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听到这里,李铁蛋第一个想的就是白展,口中却道:“我知道了,柴师爷,走,咱们现在就去写条陈。”
“好!”
二人说罢,转身就往知县宅走,却听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大人,下官张义德求见。”
李铁蛋转过头来,“张大人,请进来说吧。”
“是,大人!”
张义德把头一低,嘴角一扬,跟着李铁蛋进了知县宅中的书房,见着房子里放着一张双头翘文案,上面堆满了各种大小厚薄的线装书,一看就是刚查过东西。
再看那书架上,那本厚厚的《大明律》封面半开,斜放在上面,一看就是刚刚才翻过,张义德嘴角又是不由一扬。
“大人,下官听说大人定了黄天赐的铸发假银罪,下官斗胆一问,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他?”
说罢,那嘴角再是一扬,直直地看着李铁蛋,只见李铁蛋眉头一皱,喝了一口茶道:“那依张大人之见,应该如何这黄天赐?”
张义德老脸一板,拱手道:“大人,这私铸官银,已是国法难容之事,他又在银子里加了铅,以次充好,简直是坏了良心,连勾漏山的山贼都不如。依下官之见,应该重处才对。”
“那依张大人之见,应该怎么重处?”
张义德上前一步,眼睛一狠,“依下官之见,就应该将他给斩了。”
“斩?”李铁蛋拿着书的手顿了一下,“张大人,你这一个斩字,可有何国法可依呀?”
张义德呵呵一笑,“大人,这黄天赐在这百姓水深火热之时,竟然想尽办法去谋夺百姓的活命钱,这还用国法吗,直接斩了就是了。”
李铁蛋又是怔了片刻,“张大人,没想到你还是这种嫉恶如仇的人。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官已经决定向知州大人上条陈,请将黄天赐流放充军。”
张义德脸上笑容一止,木了片刻,“大人,这,这,这—。哦,大人,下官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请!”
“下官告辞。”
张义德说罢,转头灰溜溜地走了,柴师爷从窗子里见着他从侧门走了,忙回过头来道:“大人,这张义德的反应倒还挺快的,这会大人你才刚决定把黄天赐充军,他便来了。”
“这就是他这人的狡滑之处,就这么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把自已给撇得干干净净了。”
柴师爷冷哼一声,“大人,这事是他做的,可这法子不一定是他想的。”
李铁蛋坐直了身体,看着柴师爷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法子都是莫少师给他出的?”
柴师爷点了点头,“大人,这几日老夫在查黄天赐的同时,也随便查了这莫少师和赵大富,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这赵大富所有的田产地业,那怕是一分一厘,都写得清清楚楚,可这莫少师做为县中大户,他的田产地业,竟没有在县衙备案里出现过一次,你可以想想,这人是多么谨慎。”
“那其他的呢?”
“有倒是有,不过很少,老夫正在整理。”
李铁蛋眉头紧皱,过了一会才道:“师爷你的意思,是时候对这莫少师下手了?”
柴师爷干瘦的脸庞,瞬间被血充红,“大人,如今有了这先倒,黄天赐十之八九会被充军,已不足为患,而这赵大富,除了一个扣字,贪小便宜,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再说了他能今天靠的是祖业,也只有动这莫少师了。”
李铁蛋想了一会问道:“那依柴师爷之见,应该从哪里入手?”
柴师爷那涨红的脸,突然一下子又白了,“老夫现在还没有什么好法子,不过老夫感觉,这莫少师说不定更坏。”
“这样吧,这事先放一边,把这黄天赐的事处理了再说。”
柴师爷点了点头,“好,大人。对了,大人你也累了,这条陈就由老夫来代写吧。”
李铁蛋这会正愁这事呢,听了这话,忙把位置让给了柴师爷,柴师爷倒也不不客气,提笔写道:
北流县知县李铁告事于知州大人:今有本县掌柜黄天赐,字义正者,奸狡巨滑,银中加铅,以假乱真,从中牟取非法之暴利,其一妻六妾知而不报,当属同罪。
概因太祖皇帝建制之时,银钱未成流通之物,朝廷法令亦未有涉此之条款,今特乞总督大人督令,许下官以成化二年、弘治四年假银之先例故事,处黄天赐一干人等以充军之刑,所有家产充公。
李铁蛋一气看完,这才知道,明朝的条陈,皆是用这种白话写成,想着不必背那些之乎者也,心中不由轻松许多。
倒是这处罚结果,他不太满意。按理说黄天赐造假银这事,除了他妻子知道,他的六个小妾,也应该知道才对。
可这几个女子,皆是逼良为娼,身不由已,却因此招来此等横祸,不得不说是人间一大惨事,于是说道。
“柴师爷,难道不是应该只流放黄天赐一人吗?”
柴师爷顿了片刻,将笔放下,摸了摸胡须道:“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
柴师爷沉着脸道:“大人,据老夫这几日听来的消息,这黄天赐的确是干过拐卖良家妇女的勾当,可你知不知道他的一妻六妾,为何都说不知道这事?”
李铁蛋想也不想地道:“这事我已经想过了,可能是这黄天赐做的太过隐秘,别人还真不知道他的这些事情。”
柴师爷冷哼一声,“大人,你想的简单了,这女子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从这些个女子,和黄天赐上了床起,她们就已经不再是什么良人了,而是与黄天赐狼狈为奸的贱货。”
“她们之所以不说真话,就是担心这事被查出来,黄天赐会受牢狱之灾,她们便没了可依靠的男人,没了花天酒地的资本,才会诓骗大人你的。”
柴师爷说着,脸上一绷,愤怒而冷漠,“大人,试问这样的女子,留她们又有何用?难道让她们成为下一个祸害北流县的黄天赐吗?”
“这—。”经他这一分析,李铁蛋虽是不信,可也没有什么确切理由反对,正欲说话,便见柴师爷突然拿出忠奴的架式,突然拱手道。
“大人,如果老奴误判了这事,引起天道谴责,老夫愿为此事,遭受天打雷劈,绝不连累大人半点。老夫这就送信去。”
说罢,还不待李铁蛋回话,便将那条陈用信封装了,封了火漆,大步往门口走去。
“不必了!”谁知还没出门,便听一人高喊一声,又听一人喊道:“郁林州知州邝大人到!”
李铁蛋不由打了个哆嗦,急忙起身出门迎接,却没曾想,还没走出方案,便见一个老头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麻衣麻裤,一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不是别人,正是那仲禾。
“李大人!”邝元乐仍是那般玩世不恭,进来便是一笑,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看着惊讶的李铁蛋道:“李大人,没想到吧?我这怪老头,就是你苦等的邝大人。”
李铁蛋虽早已怀疑他的身份,可这会突然见着了,心中仍不免有些慌乱,忙上前打拱道:“邝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勿怪。”
邝元乐哈哈笑道:“李大人,本官之所以扮着里老进城,就是不想让你们来迎接,要不然本官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审案呢?”
“大人见笑了,下官无能,没能将这黄天赐法办。”
邝元乐起身扶起李铁蛋道:“李大人,为官者正是为民为国,敢为不可为之事。今日,你虽能当场将黄天赐法办,可你有这魄力将他宅子攻下,取出证据,当着众里老大户的面审他,本官就已经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