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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风流》第一百一十二章 武技再突破

作者:老去的船长 字数:46115 书籍:魔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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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魔门风流介绍:**

  魔门万法,不敌正道。

  只因魔门贪图速成,修炼到后期弊端太多,难敌天下道门。魔门的凋零,似乎已成宿命。

  柳云原为魔道灭绝时代一个不入流的魔门余孽,意外来到万年前天才辈出、强者横行的大武斗时代,成为东南域八大邪道世家中的江家子。朝堂、诸侯、世家、宗门、武道界、学社教派、海外岛国、遁世散修,各方势力粉墨登场,为了利益绞杀在一起。诸侯争雄,国战难休,更有传承神明旨意的神庭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而此时邪道魔门正昌盛,灭魔的圣人们还未出世,正是魔门逆袭天命的大好时机!

  柳云此人聪明狡猾,心狠手辣,行事不循常法,所差的只是机遇。

  ————

  (ps:“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风流。感兴趣的朋友就顺手加入书架吧~)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

  “阿弥陀佛。”

  佛音落下时,天空脸上的戾气消散一空,神情淡漠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天空,你和柳云印证可有收获?”唐宇禛问道。

  “大有收获。柳施主果然是与我禅门有缘之人,小僧有个不情之请。”天空和尚道。

  “你且说来。”

  “小僧想邀请柳施主来我大禅头寺与几名坐禅的师叔印证禅道,也就是刚才那三招手印。一来可为师叔们答疑解惑,二来,柳施主可借此机会多多感悟我大禅头寺的佛门禅功,提升实力,也好为不日到来的东南三国武道大会做准备。”

  “这......”唐宇禛闻言有些心动。

  贺总管则若有所思的看向天空和尚,不时瞥一眼柳云,目光生疑。

  “柳侍卫长,你意下如何。”唐宇禛问向柳云。

  “不用这么麻烦。”

  一直在闲望殿外风云的柳云转过头,笑道:“小圣僧恐怕是因为被柳某越级战平,心中不服,想要邀我去禅头寺继续切磋。这样吧,七日后,我当着齐京众武修的面同小圣僧再战一场,此战过后,无论谁胜谁败,再无纠葛。”

  话音落下,养心殿一静。

  两道目光交织在大殿中央,一道是天空和尚冷如寒霜又坚如磐石的目光,另一道来自柳云,眸中含笑,深不见底,又显得云淡风轻。

  “柳侍卫,你可要想清楚了。”唐宇禛看了眼柳云,犹豫着说道。

  唐宇禛虽然好武,可也不想他的盟友和他看重的手下闹得不可开交。何况在他看来,换一个场地,没有任何约束之下,柳云对上天空和尚必败无疑。唐宇禛很不能理解,为何柳云会这么鲁莽,一旦他当众输给天空,声誉名望势必会一落千丈,更可能因此一蹶不振。

  之前一直袒护着柳云的贺总管此时却没有开口。

  他毕竟是天一境的高手,眼力尤在唐宇禛之上。柳云的一番变化并没能瞒过贺总管,并且贺总管隐隐发现,天空和尚和柳云的关系也没有他此前想的那么简单,就拿刚才的“印证”来说,两人似乎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想清楚了。”

  柳云说着,看向天空和尚:“小圣僧,你意下如何?”

  深深看了眼柳云,天空和尚口喧佛号:“便依柳施主所言,七日后再与柳施主印证。”

  “如此甚好。七日后,大禅头寺前,灵觉街,不见不散。”

  柳云微微一笑,转向唐宇禛:“君上,我还要去月宫,先告辞。”

  盯着柳云远去的背影,贺总管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个柳云一点宫廷礼数都不会,还需慢慢调教。”

  “调教什么。”唐宇禛摆了摆手:“有野性才好,若没了这点野性,他岂不是和那些整日勾心斗角的宫人一样。今日见了这个柳云,本王才确定那个消息是真的,若海外之地一百个武修里有一个柳侍卫长这样的,我朝远征海外只会徒劳。”

  说着,唐宇禛目光落向天空和尚,话音一转:“天空,刚才为何对柳云下杀手?”

  天空沉默,半晌道:“我大禅头寺绝学,岂能被一外人学去。”

  “你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唐宇禛冷笑道:“本王得到密探回报,三卿将归,迟则三月,快则半月。天空,你若继续拖下去,我、你还有贺总管一个都别想活命!”

  贺总管脸色陡变,看向天空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你那魔功到底何时能成?”

  “是佛功。”天空和尚淡淡说道。

  “天下间还有操控人心的佛功,好生稀罕。”唐宇禛嗤笑一声:“那到底何时能成?”

  “只需为量心尺完成最后一次开光。”天空道。

  “赶紧随便选一个你寺中的武僧,此事不能再拖。”唐宇禛道。

  “七天之后,我带量心尺来见君上。天空还有事,这便告辞。”

  说完,天空和尚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直到天空和尚走后,唐宇禛方才冷哼一声,脸上布满阴霾:“这个天空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他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想要等到最后时刻用那魔功和量心尺要挟本王,换取更多的好处。等得到量心尺,控制住三卿,本王第一个杀的便是他天空!”

  余光中只见贺总管满面愁云,唐宇禛眉头大皱:“怎么,你又在担心你那个贺宫卿贺师父?放心,本王答应过你,到时只杀两卿,贺宫卿虽是天降奇才,却只是一介文人,本王可没兴趣杀他。”

  “君上差矣。”贺总管深吸一口气,颇为艰难道:“宫卿虽不修武技,可学究天人,量心尺的秘密便是他发现的。此等人物,还是铲除为好。”

  “哈哈哈,是啊,发现量心尺的秘密到头来却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这便是我齐月朝野满口称赞的天降奇才?”唐宇禛面露讥讽,摆了摆手:“本王还真不屑杀他,你也不用再劝了。”

  “君上仁慈。”贺总管面露遗憾,拱手叹道,眼皮垂落时,目中露出得逞之色。

  ......

  真是一条老狐狸,把齐君戏耍得团团转。

  柳云在心中冷笑。

  他拿着宫廷侍卫长的腰牌,走在齐宫似乎没有尽头的玉石台阶上,距离养心殿尚不到百步,养心殿中的那一番谈话自然也被他收入耳中。

  内城对外宣称有华宫三千,事实上,大大小小的宫殿加起来也不过千数,可对于一般人而言已是多得吓人。

  柳云问过宫女,知道了月宫大致方位。

  他走在齐月宫苑,穿行于徊廊殿宇,却如同在自家破院中行走一般随意惫懒,闲庭信步。

  不少宫女、侍卫远远看见一身白衣卓尔不群的柳云,只当是哪位宗室侯爷,小跑赶来参拜时却发现面前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愣在当场。

  来到武元年间的第一天,柳云夜观星辰天象,感悟出了天地秩序,自然规律,心境提升,一下子从入魔一重突破到入魔二重。

  来到武元年间的第三个月,柳云战屠魔僧,心境再度突破,体内精血也随之奔涌如疾潮,速度是平日里的十倍不止。

  登上一座高出其余宫殿一大截的华宫,柳云凭栏远眺,鳞次栉比而又整齐有序的宫殿尽收眼底。

  秩序和规则永远存在于天地间,驾驭着这个世界。

  你越懂秩序和规则,越能够不受秩序和规则的控制。

  重生以来,柳云便一直遵循此道。

  可不知不觉间,他被秩序和规则约束了手脚,偶有一鸣惊人,看似石破惊天之举,却也都笼罩在秩序和规则的阴霾下。

  直到遇上不循常法的天空和尚,柳云方才如梦初醒。

  他太沉迷于“柳云”这个正道身份,竭力想要扮演好,深陷其中,反倒束手束脚,今日险些被天空和尚算计成功便是教训。

  他本为魔门子,又岂能舍本逐末?

  这个世界原本就秩序与混乱并存,秩序固然能够保证太平久安,可混乱才是一切变数的根源。

  有时破局,需要的就是变数。

  正如柳云在养心殿出人意料的邀战天空和尚。

  柳云并非以卵击石,也不是在逞强,相反,就在心境突破的那一瞬他灵光闪现,想到了一个彻底毁去《灭魔心经》的计策。

  “你在做什么?”

  身后响起女子清冷的声音,虽已不陌生,可每一回听见,柳云心中总会生出一丝悸动,如那年的烟花阁上,烂醉于桃花酿前。

  转过头,柳云看向那个站在高高玉阶上面容冰俏的女子,洒然一笑:“我在想,怎么杀天空。”

  ————

  (最近得到不少童鞋的建议,收获了不少启发用来完善本书,十分感谢。不过需要说明的一点是,主角正在成长中,不仅是修为,还有心境、阅历、见解、思想、三观等等都在成长,也会渐渐发现他在这个时代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将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还希望在看的童鞋们耐心点,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秋来春去,谁怜曲院风荷,韶华白首,不过浮生一阙......”

  阳光暖融的月宫高阁,柳云喝着下午茶,不时望一眼三重珠帘外的女乐和编钟。

  唐羽尘不喜琴瑟,独好编钟同磬和鸣,不单在女子中极其罕见,放在天阙大陆也实属奇闻。编钟与磬都是亘始帝纪元之前便有的古老器乐,声音清脆而不尖利,无鼓之浑厚,少琴瑟之绵绵,但细听之却能感觉乐章的轻灵和幽远,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柳云面露享受,听到后来不由自主的跟着哼起,声音越来越大:“古有大风鸟,振翅三千巡,又有恐离鱼,得之万贯财......”

  歌词还好,可柳云五音不全忽高忽低的嗓门却让珠帘外的女乐们脸色大变,一个个不知所措。

  唐羽尘从卷帘后抬起头,瞥了一眼柳云,目光冷淡。

  柳云无动于衷,哼累了,便喝茶,十分惬意。

  眼见柳云不唱了,女乐们重新敲打起编钟,目光偶有交汇,都是惊疑不定。

  她们有的已在宫里头呆了十年,可从未见像这人一样胆大包天的侍卫长,见到长公主不跪不拜,反倒一屁股坐上长公主平日里与独孤小姐饮漱的玉榻,自己给自己找来茶具,大大咧咧的品起茶来。如此这般不分尊卑,不守礼法,按理早被冷情的长公主命人拖出去五马分尸,可偏偏长公主不管不顾,好整以暇的批阅奏折,偶尔抛去一个冰冷的眼神,落在女乐们眼中却有些像情人之间在闹别扭。

  宫廷中最多秘密,最能害死人的同样也是秘密。

  又惊又恐之下,女乐们的手已渐渐跟不上曲调。

  “都下去。”

  清冷的声音从卷帘后传来,女乐们纷纷匍地长拜,随后一脸庆幸的倒退出去。

  高阁中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一座没有墙壁和窗户,四面都是素帷和珠帘的玉雕阁台,凌驾在月宫最高处,足够宽敞,能容纳十匹骏马并行驰骋三十余步,堪比齐月王宫中型殿宇。而内中装饰更是精致华美,素帷是用上等的白蚕丝编织,珠帘则取自深海老蚌珠,台阶、床榻皆为玉雕,玉质温和,雕工精细,远远看去,还真像凌宇御云的月中宫殿。

  柳云一边欣赏阁中风情,一边想着如何打破僵局。

  自打进入月宫后,唐羽尘便自顾自的批阅奏折,俏脸冷寒,柳云几次试探都碰了壁。

  两人的关系着实微妙,千言万语也难道清楚。

  最终,柳云的目光落向榻几上的蒸笼。

  “用来悬赏我的笼中茶,居然被我第一个喝到。”柳云咧嘴一笑,面露玩味:“羽尘,你可知道这笼中茶的来历。”

  唐羽尘皱眉,显然很不适应柳云的称呼,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口:“此茶从漠北传来。”

  “笼中茶出自漠北,世人皆知。可有关它的典故,天下又有几人知道。”柳云注视着蒸笼和笼下枯茶,目光渐渐变得悠长,似在回忆着某段故去的往事:“这笼中茶,起初最开始不过是一道醒酒茶。”

  唐羽尘批阅着奏章,似乎并没在听,柳云不以为怪,继续讲着:“天下名茶以南方居多,高山采茶,气候、水土、温度皆适宜,而采茶工序中最要紧的一步便是杀青。南方茶分春秋两季,采完搁置太阳下曝晒,不过五六日便能完成杀青,漠北虽太阳炽热温度极高,却无法杀青。羽尘你可知道为何?”

  唐羽尘放下手中墨笔,目光越过重重卷帘落向阁外,片刻后道:“漠北虽有烈日,可早晚寒冷,白日炎热,昼夜温差大,难以杀青。”

  “羽尘只说对一点。”柳云抚掌笑道。

  唐羽尘向柳云看来,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服。

  “除了昼夜温差大外,还因漠北茶叶的特殊质地。”柳云说着,捻起壶中茶末:“茶叶生长于高山之上,多水气方能产出佳品。然而大漠戈壁酷热缺水,多沙尘,空气沉闷,并不适合茶叶生长,可一旦生长出,便茶中佳品。笼中茶往往出自戈壁绿洲,往往走过七八片绿洲才能收集十斤,极其稀罕。和南地茶叶不同的是,笼中茶是集整片绿洲水气精华于一身,离水便枯竭,更别说采摘下来。因此,制造笼中茶既耗费精力,又耗费时间,漠北的采茶女往往需要两三个月几乎不眠不歇,才有可能为笼中茶杀青。”

  “它究竟是如何杀青?”唐羽尘注视着柳云手中的残渣,问道。

  “亘始帝之后,武学传入漠北。漠北人游牧为生,与沙漠异兽和沙尘暴为敌,千万年下来体格健壮,力量奇大,远超中土、东南域之人。他们或许天赋不高,可一旦修成,往往能发挥出高过同侪的力量。然而漠北又属蛮荒之地,武学不发达,往往有潜力的年轻人会在部族的接济下,行往中土学习武道。漠北人好酒,生性粗狂,在漠北尚好,万一到了中土文明之地醉酒耍疯,那可是会闯下大祸。漠北人早婚,每有夫君远行中土时,年轻的妻子总会在他的行囊里放上几饼笼中茶,叮嘱他喝完酒后饮茶醒酒,以免耽误了大事。”

  “都说北人粗犷,南人细心,可我看这漠北的小娘子们心思细腻,情思绵绵,却也不输给南方女人。可惜,前去中土的漠北人鲜有再回漠北者,要么是死于武道,要么是贪恋中土繁华。中土女子肤白貌美,远胜过漠北女子,自然能够留下漠北男人的心。”

