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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血子宫》第四十八章 奇遇(下)

作者:背光先生 字数:3676 书籍:青血子宫

  单晓婷,婷婷?你、你要吓死我啊!我甩了一下手,中止了络腮胡子的工作,好啊,你这个鬼东西,真变成鬼了。单晓婷微微一笑,我来这里参加一个国际笔会,没想到了,无巧不成书,碰到你了。我有点窘,刚才章正鸣环着我肩膀进来的场面,她准定看得真真切切的,你简直像特务嘛。

  单晓婷劝我,你这样,真的老漂亮的,为什么要改变呢?我说,面孔就烫起来,他要我改变一下,因为,因为,我太像李云了。他讲,他不愿意生活在长久的忧伤里面。她的声音忽然淡若止水,他?你跟他好上了?哼,他忧伤?

  单晓婷的语气里带有一丝不可思议。我马上不快起来,不是你叫我把握机会的嘛,真是的……

  说起来,还真有缘分。

  只是后来的我,可能要说,真他妈的“有缘分”。呵。

  女洗头助理一边轻轻按摩,一边洗去我头上那些天价的化学物质。这时候,络腮胡子的剪刀,闪着雪亮的寒光,在昏黄色的灯光下,让人不寒而栗。剪刀发出金属摩擦的特有的声音,牙根有点酸。一张一合的刀口,很像电影里古代杀手的奇异兵器。

  这柄奇异兵器在络腮胡子五根手指之间,灵巧转动,瘆得我背后直冒凉气。我紧张地闭上眼睛,恍惚置身中世纪的斗兽场。

  剪刀幻化成了鬼头刀,却不知道刽子手是谁。梳子轻拢起一缕头发,我的后脖颈顿时凉飕飕的,咔嚓——,剪刀这样一响,不仅是脖子,我的整个脑袋轰地跟爆炸了一样!

  不!不!在剪我的头!我的头要掉了!头发、头皮、脑壳、脑浆一起喷溅起来,在暗影里面漂浮。头发好像直接连着我的脖颈,我的头颈要断了,要断了!救命!啊——!

  我看到梦的景象。

  蓝夏河,横贯青果林地,一路百转千回,像极了夏字,将整片林地分割成一弯一目又一弯。向南为南窨村。南窨村靠海,名墨坨海,一西一东,宽逾百旬,长两百旬,《点仙令》有云,为夕北之脚印掀起沙尘浊气,海为墨团,连绵漫步,无始无终,墨气不散,天盘人触之,浑身溃烂锈死。

  络腮胡子被剪不断的头发,还有我凄厉的惨叫,惊成了一尊可以题为惊怵的泥塑。我却像一摊稀泥,逐渐溃烂,缓缓从发型椅滑坠,扭曲在发型椅和地面上,片刻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像以往那样,慢慢缓过一口气来,单晓婷呼喊我名字的声音,就像在辽远的天际。醒了醒了!艰难地张开沉重麻木的眼皮,美发厅的女老板专利的大饼脸,模糊成一大张白煎饼,配合着浓黑的络腮胡子,洗去海藻泥的有哭痣的尖下巴脸,跟鱼似的,在我眼前游动。

  晓婷…你刚去哪了……我以为我死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你了……

  晓婷抹抹我头上泌出的汗珠,任凭自己的眼泪滴在我的身上,“你瞎说什么呢,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我刚去那边做护理了呀,地方分开的。”

  其实,之后我知道了,单晓婷是去看看,章正鸣有没有一起来。

  我坐起身来,女老板鸡啄米一般鞠着躬,一迭声地道着歉,并把装着一叠美元的信封,捧到我的面前。一个同样向我欠着腰的女孩,用生硬的中文告诉我,老板对给小姐造成的痛苦,致以深深的歉意,希望您千万原谅我们,这二百元美金作为给小姐的赔罪。

  我喘着粗气,无力地看看单晓婷,不知为何,突然对她有些愤然。想想自从她拉我到徐家汇的什么狗屁发型屋,驳上了这么一个鬼头发,自己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直到今天,她还在对我讲什么真漂亮,真美丽,什么人啊。所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我一把抓起装钱的信封,很不礼貌地撞出门去,不辨东西南北地疾走。人都差点一个踉跄摔出去。

