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来自山野的大夫——”君湛清不曾将纳兰希的事实抖落,脸上的微笑,却令皇帝心中一凛。
山野匹夫?他在心中冷冷一笑,也许该说,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不过,君湛清藏着个心眼,看来怎么问,也不会说,所以他也不会再浪费时间。
君湛清坐了下来,脸上恢复了原本的温和。“皇兄,你的后宫之内,可有我的一个故人呢。”
“你说的是,兰妃?”皇帝自然清楚,幼年纳兰希与一干皇子,相处极好,而与九皇弟深有渊源的,自然非她莫属。他眼底笑意轻缓,脸上不见一分喜怒,一句带过。
“皇兄的确是为她神魂颠倒了呢,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居然让她从三品婕妤,晋升到一品后妃。当年那个丫头,虽然骄傲聪慧,但我确实没曾料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皇兄的女人。”
君湛清眼眸一暗,语气调笑,带着些许调侃的意思。他在先皇和皇兄的眼底,一向是个玩物丧志之人,所以,一言一行,也不曾太过谨慎拘谨。
“我与她也数年未曾见面了,若我今日去见她,皇兄会不会将我治罪?”他噙着嘴角的笑意,望向皇帝的方向,这么问道。
“你们原本就是儿时伙伴,你这么说,岂不是显得朕小心眼了?”皇帝畅然大笑,拍拍君湛清的肩膀,语气平静。“你难得进宫,去看看她也无可厚非。”
“好,那我先去见她,然后再去看长宁公主。”
君默然无声应允,目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眸中的光华,才渐渐暗下。
纳兰希的脚步,微微停留,才走出清翡宫不远的距离,便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玲珑随即转过身去,她回过头看那个匆匆跑来的男子,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北贡王,你来的真早啊。”
“我可是亲自请示了皇兄,才有机会来看你的呐。”他满脸带笑,纳兰希的视线,轻轻擦过他的身影,不禁轻笑出声。
这个人,实在是不知如何收敛锋芒,怪不得人人皆知,这九王爷北贡王倜傥风华,俊逸非常。
但更多的人,却是嗤笑一声,说这北贡王,是最无心机的皇族,不过一个绣花枕头,不足为虑。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个精美的草包。
“玲珑,你先把我的礼物,送到元淑妃那里吧。”纳兰希眼波一闪,支开玲珑,轻声说道。
“皇兄对你极好吧,如今已是妃子,就算是皇后,也不敢对你如何了。”他凝神一笑,望着那一双清冽眼眸,才重新打量她。
她一袭粉色宫袍,只在裙摆处,绣着一些花团锦绣。
发间一支明月般的珊瑚簪子,微微闪烁着细小的光芒。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珠玉装点,她如今已是后妃,却还是素朴简单。他几年前见过那四品五品的后宫女子,穿的宫袍式样,花纹点缀,已然费劲心思。看来,她的确不需要那么矫揉造作,也可以得到皇兄的宠爱。
只是那绝世容颜,即便是穿着最平凡的衣衫,没有任何的胭脂水粉,也足够令人觉得惊艳,淡淡一瞥,惊为天人。
纳兰希浅浅微笑着,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齐走到哪后花园。君湛清的视线,落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只听得身旁一道女声,幽幽传来。
“皇上怕水的经历,你可曾知晓一二?”她的视线,被那水面之下的锦鲤所吸引,突然听到锦鲤一跃而起,随即落下水面的声响。
这一幕,令她变得轻松许多,嘴角渐渐扬起,眼底是一片明媚春光。
“我们小时候,有一次皇兄失足落水,被救起来的时候,已然只剩下一口气了。往后,皇兄就再也不轻易去水边。”君湛清侧过脸去,望着他的眉眼,心中一片清明,低低说道。
“对了,八哥常常跟我说,若是再见到你,一定要好好赏赐你的。”
纳兰希眼眸一紧,那静南王的确身子孱弱,但重病缠身,奄奄一息,也许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如今他的身子渐渐好起来,难道是不再想韬光养晦,而是要奋力一击?
“君湛清,你当真不知静南王的用意么?”她微微蹙眉,坐在凉亭中央,久久沉吟不语,直到半响之后,才轻吐出这样一句。
君湛清眼波一沉,语气多了几分急迫紧张。“什么?”