  “留下一个个痴情的漠北女子日夜守着绿洲,等待夫君回家。绿洲枯萎了一片又一片,她们也从青丝变白首,脸上的皱纹和戈壁里的沟壑一样多。羽尘,你若有机会去漠北走一遭,当能看见在绿洲旁守着许多老态龙钟的女子,她们有的行将朽木,有的苟延残喘,可只要还能动还能走,她们每天都会去绿洲寻找新茶,只为了等夫君回来,狂欢醉酒之后,为他泡上一碗热乎的茶水。”

  茶香弥漫,气如白雾。

  说话间,柳云已泡制好一壶笼中茶,抬头对唐羽尘道:“平常茶叶需要三泡而注水,这笼中茶一泡足矣。羽尘,可来同饮。”

  唐羽尘眸中似有什么正悄然融化,听到柳云的声音,她方才回过神。

  眼见柳云反客为主的邀她品茶,唐羽尘抿了抿嘴,淡淡说道:“你还没说,笼中茶如何采集并且杀青。”

  “日后再说。”柳云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指着榻几上升腾着清香的笼中茶:“知道笼中茶的来历,再尝笼中茶,将是别有一番滋味。顺便,再谈一谈金蝉子和量心尺。”

  唐羽尘动容。

  在大禅头寺时她将柳云招入月宫,并非全因独孤孔雀那番话。事实上,柳云一次次的一鸣惊人、破局而出,潜移默化间让唐羽尘的感观发生一丝微妙的变化,而当柳云行将刺杀天空时,她的芳心一阵悸动,却被她强行抚平。她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愿承认,她对于柳云的厌恶和恨意,早没当初那么坚决。最为关键的是,柳云从她手中夺走了金蝉子,算上江家七星岛上,这已是第二次被柳云破坏了她的好事,她想得到金蝉子,也想将柳云这个变数控制在她所能掌控和监视的范围。

  至于情爱,她的心已因那个人而僵死。

  起身,一身典雅扇领宫装、白纱垂面的唐羽尘走到玉榻前,大大方方跪坐下,端起茶盏,凝视一眼,问道:“你讲的故事本宫闻所未闻,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说我去过漠北,你可信。”

  看着近在咫尺的唐羽尘,柳云半开玩笑的说道。

  那个故事说出时,柳云能感觉到唐羽尘波动的心湖。情思传来,却是灰暗的颜色,无非是少女时邂逅天空,夜游京城,到头来却被天空欺骗,恨乌及乌,从此对天下男人再无好感。

  柳云没想到唐羽尘的心防会这么严密,想要攻取唐羽尘的芳心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

  已是无情之人,何能再谈情。

  想要破解唐羽尘的心防,让她重生男欢女爱之情,只有一个办法,也是最直接简单的办法:

  击杀天空,斩除心魔,使得唐羽尘芳心恢复自由,重获新生。

  唐羽尘已在品笼中茶,对于柳云的那句话不置可否。

  “刚刚养心殿中,我和天空又斗了一场。”

  柳云说道,眼见唐羽尘毫无反应,哂笑:“我倒忘了,你才是这个王宫的主人。”

  “柳侍卫长慎言。”唐羽尘淡淡说道。

  “七日后的灵觉街,我去杀天空,到时你可别忘了来。”

  柳云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早先说半年,半年太久,我这人就怕久等。”

  唐羽尘面无表情的喝着茶,恍若未闻。

  可柳云却能感觉到,唐羽尘古井不波的外表下那颗正乱的心。

  ——————

  (抱歉,今天就一更。下午去把老书完本了明天开始全心全意写魔门,存点稿二月来个大爆发。)

  傍晚时分,柳云从月宫走出。

  他本想以金蝉子和量心尺为饵,钓出唐羽尘心中所藏之秘,例如她为何要与江家联姻,为何要谋夺金蝉子,金蝉子中究竟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是那一席笼中茶,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唐羽尘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对于落入柳云之手的金蝉子和量心尺显得毫不关心,令柳云失望之余心中困惑。

  为了金蝉子不惜冒险杀死族弟,现如今却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位长公主殿下究竟想玩哪样?

  天边红霞流转,残阳的余晖斜斜映上玉石长阶,树影婆娑,宫苑溪流尽头,站着一个身着雪白宫装仪态典雅端庄的少女,正在溪水边喂鱼。

  她的身边围着好几名身穿华服、腰系玉珏的年轻男子,能在这时出现在宫中,无非王孙贵胄。他们有的故作风雅,有的一脸讨好,有的则说着笑话,只想引少女回眸侧目。少女专心的喂着溪中鲤鱼,脸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不失礼数。

  柳云从长阶径直走过,佯装未见。

  “啪!”

  一尾鲤鱼蹦出水面,少女似乎受到惊吓,连退七八步,正好撞上了低头快走的柳云。

  “呀!”

  少女一脚没踩稳,向下摔去,被柳云伸手接住。

  溪水玉阶旁忽地一静,贵胄子弟们呆呆地盯着怀抱佳人的柳云,转而脸色剧变,目光阴沉。

  “故意给我添麻烦?”

  注视着独孤孔雀近在咫尺冰肌玉颜,以及水汪汪的大眼睛,柳云问道,神色漠然。

  独孤孔雀眼中闪过一丝幽怨,撇开脸。

  “什么人?”

  “王宫重地岂是你乱闯的!”

  “还不快放开独孤小姐!”

  ......

  那几个王孙贵胄用吃人的眼神盯着柳云,大声嚷嚷,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走吧。”

  柳云忽而一笑,怀搂独孤孔雀向前走去,独孤孔雀微微诧异,却还是小鸟依人般靠在柳云肩头,十分乖巧,看得一群王孙贵胄目瞪口呆,瞬间变成哑巴。

  直到走出溪廊,独孤孔雀方才侧过头,看了眼柳云复又垂落。

  她隐隐觉得身旁这人和前几日相比又多了几分不同,可究竟不同在哪,她一时半会也难以说清。他的身上似少了些约束,更多几分洒脱和从容。

  修魔修的是心境,每一次心境的突破都宛如新生。这才不过几日,他的心境便又提升了?

  黄昏下,花香鸟虫静。

  两人并肩行于深宫廊径间,都不言语。

  独孤孔雀本想质问柳云他和唐羽尘之间真正的关系,刚才那一下也有些报复的意味在其中。可不知为何,走在人迹罕至的假山廊道间,望着夕阳下沉沦于昏黄色调中的幽宫冷殿,独孤孔雀的心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她不想说话,只想守住这一刻的宁静。

  还剩半年,半年之后,便要去履行那个约誓。

  即便贵为独孤家的女儿,雍帝亲许的准儿媳,她也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便练成魔门武学。

  从前那时,只觉这点代价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事,而今却突然有些舍不得。

  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独孤孔雀抬起头,正好撞上柳云审视的目光。

  “看什么看!”独孤孔雀瞪了眼柳云,嘟着嘴。

  “啪!”

  清脆的响声从身后传来,独孤孔雀俏脸羞红,却是躲闪不及下,被柳云拍中屁股。

  “往后不准再和我玩这一套。”

  从独孤孔雀圆翘充满弹性的香臀上收回手,柳云道。

  没等独孤孔雀发作,柳云洒然一笑大步走出徊廊,只留下孑孓而立的独孤孔雀。

  夕阳西下,残霞如血。

  盯着柳云的背影,独孤孔雀的目光渐渐变得冷淡,转身离去。

  ......

  柳云回到南坊破旧院子时,月已上枝头。

  今晚的院子格外安静,没有到处乱跑的江小猴,没有大呼小叫的伯赤花飞,也没有神出鬼没的郎无病,就连一向喜欢坐在凉亭中自斟自饮的月东神也不见了踪影,柳云倒有些不习惯。

  察看千里信,原来就在白日里柳云激战天空和尚的当口,伯赤花飞已假扮成海外富商乘海船在明珠湾登陆,凭借他八面玲珑的手段,很快结交了不少齐京富豪,此时带着江小猴在东坊参加专门为他花老板接风的晚宴。月东神正愁着没地方喝酒,找郎无病易容了一番,便和伯赤花飞欢天喜地的赴宴去了。

  这个花胖子也算是个偏门人才,若能将他彻底收服,倒可以用作日后安插于齐京中的重要棋子。

  收起千里信,柳云暗暗想着。

  来到齐京半个多月来,柳云最大的收获并非他突飞猛进的修为实力,也不是击杀江流云成为江家少主,而是对于大势的领悟。若没有齐京一次次生死之斗,没有经历各方势力绞缠在一起的布局,柳云恐怕到现在还做着他逍遥自在的美梦。

  从古到今,哪一个风流不羁的魔门枭雄,不是依靠足够强的个人实力,以及背后所依仗的势力,方才能够逍遥天下。

  柳云短时间里能够依仗齐月国和江家,然而齐月国暗斗正酣,也不知唐羽尘和唐宇禛何时会真正的撕破脸皮,到那时候,恐怕整个齐京都会沦为战场,所有人都将陷入这场斗争中。而出云江家,对于这个在历史中很快便雄踞东南域的邪道巨擘,柳云更是心里没底。江天鹤虽未出现,可柳云却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留下的足印,就拿唐羽尘同江家暗中联姻来说,柳云可不相信其中没有江天鹤做的手脚。

  既然都靠不住,柳云只能自创势力,作为他将来的依仗。

  正道的身份太过引人瞩目,难以有所作为,只有利用江流云这个身份暗中建立势力。

  而要建立势力,柳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魔门。

  魔门虽不被世人所容,可它既然能够顽强的存在于天下间,千年万年不曾灭绝,自然有它鲜为人知的独到之处。

  别看邪道魔门常常被世人放在一起,可除了修炼精血外,两者之间差别甚大,即便一个邪道大世家的家主出马,他也不一定能建立起一个真正的魔门。

  “先解决天空那秃驴再谈以后。”

  目光从漫天星辰上收回,柳云喃喃自语着,走入里屋。

  开创一方魔门不仅极耗人力物力,而且需要时机和机缘,最后还要得到天下魔门的认可,流程复杂,烦琐至极,只能徐徐图之。眼下柳云最关心的,还在于七日后的灵觉街一战。

  那也将是柳云和天空和尚的第三次交手。

  只有击杀天空和尚,柳云才能保住他身份的秘密,断绝《灭魔心经》流传后世,更有机会够打动唐羽尘的芳心,可谓一举三得。

  柳云虽有良策,可再好的计策也要建立在实力之上。

  以柳云如今的实力,真气未成罡,和天空斗上十次,九次必败无疑,仅剩一次也许能够侥幸战平,就像白日养心殿中。

  这七日间,柳云必须突破入道七重,真气凝罡。

  简陋的木屋中,柳云盘膝窗前,对月而坐。

  手指捏出一道精血点向手臂上的符文,转眼功夫,呆头鹅耷拉着脑袋从天而降,还未落地便被柳云笑眯眯的接在怀中。

  呆头鹅打了个哆嗦,它昂起长颈,警惕的看向正温柔抚摸着它,一脸柔情蜜意的柳云。

  “小口袋,听说你很会偷东西是吗。”

  闻言,呆头鹅愣了半晌,随后猛烈摇晃脑袋,一脸无辜。

  柳云拍了拍鹅头,亲热的将呆头鹅揽入怀中,语重心长道:“口袋啊,你还不知道,我让你去偷的可是好东西。你不是喜欢吃人肉喝人血吗,今晚云爷就请你尝一尝人骨。啧啧,那可是大禅头寺高僧们的空灵玉骨,一口下去嘎嘣脆,两口下去笑开怀,三口下去睡得香。这么好的东西你若是不要,云爷我也不勉强,大不了让别人去偷。不过,看在我你主仆一场的份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天大的便宜就白送给你了!这样吧,云爷我大发慈悲,你偷来十根,我分你半根,足够你啃好多口了。你说,云爷我待你如何?”

  呆头鹅平日里被柳云爱理不理惯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受宠若惊,满脸幸福,眼中洋溢着激动的泪花,连连点头。

  柳云的笑容愈发灿烂,叮嘱道:“那空灵玉骨就在大禅头寺后的佛塔里,你挑十座佛塔,每一座里先搞两根出来,千万别破坏骨架的形状,更不要给寺里的僧人发现。口袋,云爷我可是十分看好你,千万被让云爷我失望。”

  呆头鹅猛烈点头,又在柳云怀里蹭了蹭,依依不舍的洒泪告别,飞出窗外。

  目送呆头鹅远去,柳云眼神冷凝下来。

  精血和真气虽说是截然不同的修炼体系,可突破境界时却是大差不差,有了突破入魔七重的经验,柳云自问只要真气达到饱和,便能水到渠成的突破入道七重。

  即便突破入道七重,也不代表柳云能胜过天空和尚。

  天空和尚淫浸龙象天功多年,奇招巧技层出不穷。反观柳云,他所会的正道武技只有《问佛》三手印,而《问佛》三手印又极耗精气神。这些天来柳云已总结出,若是三印齐发并且用上全力,三印过后他的精气神便会消耗殆尽,需得花上约莫半天时间才能重新恢复到顶峰。小范围小程度的使用《问佛》三印,倒是不会那么快消耗完精气神,可问题关键在于天空那厮也会《问佛》三手印,柳云即便用出《问佛》三手印也难对天空构成真正的威胁。

  “只好用最笨的办法,挑战百家,偷学会那些独门绝技。”

  望向窗外明月,柳云自言自语道。

  齐京之中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年轻武修,其中不乏好手。这七日间,多与他们比试切磋,偷师其独门绝技。再加上那条毒计,关键时候打乱天空心智,还怕宰不了那秃驴?

  遥望星月,柳云眼中浮现出浓浓的自信。

  这番自信并非凭空得来,而是柳云这一路披荆斩棘,亦谋亦勇,击杀一个个当世天才高手后,所积累出的底气。

  忽然间,柳云心头一动。

  他这两日东跑西跑,忙这忙那的,倒把贺总管送的三颗剑丸给忘了。炼化剑丸至少需得七七四十九天,虽说赶不上灵觉街一战,可早日炼化总不会是坏事。

  一拳击向虚空,空气破碎如残镜,现出玄妙门。

  “小猫,把那木盒取来。”

  柳云对飞到门口的插翅花虎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道人影飞快的从玄妙门里蹿出,落地变大,正是小桃花精姽婳。

  “我给你找的新家有三岛一海,可比桃花源大上许多,住得还习惯?”柳云问道。

  姽婳咬唇不语,盈盈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接过插翅虎抱来的木盒,柳云注视着眼前的少女。肤若凝脂,眸似剪水,集妩媚妖娆于一身,像是从画里走出来,只可惜,她始终低着头,眉宇间的忿忿之色犹在。

  看来还得再关上几天。

  柳云心中道,正想把姽婳重新丢回玄妙门,少女突然抬头:“你究竟想要什么?”