  头痛刚刚缓和,那个难受劲还没过去,不大工夫,我就气喘吁吁了。在一条类似上海的弄堂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不见单晓婷的身影,我正暗自庆幸呢,这个人却从身旁的弄堂里闪了出来,萱萱!我冷冷地盯住她,并不想理睬她。

  单晓婷上前挽住我的臂弯,硬拖我进了藏在弄堂深处的一间家庭式茶坊。在上海的时候,我就从来分不清日式还是韩式的料理,以及茶室,总觉得它们之间,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小矮桌,地面是芦席或者橡木地板,摆着鲜花的不高的花架,墙上挂的画,像极了中国工笔画,线条和笔触又太过日本浮世绘的味道。

  置身这间茶坊,席地坐在紫檀木色的小桌子前,吻着混合花香的茶香,听着高丽民族温婉的加耶琴曲,我的状态慢慢在恢复,婷婷,这、这头发,可害苦了我了,你晓得吗?

  章正鸣讲他是青镇人,我记得你也是青镇人,你是不是认得他?单晓婷把玩着台子上的绢面小团扇,垂下了薄薄的眼帘。明显看得出来,她的内心正在苦苦挣扎。

  现在看来,单晓婷虽说早熟,甚至颇有心计,但毕竟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她所经历的,的确,我承认,正如我这样的平凡年轻人的确不可能经历过,但是,毕竟她不是书中人,可以极端到做任何事,遭遇任何情境,全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但这是后话了。

  在这样的挣扎中间,她的面部发生一般人难以觉察的抽搐。在沉默的静谧之中,听得出她欣长的手指,发出的咯咯响声。而脸皮的极其白净,迷迷蒙蒙,她倒像浮世绘人物,从墙上走了下来。

  本来就不怎么明亮的茶室,忽然浸淫着一些鬼气,我感觉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但是,仍旧炸着胆子问,怎么了?你跟他熟的唠?单晓婷银牙格格,是的,我熟悉他,从那张人皮到里面的骨头,没有一点不熟悉的。萱萱,告诉你,他家跟我家,只隔了一条泖凼河,我家窗子,正对他家窗子。

  我愕然了,婷婷,这些,你从来没讲起过。

  这时候我觉得单晓婷像个保险箱,被我撬开来。但是,我不知道迎接我的,是钞票,还是手铐。

  单晓婷正叙述她的家乡故事的楔子,应该算是渐入佳境,倾听者全神贯注。这当口上,我倒霉的手机铃声响了,击散了茶室里面凝滞的空气。我急于了解窗前女孩的从前,想直接关了手机,女孩停下叙述,闭了闭眼睛,我连忙看来电号码,是章正鸣打来的。

  萱萱,头发做得怎么样?我瞥一眼佯做观画的单晓婷,正做呢,不过,碰到大问题了,怕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了。章正鸣没搭讪我的话题,我碰到一件怪事情,你晓得吗?一回到宾馆,张教授讲,他没在总台打过电话给我。当时他跟朴老头子正在闲聊。我一边听他在电话那面讲,一边看着单晓婷,这真是碰到鬼了,怎么会这样呢?

  关上手机盖,单晓婷心急火燎地坐过我身旁,萱萱,章正鸣清楚你跟我的关系吗?我摇摇头,心里面充满了对她的疑虑,你要保证,在他面前绝对不提起我,一点点都不提起,晓得吗?

  腾地,我的心头升起一团疑云,为什么?她拉起我的双手,你要赶快到他那里去,所以,现在没功夫详细讲了,不过,你照我讲的做,对你自己有好处。

  我不明白了。越来越不明白了,这个保险箱里,藏的是支票,还是毒药。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有机会,要撬开来看看。一定要。

  其实这么些年以来,单晓婷一直给人很神秘的印象。也正缘了这点,我总是在她与张之虞之间,比较青睐这个小女人。她的神秘和独立是直接拴在一条绳上的。而这种感觉给人以依靠和信赖。相反,张之虞给我的感觉就是四个字:一览无余。再来四个字:头脑简单。这又是和她从小公主的身份相应。所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都有自己的走法,这就是我们仨有“志”女青年。

  而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刻意或主动去探寻单晓婷神秘背后隐藏的东西。一来,我觉得没有必要——对于没有利害冲突的我们,这种距离正好产生美感;二来,我觉得凭我的口才和小聪明,是套不出什么内容的。