她的脸上只剩下一片毫无温度的冷静,沉声道。“他的病,并没有那么重。”
就算君湛清与静南王相互勾结,但是她这样提醒他,也是要他仔细考虑,与皇帝为敌,是否当真讨得到他的好处。
若君湛清与静南王走近,只是出于兄弟情谊,没有不良用心。她也可以警示他,不定下一次,就要被静南王利用,成为众矢之的。
“你说得,可是真的?”他黑眸一暗再暗,平日亲切的笑意,不见一分。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是儿戏。
“你若信我,那便是真,若不信,那便是假。”纳兰希沉下脸,正色道。
他面容冷凝,不再说什么,纳兰希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可不要众人等我们。”
君湛清已然有了心事,点点头,双唇紧抿,与她一同走向朝仁宫的方向。
一顿晚宴,和乐融融。
宫灯高悬,歌舞升平,坐于皇帝身旁的皇后,身着金色宫袍,柔美纤弱,也是面带喜色,再无平日的一分悍怒之颜。
暮色已然暗淡下来,众人欢聚一堂之时。
纳兰希望着舞阳公主与他坐在一席,那舞阳甚是喜欢长宁,抱着襁褓中的婴孩,眼底露出一片祥和。她脸上光彩柔和,侧过脸去,像是跟他低低交谈着什么,但是她却无法听清。
他,也许真的可以得到普通人的幸福吧。
纳兰希眼底迎来一片惊痛,撇开视线,却在不经意中,与皇帝视线交错。
她淡淡一笑,随即移开双眼,听那北贡王说着讨好元淑妃的话语,后妃不少眼波流转,以扇掩唇,眼带笑意。
真是,好一片,和平喜乐的画面。
她噙着笑意,见那长宁最终还是回到了皇帝手中,皇帝眼中的温柔,初为人父的喜悦,尽数不减一分。
“银色月牙”。
宠幸正文第六章公主夭折
她赶到朝仁宫的时候,便只看到那小床中的长宁,像是陷入沉睡。
身旁不远处,是那不顾宫女拦阻,哭喊着要抢夺长宁的元淑妃,她的神色,已然多了几分狂乱。
两位宫女拦着他,她的手不断挥舞着,失声痛哭,再无平日端庄的摸样,那眼神是痛到了极点。她的声音已然嘶哑,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喊道:“长宁——”
纳兰希侧过脸,清晰地看到长宁脖颈处的暗红色掐痕,似乎并不明显,但,对于刚满月的孩子来说,可谓致命一击。看到这一幕,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皇帝就坐在一旁,但,突然不敢去迎上那一双温润的眼眸。她一片死寂,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地令人害怕。
太医已经来过,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了结果。若她没猜错,在今夜之前,长宁的身子,就会渐渐变得僵硬。出生不久的孩子,自然是最脆弱的,也是最难以挽救的。
但,是谁,居然狠心杀一个孩子?
她的视线,落在小床之中,眼眸突然一暗,那精巧的金色锦绣丝被的角落,突出一角纯白色,她渐渐将其抽出,这是一方丝帕,上面绘着牡丹富贵的图案。她突然想起什么,她的手猛地一紧,却已然来不及。
元淑妃眼底透着一股狂热,猛地挣开两位宫女,从纳兰希的手中夺过那一方丝帕,眼底定定地落在牡丹之上,神色有些许怅然。
“原来......是她!”她五指紧紧陷入纳兰希的手臂,她这么嘶喊着,清澈的眼泪,玉珠一般落下,令人心疼。“是她,杀了我的长宁!”
纳兰希的身子微微僵了僵,她也曾经知道,皇后的丝帕之上,常常是绣着牡丹的花样。后妃们畏惧皇后威严,鲜少敢有人与皇后用一样的丝帕。
她终于抬起眉眼,将视线,落在皇帝身上。
他的俊容之上,染上令人惧怕的阴沉,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一方而已,却已然令人心生惧意。属于皇帝的威严,此刻已经教人无法大声喘气了。
“去把皇后请来。”
这一句话,令在场的人,无不两股战战。
但,话音未落,皇后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走入朝仁宫。她一袭烟霞色宫袍,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只是微抿着双唇,眼底是无穷无尽的幽暗。
她越过纳兰希的时候,脚步有些许停留,猛地被那一方丝帕所吸引,眉头微蹙。
“臣妾......”她深深欠了个身,正想说什么,却被皇帝不耐地打断。
“那方丝帕,是你的?”皇帝蓦然站起身来,语气宛如千年冰雪,眼眸一暗再暗。
“皇上——”她暗暗紧握烟霞色的衣袖,银牙清咬,眉间生怒,那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一般艰难。“你怀疑是我?”