  柳云眼睛一亮,他打量了一番小桃花精,慢悠悠道:“你和天空可是主仆关系?”

  姽婳默然点头。

  “那你昨晚为何要向我求救?”柳云问道。

  “我......”姽婳目光一黯,眼圈渐渐泛红,泫然欲泣。

  “哭什么哭!再哭就把你送回去!”柳云翻眼瞪去,目露凶光,吓得姽婳娇躯一僵,不敢再抽泣。

  “坐这里。有什么话好好说,不管天空那厮对你做了什么,还有云爷给你做主。”

  柳云话锋一转,拍了拍榻旁的铺垫,示意姽婳过来。

  姽婳也没多想,紧挨柳云坐下。

  被关在玄妙门将近一天,果真让她收敛了许多。

  柳云暗暗点头。

  那日梦回三千年前的桃花寺,柳云第一眼看到拥有桃花精美婢的藏禅和尚时,便心生羡慕。后来桃儿自荐枕席时娇羞的风情,那番诱人的话,更让柳云感慨藏禅这花花和尚还真是艳福不浅。被点化成精的娇美女妖很容易令人生出一种奇妙的占有欲,这种感觉很独特,轻松而随意,使人隐隐期盼着能够肆无忌惮一回。

  而眼前的姽婳,人如其名,比之她的外祖母更多出几分水灵动人,虽离绽放到最美艳的年龄还差几年,可也让柳云食指大动。

  谁说只有神明境的强者才能拥有乖巧又多情的精怪美婢,眼下便是绝佳机会。

  “天空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柳云注视着姽婳通红的双眼,柔声问道。

  天空这厮难不成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私底下却是个猴急的猥琐性子,早把姽婳收入房中了?

  柳云暗暗猜想。

  “他......他为了那把破尺,杀了我爹娘。”

  姽婳终究还是哭了出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月上中天时,姽婳已将天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盘告知柳云,而她也因情绪波动过大,不知不觉间倒在柳云怀中,昏睡了过去。

  怀抱香喷喷的小美人,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玲珑有致充满诱惑的娇躯就在柳云魔掌下,柳云却没了情欲。

  “量心尺,良心之人才能使用,可这世上又有几个良心人。”

  下意识的摩挲着姽婳嫩滑的小脸蛋,柳云遥望明月,目光波荡。

  姽婳一家不过四代,对于三千年前的一些隐秘仍有保留。三千年前,风振雷联络战败的枭雄强者们,谋划千年,埋藏下灭雍七宝,七宝齐聚当能推翻天雍王朝。这七宝并非随意分配,其中极有讲究,就拿量心尺来说,因它是魔物,需得心境寡淡之人才能拥有,这才落入藏禅手中,只因出家人的无欲无求。

  那年天空和尚参破转经轮,悟出《问佛》三手印,开启玄妙门,得姽婳父母告知究竟。起初还好,可没过几日,姽婳父母发现量心尺上隐隐传来血腥味道。问天空,天空也不隐瞒,只道他发现量心尺能使人心智大乱,并且激发出潜在欲望,于是他便想到借助量心尺开创一种能控制人心的功法。姽婳父母竭力劝阻,天空非但不听,反而在争执中杀死了姽婳的父母。

  少年时候的天空纵情又嗜杀,原来是被量心尺影响了心智。

  而唐宇禛和贺总管二人是天空在齐月朝中的靠山,暗中相助天空为量心尺“开光”,想要借助天空所创的功法和量心尺控制住三卿,对付唐羽尘。

  只是不知,原本只有天空、唐宇禛和贺总管三人知道的事,为何会流传出去,不单唐羽尘,便连弱水宗似也知道。

  日后的《灭魔心经》,想必也出自这门能操控人心的功法。

  直到今夜,柳云终于破解开这场迷局,虽然仍有一些小疑团,可也无伤大局。

  “被我抢了量心尺这魔物,天空算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道不出。”

  窗前月下,柳云微微一笑。

  “吃什么呢......”

  清脆却慵懒的声音响起,却是怀中的小美人悠悠醒转。

  迷迷糊糊中,姽婳梦呓般道:“你可千万别学恶和尚......快把破尺丢了。”

  注视着少女呢喃间浑然天成的销魂媚态,柳云心头一动。

  若能将姽婳也收为炉鼎,让她修习魔门魅功,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为第二个独孤孔雀......也能计划入他日后的魔门大业中。

  “可想报仇。”

  轻轻捏了把姽婳的小脸,柳云问道。

  姽婳睁开眼,看到柳云凑上来的大脸,吓了一跳,闪向一旁,面露警惕。

  盯着柳云含着温柔笑意的眸子,半晌,姽婳点头:“想。”

  “可想修习武道?”

  “想......可我学不了。”

  是了,她是精怪。不对,她的曾祖父母不就从藏禅手中学得了《问佛》三手印......藏禅走后,桃源里只剩桃花精和松柏精,其后的三代又是如何繁衍?

  柳云脑中闪过数个疑惑。

  “被神明点化的精怪,除了第一代能修习武道外,之后几代都不能习武。我曾祖元寿极长,据说在他一千一百岁那年终于修成三手印,开启玄妙门,带着我曾祖母闯荡天阙大陆。三百年后,我曾祖父母历尽人心险恶,心灰意冷下,带着我祖父还有一路所遇的一些精怪回到桃花源,从此隐居。又活了四百多年,我曾祖父母陆续去世。我祖父活了八百多岁离世,其余的精怪也相继去世。我爹娘原本也可活上四百岁,却因那个恶僧.......”

  说着说着,姽婳眼圈又开始发红。

  “那你能活多久?”柳云好奇的问道。

  “两百不到。”姽婳轻声道。

  柳云点了点头,敲打食指,漫不经心道:“姽婳,之前我还没发问,你怎么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姽婳犹豫着,打量柳云半晌,终究还是开口道:“姽婳会察言观色的法门,辨别善意还是恶意。相处越久,姽婳越能看透一个人的心思。”

  “这也是法门?”柳云一剔眉毛,问道。

  “算是吧。”姽婳螓首侧向一边,娇嫩的脸蛋上浮起两团浅色红晕:“姽婳四代所传,会的也是最不入流的法术。”

  说话间,小桃花精似有些自卑。

  这怎么能算不入流的法术......小妖精是身怀宝藏而不自知道啊。

  柳云凝视着姽婳,目光炽热,转而想起她的法门,神色恢复平静。

  有些精怪能飞天,有些则能穿墙,有些甚至还会变化。可在天阙大陆的武修眼中,精怪所掌握的这些法门都形同虚设,如若鸡肋。别说柳云,随便一个三重、四重的武修,都能轻而易举斩杀最强的精怪。当然,像姽婳曾祖父母这样走大运的是例外。

  姽婳这种察言观色的法门,放在精怪中或许算是最下等,可在柳云眼里,却是一柄攻城拔寨的大杀器。

  攻的是人心城,拔的也是人心寨。

  只可惜,拥有这等利器的是一个涉世未深、心思单纯的小桃花精,换作少年老成、心思玲珑的莲娘,再学一些谋算韬略,那绝对是万里挑一的谋士之才......莲娘和姽婳,这俩小娘们怎么就互相看不顺眼呢?改天有机会,得再试一试。

  柳云已放弃了将姽婳炼成炉鼎的打算,即便她能学武,用来当炉鼎也是暴殄天物。

  “姽婳,我刚才在想什么,你可知道?”柳云问道。

  “不知道啊,我刚刚又没在看你。不过我能感觉到,你对我并没恶意。”姽婳迎向柳云,认真的说道,和昨晚初见时相比,姽婳脸上的警惕明显减少许多。

  “既然你无法修习武道,那我便替你杀了恶僧。反正他也是我的仇家。”

  “若你能替姽婳报仇,你就是姽婳的恩公。姽婳就......就......”

  看着不知说些什么好的小桃花精,柳云莞尔:“还是等我杀了天空再说。你先回三岛海,七天后,我再来找你。”

  将姽婳送回玄妙门,柳云起身,走出屋。

  破落孤院,呆头鹅蹲在凉亭中,像母鸡护小鸡般将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白玉骨头护在双翅下。看到柳云,呆头鹅邀功般的发出一阵鸣啸,满脸骄傲。

  ......

  日上三竿时,柳云才出现在内城。

  一路上,无论是骑着马的文臣武将,还是寻常的守兵侍卫,见到柳云都抱以钦佩的目光,偶有面露隐忧。

  柳云柳侍卫长恐怕是整个齐月王宫最特别的侍卫长,既不用按时画卯,也不用穿上宫廷武士服,上任第二天手下一个侍卫都还不认识。没走几步路,柳云便遇上齐月王宫第二特别的侍卫长。

  “柳哥,你可真行啊!”

  早早守在城门外的左欢看见柳云,连忙一瘸一拐的迎了上来,他朝柳云翘起大拇指,脸色却有些奇怪。

  “怎么了。”接过左欢递来的薄饼,柳云问道。

  “柳哥,你莫非还不知道?”左欢英俊的脸上故意摆出十分夸张的惊讶:“你和天空和尚的灵觉街一战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

  “消息传得倒快。”柳云无动于衷,一脸的云淡风轻。

  “那当然。齐京年轻一代四大高手中,排名第四的柳侍卫长邀战排名第一的天空和尚,这可是今年齐京的头等好戏。五月七,灵觉街,海外浪子斗圣僧,只为公主开颜笑......柳哥你别这样看我,这段子已经在说书先生们的嘴巴里传开了。”左欢一摊手道:“总之,齐京上下都知道了,你为搏公主一笑,邀战天空和尚,甚至放出话说此战一赌生死。柳哥,你可有把握?”

  只一个晚上,再加一个上午,便已闹得满城皆知,沸沸扬扬......十有八九是郎无病搞的鬼,报复那晚上趁他喝醉诓他给花胖和小猴易容。

  柳云沉思。

  难怪这一路所遇之人,要么赞赏,要么同情。自己邀战天空,在大多数人眼里恐怕是不自量力的举动。这样也好,我正少一个击杀天空的借口,为情而战......差强人意......郎无病,今次暂且放你一马。

  “把握?你看我像是鲁莽冲动的人吗。”柳云淡淡说道。

  “那就好,我刚刚还下了注,把全部身家都押在柳哥身上。”左欢握紧拳头,一副义薄云天,为兄弟赴汤蹈火的模样。

  “押了多少?”

  “四十九个铜板!”

  “娘的!这么点钱你也好意思。开盘的怎么就没把你这个浑小子赶出去。”柳云被左欢逗乐了,笑骂道。

  “嘿嘿,其实还留了点,正准备找人捎给乡下的老爹老娘。柳哥,听说俺们的月俸有一个半金铢,是不是啊!”

  “像你这样游手好闲下去,恐怕不到一个月就被人踢出御膳房了。”

  “那可不成,俺还指望当侍卫统领呢!”

  两人说着闲话,行将走到王宫吊桥前的分别处时,远处传来喧哗声。

  抬头望去,柳云就见许许多多的达官贵人、王孙贵胄蜂涌向一辆刚从王宫驶出的风铃马车,争先恐后,大吵大闹,满脸狂热。

  收回目光,柳云拍了拍左欢的肩膀:“好好干,别总是到处乱跑。”

  “嗯。”左欢重重点头,一脸信服,全然没去想眼前的柳侍卫长比他还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清脆的女声从马车里传出。

  “停车!”

  马车在距离柳云和左欢十步的地方缓缓停下,达官贵人们肃然起敬,面露期待。

  门帘掀开,一个有着红扑扑小圆脸,偏生穿着灰色棉布长褂子的少女走下马车。

  在达官贵人们惊疑的目光中,少女负手踱步,径直走到柳云面前,仰头看向柳云,端详许久,淡淡说道:“你近日将有血光之灾,性命攸关。今日有缘,让本小仙遇上,我这有一化解之法,你可想知道?”

  少女话音落下,吊桥前鸦雀无声。

  达官贵人,王孙公子,便连不远处的侍卫们都伸出脑袋向这巴望来。

  一瞬间,柳云成为万众瞩目之地,所有人都想知道齐京第一神算刘小仙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偏偏在这时,滑稽的笑声响起,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却是站在一旁的左欢憋了好久,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左欢颇有眼力劲,他能看出刘小仙显赫的身份,可他又是个直肠子,憋不住话。

  瞅了瞅刘小仙,左欢凑到柳云耳边小声道:“柳哥你看......好像唱戏的一样。”

  柳云闻言,俯视向刘小仙,煞有介事点头:“小左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像。唱戏的姑娘,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告辞了。”

  说完,柳云便向前走去。

  文臣武将们面露愠色,侍卫城守们幸灾乐祸,刘小仙却一脸平静。

  “左欢,你是宋城黄桥乡洼村人,父辈有从军者,可惜是个逃兵。你七岁那年爬山失足落入山崖,大难不死,被鹰鹫用山中精宝喂养半年,目中生瞳,从此眼力大涨......”

  随着刘小仙娓娓道来,左欢停下脚步,震惊的望向刘小仙,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这些可都是左欢鲜为人知的秘密,鹰鹫喂养之事他更是连爹娘都没告诉,别人问起他怎么活下来,他只说吃草叶喝雨水。眼前打扮怪异的少女竟能如数家珍的全部道出,如何不让左欢又惊又慌。

  “我怎么知道?哈,我刘小仙什么不知道。”

  少女红扑扑的圆脸上露出一丝得色,装了许久的高人风范瞬间土崩瓦解。

  “左欢,你想不想知道你的未来事?”注视着面色变幻不定的左欢,刘小仙嘴角扬起,一副吃定了的模样:“你未来也有大劫哦,不过本小仙却有化解之法,想不想听?”

  “我......”

  左欢面露纠结,刚开口便被柳云打断。

  “未来之事何必劳神,走吧小左。”

  眼见柳云拉着左欢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刘小仙面露不甘,猛地一跺脚,大叫道:“柳云,你知不知道你惹上了什么!你若不听本小仙一言,本小仙保管你七日内,暴尸齐京!”

  话音落下,周围哗然声大起。

  柳云邀战天空之事已是人尽皆知,时间正好在六日后,刘小仙这一开口卦无疑是在提前宣判灵觉街一战的胜负。

  左欢一脸愤慨,余光中就见柳云停下了脚步。

  转身,柳云走向刘小仙。

  迎向柳云深不可测,隐透阴霾的眸子,刘小仙心中一寒。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真会算假会算,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想用这一招弱我战志,实在太小看我柳云了。”

  盯着刘小仙,柳云道。

  “我主子?”刘小仙一愣,转眼之后勃然大怒:“我呸!你以为是天空和尚让我来的?柳云我告诉你,我是有主子,我主子就是这天地气运,世间命数!”

