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明黄的袍子一摆,流苏玉佩系在腰间,多年浸淫出的贵气与霸气同时侧漏。
老皇帝目光在巴茗的面上转了一圈,清了清嗓子,中音浑厚,底气十足:“朕今日特赦此宴,乃是为了太子妃一事,各位爱卿说说,有何人选?”
终于要轮到自己上场当主角了么?
“启禀陛下,微臣觉得陆王爷的女儿陆婉颜容貌无双,德行兼备,可担太子妃人选。”太子心腹站了出来。
“恩。“老皇帝微微点头。
“启禀陛下,微臣认为陆王爷的大女儿陆清茗容昭武德,可担大任。”
“恩。“继续点头。
“爱卿们可还有其他人选?“
底下一片寂静,支持陆婉颜的站在了左边,支持陆清茗的都站在了右边,右边人数远远多于左边,结果很明显啊。
太子墨染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切,有什么真相慢慢清晰起来,他眸光凝在了高位上,似是不敢置信,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不少,有凉气从脚尖一直灌到了心口。
“爱卿们推荐的人选都很不错,皇朝民风开放,这婚姻大事还是得听听本人的意见,太子你看如何?”老皇帝眸光一转,眼神犀利的看着太子,微微眨动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警告的光。
这种选太子妃的国家大事本应在朝堂上理论,但由于皇朝平易朴实的民风,这选妃之事自然就变成了其乐融融的宫廷盛宴了,大家吃着喝着,然后把太子妃的人选一选,这样轻轻松松就将一件国家大事给决定了,多好,多和谐啊。
墨染太子一听皇帝问自己话,渐渐压下心底的满腔翻滚的怒气,款款走出来施了一个礼:“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我如今身担重任,婚姻大事自然凭父皇做主才是。”
“好,好,好啊。”老皇帝龙颜大悦,染儿果然还是识实务的,果然没有看错他。
顾大局,识实务,能忍耐,这才是将来作为一国之君的资本,也不枉自己细心培养了他这么多年。
站在太子墨染身边的陆婉颜一张小脸惨白惨白一片,她眸光不敢相信的看着太子,似是不相信他会说出那样一番话语,刚才还情意绵绵,如今却矢口不认,皇家的情谊什么都是假的,果然无情最是天子家。
“陆家长女陆清茗容貌出众,天资聪颖颇让朕喜欢,可谓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坐在更高位的那人慵懒的身子直了直,平淡无垠的眼睛里微微泛过几丝涟漪。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众人匍匐。
“哇,爹爹,我就要做太子妃了嘛?“不知何时,巴茗已经挪到了陆沧海的旁边,一双圆圆的大眼放着璀璨的光芒,“听说做了太子妃以后还可以做皇后,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像太子那样天天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而且还有一堆人围着伺候?”
老皇帝一番早已想好的措辞生生咽了下去,原本圆脸上的笑意猛然收回。
这丫头又搞什么鬼?
巴茗声音不大,奈何铜雀阁空荡宽广,又加上此时大家都屏气凝神的准备听着皇帝的一番高见,是以巴茗的这一番话都一字不落的进了众位大臣和家眷的耳中。
陆沧海不料她会突然开口,而且说出的话如此愚笨不堪,顿觉脸上无光,失礼无比,他一张老脸转了过去对着她狠狠斥责:“茗儿,休得胡说!还不快快退下!”
自己这个女儿每次不让自己省心,上次是在太子面前丢人,这次文武百官,陛下大国师都在这呢,自己这一张老脸以后往哪搁啊!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女!
巴茗装作一愣,接着一副小媳妇的懵懂做派:“哦,爹爹,你怎么对女儿这么凶啊,之前出门的时候你说让女儿穿这么漂亮,装作淑女的样子就可以让太子和陛下喜欢我,这样我就可以当太子妃了,如今大家都选了我,爹爹怎地不开心?“
开心?陆沧海现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自己在朝廷上的混了几十年的老脸都让她给丢光了!
“陛下,茗儿从山野回来不久,还需细心教导一番,失礼之处,还望陛下见谅。“陆沧海匍匐于地,与大地亲密接触不算,身姿甚至低到了尘埃里。
有些不知道陆清茗来头的女眷纷纷恍然大悟,原来是从乡下来的,怪不得如此鄙俗不堪,你以为穿上件好看的衣服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嘛?不可能!
陆沧海也真是的,居然教唆自己的女儿打扮的得体识礼,即使她贵为神女又如何,如此涵养又岂可匹配高贵无双的太子殿下!更不要说以后母仪天下了,说出去还不让其他的友邦笑掉了大牙!