皇帝冷眼看着她,那样的眼神,被皇后无意间望入,仿佛是那宛如站在万丈悬崖之上的危险,令她生生沁出汗来。
她突然明白了,无声冷笑,点头回应。“这丝帕的确是我的,我在满月席上落下了,后来忘记了,便没有回来取。”
“但,皇后的丝帕,却出现在长宁的床上。”纳兰希眼神平静,视线扫过垂着眉眼,低声哭泣,身子在宫袍之下,微微颤抖的元淑妃。
君默然久久沉吟不语,脚步停留在那一张小床之上,长宁是被人用力勒紧脖颈,才会遭受如此噩运。
他仿佛还可以看到,她睁开双眼,伸出胖胖小手,朝着自己微笑,或者哭闹的表情。但如今,她却只是紧紧闭着双眼,虽然还有呼吸,但终究气若游丝,过不了今晚。
他的眼神一暗,心中迎来一片痛惜,这样的欢喜来得太快,但消逝的更令人措手不及。因为愤怒霸占了内心,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沉重冰冷。
“皇后,即便你恨我得到皇上的宠爱,恨我产下长宁,但为什么要这么做?长宁是我怀胎十月,才为皇上诞下的皇裔呐——”元淑妃眼底泛着泪光,噙着泪眼,望向皇后的方向,声音哽咽,身边的小宫女也看不下去,纷纷低低哭泣。
元淑妃眼波一闪,终于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你......怎么如此心狠手毒!”
纳兰希只见一个宫女随即跪在皇帝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道。“皇上,今日皇后娘娘来看公主殿下,叫奴婢们退下,奴婢们本来不愿......但皇后娘娘说,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她又不是犯人......奴婢们不敢得罪皇后娘娘,所以就候在门外,等奴婢们看到皇后娘娘走出来,再进去看公主殿下的时候,她就已经......”
“你们——”皇后的脸上,已然变得灰暗,她环顾四周,指着那一张张面孔,眼底阴冷无疑。“都想害本宫,让本宫当这个杀人凶手不成?”
皇后与元淑妃平日不和,加上元淑妃第一次小产,也曾经引来不少暗中猜测,如今元淑妃为皇帝诞下公主,更是威胁到皇后的位置。
加上这人证物证,铁证如山,要想翻案,几乎不可能。
“皇后,朕问你,她说的何处不对?朕给你辩解的机会。”皇帝指着跪在脚边的朝仁宫宫女,冷眼看着皇后,丢下一句。
“是,本宫的确来看过长宁宫主,也叫她们到门外守候,但这样,就证明是本宫杀了长宁吗?”她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诡异的笑意,看的人心惊胆战。“若这般定了本宫的罪名,未免太草率。”
“本宫的丝帕,的确是落在朝仁宫了,被谁捡了去,又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难道还要本宫来替罪不成?”
“今日,还有谁来看过长宁?”皇帝问了一句,脸色依旧铁青,再无平日的温厚。
两位宫女异口同声,神色恳切。“回皇上,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皇后的视线,扫过这几个宫女,神色之中透着一股不以为然。“本宫来了一会儿就走了,依本宫看,你们这些个陪在公主身边的宫女,嫌疑才最大!”
“够了!”皇帝面色稍霁,眉眼间染上阴霾,冷沉着脸,低吼一句。
皇后却没有立刻停止,心有不甘,因为愤怒,那额头的青筋隐约可见。那一张看似温文娇柔的脸上,再无一份温蔼平和。“难道我被扣上这杀人罪名,皇上也觉得我死有余辜吗?这后宫每个人都恨不得要我死,才会做出这等龌龊卑鄙的事来!”
“皇上,这是从未央宫搜出来的,藏在皇后的床板之上。”却就在这时,钱喜走到皇帝的身边,将手中的那个红布,缓缓打开来。
纳兰希眼眸一沉,那是巫术,那人呈上的是三个草扎的小人,小人身上写着是元淑妃,长宁,纳兰希三人的名字,身后的布片上是写这个人的生辰八字。
她淡淡一笑,原来,皇后这些时日的安静,是在做这等事,怪不得,格外亲近温和了。
皇后生生白了脸,没想到,皇帝居然真的怀疑自己,更是派人搜查未央宫。
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空气间,一下子多了几分僵硬和冷寂。
纳兰希咬紧下唇,心底一片清明,缓缓开了口。“这等巫术,需要集到发丝指甲才能做法,皇后娘娘支开宫女,在长宁身边停留的时间,足够收集这些东西了罢。”
“你放肆!”被纳兰希说中了心事的皇后,紧紧握紧双拳,眉间生出悍怒,愤愤不能。
“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