算沉重,却压在皇帝的心上,他径自陷入沉思许久,才回应道。“该不会长公主一回来,就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罢。”
的确,长公主听到了那个传闻,一个即将成为暝国皇后的女子,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在后宫。
一个女子,愿意背弃皇后的位置,背弃自己十月怀胎产下的皇裔,那么背后的原因,自然不简单。
长公主噙着笑意看他,眼神平和。当年的七殿下,如今的暝国天子,或许十余年的岁月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添上的是不同的遭遇。
“我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皇上——”他眼波不闪,耳畔传来这一句,却并未停下品茶的优雅动作,他抿下一口清茶,语气戏谑,笑道。
“在长公主的眼中,朕变了吗?”
“或许是十多年没有回京了,有些生疏罢。”长公主笑而不语,沉默之后,才一句带过,若是皇帝不曾投入真心,那么,如今的后宫也不会闲置在身后,后位也不会虚位以待,即使表面上,那像是真相,却永远都不是皇帝的真实一面。
皇帝的笑意稍稍消失几分,眼眸深沉,情绪莫测,他说得不疾不徐,却已然令人无法忽略他的威严。“长孙无间还未到告老还乡的年纪罢,竟然与朕上书,想要退出朝堂的位置……想必后面说服他的功劳,也属于长公主吧。”
“这次回宫的目的,也没有那么简单。朕的身边正需要有人扶持,他也算是朕可以真正信任的人,长公主何必如此自私?”皇帝无声冷笑,就在咫尺之间,长公主却似乎看不透他的唇角,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到底是何等的情绪。
他似乎话中有话,她却又听不到真正的用意,那不确定,不安忐忑的感受,已然令她深深蹙起眉头。
“朝廷就像是看似风平浪静的深海,久居其中,自然感受不到那危险,到底有多骇人。我是置身事外的妇人,眼光或许浅薄,但如今三个孩子正是长成的阶段,一个小小的风浪,就可以将一个家族覆灭的经历,我并不是没有亲眼看过。”心口一急,长公主猝然站起身来,神色之上,染上厚重凝色。“此次朝堂之上,私受贿赂的案子,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你必当贪臣,助廉风,却不知数日来,我的心底,到底有多惶恐。”
君默然眼波一沉,依旧是不掩笑意,只是再也令人无法察觉其中的和煦暖意,他说得平淡,却不是因为不解。“长孙无间何时变成了同流合污之人?连长公主都不信任他了么?”
“他是个何等样的臣子,我清楚,皇帝也该明白。”长公主心中信念不改,眸光大盛,与皇帝的谈话,似乎并无太多希冀,但是她还是愿意为此一试。“但是此次牵连甚广,他的同僚,与他走近的好几个大臣,都被打入大牢,按照祖宗先法来看,都是要杀头的大罪。”
“这件事,与长孙何关?”他的态度反复迂回,长公主的解释惹不起他的半分恼意,却也得不到他的轻言宽容。
“独善其身,承担着众人的质疑和复杂目光,是我与无间的烦恼。”长公主压低声音,眼底柔光转瞬即逝,她说得已然万分艰难。“他是王朝侯爷,而我是皇帝的姊妹——”
“这件事,要长孙无间亲自来跟朕说明缘由。”他冷冷的回应,已然是最残酷的回绝。长公主的脸上尽是失望的神色,这等浅显的原因,皇帝如何会不知?官场仕途难行,招惹上祸端的话,又该如何自处?