  “柳云啊柳云,我刘小仙见你是个人才,大发慈悲,好心救你,你不识好人心也就算,竟还出言轻辱!”刘小仙指着柳云的鼻子,忿忿道:“你知道你惹上的是什么吗?那是万古气运,天地命数!与气运命数敌,你一万条命也不够活!”

  柳云心中一动。

  他虽不认识眼前“疯疯癫癫”的少女,可从达官贵人们表现出的热忱不难判断出,这少女应当真有点本事。气运命数,诸如此类的理论在圣人帝纪元被归类为怪力乱神,遭到圣贤们摒除。柳云从前也不甚相信,可来到武元年间,种种奇妙际遇却让柳云不得不重新考虑起那些所谓的怪力乱神、玄而又玄,是否曾经存在过。

  击杀天空,断绝《灭魔心经》的传承,改变历史走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是在与气运命数为敌。

  重生以来柳云虽说屡屡击杀天才高手,其中更有风伯、江心月等当世风云人物,可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未曾在史书中留名,也就是说,柳云所做的一切,并没真正影响到历史。可若杀了天空和尚,屠魔僧不再,魔门的命运便成了未知数,即便圣人降世,也不一定能够再将魔门斩尽杀绝......未来的历史也将就此改变。

  “若我猜的没错,你此前定然遭遇过许多生死之劫,有些是被逼无奈,有些是糊里糊涂的撞上。”刘小仙眼见柳云沉吟不语,目中恢复神采,连下猛药:“你以为这些是巧合吗?柳侍卫长我刘小仙告诉你,这些都是冥冥之中,气运命数对你的制约。还剩七天......不对,是六天,你的大限便至。往后这六天,每一天都是凶险无比。呵呵,你能不能撑到五月七长街之战,尚且未知。”

  少女绘声绘色的说着,偌大的内城似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嘛......”刘小仙突然上前一步,凑到柳云耳边,眉飞色舞的小声道:“我可是号称齐京神算子,当世活神仙的刘小仙,你一定是刚才没认出我,对不对?我就知道......只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并且供我驱策两年,当我的随从,我便为你化解这场劫难。干不干?”

  附近的城守侍卫们大多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对柳云抱有好感的王公大臣们投来关切的目光,而一些年轻的贵胄公子则面露冷笑,无不是幸灾乐祸。

  吊桥之上,露天阁台中,唐羽尘默然注视着吊桥外那个陷入沉默的白衣少年。

  “姐姐,那个刘小仙又在搜罗高手了。她来齐京到底有什么目的?”独孤孔雀趴在雕花老木窗棂前,托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盯着柳云。

  “谁知道,相天经纶台的人很少干涉世事。不过这个刘小仙倒是不同寻常,颇有一些相天经纶台祖师爷的作风。”唐羽尘道。

  “气运命数......姐姐,你信不信?”独孤孔雀沉默半晌,突然问道。

  “不信。你呢。”唐羽尘想也不想的说道。

  “我嘛......信又不信。”独孤孔雀莞尔一笑,目光却有些复杂:“因为我曾亲眼见到过,有人改变了命数。”

  唐羽尘错愕,刚想发问,目光落到柳云身上。

  下一刻,唐羽尘一怔,旋即嘴角竟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转瞬即逝。

  “哈哈哈......姐姐,你新招的这个侍卫长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太逗了,乐死我了。”和强忍笑意的唐羽尘不同,独孤孔雀已经笑弯了腰。

  “姑娘,你这里是不是坏了?傻了吧唧的。”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柳云伸出手指,轻轻点中刘小仙的额头。

  一下,两下,三下。

  刘小仙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柳云,当场被柳云点懵了。

  自打出山以后,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她。

  “你说你是神算,那你可曾算到过今日会被我这样?这样?还有这样?”

  揉捏起刘小仙胖乎乎的小圆脸,左右上下都没放过,柳云边捏边摇头,面露同情,转身离去时还不忘用一回月东神的口头禅。

  “连话都说不出,真是好傻啊。小左,你看她傻不傻?”

  左欢原本英俊的脸庞僵硬到几近扭曲,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一个劲的点头。

  直到柳云走出五步,刘小仙方才回过神。

  铁青着脸,刘小仙呼吸急促,她挥舞着小拳头,对着柳云的背影大喊道:“姓柳的!你可别后悔!你,你......你去死吧!”

  说完,刘小仙气呼呼的跑上马车。

  “柳哥,往后若有什么差遣,尽管来御膳房找我。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赶来!”走到分别处,左欢突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的对柳云说道。

  “这京城里哪里来什么刀山火海?你这浑小子,别说得好像给我送行一样。”柳云笑骂道。

  看向一脸满不在乎的柳云,左欢也露出笑容:“总之若要帮忙别忘了小左就是。柳哥我先走了。”

  背对着远去的左欢,以及众人的指指点点,柳云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去。

  放在昨日之前,刘小仙这番话或许还会让他的心境波荡,生出涟漪。

  一朝突破心境束缚,踏足另一方更为遥远开阔的彼岸,柳云的心境愈发通达,如流风狂浪,无拘无束,已非刘小仙所能左右。

  重回武元年间,有一件事,柳云始终未能做出抉择。

  是顺应历史,还是改变历史?

  若顺应历史,柳云大可以借助他所知历史脉络,先一步抢占功法、奇宝和各种各样的资源,笼络高手,选择势力,占尽优势。可若改变了历史,比如趁着某个史书中鼎鼎大名的枭雄人物年纪尚小,将他扼杀于草莽,那往后的许多事都将发生改变,柳云的优势也会一点一点的减少,最终蚕食殆尽,和真正的天雍武元人再无区别。

  今日之前,柳云徘徊彷徨。

  今日之后,柳云豁然开朗。

  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屠魔僧,这便是他所做出的决定!

  以天空和尚之死为犁剑,撬动历史脉络,改变未来走向。

  气运命数若真要阻我,又为何让我来到武元年间?若不去改变这一切,浑浑噩噩过上一世,纵然风流潇洒,也只图一时之欢。

  天生我为魔门子,当成万古之风流。

  站上宫城,柳云遥望向高天之上不知何时堆叠起的层层阴云,目光悠长而平淡,似已穿越乌云,落向天云之上那片无边无际的星空穹宇。

  “大胆。见到长公主殿下,还不下拜!”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柳云收回目光,就见换了一身火红轻羽宫装的独孤孔雀出现在不远处,仪态端庄,高贵典雅,正满脸严肃的清声喝斥。

  独孤孔雀身旁,唐羽尘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注视着柳云。

  依旧疏远,却不见了一贯的冷漠。

  柳云瞥了眼独孤孔雀,心中好笑,略一拱手道:“月宫侍卫长柳云见过殿下。敢问这位是......”

  “这是独孤小姐,你需像敬我一般敬她。”唐羽尘微微颔首,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柳侍卫长,你还不快去宫里守着。”

  “正要跟殿下说这事。”柳云瞧了眼稍落后唐羽尘半步,偷偷向他扮着鬼脸的独孤孔雀,面无表情道:“想必殿下也听说了,五月七,灵觉街,属下要和天空和尚决一死战。决战前的这几天,属下想告个短假,好好准备六日后的决战。”

  迎向唐羽尘审视的目光,柳云只觉今日的唐羽尘似有些不同,忽在这时,一道情思撞入柳云心湖:......他应当还没猜到,那个谣言是我传出......

  柳云心湖波荡。

  那个谣言的制造者竟非郎无病,而是唐羽尘!

  她为何要这么做?

  女人嬗变心难测,无论她为何要这么做,她的心防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坚决。

  柳云也没想到唐羽尘的芳心会在这时不经意的被他攻陷下一块,虽说仅是微不足道的弹丸之地,可对柳云而言,却是他期盼已久的进展。

  “小雀儿,你说呢。”唐羽尘问向独孤孔雀。

  独孤孔雀又恢复先前的端庄高雅,略作思索道:“也好。不过,需得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唐羽尘微微点头,看向柳云:“柳侍卫长,独孤小姐的话你意下如何?”

  “多谢殿下和独孤小姐成全。属下先行告辞。”柳云拱手抱拳道。

  宫城上,不时有侍卫走过,三人这番自然是做给他们看。

  辞别唐羽尘,柳云向外城走去。

  背后隐隐系着一道目光,也不知是唐羽尘,还是独孤孔雀。

  ......

  “大风起兮帝归来,云中有龙霸东南......是龙劫卦呵,我怎会算错。”

  佝偻而苍老的身影匍匐在地,浓密如丝的白发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见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更不见他那张惊世骇俗的脸庞。无光无风的密室中,一团蓍草静静的飘浮在半空,在袁先生透着期待的目光中却一动不动。

  门被推开,午后微闷的暖风席卷而来,吹落那团蓍草。

  “混世四猿中最精通卜算的灵明,竟然还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一袭白衣的俊伟男子望着被关在巨大密封笼箱中的袁先生,面露嘲讽。

  “我岂会不如她......更何况,她也不一定是对的。”袁先生苦笑道。

  浓密的白发被冷风吹散,露出卷唇,肉鼻,以及透着无奈的四瞳金目。

  “相天经纶台祖师爷,那可是连跟随紫辰帝打天下的神猿都称赞有加的神算。我听说相天经纶台隐世前立下规矩,除非后代传人中有造诣达到祖师爷者,否则永不出世。”

  注视着被锁链拴于三尺之地的袁先生,白山河一揖到底,毕恭毕敬道:“山河并非有意冒犯先生,还望先生见谅。却不知,先生是否有事瞒着山河。”

  “有契约在,我又怎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袁先生叹声道:“是了,那场雨快到了。到时,东南之乱正式拉开序幕,公子当可大展拳脚,一图抱负。”

  “是啊,等了这么久,那场雨终于快到了。不过在此之前,山河有事请教先生。”突然间,白山河语气一扬,死死盯着袁先生,“通天,千变,六耳三猿,各有怎样的神通。”

  袁先生身躯一颤,缓缓抬起头,惊讶的看向白山河。

  身为契约奴仆,他只能尽心尽力为白山河效命,直到契约到期的那天。

  可身为天降神猿中第一算者,他内心深处又岂会真正臣服。

  他却没想到,白山河竟然猜到了他一直隐瞒着的秘密——四猿齐降,风云乱天阙。

  嘴角渐渐扬起,白山河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袁先生:“契约第六条,故意隐瞒,延期四十九年。”

  说完,白山河拂袖离去,留下满脸颓然的袁先生。

  “扑通”一声,袁先生坐倒在地。

  半晌,他才呢喃道:“杀伐之子,万人之屠......纵然被你囚禁千年,我也不会告你三居士的下落,坏我等使命。”

  “你怎么一直在望天。”

  “小云云,你就没发现,这天色很奇怪。”

  “夜色,自然是黑的。”

  “从早到晚,黑了一天,连星辰都不见。小云云,你真的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我看是你不对劲。难不成是对月思故乡了。”

  翘着二郎腿,躺在楼顶瓦丛间,柳云看向一模一样躺着的月东神。

  “故乡......”

  月东神抬起手,压下笠沿,冷笑道:“某家的故乡早没了。倒是你,某家很想知道你明明已经可以回江家,为何还要留在这。为了那个美人儿公主?”

  “为了杀一个人。”

  “天空?”

  “聪明。”

  “今晚一过,便剩五天。你不去修行,带某家来西坊做何?”

  “找一个人。”

  “谁?”

  “你猜。”

  “难不成是人称玉面白袍龙阳君的荆如意?”

  “月兄高明。”柳云咧嘴一笑,却被遮挡在荒诞不经的面谱下。

  荆如意有没有龙阳之癖,齐京城没人知道。可禅头寺中,荆如意当众撕下假面后露出的那张阴柔美貌的脸庞,被好事之徒添油加醋的传出,变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段子:小郎君大闹禅头寺。又过一天,也不知怎么的,小郎君变成了龙阳君,不管荆如意有没有什么古怪癖好,他这古怪名号算是坐实了。

  “玉面龙阳一定把你恨死了,你还来找他。”

  “他恨的是柳云,不是江流云。”

  “哦?某家倒是有点好奇了,你深更半夜找他做什么。”

  “做一件大事。”

  夜深人不静,两人躺在西坊最热闹的赌坊五层楼顶,楼下是川流不息的人潮,四周人声鼎沸,却无一人发现肆无忌惮的柳云和月东神。

  和月东神在一起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

  他喜欢一个人在有月亮的破院凉亭中喝酒,邀你喝酒,却不勉强。他经常一个人远游,消失大半天,却总会在你想起他时出现。他从没什么要求,偶尔会擅作主张,比如那日帮柳云阻截天空和江心月。他带着斗笠、围着火红围巾,你永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可他一旦开口,便是心冷如柳云也觉十分有趣,甚合胃口。

  和这大千世界的众生相比,他更像一个匆匆过客。倘若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不见,柳云也不会觉得奇怪,过上一阵,甚至会怀疑起自己身边究竟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裹着红围巾,喜欢独自饮酒的奇怪少年。

  “那你来齐京......来天阙大陆,是为了什么。”柳云问。

  “扬名立万。”月东神道。

  “扬名立万又是为了什么。”柳云问。

  “等到那一天,你自然会知道。”月东神弹开斗笠,仰头遥望明月。

  柳云没有再问下去,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从三层向上传来,凝心静气,神明上升,柳云“看”见了齐京人称玉面白袍龙阳君的荆如意。得了这样的绰号,任谁都不会开心,荆如意就很不开心,他明显喝高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怀里的两个美姬花容大失,无奈之下只好充当荆如意的拐杖。

  这里是血窟,也是陈平和胭脂飞的老巢,陈平、胭脂飞皆是弱水宫的人,即便不用去问郎无病,柳云也能找到荆如意。

  在美姬的搀扶下,荆如意终于爬上了五楼,跌跌撞撞的闯入一间雅室。

  雅室清静古典,屏风纹凤,红窗粉烛,精致中透着一丝暧昧的风情。

  “少爷,让柳绿和霜梅服侍你。”

  左边的美姬有意无意的用她饱满丰胸蹭着荆如意的手臂,含情脉脉道。

  谁料荆如意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戾气,猛地扬起手臂,将美姬推倒在地。

  “滚!都给我滚!胭脂飞这个骚婊子就知道拿你们这些货色来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个捡回来的杂种!比不上他根正苗红......一个个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两个美姬被毫无征兆暴起的荆如意吓坏,颤抖的坐倒在地上,不知所措。

  “你们两个,先下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清冷中透着揶揄的声音响起,两个美姬如蒙大赦,也不管开口的谁,连忙跑出雅间。

