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恰逢雨连天 219 二一八章

《恰逢雨连天》219 二一八章

作者:沉筱之 字数:3823 书籍:恰逢雨连天

  狱卒道:“回国公爷,回马公公,这事其实是个误会,人送进来的时候,只说要审,可这样的大案,既要审,哪有不用刑的?是用了几日拶刑,后来都察院的言大人来了,晓得了此事,言明不许对苏府的人动刑以后,小人等就再不敢了。"

  苏宛见沈奚不语,埋下头去:“沈大人,三哥只剩我这么一个亲人了,他曾待我好,如今他遭了难,

  家里总不能没人等他。民女愿留在京师,等他回来,若他回不来,等三年后,民女就带着覃嫂,去宁州照顾他。”

  沈奚怔怔的,半晌,似是被触动了什么,回了一句:“只有你一个人了?"

  苏宛不解他此问何意,茫然中,只怯怯地点了点头。

  是啊,只剩她一个人了,所以她要等时雨回来。

  而自己呢?自己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

  原来原来竟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没能参破。

  二姐走了,十三没了,逝者已矣,可生者呢?

  三姐不愿面对朱昱深,甘愿为十三守陵,可她还是皇后;时雨虽被流放,可她还背负着朝廷的罪名;阿爹虽已致仕,可他从前是朝廷命官;麟儿虽避去蜀中,可他嫡皇储的身份还在,那是他一生的桎梏,所以他这这辈子都需要有人庇护。

  只剩他沈青樾一个人了,一走了之最简单,可一走了之,帮得了他们,护得了他们吗?护得了沈家,麟儿,与时雨吗?

  他不能。

  只剩她一个人,所以他不能走,他要留在这里,纵使他憎恨这个深宫,他也要当这个国舅,这个国公,这个户部尚书与一品辅臣。

  于国也好,于公也好,于私也好,哪怕麟儿与时雨想去天远地远处呢。

  他要掌权,只有掌权,才能护住他们。

  其实哪有那么多好思好虑的,那么多坎坷都过来了,还差这么一两道吗?沈青樾又不是从前的沈青樾,他养过马,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既然没得挑没得选,错就错了,把一条错的路破釜沉舟地走下去,何尝不能窥见另一番风雨与春光?

  一瞬间像被打通了奇经八脉,沈奚整个人都释然轻松起来。

  他双眼一弯,露出一个十分浅淡,犹如晨曦一般的笑,又很快收住,对马昭道:“依她说的去办。”

  然后大步流星迈过一干人等,朝宫外的方向去了。

  马昭一愣,追上两步道:“沈大人,您去哪儿?”又提醒,“今日陛下令七卿与内阁于辰时去奉天殿议事呢。”

  沈奚似是听见了,又似是没有,没应声也没回头,身形折过宫墙,瞧不见了。

  天还未尽亮,随宫东侧门外,一支迎春已结了花苞,这支迎春每年都开得最早,似乎要赶在大年初一这个当口绽出嫩黄才算吉利。

  然不知为何,分明不是轮值时分,东侧门的侍卫却换了班,少倾,一辆马车停在门外,车夫四下看了看,小声问:“已到了么?”

  一名侍卫答:“不曾,时候还早,再等等吧。”

  说早亦不早了,能赶在辰时京师热闹起来前出城最好。

  不多时,甬道处行来三人。

  为首一个人竟是今内阁首辅柳朝明,而落后他半步,右手边跟着的是副都御史言修,左手边的人罩着一身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挡住脸,远望去,只见他身姿挺拔颀长,却看不清是谁。

  得到宫门前,言修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行囊,递给黑袍人道:“去蜀中的马车已备好,车夫会药理,这一路会跟着阁下。但阁下伤疾未愈,初开春,赶路不易养病。此去迢迢,蜀道艰险,山远水长。阁下若不赶路,还是在途中歇足月,等入夏了再慢行。”

  良久,沉沉的音线自黑袍下传来:“我知道。”

  言修与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另一名侍卫又地上来一把刀。

  柳朝明淡淡道:“你是习武之人,带在身边,可防身。”

  不用拔刀出鞘便知是好刀,虽比不上他从前举世无双的那一把,但重量与尺寸都一般无二,能用得顺手。

  黑袍人接过刀,看了柳朝明一眼,没说话。

  片刻,他再望了一眼浸沐在晨曦中的宫阙殿阁,毫不迟疑地折转身,朝马车走去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此往蜀中,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迈开当下这一步,往后的路,也没那么艰险了。

  剑阁峥嵘而崔嵬,总有绝顶风光。

  一直到马车远去了,不见了,言修才随着柳朝明一并往回走。@柳昀救下朱南羡是何意,陛下又是否知情,言修虽狐疑,却不敢问,在心里百转千回绕了半日,

  才说:“大人既有心留那一位性命,又有心免苏大人的流放苦役,何不告诉那一位或苏大人他们彼此的去向,不算恩德,却是成全。”

  然此问出,柳朝明却没答。

  其实他知道言修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可他不在乎。

  免苏时雨的流放苦役,是陷于诺;救朱南羡的性命,其实,亦是陷于诺。此诺虽非彼诺,救他们二人或许还有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但,皆是因为他与他们各自的因缘果报,至于他二人之间如何,与他何干?