早日脱离那噬人漩涡,才是保住一家和乐无忧的源头,她此刻不想懂什么家国天下,不想懂什么责任,她早已卸去了自己的皇族身份,只想简简单单做一个妇人,做一位妻子,当一个母亲。
“皇上真的要做到如此绝情?”长公主的心中一沉,苦苦一笑,那笑意僵硬而苍茫。
“长公主,朕是公平的,若他无罪,朕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太多太多的血腥,他并未说出,他的神色冷静,没有半分冲动。
“我可是记得,皇帝是个宽仁之人……”她的神情有些许恍惚,笑意显得无措,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轻笑出声,仿佛是自嘲。
君默然闻言,俊颜之上再无任何笑意,他安然地转身,走上金色阶梯,温坐在书案之前,淡淡说道。
“长公主在朕的眼中,向来是个潇洒的女子,敢于说爱说恨,朕对你自然欣赏。但朕却厌恶,明明知道保住那个人,是对自己的残忍,却非要这么做的情意。”
他说得似乎是眼前的长公主,或者说……是那个人。
长公主察觉到皇帝的寓意,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眉眼之上,染上清愁。“这么做,在皇帝看来,很傻吗?”
皇帝的唇角翻卷出苍白笑意,直接坦然道:“是,很傻。”
“我想是那个女子,改变了皇帝这么多罢。”长公主终于明白,那不是多年不见的生疏,而是她从未真正看透过这个男子,她的希冀,让她奋不顾身,也让她失望而归。她不再多做努力,直直转身,神色清冷,徐徐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奉劝皇帝一句话,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留也没用。”
“朕会记得的,长公主慢走。”他没有任何的挽留,若是她真心回京探亲,他自然欢迎,但是若是为了那件事,他不会给出任何的承诺。
他没有起身,目送着她一步步离开龙干宫的身影,渐渐萧索,他垂眸,重新提起朱笔,轻叹一声。
“就只有你还蒙在鼓里了,长公主。”
他的手中,正是刑部得出的名单,此次受贿犯案,总共九位臣子,目光划过第三个名字,正是长孙无间。
他的眸光,渐渐变得深邃,口是心非的罪人,却值得长公主放下自己的尊严,为他求情,深以为忧,甚至一如既往相信他是清白之身。“他早就变了,你说错了,一个人的改变,其实很快。”
“他再也不是你心里的那个长孙无间了。”他提起朱笔,在那九个名字之上,画下一个鲜红刺眼的叉,他们眼中无视王法,扰乱朝堂风气,私相结党……
罪状太多,死罪难逃。
书房里,几盏明烛照出一方明亮,屋里静悄得宁静。君默然的笔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发怔着,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写下批状。
不知是长公主的请求引起了他的思绪,还是深夜的安谧,令他无法回避身侧的清冷,他淡淡一笑,吐露一句。
“你以为独活于世,是朕贪恋的幸福吗?”
她要他放手,甚至用真气逼他松手,保住他险些就与她一同坠下的身子,她以为他可以若无其事地活着,冷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她眼底最后的那道光芒,灼疼了他的意志。毋需动起干戈伤人,世间最锋利的兵器,来自于无情的话语。
这一夜,太长太长……
翌日之后。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却没有看到皇帝銮驾的踪影,时值正午,虽有微风吹拂着,却无法佛去众人满身的大汗与疲惫,因为他们可是打从天未亮便来这儿等候了呢!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之际,远远地来了一列威风凛凛的大内侍卫,在这些侍卫后面,跟着十六面大幡。六面大旗,随后四十名侍卫,护送着一顶九龙明黄车辇浩浩荡荡而来,那便是暝国天子的车驾了。乍见皇帝的车驾来到,闹哄哄的佛香寺外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文武百官下跪静候着,没有人敢抬头。
终于……君默然走出车驾,神色平和地走入佛香寺,这时母妃生前最频繁前往的寺庙,纯良女子的虔心,在她身上到处可见。
她为先帝祈福,为皇子祈福,为这世间子民祈福,她不止一次跟他提过,人要心存慈悲。
他望着那殿堂之上的金佛,却不曾行跪礼,半响的时间,就只是淡淡相望着。
“朕活着,在佛的心目看来,是庆幸吗?还是……仁慈?”