“爹爹,我不是表现的挺好的嘛?女儿就要当太子妃了呢!“巴茗继续得意的说着,垂涎欲滴的口气让众人胃疼。
老皇帝不满的蹙了蹙眉头,他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巴茗竟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丢这么大一个脸,完全就是不要脸了,这么看来,她当真无心这个太子妃的位置。
“茗儿,你快回去,别多说话。“陆沧海冲她挥了挥手,表情嫌弃。
“为什么啊,爹爹,女儿就要做太子妃了呢,皇帝伯伯,您说是不是?“巴茗睁着一双大眼,极其无辜而柔弱的看着上位。
老皇帝的头有些疼了,忽然他颤颤巍巍的扶着龙椅,身体有些摇晃。
“陛下!”底下有人疾呼。
“没事,朕旧疾犯了罢了。”
“陛下,国事虽然重要,但陛下的身体事关国之根本,万万马虎不得!”某栋梁大臣苦口婆心道。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陛下,选太子妃的事情事关国之根本,应慎之又慎,不可操之过急,不如改日再谈如何?”某知心大臣终于说话了。
老皇帝等的就是你这句。
“也罢,也罢。”老皇帝垂垂无力的挥了挥龙爪,由一群人搀扶着礼了大国师,又由这群人搀扶着走了。
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泼皮耍无赖的!巴茗被老皇帝高超的演技震撼了,这人怎么不去当影帝啊!
大国师估计见今日没戏可看,也挥了挥衣袍,在众人的一片恭送声中转身走了。
选太子妃的事情暂告一段落。
宴席结束就开始游园活动,古代的人真会玩!吃饱了还知道牵去散个步,真有情趣!
巴茗水喝太多,忍不住尿意来袭,撇开墨悠炙热的眼神,自己一个人跑着找御厕去了,兜兜转转间,来到了一个湖边。
天上月凉如水,地上清幽空明,巴茗十分多愁善感,茅厕究竟在哪里啊!
有风徐徐吹来,冰冰凉凉一片,灯光昏沉,翠竹稀疏,人影憧憧。
巴茗惆怅又忧愁的前行着,肚子里水澎澎一片,哇凉哇凉的,这是要拉肚子的节奏啊!前方有片小花圃在晃动,动静挺大,巴茗不由得摇了摇脑袋,难不成自己喝多了?
然而她发现花圃的晃动并仅仅停留在视觉上,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怪兽就要从小花圃里窜出,难不成深宫大院里有怪兽?
她这一想法还没走完,花圃里就窜出一个白滚滚的小肉球,巴茗一个激灵,脑门一迷糊,脑子还没来得急反应,身体倒是先反应过来,她瞬间抬脚踢了过去,那肉球往前滚了三滚,悠地停了下来。
“哇”的一声,竟开始啼哭,那声音分明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
她慢慢走近,借着昏暗的灯光,眼门终于亮了,那白乎乎,胖嘟嘟,圆鼓鼓的原来是一个奶娃娃。
七八岁的模样,穿的一团喜气,富贵逼人,脖子、手上、脚下都戴着金晃晃的小项圈,金光闪闪,直逼人眼。
巴茗登时眼睛就亮了,这特么是谁家的小孩,居然这么有钱!
额,这该不会是个皇子吧?
小肉团自己收住了哭声,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上眼睛水洼汪的,好一番上下将巴茗打量:“你是哪家的美人,长的忒水灵了,不如跟了小王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巴茗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是一个小毛孩,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居然被一几岁大的奶娃娃调戏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小肉团不甘心,伸着小拇指勾住巴茗的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继续循循善诱:“怎么样?美人,你看小王我这一身行头,是不是贵气无比?若是美人你跟了小王我,保管你也穿金戴银,好不风流快活!“
那动作,那姿势,活脱脱一个风流无比的小色胚模样!
匆匆拍掉那只肉嘟嘟的小手,毛还没长齐呢就会调戏妹纸了,这长大了还得了!
一把揪住小色胚的衣领子,巴茗一路提溜着,往前面的歪脖子树方向走。
半空中,小色胚兴高采烈的回过头来,继续唾沫横飞:“美人你这是要去哪啊?难道是要与我暗中风流不成?“
风流?风流你个小鬼头啊,巴茗一头黑线,耐心的提溜着把他扔到了一米高的歪脖子树上,学着贾老太太问刚进门的林黛玉的问句,徐徐问道:“你平时可读过什么书?“
小色胚掰着短粗的小手指,答的一口顺溜:“《诗经》、《大学》、《中庸》、《国风》、《玉房指要》……“
呦,没想到这个小色胚还是个挺有文化的小色胚,四书五经都读过了,等等,这个《玉房指要》是什么书?
自己从来只听过《政治指要》、《军事指要》、《思想指要》什么的,这《玉房指要》是什么鬼?
“小色胚啊,啊呸,我说小肉团啊,这个《玉房指要》是个什么书啊?“巴茗开始不耻下问。
小色胚一听美人问这个,马上两眼放光,立刻开始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此书精妙无比,未见识过的人不可知其中之精髓,美人也想看么?“
看着小色胚这副涎水直流的表情,巴茗大概猜到了这是一本什么类型的书,汗,这幺小的孩子,谁给他看的这么本破书啊,这不是残害青少年儿童身心健康嘛!
“是谁给你的这本书啊?“
“是大国师。”小色胚偏着头答道。
小色胚言语一出,巴茗立刻大惊失色,花容失色!
怎么会是大国师!