  柳昀便也只答了这么一句:“与我何干。”

  @大年初一,随宫各处都冷清,行至墀台,难得的热闹起来,却不是佳节的喜庆,而是一种繁忙与匆促。

  昔景元帝与晋安帝已十分勤政,好歹年关三日不论政务,而今这位新承大统的永济皇帝,才初一,就赶着要议国事了。

  诚然,整改内阁事关社稷,提早议定章程,赶在开朝前定下来,于朝政行事有利无弊,是以众臣虽有疑,却无异议。

  距定好的辰时还有一刻,朱昱深正自谨身殿内批折子,吴敞在殿门外听内侍禀完事,回来奏道:

  “陛下,方才是摄政大人打发过来的公公,说摄政大人从东侧门过来,有些赶,待会儿直接去奉天殿,

  就不来谨身殿先见陛下了。"

  朱昱深笔头一顿,眸中似有若无闪过些什么,很快重新落笔。

  吴敞看他神色平静,试探着又道:“听说摄政大人早上是赶着送人出宫,是以晚了,来禀事的公公说,因罩了个斗篷,没瞧清送的是谁,老奴猜,可能是哪个进宫给摄政大人拜年的官员,哦,听说是病了,身上有股药味儿。”

  朱昱深看他一眼,淡淡收回目光,过了会儿,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吴敞像是受了什么褒奖,惶恐道:“陛下谬赞,禀事的公公说,摄政大人送人离宫时,没遮着拦着,他不过是见着什么就回禀什么,老奴也是有一句学一句。”

  这句话听着平淡,仔细思量,什么叫“没遮着拦着”?

  言下之意,他柳昀已目无君上,在这宫里横行无忌了么?

  朱昱深将笔一搁,看向吴敞:“朕记得你识字。”

  然后拣起御案旁一折诏书,递给他:“你帮朕看,这上头的名字可都写对了。"

  吴敞应诺,展开一看,竟是今日整改内阁的第一步,官员任免。

  奇怪原说要变更提任的几名辅臣却没动,柳昀依旧是首辅,原来苏时雨的位子,倒是由舒闻岚顶上了。

  吴敞不解。

  陛下这是何意?留任沈奚,提拔舒闻岚,保柳昀首辅?

  提舒闻岚,应该是信任之意;留下沈奚,大约当真盼着他能管户部。可,这二人既与柳昀不那么对付,何故要保柳昀首辅位呢?他已是摄政了。

  虽则说兼听则明,但柳昀已是摄政,权势滔天,若再继续兼任首辅,虽非相,地位更胜过相,

  这样一来,他一人足矣压过所有异声,还怎么兼听,怎么明?

  吴敞觉得难受。

  这就好比被人打了一棒又给了口蜜,打得不重,蜜也不甜,却让人又疼又痒又没滋味。

  他正琢磨,恍惚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捧着诏书思量太久了。

  讷讷抬头,则见朱昱深一脸平静无澜地看着他,那双眼,深邃似夜下江海,几乎可以洞穿一切。

  吴敞手一抖,手中诏书“啪”一声落在地上。

  他慌忙捡起,磕头道:“陛下恕罪,老奴知错了,老奴知错了一”

  @朱昱深却没理他,目光落在手里的折子上,批阅得仔细,仿佛身旁根本无人一般。

  这时,外头一名内侍来报:“陛下,沈国公求见。”

  外头是清淡而透亮的春光,沈奚信步走来,只觉这春晖也落了他满身。

  他已换上国公朝服,上头松与鹤还有冬日的霜雪意,可他见了朱昱深,一脸笑吟吟,眼里却有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昨日吃了酒,睡过头来,臣来给姐夫拜年。”他说着,拱手比了个揖,弯腿就要行稽首礼。

  花架子拿得十足,仿佛还是昔日的沈青樾。

  朱昱深安静地看着他,片刻,也淡淡一笑:“不晚,来得及时,起身吧。”