  嫣红的烛光下,柳云翘着二郎腿坐在雕工精良的太师椅上,食指弹动,注视着烛光外陷入疯癫的荆如意。

  这种感觉,就仿佛坐在戏台下,看着戏台上正在表演的戏子。荆如意玉面红唇,眉宇若星剑,俊美之极,便是不敷粉也能轻而易举将戏台上的那些俊俏小生比下去。

  终于,荆如意不再演戏。

  他颊边醉酒的红晕渐渐消退,浑浊的眸子变回清澈,略显阴寒。

  直起腰,一股的孑然于世的孤傲气质顺着荆如意脊背涌出。

  转过身,荆如意看向柳云,目光冷凝。

  “请。”

  柳云端起不知何时倒好的美酒,敬向荆如意。

  四目相对,只一个眼神,两人便都了然。

  荆如意并非真醉真疯,而是早早发现屋顶上的柳云和月东神,故意露出破绽,想要引诱柳云和月东神出手。他演戏演得惟妙惟肖,声情并茂,浑然天成,却瞒不过柳云,当场识破。

  眸中流淌出古铜色的光泽,荆如意手腕一抖,柳云手中的酒盏竟脱手而出,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荆如意手中,酒水未泄分毫。

  柳云右眼中雷华翻滚,只见空气如浪波荡,向两旁分开,光凭肉眼实难捕捉。

  荆如意这一手,看似简单随意,可若没有极高的武学天赋、十年如一日的苦练,委实难以做到。

  比起天空和尚穿梭于空气的“瞬移”妙法,也差不了多少。

  可天空是依仗《问佛》未来印,荆如意更像是武学造诣到达一定高度后,由量转质的突破。

  天空年近三十,而荆如意,尚不过是和柳云一般年纪的少年人。

  “好手段。齐京人都被你玉面龙阳给骗了,真是好傻。”

  熟悉的声音传来,听到“玉面龙阳”四字,柳云面谱后的脸上浮起哂玩的笑意,反观荆如意,他依旧一脸冷漠。

  几乎同一时间,两只拳头撞在一起。

  荆如意以血罡包拳,月东神则赤手空拳。

  剧烈的气波如涟漪震荡开,吹断屏风,狼藉不堪。

  月东神以血肉之躯硬抗入魔八重的荆如意,也只是稍稍后退了半步,嘴角更是挂着若有若无的轻松笑意。

  “好一个玉面小龙阳!”

  雅间中升起第三股战意,却是柳云兴致上来,按捺不住,大笑道。

  空气又是一阵波动。

  荆如意回眸间,柳云已出现在他斜侧方。

  罡兵风月出,鸣啸着劈向荆如意的右肩,势如破竹,亦如狂龙吞月。

  “哼。”

  丝丝黑气从荆如意头顶蹿出,如雾遮天,又似黑蛟弄云。

  手臂扭曲成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荆如意长吐一口气,右拳含罡击中风月,左手捏掌成刀挡向月东神玉白的拳头。

  “嗡......”

  风月鸣啸不止。

  柳云笔直屹立,凝望向在他和月东神的联手全力合击下,只退后两步毫发无损的荆如意,目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如此荆如意,他若使出六成真功夫,那日大禅头寺中又岂会那般不堪。

  “可能喝酒?”月东神冷笑一声,阴恻恻的问道。

  “大名鼎鼎的江流云和月东神请我喝酒,我岂会不喝。”

  黑气散尽,荆如意走出,他看向收敛右目雷华的柳云,笑得很开心。

  “娘的,一个比一个不能喝......某家居然还对他们抱有过幻想,真是好傻啊。”

  看着醉醺醺的柳云和荆如意,月东神叫苦不迭。

  月下临窗,三人坐在西坊血窟最名贵,此时却一片狼藉的雅间里,推杯换盏。

  “我就知道,你玉面龙阳,堂堂弱水宫的少主,岂会让那几个正道的蠢货爬到头上。荆兄如此低调隐忍,想来是志向远大。”

  “江兄言笑了。如意哪有什么志向。”

  “荆兄这么说,可是不把我江某人当兄弟?”

  “既然是兄弟,那在下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说是小小的请求,便是天大的要求,江某人也应下了。”

  “那好......江兄可不可以别再唤我玉面龙阳了?”

  “......来,先满饮此杯再说。”

  ......

  月东神抱着双臂,冷眼注视着从相互试探直到称兄道弟,却始终未能进入正题的柳云和荆如意。

  借喝酒为名勾心斗角耍些花花肠子,这绝对是对美酒的玷污。奈何月东神很好奇柳云来找荆如意的目的,也好奇荆如意为何要在大禅头寺当众示弱。

  数巡过后,荆如意双颊浮起淡淡的红晕,不胜酒力,这一回倒是真的。而柳云戴着怪脸面谱,喝得再多,也看不出是醉是醒。

  “荆兄啊,你这般隐忍,莫非有忌惮之人?”

  放下酒盏,柳云沉吟着问道。

  “江兄何出此言?”荆如意不置可否。

  “以荆兄入魔八重的修为,以及神乎其技的武学造诣,若是真打起来,又岂会让天空秃驴和白山河都拖到三十合。江某敢断定,荆兄这般,是故意做给某个人看。先被天空和白山河战到三十合,又莫名其妙的给那柳云散发寿星贴,以此来显示荆兄的无能和鲁莽。”柳云道。

  月东神暗暗点头,对于柳云识断人情之术,月东神向来很佩服。

  荆如意神色微微一变,看向柳云时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杀机,转瞬即逝。

  “罢了。”荆如意重重拍落酒盏,双手一摊:“既被江兄看穿,如意还有什么话可说。如意这么做,的确是有所忌。只是不知,江兄和月兄深夜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柳云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放弃了他来前准备的说辞,临时起意道:“荆兄不说我也能猜到,荆兄所忌之人定是弱水宫另一名少主。荆兄虽说才华横溢,可比起那人来,恐怕还差上些许。荆兄这趟来齐京,混入大禅头寺,原本是想抢下量心尺建立奇功,只可惜功亏一篑。为了不让那人生忌,方才故意示弱。”

  随着柳云娓娓道来,荆如意脸上的醉意逐渐消退,又惊又疑,直到柳云说完他才长吁口气。

  “真难想象,一个区区山野邪道世家,竟能出江兄这样的人才。先前江兄大闹石中岭,扰乱东南域,屡出惊人之举,如意只当是江兄运气好。今日一见,才知并非侥幸。”

  荆如意这番话发自肺腑,柳云也无愧消受。

  除了郎无病所提供的有限消息外,以上一切皆是柳云察言观色,根据荆如意在大禅头寺的所作所为,在刚刚一瞬间推断而出。

  “荆兄过奖。却不知荆兄对于将来继承弱水宫宫主之位,有几分把握。”柳云话锋突然一转。

  荆如意一怔,随即猛一拍桌子,怒道:“宫主正当盛年,江兄这番话好生无礼,是何道理!”

  “未雨绸缪,永远不嫌早。”柳云抿了口酒水,不紧不慢道:“荆兄啊,你莫非还不知道一人为王千人陪葬的道理。等到那天,你争夺宫主之位失败,莫说弱水宫,怕是整个东南域都没你的容身之地了。退一万步说,即便你无意竞争,别人也不会因此大发慈悲的放过你。”

  “某家赞同。”月东神举杯。

  “江兄的意思是......”荆如意一脸迷惘。

  这小子,还真能装傻充愣。

  柳云心中暗道。

  “先下手为强。”柳云喝完盏中酒,淡淡说道。

  “这......”荆如意面露犹豫,迟疑道:“他未不义,我却不仁。不可,不可,他平日里虽咄咄逼人,常常当众轻辱我,可他毕竟是宫主之子,天一境的天才,我弱水宫排位第一的少主啊。”

  “荆兄,当断不断其必自害。你莫非真想在未来的某一天,被赶出弱水宫,做那丧家之犬?你若有意竞争宫主之位,我当助你。”

  荆如意身躯一震,面色变幻不定,最终沉如止水,似被柳云说服。

  “你如此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沉吟半晌,荆如意问向柳云。

  “荆兄啊,对如今的你而言,是宫主之位重要,还是那量心尺重要?”柳云不答反问。

  荆如意深深看了柳云一眼。

  “我欲取量心尺,也不过是为了博取宫主的嘉奖。”

  “那我也不妨告诉荆兄。江某人不为别的,只为那柄量心尺。”柳云道。

  月东神端起酒盏,掩饰住眼中的古怪。

  “原来如此。”荆如意面露了然,又问道:“可你夺那量心尺,和我当宫主,又有何干?”

  “荆兄,不知陈平和胭脂飞可在血窟?”柳云问。

  “在。”荆如意也不隐瞒。

  “那他二人应当也知道我在此处。”

  “十有八九。”

  “他们可是那位少宫主的人?”

  “什么事都瞒不过江兄呵。”

  “那就好,荆兄且听我此计。”柳云笑了笑,凑到荆如意耳边。

  “......如此这般。”

  荆如意瞳孔陡缩,一脸震惊,此前的掩饰、伪装荡然无存,便连一旁的月东神也是手腕一抖,晃出几滴酒水。

  “不知荆兄意下如何。”

  起身,柳云举着酒盏凭窗而立,静等荆如意答复。

  荆如意陷入沉默,月东神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楼下是人声鼎沸,狎醉嬉笑,楼上却是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荆如意长舒一口气,微微一笑:“江兄真是大魄力。如意突然怀疑,江兄是不是某个隐世魔门的传人。区区邪道世家,是不可能培养出像江兄这样的人物。”

  “荆兄以后便知。”背对荆如意,柳云不置可否道。

  “不过,如意又凭什么相信江兄所言是否属实。”荆如意也站起身,走到柳云身边。

  “我不用让你相信。对你来说,只能赌了。就如同我赌荆兄断然不会错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样。”柳云道。

  “也罢。”荆如意一直拧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笑了笑道:“那我便赌上这一回。”

  “好,不愧是玉面小郎君。随江某来。”

  柳云抚掌大笑,身体略向前俯,一个闪身破窗而出。

  荆听到“玉面小郎君”五字,荆如意俊脸一僵,黑着脸紧随柳云之后跃出窗外。

  “越来越有趣了。”

  月东神恋恋不舍的放下美酒,烛光变黯时,他的身影也消失在血窟五层。

  三人刚离开血窟没多久,又是两道身影从血窟中掠出,一男一女,正是弱水宫埋藏在齐京的两颗暗子——陈平夫妇。

  三前两后,五人绕开西坊,匿藏于夜色之下,直奔东北而去。

  今夜的大禅头寺灯火通明,前后寺院都有许多明火执仗的僧人来回巡查。

  灵觉街上的商户们只当大禅头寺今夜要做法事,却不知大禅头寺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江流云前夜大闹禅头寺,虽被禅头寺压下没有外传,可禅头寺上下无不深觉羞耻。

  大禅头寺的僧人们恐怕怎么也没料到,这才两天功夫,江流云竟又来了。

  “转经轮?”

  站在寺墙阴霾下,荆如意冷眼盯着主道两旁的三十六鼎转经轮。

  他被柳云三招挑飞的屈辱一战,就发生在转经轮前。

  那可不是他故意示弱,当时的他的的确确想要击杀柳云以解心头之恨。

  “天下武修共聚齐京,欲取我江某人颈上人头。荆兄以为,我为何还会来齐京?一人单挑一城人?我可没这么愚蠢。我来齐京,只因我在石中岭击杀天觉和尚时,无意之中发现了量心尺的秘密。”

  柳云说道,一旁的荆如意微微点头,拖在二人身后的月东神则翻了个白眼。

  “转经轮中,藏有大禅头寺创始人所留下的玄妙门,天空秃驴便是从玄妙门中发现量心尺。量心尺只有贴身挟带才不会被发觉,然而五日后,天空和尚将在灵觉街决战柳云,那时候他也只能将量心尺放回玄妙门。”柳云继续说道。

  “我倒希望他们两个能同归于尽......不过,我可是听说开启玄妙门需要印记。”荆如意道。

  “那个印记说来也简单,只需让三十六鼎转经轮同时向右旋转便可。荆兄,看好了,注意转经轮上方。”

  说话间,柳云突然一个弹身而出,滑翔向转经轮。

  他穿着一身黑袍,身法更像黑夜中的幽灵蝙蝠,负责巡视的僧人们毫无察觉。

  这么远,荆如意应该觉察不到三手印的意境了。

  三十步外,柳云暗暗盘算。

  又过十步,转经轮已近在咫尺,柳云连续捏出过去、今夕、未来三印,精气神瞬间消耗了将近三成,脸色也微微苍白。

  “哗!”

  三十六鼎转经轮向右转动,佛音空灵,遥遥传出。

  与此同时,转经轮上方的空气碎裂,现出玄妙门。

  “是谁!”

  “什么人!”

  巡视的僧人们手握火把禅杖纷纷跑来。

  柳云不管不顾,凝心静气,神明上升。

  四十步外,荆如意正用炽热的眼神注视着玄妙门,看他那表情,明显没有察觉出问佛三手印的意境。

  八十步外,另一侧的佛墙下,陈平和胭脂飞看向玄妙门,目光复杂。

  柳云心中满意,神明下沉,手臂张扬,袍袖鼓鼓生风,向后退去。

  大禅头寺的僧人们赶到时,柳云已不见踪影。

  ......

  “江兄诚不欺我。”

  灵觉街外,一栋四层高的酒楼楼顶,荆如意面露红光。

  “荆兄也看到,大禅头寺守卫森严,就连入道七重以上的僧人也有几个,即便在天空和柳云决战的那天想要夺走量心尺,也非易事。这个便是荆兄回转弱水宫搬去援兵的借口。”柳云道。

  “江兄妙计。”荆如意接口道:“陈平和胭脂飞定会提前将此事禀报少宫主,我再不经意的透露少许口风。少宫主那蠢货为了抢功,十有八九会阻拦我出宫,自己遣派高手来夺量心尺。”

  “到时我会暗中知会禅头寺,你那位少宫主派人前来只会有一个下场,那便是全军覆没,我则趁乱抢下量心尺。到那时,少宫主在弱水宫的势力和威信定会大降。而你趁势而起,或拉拢宫中子弟,或向宫主暗中道明缘由。魔门中人向来赏罚分明,即便是亲生儿子犯下大错,也少不了一顿教训。”柳云微笑着道。

  “江兄,我现在几乎能够肯定,你也是我魔门同道。”荆如意哈哈大笑,意气风发:“我这便回转弱水宫,先提前祝贺江兄马到功成,斩获量心尺。”

  “荆兄也必会心想事成,得偿所愿。”柳云回敬道,忽然间,他突然想起什么:“荆兄留步。”

  “怎么?”荆如意脚步一滞,皱眉看向柳云。

  “有件事江某一直很好奇。贵宫主是如何得知量心尺和金蝉子都在齐京?”柳云问道。

  荆如意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说道:“此事我也曾问过宫主,宫主语焉不详,直到一日他喝酒喝尽兴了,方才告诉我,是他一个知交好友所诉。”

  “也是我东南域的魔门前辈吗。”

  “或许吧。宫主提起他时只称呼鹤散人,其余的也没多说。好了,如意先行告辞。”荆如意笑了笑,一个纵身投向对面的酒楼。

  鹤散人......终究还是出现了。

  注视着荆如意远去的背影,柳云目光渐冷。

  虽还不能确定,可听到“鹤散人”三个字,柳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号称武元初年东南邪道第一人的江家天鹤。

  “你信得过他。”这时,月东神略显阴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就不怕他杀一个回马枪,偷偷潜入大禅头寺,取出量心尺回弱水宫邀功。”

  “我自然信不过,可有些时候有些事,也只能赌上一回。不过,他荆如意若真有我想象中那般才智过人,那他就应该知道,我的计策对他最有利。即便他能取出量心尺,有陈平和胭脂飞在,他也无法将量心尺带回弱水宫。”柳云说道。

  “他是个聪明人。”月东神哂笑。

  “不仅聪明,也够贪心。”

  “怎么说?”