他的眼神,恢复了阴沉。
这样的他,不只是外貌冰冷似雪,连内在也如出一辙。阳光落在殿堂的门旁,细微的银光落入他的发间亮发所衬托的清俊脸庞,恬淡无欲,轻轻扬起的眉,浅浅的,凝水晶莹的瞳,淡淡的,只有那唇角的笑意,不经意地流露着他的心思。
从佛香寺之中走出的皇帝,隐约令众人觉得不同,但那是转瞬即逝的情绪,在他的车驾远离之后,寺庙的金佛依旧眼角凝笑,慈悲地俯望芸芸众生。
“大皇子,你可不要到处乱跑了,姑姑可跑不动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后花园渐渐传出,与之对应的,却是孩子稚嫩的声响。
“鄂姑姑,不要跟着我,我要去找父皇!”挥挥手,他继续回头,奔跑。
“哎……那你小心,慢点走!”跟在那小小孩童之后的,是谨慎又带笑的鄂姑姑,她长长舒出一口气,目光却渐渐凝结在大皇子的身上,一言不发。
“三年了……转眼间大皇子都这么大了,也很懂事,会跑,会闹,会笑,众人都很疼他。”她顿了顿,仿佛是对身旁无形的空气说着心里话,眼神再度染上笑意。“你放心罢。”
“姑姑在跟谁说话?”孩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白净的脸上,尽是不解。是姑姑糊涂了吗?
“姑姑没说什么,大皇子不是要去找皇上吗?姑姑带你去,时间来得及。”
君洛点头,笑望着她,最终放弃了追逐的游戏,由着鄂姑姑牵着自己的手,走向龙干宫的方向。
“父皇!”
他的欢欣,印入伫立在门旁的姑姑眼底,她望着君洛双臂伸开,跑向坐在高处的那个男子方向。
他的发色如烟如云,是不染尘埃的净白。
他白的很均匀,自头到脚全像是雪堆出来的,身上的月色常服,仿佛是天生的颜色。不见一丝杂色,拥有雪般的素净,也拥有雪般的冰冷,不只是映在俊颜上的表情,连说话的口气也一样。
他那较寻常人还要白皙的肌肤,恐怕也是冷的吧?这样的他,不只是外貌冰冷似雪,连内在也如出一辙。
这样的他,不需要任何感情,更不要任何人对他的眷恋及期盼——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改变,一贯俊美,也一样的淡然。
白色,是唯一停驻在他身上的色泽,然而君洛眼底所反照出那张不见情绪波动的容颜,却是不称白发年衰的翩然俊雅。
他的冷淡,在看到君洛的时候,才会稍稍缓解。钱喜在一旁,端来了大皇子最爱的精致点心,这三年之中,皇帝在一瞬之间,黑发尽数染白。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就连服侍皇帝的钱喜,也早已遗忘,到底是何日开始,是某一日的清晨还是黄昏,他看到的,便是这副模样的皇帝。
他并没有其他的改变,唯独这般的鲜明,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来由,不用说,也知道是出自一个情字。
但,没有人会说破。
他伸手,抱起君洛的小小身子,下一刻,唇角微微勾动,笑意。
“父皇,你会冷吗?”君洛白嫩的小手,钻入君默然的袍袖之中,握住那温暖的手掌,咦,原来好暖和。
“冷?”君默然轻笑着,回握住他的手,如今的孩子长成稚童模样,也是最最缠人的时候。
君洛回答的理所应当,他任由自己的小手,放在那温暖大掌之中,笑着点头。“看着父皇,我就觉得好冷……宫里人说了,再过几日就要下雪了,怎么不叫他们再添几个暖炉?”他不懂得,到底为何父皇明明是好看的,他对自己也是极其宠爱的,却每每看到他,都会替他担心,那寒意从何而来?
好在,父皇的身子很好,不像是受了寒气。
“那就再添两个暖炉。”君默然沉声笑道,满足君洛体贴人心的善举,只是下一瞬,眼神有一瞬间的深沉。
那是孩子的童言无忌,他并不会觉得冷,是夏日炎炎还是冬日萧索,其实在他眼里,没有两样。
“等下了雪,父皇要陪我出去么?”君洛贪恋,得寸进尺地问道。
“好。”君默然轻轻扬眉,朝着他微笑,眼底尽是宠溺,清明眼瞳之内,却染上更多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