  但是这次……

  看得出来,章正鸣甚是不满,就因为我的发型没改变。临去机场前,他坐在露台的沙滩椅上,一反常态地吸起了香烟。首尔的天黑得早,烟头在昏暗里面,忽明忽暗。章正鸣不明就里给我脸色,我TMD还一包火呢。头还隐隐作痛,脑还想着单晓婷的怪话,晕得不行。可两个人既然龃龉了,总须一个人先摆出和解的姿态吧。章正鸣这次沉默得如此坚决,只有我服软了。

  来到章正鸣身旁,依偎进他的怀抱里面,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搂住了我的腰。可是,任凭我磨破嘴唇,耗干口水,仔细描述美发厅剪发的情景,再三解释,这蓬头发如何令我痛苦,如何诡谲,如何剪它不断,章正鸣除了偶或看我一眼,目光一直向远方望着。

  当时的气氛不是用尴尬能概括的。

  我又不是一块面团,也有性格脾气,你还是不相信,是吧?那,我来证明给你看。一边忿忿道,一边跑进房间,寻出一把旅行剪刀。章正鸣见我气哼哼地离开他,可能害怕发生什么过激行为,慌忙跟了过来。我嚷嚷道,我剪给你看,剪给你看!他紧张地来抢我手里面的剪刀,却来不及了。

  插入头发的剪刀,咔嚓响了一声,我的头发跟头颈,宛如有虎狼猛然扑上,疯狂撕啃。这一次的疼痛,甚于以往,我想竭力忍住,不发出任何叫喊,但是,叫喊是忍无可忍的。我面部的剧烈扭曲,并没终止剪刀的剪切动作,浑浑噩噩之中,我清醒地看见,章正鸣面孔变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发生了,咯吱咯吱的剪切,竟没有损伤一丝一毫的头发,反而在我直挺挺往地毯上倒去的一刹那,它急速地脱离了我手,箭镞一般飞了出去,一下子扎在章正鸣的右手手臂上,顿时,鲜血泊泊流淌,顷刻之间,染红了他洁白的衬衫。他吼叫,如荒野孤狼。我也配合着尖叫,套房忽然成为了荒山野林。

  瞪圆双眼的章正鸣,暴戾嚎道,你,你怎么这么大火气?我强忍头痛,辩解说,不!不!跟我没关系的!是它自己飞出去的!他冷冷一笑,扯过一条毛巾,捂在伤口上面,这还、还需要狡辩吗?

  他用了狡辩一词。我已经昏昏沉沉的脑袋却异常明确地知道,这次如果不把真相让章正鸣搞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后面我和他就没法走下去了。于是我拾起掉在地毯上的剪刀,硬塞在他手里面,你来!你来!你剪一下,就全知道了。

  章正鸣拒绝道,不!不可能,我不剪!可手里面却紧紧捏着剪刀不放。我坚持讲,为了我们相互继续信任,你就剪吧。他盯住我的眼睛足足有两分钟,我不讲什么,只是拼命用眼神鼓励他。疑虑终于促使剪刀行动了,章正鸣一剪刀下去,剪刀毫无悬念地又一次飞出来,击中了他的旧伤口。

  已经大汗淋漓的我以为,章正鸣会对头发追根寻源,所以,赶忙背诵单晓婷编好的头发故事,准备接受他的询问。

  章正鸣用毛巾简单包扎了伤口,点起一支烟,眉头紧锁,用力吸了几口烟,良久,讲,萱萱,这种迷信的事情,真的是不可不信,当然也不可全信。

  我趁机讲,是的是的,大学里,有一阶段我老是感冒发寒热,吃了不少的中西医的药,老是除不了根,还是奶奶用鸡蛋竖镜子的办法,找出了致病的原因。

  自从进入富海,做章正鸣的秘书,从来不曾想到,他这样少年老成的家伙,能够笑到直不起腰,哎吆,哎吆,笑死人了。筱枫,我真佩服你,好把这样子痛苦的事情,讲得幽默到这种程度。女卓别林,女卓别林。

  见到他捂着肚皮,我感到被人耻笑的忿懑,什么意思啦,有这么好笑吗?

  事实其实就是这样,从韩国回来以后,章正鸣在处理我跟他的关系上,突然变得恰如其分,每次都像这样,我想跟他作,他就是不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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