  沈奚应言,目光自跪着的吴敞身上一扫而过,也像是没瞧见他,又笑嘻嘻地道:“昨日吃完酒手抖,打洒了姐夫御赐的酒,青樾回去一直愧疚难当,在树根子下刨了一夜,把七岁那年酿的第一坛酒挖了出来,二十年的陈年杏花酿,权当给姐夫赔罪。”

  说着,就欲吩咐宫外的内侍把酒拿进来。

  朱昱深道:“先放着,待会儿要议事,不宜饮。”又道,“你既提前到了,陪朕一起去奉天殿罢。”

  沈奚应好,又笑了笑:“还是姐夫想得周到。”

  二人自谨身殿往奉天殿而行,一路本无言,走到墀台转角,却听朱昱深忽然道:“朕打算,擢舒闻岚入内阁,把苏时雨的缺补上,你怎么想?”

  沈奚的眉不着痕迹地一蹙。

  这可稀奇了,罚吴敞跪着,不明摆着他圣心已决么?还要拿来试他?不过这试,也是明摆着的,

  彼此都心知肚明。

  沈奚似有些为难,片刻,像是十分真心地道:“舒大人官龄虽长,但卧病太久,政绩远比不上时雨,顶替她的位子有些勉强,当然,他也有他的长处,说不定能另建一封功绩,左右姐夫要整改,不如也问问柳昀与七卿的意思?兼听则明嘛。”

  这不是废话吗?

  朱昱深步子一顿,回头看了沈奚一眼。

  虽是废话,但,与其说是两头不得罪,还不如说坐山观虎斗。

  朱昱深嘴角动了动,似笑似探究也似早就看清了他那点心思,别开眼,转目看向远天,没头没尾地道了句:“春来了。"

  沈奚循他目光望去,却像是看得更远,落在了不能及的,心有牵挂处,于是收了笑,也跟着道:

  “是,春来了。”再南一些的地方,雪就要化了吧。

  苏晋的马车行入江西地界的第三日,道旁已开始化雪了。

  这日晨,晨光尚熹微,马车还未进城,便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六角亭旁停下,李茕跃下车辕,掀开帘子道:“苏公子,到了,小人便送您到此了。"

  苏晋的目光落在六角亭内,里头有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粗犷的人,他站在一片阴影处,见了马车,

  也似犹疑,好半晌才迎出亭子,认出她,眼眶一下就红了:“苏大人_”

  竟是覃照林。

  他手里还提了个笼子,里头的阿福恹恹的,看到苏晋才缓了些精神。

  等到李茕走了,覃照林才道明自己为何会在江西。

  原来他在青州营里住了半月,至十二月头,才接到一封自京师来的信,让他即刻赶往江西地界,

  接应苏晋。

  覃照林原本狐疑,后来想到江西南昌正是朱南羡的封地,以为这信是他寄的,便马不停蹄地来了。

  苏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柳昀说,在江西要接应她的人,竟是照林。

  覃照林从怀里取出布囊,里头,她的玉佩与他的匕首都仔细包得好好的。

  “陛下走时,便只留了这三样东西,俺一日都没怠慢过。”

  苏晋看着雨字佩与九龙匕,泪早就流干了,此刻只觉空茫。

  阿福转着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这样的空茫源自此生无依的悲惘,自木架上跳了两下,试图安慰有似乎是理解地叫唤:“殿下,十三殿下!”

  苏晋惘然回神,却是异乎寻常的平淡,只对覃照林道:“走吧。”

  马车再往南行,越走越暖,苏晋掀开车帘,问:“照林,再走百里,就是南昌了吧?”

  “对,反正大人说往南走,俺就琢磨着,都到这了,先去南昌看看。”

  南昌?也好,他曾在这里就藩。

  其实朱南羡走过的地方很多,真正留下印迹的却很少,除了就藩的南昌,便只有从军的西北。

  对了,他还提过,等成亲后,要陪她再回蜀中故里。

  苏晋道:“我们先去南昌,为他守完丧节,便去蜀中。”

  她其实都想好了,带着他在南昌的旧日足迹回到蜀中,等时间更久一些,还要去西北看看。

  覃照林听了这话,难得的沉默,片刻,一挥鞭,扬声应了句:“好咧!”

  越往南走,春意越盎然,快至南昌府,道旁花枝已灼灼,覃照林是个大老粗,看到这样的景致,

  只能词穷地道一句:“大人,您快看,春来了!”

  苏晋掀开车帘,荒径旁桃李滟潋如韶华,明明开得如火如荼,却缀着简静的光。

  于是她也叹:“是啊,春来了。”

  (第五卷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