  “我刚才故意说出金蝉子来试探他,他毫无反应。这说明,他早已知道金蝉子落入我手,可从头到尾,他都未曾提起。”

  “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是想等到我取得量心尺后,杀了我,将金蝉子和量心尺一并吞了。”

  “果然够贪心。是了小云云,你打算怎样示警禅头寺?”

  “谁说我会示警他们了。”

  “难道你......”月东神仔细打量起柳云,阴阴一笑道:“聪明如玉面小龙阳也给你这个大骗子给骗了。敢情你是想让弱水宫多杀几个僧人,好在你和天空决战时,乱其心智。”

  “多杀几个僧人?东神,你也太小看云爷我了。”

  闻言,饶是月东神也不禁一怔,目露奇光,半晌才叹道:“好大胃口。你才是最贪心的那人。”

  月下无风,待到风起时,柳云和月东神也悠悠然飘下酒楼,向南投去。

  禅头寺前的灵觉街恐怕算得上是齐京四坊最清静的街道,僧人们找不到江流云,也不再闹腾。

  就在柳云和月东神刚落下酒楼,还没走出几步。

  月光下,白衣胜雪,一个白袍僧人出现在街道往南的方向。

  没有天空和尚那般高大魁梧,也没有天空和尚那般庄重肃穆,僧人年纪不大,沐浴在月光下,显得灵动而出尘。

  恍惚间,柳云似又看到那年桃花树下的僧人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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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点过后还有一更,小高潮哦,没睡的朋友帮忙点点呗,冲下首页点击榜。现在说有可能点早,不过还是提前通知下,不出意外下个月可能就会上架了,愿意支持船长的朋友希望能准备下v号吧,先谢过。这几天酝酿下,本书第一个连续的大高潮即将到来~)

  “一个比一个能装。”

  望向安静的站在街道中央,合掌垂首,口里低喧佛号的年轻僧人,月东神轻啐一声道。

  月华如水,洒满长街,亦如圈圈涟漪荡起于僧人清秀的面颊旁。

  不知不觉间,他的周身聚拢起一股“静”的力量。就如同一只从黑夜深处蹿出的吊睛白额大虎,蜷曲于地,匐背沉腰,看似惰懒,可在它懒洋洋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随时能够暴起夺命的可怖力量。

  柳云和月东神相视一眼,同时咧嘴。

  两人都是如今齐京城中屈指可数的高手,更是一个比一个不讲理。

  管他什么意境气势,若敢拦道,杀了便是。

  直到柳云走入十五步之地,白衣僧人才缓缓抬起头。

  眉目清秀,额庭饱满,目光清澈如见底之泉,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飘逸出尘的气息。

  天觉是世俗和尚,天空是禅道佛子,而眼前这僧,他更像是游走于尘世和佛神之间,既不沾染尘世的烟火,也不受佛神所约束,乃是天地之间一逍遥僧人。

  “阿弥陀佛。”

  僧人高喧佛号,目光宛如一柄利箭,直插柳云心底。

  年轻僧人距离柳云明明还有十来步。也没见他怎么动身体,好像很悠闲的“飘”着,但不知为何,他好像会缩地似的,一步便迈到柳云面前。

  弹指间,两人只剩三步了!

  铺天盖地的战意压来。

  缩地成寸,暴若狂虎!

  月东神瞥了眼脸上仍未恢复血色的柳云,刚想出手,柳云已抢先一步迈出。

  精气神被三手印消耗了近三成,柳云却没有丝毫避让的念头。

  这是天空的攻心局!

  于决战前夕,让禅头三杰中最小也是最神秘的天命和尚出马,拦于道中,挑战柳云。

  和天空势大力沉的龙象神功不同,天命和尚无论气质还是武学都显得飘逸灵动,属于截然不同的武学路数,十有八九会让柳云措手不及。柳云若不应战,战志必降,灵觉街一战凶多吉少。

  柳云若是伤了,战志大降,灵觉街一战必败无疑。

  柳云若是输了,那直接可以放弃灵觉街一战,向天空投降认输便好。

  无论天空还是柳云都无比清楚,决战前的几天,是他们最后调整战志的机会。高手相拼,每一丝战志的波动,都能左右战局,决定最终的胜负,不可轻忽。

  因此,即便精气神只剩七成多,柳云也悍然迎上,面对近在咫尺的清秀僧人,柳云眸底滚出浓浓的杀机。

  “嗡!”

  月下血如影,罡兵风月出。

  柳云手臂划过残影,风月如钩如镰,暴起时又如血色飞瀑,当头劈挂向清秀僧人。

  却在这时,僧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距离柳云还剩一步,他身体尚在向前俯冲的情况下,竟不可思议的向后飘去,轻松避开风月,转眼距离柳云已有五步。

  战圈外,月东神目光变得锋利。

  天命此举完全违背了当世武学理念,力量向前,身体却向后飘出,仿佛无根之萍,即便月东神也自问无法做到。

  禅头三杰,天空第一。最灵性者,还属天命。

  成功避开柳云全力一劈,天命和尚占得先机。

  真罡禅杖从他手心飞出,越过下沉的风月,发出“轰轰”的咆哮,直取柳云面门!

  柳云招式已用老,身体保持着向前的趋势,除非他能像天命一样违背武学常理的向后飘去,否则他的脸将会在下一刻被禅杖捣成稀巴烂。

  只两招便除去江流云,为天觉师兄报仇雪恨,僧人脸上浮起动人的笑容。

  笑容尚未绽放,便在中途枯萎。

  只见那黑袍脸谱人突然张口喝道:“给我滚!”

  喉咙猛然吞吐,似有一股磅礴浩大的气流被他挤压收缩于腹底,在一瞬间猛地爆发,冲破喉咙,喷涌而出!

  在月东神转忧为喜的目光注视下,罡兵禅杖似在无形中受到巨力阻拦,平平定格在半空。

  年轻僧人则身躯狂颤,口吐淤血,脸上血色疾褪,眼中浮现难以置信的神色,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形容惨淡。

  古有以声杀人,便是如此!

  月东神也不知柳云是早就会这一招,还是刚刚急中生智,妙手采得。

  不管是哪种,这一战已再无悬念。

  月东神看向长啸一声,直追天命而去的柳云,目闪寒光。

  眼下唯一的悬念便是柳云能否击杀天命。

  罡兵风月已被柳云收回。

  刚刚那一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招唤天空。

  天空和尚欲使攻心术,却被柳云成功破解。

  眼下柳云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大禅头寺门口,当着天空的面,光凭两双肉拳硬生生砸死三杰之一的天命和尚!

  乌云飘过,夜下无月。

  弹指间,柳云已跃至天命身前,双拳各捏一印,使出震天意境,精血涌入肉拳。

  手臂高举,划过凌厉的弧线,柳云冷笑着轰砸向天命。

  此时的天命已无半点飘逸气质,他惨白着脸,紧咬牙关,举拳迎去。

  两拳相撞。

  天命眼中似有什么迅速枯萎,双臂也变得软绵绵,骨头已齐齐碎裂。

  “啪。”

  雪白之物掉落在地,细看却是牙齿。

  柳云这一拳挟雷奔、日陨两印,非但打散天命和尚全部的精气神,击碎双臂,竟还将天命的牙齿给震落,何等凶残!

  长啸声从背后响起。

  却是月东神被柳云的张狂意气所激,引出心头热血,忍不住仰天长啸,宣泄起胸中畅快!

  在堂堂天阙正道八大宗门口,用肉拳捶杀其天才子弟,如此嚣张霸道,试问古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此时大禅头寺的僧人们已被惊动,纷纷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无不呆若木鸡,一时间竟忘了救援。

  在僧人们呆滞的目光中,黑袍魔头俯视向坠入泥尘苟延残喘的僧人,右脚高高抬起。

  空气波动,天空和尚出现在柳云身后,金禅刀出鞘。

  “想借我之手杀你师弟吗?哈哈哈,我偏偏不杀了。”

  长笑一声,柳云身形消失,再出现时已回到月东神身旁。

  面谱后,是一张苍白无神的面庞,眸中似有什么在迅速枯萎。

  先用三手印开启玄妙门,再战天命,又使出未来印的瞬移身法,柳云的精气神终于消耗殆尽。

  不过他并不担心,顶多大半天,他非但能够恢复,还能够在原先的基础上有所涨进。

  至于那天命和尚,经此一败,他的身体至少需要三两月才能复原。至于他的战志,除非有一天能够击败柳云,否则永远无法恢复到从前。

  月下长街,柳云和月东神大摇大摆的拐过大禅头寺,消失在夜深处。

  距离五月七,灵觉街一战只剩五天,柳云继击杀天觉和尚之后,又废禅头一杰,更是破了天空和尚的攻心局。

  “师兄......天命败了......”

  泥尘中,年轻的僧人盯着夜空,目光空洞,呢喃道。

  “师兄替你报仇。”

  “还有天觉师兄......”

  “一并报了。”

  背起天命和尚,天空一步步的走向大禅头寺,目光平静,不见波澜。

  回到南坊小院时,夜已过了大半。

  柳云推门而入,呆头鹅和昨夜一样,展开双翅保护着一根根空灵玉骨,骄傲的看向柳云。

  “干得不错。”

  柳云揉了揉鹅头,取出空灵玉骨,随手丢下一根让呆头鹅到一边啃去,自己则走到窗前榻旁,对月凝望。

  再转过身时,柳云苍白的脸上已没了快意张狂,面如止水,神色收敛。

  在大禅头寺前嚣张捶杀天命和尚的是江家魔头江流云,而不是五日后行将与天空决战于灵觉街的海外浪子柳云。

  到那时,柳云只能用真气,势必不会像今晚这一战得心应手。

  盘膝坐下,柳云闭合双目,调整着精气神。

  同天命和尚的一战重演于柳云脑海。

  这是柳云一路走来养成的习惯,往往空闲时候,不练功,柳云便会琢磨从前一场场战斗。虽说重生以来,绝大部分战斗都是以柳云完胜收场,可这些战斗中难免有各种各样的不足,若没有这些疏漏,柳云或许能够更快更顺利的战胜对手。每一场战斗都是一堂柳云自己给自己上的武道之课,只有吸取其中的经验教训,柳云的武学造诣才能得到更快的提升。

  而今夜与天命和尚的一战,却是柳云鲜有的得意之作。虽说极其短暂,仿佛转眼之间柳云便击败了天命,可其中的凶险和转折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

  禅头三杰中,天觉和尚垫底,天空或许比天命略强上一线,可天命的天赋潜力却不在天空之下,若无今日这一战,假以时日谁是禅头第一尚不好说。

  力量向前,身体却已向后退去,如此不遵循武学常理的技巧,放在战斗中绝对是顷刻间左右战局的杀手锏。

  事实上,天命几乎要了柳云的命。

  若非在力已用老的关键时候,柳云急中生智,天马行空的那一吼,柳云恐怕已一具无头尸。

  也正是那一吼扭转了战局,使得天命和尚功亏一篑。

  这并非柳云运气好,从某种角度而言,算是柳云厚积薄发,于武道之途所做的又一个突破。

  柳云修有两丹田,下丹田储精血,中丹田储真气,精血和真气平日里各行其道,相安无事。可一旦聚合成阴阳煞,却能发挥出二者相合之力,归根到底,是因为彼此间的矛盾冲突正好形成的推进之力。

  根据这个道理,柳云在禅杖击面的那一刻同时运转精血和真气,深提一口气,裹挟二者冲突之力,吞吐间势如狂龙出海,其势骇人。

  而这两日来,柳云先是学会了天空和尚穿梭于空气间的未来印瞬移术,又见识到了荆如意凭空卷杯的妙法,对于气波的领悟更深一层。这才能够腹腔一口气吐出,使得周遭空气产生波动,左右包夹住禅杖,使之纹丝不动。

  再加上三十六鼎转经轮响起时的佛门妙音,柳云仿效其精义,在那一吼中夹杂着他的龙虎杀气,直奔毫无防备的天命和尚。

  以上种钟,皆是柳云重生以来于武道之途所斩获的技巧。

  一夕融合,竟成就了古时的大杀技,龙王怒。

  神话传说中,在亘始帝之前有着一个礼乐崩乱的混乱纪元时代。那个时代的人们在与奇禽异兽的抗争中,总结出了许许多多的神奇杀技,其中便有音杀之技。据传说擅长此技者,一啸之下能凭声音震死高飞千丈的大风鸟,又或者于山川前怒吼咆哮,冲垮山峦,推倒成平原。此等绝技,如龙王发怒,因此在那时被称为龙王怒。

  混乱纪元时代的人们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生存下来,那时候的战斗只以杀戮为目的,因此不称武技,唤作杀技。

  柳云不知道什么杀技,也不知道什么龙王怒。

  他只知道,这一战后,他武学四要中的技巧要素又将更上一层楼。

  从此以后,他的武技将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灵动而多变,柳云最后挟雷奔、日陨两印的捶击也是脱离死板僵化招式的表现。正所谓一通百通,柳云的武学造诣也较之今日之前提升了不止一筹。

  月明如洗,云淡如水。

  一个半时辰过去,柳云睁开双眼,脸色虽未完全恢复,可眸瞳已重现光彩。

  抄起一根空灵玉骨,双掌按住骨头两端,柳云猛一吸气,胸口发出如雷鸣般的“轰轰”响声,仿佛有着什么在他胸口翻滚。胸部是人体中丹田所在之处,而柳云的真气也贮藏在中丹田,此时正是中丹田原有的真气飞速旋转,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吞食着藏在空灵玉骨中的真气。

  月光下,原本光泽如萤的高僧佛骨渐渐变得黯淡,最终化作灰暗的枯骨,承受不住柳云的握力,“啪”的一声碎裂成粉末,洒落一地。

  一根,两根,三根......朝阳升起,冷月不见,鸡鸣声从南方深巷的平民百姓家中传出,叫破拂晓。

  “大哥!我回来了!”