巴茗脑海里幻想了一下某玉榻前,衣裳凌乱,那个一向高高在上,清高冷傲,眸子深邃的白衣仙人俯卧榻前,发髻松散,眸光微醺,眼神微醉,脸颊潮红,玉体横陈,肤如凝脂……
“美人,你在想什么呢?”小色胚不合时宜的打断了巴茗的遐想。
巴茗回过神来,拿手背擦了擦嘴边的不知名的白色液体:“大人想事情,小孩别打断。”
忽然肚子有些阵痛,巴茗想起来了,自己是来上茅厕的,不是来打听大国师八卦的,急忙问着小色胚:“小肉团,你可知道这附近离的最近的茅厕在哪里?”
“美人你抱小王下来,本王就告诉你茅厕在哪。”小色胚趁机讲条件。
预备着将小色胚拎着下来,巴茗一个仰首,措手不及间,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到了胸前,便下意识的接住了,“吧唧”一声,左边脸颊微微湿润,又“吧唧”一声,右边脸颊也湿润了。
巴茗华丽丽的囧了,她居然被一个小毛孩吃了豆腐,这该如何是好。
“美人儿,你身上好香,好软。“怀里的圆滚滚将两只小咸猪手预备放到某个柔软的地方。
“啊。“巴茗在他未达目的之前急忙把他扔了出去。
小色胚不计前嫌,像小强一样从地上爬起,迈着小短腿又跑到了巴茗跟前:“美人,你不是要去茅厕嘛?“
巴茗双手护胸,愣愣的点点头。
“跟本小王来哦。“小色胚抿嘴一笑,表情神神秘秘。
小色胚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在前面走的正欢。
夜墓渐深,雾色渐重,深宫的后殿十分清幽,灯火稀疏,疏影叠嶂。
走了好一会,巴茗终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茅厕。
哇,终于舒畅了,巴茗出来伸了个懒腰。
“美人,抱抱。“小色胚仰着一张小肥脸,神情凄然道。
巴茗选择无视之,只袖手往前走着,谁知道这个小色胚又有什么坏水等着自己呢。
“美人,抱抱本王,本王走不动了。”小色胚在后面一深一浅的走着,语气甚是可怜兮兮。
巴茗扭过头来,一脸臭臭的看着他,突然小色胚可怜兮兮的小脸面露微笑,眼含热泪,怎么?难不成自己现在很恐怖么?巴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透过小色胚的视线,巴茗转头回去,瘦西湖边,月梢树下,一人白衣白袍,衣袂飘飘,素雅如仙,虚无缥缈,漆黑的面具下,一双深邃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眸色寂寂,无波无澜。
是大国师,他怎么还在这?不是在中途就走了么?
“师尊。”小色胚撇下巴茗,扯嗓子大喊,泪眼涔涔,似是阔别重逢,又似饱受欺凌。
只见他蹭蹭蹭的迈着欢快的小步伐,努力的奔跑过去。
师尊?这小色胚竟然是大国师的徒孙!
这样说来,那他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师侄!
汗,墨悠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小不点与他平起平坐会不会吐血三升?
不过就是不知他是哪位师兄的弟子。
依着巴茗看来,小色胚是风流骚包的大师兄念渊的可能性几乎破百。
此等行径,此等风流,此等样貌,不是他的徒弟那还能是谁的徒弟。
“师尊,抱抱。”巴茗思绪漂浮间,小色胚已经走到了大国师跟前,撇着一张小嘴索要抱抱。
巴茗汗颜了,这小色胚居然敢向大国师要抱抱,当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她抱胸在一旁,站的甚是清凉,很是稀罕似的看着大国师该如何自处。
小色胚跑了过去,站在他身前,仰着一方扎着小髻的小头颅,眼神期待,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张的大大的。
大国师凉凉的看了一眼热情似火的小色胚,黑漆漆的面具上闪着冷冷的光,不带一丝暖气,深邃的眸子散发着点点的警告。
小色胚扬着的小手扑哧一下放了下来,“师尊,我刚才和您开玩笑呢,真是的,每次都不懂我的幽默,夜的黑。”
泠泠的月光下,一袭纯白的衣裳,没有半丝的杂色,因禁欲而异常拢紧的衣领下的肌肤冷如寒霜,漆黑冰凉的面具下一对眸子透着一丝冷气,让人看着越发的凉。
巴茗看的一惊,心里警铃大作,大国师发怒好生恐怖,心里默默的为小色胚默哀了一把。
话说平时无论自己怎么编排他的时候,都好像没见他生什么气呢。
小色胚简直快要哭了:“师尊,你别生气啊,你别生气……”
巴茗不情愿的走了过去,单膝跪地,微微拱手:“拜见师父。”
“起来吧。“大国师淡淡挥了挥手,神情冷漠,又是巴茗初见时的冷漠国师,他眼风也不带多扫二人一眼,一人大步的往湖的东边走去,步子有些漂浮。
身后二人窃窃私语。
“美人,你竟然是师尊的弟子!“小色胚侧着肉呼呼的小头颅,一双眼睛瞪的溜圆无比,小嘴嘟嘟,神情无比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