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铁蛋坚持要打王老二时,黄天赐就一直在心中想着一问题:这个新来的知县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想借着这事立威吗?可他为什么要打自已人?
他是想借着这事讨好我吗?可他一个大人,凭什么要讨好我一个商人?
...
不过,看着那重重的鞭子,一鞭鞭打下,黄天赐突然明白了:这个新来的知县大人,不过是抹不过面子,不得不打这王老二罢了。
可现在猛听见柴师爷的建议,他心中不禁又犯起了嘀咕:这北流县能喝茶的地多了去了,他为什么要去我府里喝茶?难道是另有所图?
想到此处,他天生的警觉,让他不禁多看了李铁蛋一眼,见他只是看着那离去的王老二,白皙的喉结一上一下,好像是真的渴了。
又转念一想:如果他真是走的渴了,我不让他去,岂不是凭空让他怀疑?又想着他那铁桶一般的宅子,水火难侵,就算是看了也无妨。于是道:“大人,我这屋里确有好茶,只是家中久没人来乱得很,你老稍等片刻。”
这一句话看似稀松平常,可黄天赐此时说出来,却有两层用义。一来,如果李铁蛋真是想知道他宅子中的秘密,这个时候定会有所反应;二来,在这等的时间里,他可以将所有罪证暂时掩盖起来。
是以他说完这句之后,那双眼睛就一刻没有离过李铁蛋的脸,见他没有什么表情,这才转头对着身后覃大牛道:“还不去把家中收拾一下,二位大人稍后就到。”
覃大牛就像是黄天赐肚子里的蛔虫,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急忙带着众护院从侧门进了院子,去处理罪证脏物去了。
李铁蛋根本没有强行闯入的意思,为了让黄天赐放松警惕,他咳嗽一声,对着杜川道:“杜捕头,你带着二位皂隶先回去吧,我和柴师爷先去拜会拜会黄大善人。”
“是!大人!”杜川说罢,转身带着赵蓝二人,向县衙方向走去。
黄天赐一见,那颗掉着的心,不由又松了一下,再看看张义德脸上的不悦,甚至说是愤怒,他突然想明了一件事。
原来这个知县大人,只是想拉拢我们人,跟张县丞一较高下。
有了这个结论,他又想起了昨晚张义德说的那些话:
“新来的李大人,乃是七品命官,比本官高一级,三年以后说不定还会升成州府同知,大家应该唯他马首是瞻才对。”
“新来的李大人,定能不负众望,力驱山贼,还大家一个清平盛世。”
“新来的李大人,定能明辩是非,秉公断案!”
...
试问黄天赐这类人,那个不是借着动乱之时,占人田地,霸人妻女的主,谁想要个清平盛世?谁想要秉公断案?又有谁想要个三年就走的主?
是以,昨晚听了这些话,当场就有好多人表态:新来的知县大人太年轻、靠不信,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得指望着张义德做主才行。
偏偏这个张义德,在去年先于黄天赐霸占了县里的大美女韦如霜,是以黄天赐生了个他心,准备另投李铁蛋这个知县。
想到这里,黄天赐竟有一种一拍即合的感觉,见着刚才那小厮在角门边上施眼色,忙道:“知县大人,请吧!”
李铁蛋这会只想着进去看看这城中城,听见这话,忙带着柴师爷向那八尺多高的角门走去,过了这道门,眼前景致突然一转,变得秀美起来。
只见中间一条丈宽小河,由上而下,蜿蜒曲折,穿过绿树芳草,阁楼水榭,进入高有丈许的院墙下面,流向了未知远方。
两排厢房,整齐划一,大概二十间,门上挂着不同名目的牌子,有张三李四等人的姓名,也有防卫押运等功能之名。
这一会房门都关着,门口的护院见着众人进来,急忙动了起来,装作在闲玩交谈,目光却警惕地看着李铁蛋等人。
院墙边还有四个瞭望塔,都有两丈多高,上面架着大弩弓,各有两人守着,好像山贼已经来了似的。
正中间则是一座五间房的大房子,雕甍插天,飞檐突兀,煞是壮观,几个丫鬟浓妆淡抹,已在小抱厦前等候,见着众人行来,急忙拱手道:“恭迎各位大人。”
李铁蛋看到这时,突然想到了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谁会想到这山贼流窜,难民遍野的北流县,还有这等好地方。
他在心中更加坚定了拔掉这个吃人不吐骨头钱庄的想法,一面面不改色地跟在黄天赐后面,一面记着院中各处建筑位置,不觉已经进了屋子里。
只见屋中央挂着一幅仙翁拜寿图,一看就是名家手笔,下面放着一张楠木太师椅,擦得油光发亮,两边各放一桌两椅,共四套红木家具,这会都摆了茶具。
黄天赐拱了拱手,呵呵笑道:“大人,你能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小人激动涕零,还请大人上坐。”
李铁蛋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上去,也不说话,只是用余光瞟了瞟屋中四个娇美的丫鬟道:“黄掌柜呀,本官有些家常话,想跟你谈谈。”
黄天赐咳嗽一声,忙对着四个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老爷我不发话,谁也别进来。”
“是!老爷!”四个丫鬟听了,急忙走了出去。
李铁蛋看了看正在闷头喝茶的张义德,喝了一口茶道:“黄掌柜,本官早就听张大人说,你仁义为怀,经常周济县中难民,早就有心来拜访你了,却没曾想人还没来,便生出这一场误会来,还请你别介意呀。”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黄天赐更加肯定了先前想法,他看了看张义德那张黑漆漆的脸,咽了一口口水,把那肥拳头捏了捏道。
“大人多虑了,小人是个商人,什么都不懂,只懂得以德服人,怎么会介意这些小事呢?”
李铁蛋听了这话,又看了看张义德,见他仍是低着头喝茶,于是道:“说起商字,家父也是个商人。他老人家常说:商之道信之道。我想黄掌柜做为我北流县大商,定不会行那真中掺假的事。”
说到这里,李铁蛋把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不行,今日这事,说到底还是王老二品行有失,回去得扣他一年奉禄才行。”
黄天赐忙笑道:“大人何必认真?对了,我听大人说令尊也是商人,不知在广西可有分号?”
坐在末位的柴师爷忙起身道:“大人家承祖上荫德,财运颇为亨通,如今在南宁府便有一家钱庄。”
黄天赐听见这话,忙道:“可是南宁府隆兴钱庄?”
“正是!”
“哦,还真是缘分呀,小人三生有幸,还与大人家做过几次生意呢。”
“是吗?”
黄天赐眼中闪过一丝狡诈,摸摸黑痣笑道:“不瞒柴师爷,就在年前,就有过一次,虽是数额不大,倒也让黄某人见识了李掌柜的风采。”
柴师爷面色无惊,如秋水平湖,摸摸山羊胡,沉声说道:“黄掌柜,想必你记错了吧,隆兴钱庄乃是佟掌柜的当家。”
黄天赐脸上一展,“哦,哈哈,你看,这,这真是小人记错了,是佟掌柜的,今年他应该有五十了吧?”
柴师爷肯定回道:“五十有二。佟掌柜常说,要看钱庄的实力,不要看门头,只需看常备存银,隆兴钱庄常备存银十万两,想必黄掌柜的宝通钱庄,也相差不多吧。”
“柴师爷见笑了,小人这钱庄哪能跟隆兴钱庄比,常备存银只有二千两,少了五百两,便去梧州府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