  满脸兴奋的伯赤花飞大呼小叫的闯入院子,一路狂奔,也不知踩死了多少花花草草、蜘蛛蚂蚁。

  “啪!”

  正对凉亭的那间屋子木门弹开,被吵醒的月东神黑着脸瞅着伯赤花飞,怒吼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花胖子,你活腻了是不是!”

  另一侧的小屋,江小猴也悻悻的推开门,仰头打了个哈欠,揉着眼埋怨道:“这才什么时辰,胖子你在闹哪样啊,你再闹我就让干爹把烤成乳猪。”

  “哈哈哈!勿怪勿怪!天大的好消息啊!”

  伯赤花飞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大笑着奔向柳云的屋子。

  推开门,伯赤花飞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却猛地一滞。

  “大......大......你是何人!”

  伯赤花飞停顿在门口,怔怔的望向屋里。

  月东神皱了皱眉,脚尖一踮,飘落到伯赤花飞身旁。江小猴也被伯赤花飞不同寻常的反应吓醒,几个腾跃赶到屋门口。

  出现在三人视野里的,是一个背对他们,赤裸着上身的男子。

  一股浩浩荡荡的纯正气息从男子身上腾起,这种飘然而无争气质十分罕见,少之又少,也就只有归隐山林的得道高人,又或者守佛念禅的大德高僧才会拥有。

  三人虽都知道屋里那人是谁,可此情此景,那股飘然无争的浩然正气,却令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屋里站着的会是他们所熟悉的,放浪不羁又阴邪狡诈的江家魔头。

  晨曦透过窗棂洒入屋内,微尘飘扬。

  却在这时,一柄薄如冰片,白中透青的长兵器向上蹿出,击散微尘和阳光,鸣啸不止。

  “真气凝罡!”

  伯尘花飞惊讶的盯着被柳云握于掌中的三叉戟,一脸崇拜,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下,大喊道:“恭喜大哥!练成神功!天下无敌!”

  “可要试招。”月东神微微一笑,问道。

  “正合我意。”

  说话间,柳云转过身,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三叉戟便已脱手而出,如破浪龙鲸,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起伏不定的波痕,直取月东神胸口。阳光流转于白中透青的戟身,就在它距离月东神只剩半尺时,它陡然一滞,随后荡开。

  伯赤花飞和江小猴目光所及,就见一层层波痕从三叉戟的戟尖流转而出,编制成一张大网笼罩向月东神。

  仔细看去才恍然发现,那是空气波荡出的条痕,汇聚形成的漩涡,却偏偏竖立了起来。

  柳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月东神身前,手握罡兵三叉戟,于那漩涡中连续刺出三下。

  月东神一如既往的伸出他白玉般的拳头。

  拳戟相击,第一回月东神纹丝不动。

  第二回,月东神手臂一缩,身体一颤,勉强挡住。

  待到柳云刺出第三戟时,空气条痕聚拢而成的漩涡不再凝滞不动,而像是被神笔点出了灵魂,竟如大海深处龙卷风来临时候,掀起的狂风漩涡,旋转之快,已让伯赤花飞和江小猴捕捉不到它的轨迹。

  柳云手持三叉戟,以戟尖挑动漩涡,赤裸着的雄壮上身肌肉虬结,线条分明,像极了古代传说中,于夜海驾浪巡洋的夜叉王!

  如此神乎其技的一戟,饶是月东神也不敢硬接。

  五指张开,白玉般的手心中隐隐蹿出一道飓风阻挡住柳云的轮回玄奥,月东神抽身而退,眨眼便已退出屋外,将及凉亭。

  “小心了。”

  柳云忽然喝道,手腕翻转,食指重重扣击上戟背。

  “铮!”

  金石相击的剧响从三叉戟的戟尖传出,如一柄杀伐巨刃旋转飞出,直奔月东神而去。

  音杀之技!

  伯赤花飞瞳孔陡缩,面露震惊。

  他也算是出身于名门大世家的杰出子弟,自然知道失传许久的古时杀技。

  直到这时,月东神方才显露出他除了拳头以外的本事。

  无论以一敌二力战天空和江心月,还是试技荆如意,月东神都只用拳头。

  柳云能将月东神逼到这般田地,至少说明他出其不意的这一招,已不在天空和荆如意之下。

  风起小院,吹动月东神蓑衣“簌簌”作响。

  只见他双拳摊开,露出掌心,旋即上下合拢,捏出一个极其罕见的手印。

  “咄!”

  月东神张口吞吐,目露精光,声如洪钟,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开,隐隐形成一个钟罩将月东神护于其中。

  “嗡!”

  柳云的“杀伐巨刃”撞上月东神的“钟罩”,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响,随后弹开,竟震得小院微微一晃。

  “呼......”柳云吐出一口浊气。

  月东神也松开手印,夸张的揉起胳膊来。

  至于伯赤花飞和江小猴,早已看傻了眼。

  “小月月,你的底线究竟在哪?”

  收起罡兵三叉戟,柳云的神色也随之舒缓。

  他原本只想试一试罡兵配以轮回玄奥的威力,领悟气波技巧后,柳云对于轮回玄奥的把握更上一层楼,这让他突然十分怀念起未来的圣地宗师李子曰。

  到如今柳云方才后知后觉,李子曰的磷火玄奥之所以能发挥出偌大声势,只因他和天空、荆如意一样,都已洞察空气奥妙,掌握了气波的技巧。那日柳云之所以能战败李子曰,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悟出轮回后的出其不意,以及阴阳煞。

  以气波之技驾驭轮回玄奥,威力果真不同凡响。

  即便如此,柳云也未能逼出月东神使出真本事,一不做二不休,柳云干脆用出了他原本为天空所准备的压箱底绝招——海神啸。这是柳云触类旁通,从击败天命的那一吼中得出的灵感,在突破入道七重,凝炼罡兵时候,柳云特意在三叉戟边缘留下音孔,藏为后手杀招。

  “就差一点......小云云,你差一点就杀了我!”

  月东神佯怒道。

  柳云哈哈大笑,他自然不会信以为真。

  一夜突破入道七重,武学造诣又有精进,精气神也随之重回巅峰,柳云振奋不已。及腰黑发飞扬在微凉的晨风中,柳云呼吸深长,整个人处于一种飞扬而激荡的精神状态中。

  “好丑的罡兵。”

  偏偏在这时,江小猴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嗯?”柳云顿时满脸阴霾,眉头一拧,狠狠瞪向江小猴:“小猴崽子,你再说一遍,干爹的罡兵如何?”

  “霸气神武。”江小猴低下头,极不情愿的说道,有伯赤花飞言传身教,江小猴也无法免俗的学会拍马屁。

  “就是。”

  柳云转怒为喜,温柔的注视向屈服于他淫威之下的江小猴,一脸的孺子可教。

  炼制罡兵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极其头疼的事。

  适手的罡兵不一定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威力大的罡兵不一定适合自己,将来还会掌握怎样的武技也是未知......总而言之,许多武修凝炼罡兵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碰运气的成份在其中,希冀最终定下的武学之道能和自己的罡兵相匹配。

  柳云有了凝炼罡兵风月的经验在手,自不会像别的武修那样苦苦纠结。罡兵风月如月如钩,符合情之玄奥。而柳云的轮回玄奥施展出后,像极了大海中那一圈圈波浪漩涡,出则生,入则死,死生之道,莫过轮回。

  柳云突破到入道七重,凝练罡兵时,闭目冥想,任凭真罡流转,按照轮回的意境自行凝炼,不知不觉间便诞生了这柄三叉海王戟。

  三叉戟者,神话传说中乃是夜叉君王的神兵,亦为海龙王的镇宫之宝。古时有海船遇风暴漩涡遭难,十有八九都是夜叉君王作祟,用三叉戟搅乱海潮,主宰船客生死。

  和天阙大陆惯常见到的刀枪剑戟矛相比,罡兵三叉戟确实有些另类,不过也符合柳云海外浪子的身份。

  再者,以柳云如今的武学理念,并非像别的武修一样,由罡兵主宰他们的武道。相反,罡兵只是柳云的附庸。

  柳云能一啸杀人,能引动气波,还能单凭肉拳捶杀天命和尚。

  武学种种,千变万化,切不可拘泥于一道,否则未来成就必会有限。

  收回看向江小猴的目光,柳云正思索着何时去挑战一下齐京城中有名望的武道家们,也好更进一步。

  这时,另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大哥!大哥!小花有话要说!天大的好事啊!”

  “吼什么吼,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好好说话!”

  被伯赤花飞打断了思路,柳云不悦。

  “是!”伯赤花飞委屈的应道。

  “说吧。”

  伯赤花飞果然不敢再吼,可他的语气依旧很急:“大哥!我昨晚应邀去赴齐京商会的晚宴!你们猜我遇上了谁!”

  “别废话,快说。”柳云不耐烦道。

  “我遇上了君长歌!”

  说完,伯赤花飞便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老半晌,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止住笑,伯赤花飞就见柳云、月东神和江小猴正用一种观赏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伯赤花飞顿时满脸通红。

  “大哥!你不知道君长歌!那你总该知道君江海吧!君长歌可是君江海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君江海......

  月东神和江小猴仍是一脸茫然,柳云却心头一动。

  从前老头子给他讲述的历史人物,绝大多数都是武道强者,偶尔也有一些国朝风云人物,比如唐羽尘、独孤孔雀。却有一人,他既不是武道强者,也非国朝君主,不光老头子,便连圣人帝纪元时街头随处可见的书铺中,也都售卖着和他有关的书籍。

  他是一个商人,武元年间,曾从独孤皇后手中买下整片极北冰海的传奇商贾,君江海。

  在后世的野史传奇中,让独孤皇后永葆青春、长生不老的仙药,便出自君江海之手。当年君江海变卖全部家产,花了上千万金铢置办了十艘能抵抗大风鸟全力一击的巨型楼船,又分别用美人、秘器和奇兽聘请了三名通玄境的强者,漂洋过海,前往传说中星辰死亡后坠落所堆积成的海中仙山,拜访仙人,求取仙药。七年后,就在君江海这三个字已快从天阙大陆彻底消失时,他独自一人驾着轻舟,于北海登岸。

  随行的十艘楼船和三名通玄境强者全都不见,只剩君江海一人,以及两粒仙药。

  君江海自己吃了一粒,剩下的一粒,秘献给了当时还只是深宫皇后的独孤孔雀。

  待到独孤皇后手掌天雍大权后,君江海也得到丰厚回报,他获得了中土五座矿山的开采权,以及源江的漕运许可。五年后,君江海一跃成为中土首富。又过了十一年,君江海成为真正富可敌国的商界霸主。

  民间一直有传言,君江海正是用十艘楼船和水手们,以及那三名通玄境强者,从仙人手中换得仙药。

  君江海听后不置可否,再有人说起,他索性给自己取了个绰号,仙人贩,以此自嘲,亦堵世人之口。

  这样一个传奇人物,他的出身却是令人想象不出的卑贱。

  十五岁之前,他只是个无籍的放羊仆僮,而且放羊的技巧很不高明。从他十三岁起,每个月都会放丢两只羊,不多不少,永远是两只。主人家有钱,开始并没计较,仅仅略作惩罚。可一年半下来,丢了三十六头羊,主人再有钱也耐不住整天丢羊,一怒之下把君江海赶出家门。那时候的君江海还不叫君江海,他没有名字。又过了三年,那家主人因作风奢华,屡屡露财,惹来了一伙山盗,将他们的家产洗劫殆尽,还将家中的女眷掳掠上山。正当那家人走投无路时,君江海带着漫山遍野的羊群出现,安抚故主,拿出一半羊从山盗手中换回女眷,剩下的羊全都送给故主,用来安置身家。

  故主一家又惊又疑,君江海笑言,这羊,原本就是你家的。

  三个月不到,此事传遍河西,君江海声名鹊起。有人质疑他偷羊之举,然而更多的人赞美他先知先觉的智慧,以及为救故主一家散尽家财的义举。凭借广为人知的良好风评,君江海游走于各家商会之间,购货销货总是快出别家两三步,很快便拥有了自己的商会......

  “花胖子,你若说的都是真的,某家自会对那个君江海佩服到五体投地。嘿嘿,可惜你这故事破绽百出。他当时只是区区放牧仆僮,偷了那些羊后,又能放哪去?他每日都住宿主人家,也只有放羊的那点时间能自己打理,他又如何照料被他偷走的羊?再说了,只三年时间就让三十六头羊变成漫山遍野的羊群,他一个区区仆僮,如何能有这等本事?依某家所见,十有八九是此人为了扬名,故意编纂出的故事罢了。”

  听完伯赤花飞所述,月东神不信。

  伯赤花飞虽想反驳,可碍于对方是月东神月二爷,只好低头捏衣角闷闷不语。

  “是真是假又如何,只要他能带来好处,就算他说自己是财神爷转世也不关咱们的事。”柳云忽然一笑,重重一拍伯赤花飞的肩膀,面露嘉赏:“快说,那个叫君长歌的商人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月东神奇怪的看了眼柳云,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自打撞见柳云以来,伯赤花飞还是第一次受到拍肩膀的待遇,顿时激动起来,受宠若惊道:“他想和我们谈一笔生意!”

  “我们?”柳云脸色一寒,目光顿时变得锋利,如一柄尖刀直插伯赤花飞。

  伯赤花飞这才发现说错话,连忙解释道:“小花只是明面上的掌柜!大哥才是幕后真正的大老板!那个君长歌并不知道我们的事!”

  “这还差不多。你继续说,他究竟想要什么。”

  柳云按捺下杀心,微微点头,心道伯赤花飞还算识趣。

  他让伯赤花飞假扮海外商贾登陆齐京,一来是想让伯赤花飞和江小猴活动活动,二来,也是在为将来的魔门大计做准备。

  建立魔门可不是一个轻松活计,绝非收几个传人,教几招武技便行的。其它的暂且不谈,最基本,它需要至少数十万金铢用作日常花销,需要独立于黑龙阁和华音楼的情报来源,还需要庞大的国朝、武道界甚至民间关系脉络,以便在失势时藏身朝野,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光这些还不包括奇禽异兽、山门禁制、功法秘籍、秘器药材等等更令人头疼的琐事。

  柳云自己当然不会去头疼这些,他让伯赤花飞以海外商贾的身份先在齐京站稳脚,便是想试一试伯赤花飞的才能。若是干得好,柳云将会正式收服伯赤花飞,并开始在齐月一带打造魔门根基。

  “他一整晚都在搜罗海船!好像有多少就要多少!知道我来自海外便想租下我们那四条大海船!”

  “这也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他租船的代价是齐月国西南四府城的两成盐引!还有明月江三个月的通行许可!以及一天三百金铢的租费!”

  “哦?那还不错,花胖子你就没再讨价还价一番吗?”

  “没有!然后我就把他灌倒了!偷偷把明珠湾三成的出海大船全都租了下来!”

  “你......哈哈哈,干得不错。一会再去搞点金铢,把剩下的出海大船一并租了。你可知道他为何要那些海船?”

  “不知道!不过!他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他说!暴雨将临!”

  连日阴天,往年的五月初风和日丽,舒适爽朗,今年却一改往常,阴云笼罩,空气仿佛都凝固在一起,沉闷得叫人心里发慌。

  便连赌坊的生意也淡了许多。

  洛沉鱼坐在三层包厢,面无表情的看着赌坊中空出一大半的赌桌。

  她如今已是风雅轩的老板,可她依旧形单影只,穿着一如既往的书生装,迷人的知性气质更是不曾减弱分毫,再加上她房中军师的艳名,这让她屁股后面多出许多追求者,死缠烂打,挥之不去。

  赌桌前的生意是差,可二楼雅间却坐满了人,不是自恃风流的贵公子,便是一些在齐京颇有名头的年轻武修。

  他们越是殷勤,洛沉鱼越是心烦。

  风伯在时,还可以用他们来让风伯吃点小醋,风伯不在了,洛沉鱼连拿正眼瞧他们的兴趣都没。

  风流齐京,多自以为是之辈,真正能让女儿家心动的风流人物又有几个?

  午后的倦意袭来,洛沉鱼昏昏欲睡。

  也不知是怎么的,她隐隐觉得原本就不算热闹的赌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抬起沉重的眼皮,洛沉鱼看去,困意顿时一扫而空。

  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赌厅中央,负手而来,正用一种很特别的目光审视着整座赌坊——就像在打量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随着他的到来,玩着牌九色子的赌客们停止手头游戏,二层雅间中的公子哥们也都不再吵闹喧哗,齐刷刷的转过头,注视着那人。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王宫吗?

  即便不在王宫,他也应该好好准备五日后......已不到五日的灵觉街一战啊。

  洛沉鱼微微吃惊的看向犹在四处观望的柳云。

  “你叫什么?”

  柳云问向站在他不远处的清秀荷官。

  “奴家小芪。”

  荷官怎会不认识那晚当街斩杀王传君的柳云,装着胆子抛了个媚眼说道。

  “小芪,你去传我的话,就说二层雅间每一间都收十金铢,每人各收三金铢,过了傍晚再加五金铢。”柳云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飘过三层包厢,叹声道:“偌大家业却不知珍惜,我兄风伯若泉下有知,定也不会开心。”

  柳云说话时有意没有压低声音,不仅二层的公子哥和武修们听的清清楚楚,便连洛沉鱼也沉下俏脸。

  反观赌场里的荷官、美姬和侍者们,无不露出振奋之色。

  “呸,运气好混了个四大高手垫底的名号,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不过是个海外之地不识教化的蛮夷,过不了几日,就要人头落地的短命鬼!”

  阴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风雅轩中,飘忽不定,让人难以辨别说话者所在的方位。

  “就是,不过是个蛮夷莽夫,有什么资格在这大呼小叫!”

  “区区六重境便想和小圣僧决出高下,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听说他还是为了月羽公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不知天高地厚。”

  讥笑声从四面雅间传出,齐京的贵公子们,来自五湖四海的武修们肆无忌惮的对着柳云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荷官侍者们面露隐忧,洛沉鱼则神色复杂。

  她既想柳云能够帮她打发走了那些苍蝇一般的追求者,可更想借机挫一挫柳云的嚣张气焰。自打他进入齐京以来,与他明里暗里的抗争中,洛沉鱼还从未占过一点上风。

  “洛老板,你意下如何。”

  柳云抬起头,目光落向三层包厢中穿着书生装的白皙美女。

  柳云虽是由楼下往上看,可那种眼神分明是居高临下,势在必得。

  洛沉鱼芳心大恼,咬了咬牙道:“他们皆是我风雅轩的贵客,有些还是风郎生前好友,今日前来捧场哪能另外收钱。再说了,柳云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胡乱定规矩?”

  “就凭我占风雅轩四成干股。”

  柳云冷笑着丢下一句话,转过头不再理会洛沉鱼。

  没来由的,洛沉鱼心中飘然而生一丝悔意,她也不知为何要后悔,或许仅仅是因为柳云眼神转变间所流露出的寒意,令她有些心慌。

  柳云抬头,目光逡巡在二楼雅间,很快定格在一个穿着深紫武士服的高瘦青年身上。

  “出来。”

  柳云说道。

  在旁人听来,柳云这一声不急不响,只是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出。

  可落在高瘦青年耳中,却不啻于暴雷轰鸣直挂脑壳,令他浑身一震,眼中似有什么迅速衰落。

  正是此人刚刚用那飘忽不定的声音冷嘲热讽,挑拨众人。

  柳云上前一步,龙虎杀气呼啸而出,震得赌桌上的筹码牌九腾空乱飞。

  昨夜收获颇丰,柳云的龙虎杀气也随之增涨,变得愈发磅礴雄浑。

  别看柳云从前所遇的对手大多都擅使杀气,事实上,东南域年轻一代中能掌握杀气的也就区区几人,都是真正的天才人物。雅间里的紫衣青年显然和白山河、天空等人相差甚远,尚未领悟杀气,面对柳云的杀气来袭哪敢硬接,纵身跃下,想要逃走。

  他虽未领悟杀气,可他的身法却很是不俗。

  低啸一声,紫衣人像喝醉酒般,脸上酝起古怪的红晕,在落地刹那扬起双臂,宛如一只人形蝙蝠,飘忽不定,滑翔而出,欲要逃离风雅轩。

  神蝠天功,此人竟出自东南邪道四大世家之一的尤家!

  独树一帜的身法一经出现,谁还猜不到紫衣人的身份。

  天品上等的《神蝠天功》在天阙大陆赫赫有名,在身法类功法中稳稳排进前十。战斗中,尤家武修往往能凭借《神蝠天功》的奇、巧、快、变四大特点,扭转战局,反败为胜。曾有一名武学大家这样评价神蝠天功:于密室相搏,配以神蝠天功往往能占据八成往上的优势,一旦战败,同一境界中能留下尤家神蝠者,屈指可数。

  弹指刹那间,紫衣人已飞过柳云头顶,距离大门还剩不到十步。

  柳云脚尖一点,身体向后上方飘去,欲截紫衣人退路。

  尤家子见状冷笑。

  他的修为也有入魔六重,纵然斗不过柳云,可若是一心想逃,别说柳云了,便是齐京年轻一代中排名第一的天空和尚也休想拦住他。

  面对堵截而来的柳云,尤家子信心十足,他脑海之中已勾画出至少八条避开柳云逃出风雅轩的路线。

  却在这时,柳云一拳头轰出。

  出拳的速度并不快,力量似也不大,可正撄此拳的尤家子却瞳孔扩张,脸色瞬间变白。

  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拳,竟封堵死了他所能想到的全部逃跑路线。

  “嘭!”

  柳云一拳头击中尤家子小腹,在赌场众人木愣的目光中,尤家子“啪”地坠地,身体抽搐,半天没能爬起。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尤家在奇技榜上排名前三十的《神蝠天功》居然这样被破去,就像拍蚊子一般轻松。

  “滚。”柳云看也不看奄奄一息的尤家子。

  被柳云裹挟着将近十六万斤巨力的一拳击中下丹田,尤家子哪还站得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从人群中挤出,一声不吭的扶起尤家子向外走去。

  柳云瞥了眼那小厮,目露奇光。

  “我兄风伯离世前,将风雅轩和洛姑娘都托付给了柳某人。柳某把风雅轩让于洛姑娘,洛姑娘后又转出四成干股于我,我百般推辞不下,只好受了。”

  柳云朝着二层雅间中又惊又怕的公子武修们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道:“所以,风雅轩的事柳某多少能说上两句话。”

  “恐怕诸位都有所耳闻。”

  “不日,我将和天空和尚决战灵觉街。还剩不到五日,这五日里,柳某不才,将在风雅轩设一小擂,广邀齐京英雄豪杰,切磋武技。柳某今日便把话放在这,若有人能将我逼出大厅,柳某愿送出风雅轩四成干股。若有能败我者,柳某当依照风兄的遗嘱,为那位好汉和洛姑娘牵一牵红线,风雅轩的四成干股便当作柳某人送出的嫁妆。”

  “风兄,小弟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风雅轩中静悄悄,只有柳云悲凉而痛苦的声音回荡在梁柱间,让二层雅间原本对柳云抱有敌视的公子武修们感慨不已。

  谁说海外尽出蛮夷?如柳云这般不贪图荣华富贵、美人产业,煞费苦心只为完成兄长遗愿的,即便在礼仪之邦自居的天雍王朝,又能有几人?

  感叹归感叹,更多的则是偷偷打量向一脸震惊的洛沉鱼,跃跃欲试。

  他......他就这样把我给卖了?

  洛沉鱼这一回总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柳云不循常理的狠毒手段,然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理成章,她尚未回过神,便已成为柳云邀战齐京武修的彩头。

  注视着正在和公子武修们称兄道弟,热情迎送的柳云,洛沉鱼紧抿双唇,鼻尖发酸。

  她迟迟不归返家族,抛头露面,忍受着背后的闲言闲语、冷嘲热讽,凭借一己之力拼搏在齐京,只不过是想要给恋人报仇,仅此而已。却不知为何,她从前惯用的手段计谋变得不再好使,也不知是因为没了风伯,还是遇上了这人。

  洛沉鱼只觉十分委屈,委屈得竟有落泪的冲动。

  “沉鱼,我来给你介绍一人。”

  耳边响起一阵笑声,洛沉鱼深吸口气,平复下情绪。

  转头看去,就见柳云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包厢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个从未见过的胖子。

  “这是花老板,和我一样来自海外。”柳云笑吟吟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洛沉鱼本想质问柳云,可见到柳云阳光灿烂的笑容,以及眼中那丝关切,洛沉鱼只觉有劲没处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而随后,听了柳云的介绍,又看到那个笑容比柳云还要灿烂的胖子,洛沉鱼一怔:“你就是人称百宝先生的花老板?”

  “贱名能入洛姑娘之耳,花某荣幸之至。”伯赤花飞微微一笑,颇有风度道。

  柳云诧异的看了眼伯赤花飞。

  有郎无病帮衬,伯赤花飞在“登陆”明珠湾的第二日便名传齐京商界。而这百宝先生的名号还是因他那四条海船上装载有五花八门的奇珍异宝,有些出自天雍,有些来源于海外,事实上都是这些年伯赤花飞明买暗窃巧取豪夺来的私人宝物。

  这些柳云都知道,也吃准了洛沉鱼定也知道。

  唯一令柳云感到惊讶的是伯赤花飞说话的口气,他竟然不咆哮了,实在是怪事!

  “我和花老板相识于海外,是多年故旧。”

  柳云收起困惑,对洛沉鱼道:“花老板最近在和君江海的门生谈一笔买卖,手头略紧,便和我商量用风雅轩的干股和沉鱼换一些现钱。当然,沉鱼若是有意分上一羹,也可入股。”

  “君江海的门生?”洛尘于撩起颊边一绺青丝,掩饰住惊讶。

  即便对于洛沉鱼这样的武道界大世家女儿来讲,三十岁出头便已成为河西首富的君江海绝对称得上是传奇人物。

  转眼后,洛沉鱼似乎想起什么,狠狠瞪向柳云:“柳云!那日我和你谈的是四成红利不是干股!”

  “红利不就是干股吗。”柳云装傻充愣,随后摇了摇头,指向伯赤花飞:“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们谈。”

  说完,柳云踱步走出包厢。直到柳云重新出现在一层大厅,洛沉鱼这才想起她还没顾得及质问柳云。

  此时的风雅轩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赌客几乎全部跑光,柳云选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闭目养神,自有美姬送上茶水。

  客人们因柳云这一闹散去九成,可风雅轩的荷官、美姬、侍者包括小厮们并没因此厌恶柳云,相反,他们偶尔看向柳云时都是一脸崇拜。这便是西坊之中深入人心的道理,洛沉鱼做得再好,一切安排得再公平妥当,可在下属眼里,她绝不是那棵能为风雅轩遮风挡雨的大树,风雅轩上下虽勉强服从洛沉鱼,却谈不上尊重。

  解决完决战前最后一桩琐事,从这一刻起,柳云真正进入备战状态。

  他的心和风雅轩一起陷入无边无际的宁静之中,再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干扰到他追求一胜的信念。

  柳云原本打算逐渐一挑战齐京城的武道家,可既费事又劳神,还不如守株待兔。

  正好他手上有风雅轩的红利和洛沉鱼这两大彩头,更有齐京年轻一代四大高手的名头在,足够吸引一批自恃甚高想要人财名三得的年轻武修。

  战遍齐京武道高手,一来可以偷师一些独门绝技,二来印证柳云自己的武道,三者,还可以提升战志。

  消息刚刚传出,今天即便有人来挑战,也不会太多。

  柳云闲来无事,调理精气神,脑中突然浮起那怪小厮的身影。

  神明上升,百步之地被柳云收入心底。

  风雅轩往南五十步,有一片水车坊,十来座水车每一座都有六七丈之高,用来汲水。下午时鲜有人路过,即便有人路过,也会被鳞次栉比的水车遮挡视线,看不到扶着尤家子走进水车坊的小厮。

  “柳云,柳云......若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尤家子明显还不服气,咬牙切齿的发誓。

  “小兄弟......多谢你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不用谢我。”小厮的声音低沉,略带几分很难察觉的颤抖。

  走到一条通往郊外水田的沟渠前,小厮停下脚步。

  能在三十岁前修炼到入魔六重,这尤家子虽称不上天才,可也不算蠢才。

  眸底闪过一丝警觉,尤家子刚想挣脱便被小厮“啪”的一声推入沟渠。

  “你要做什么......你是柳云的人?”

  尤家子注视着向他走来的小厮,脸色陡变。

  他清晰的捕捉到小厮手中白亮锋利的那物,那是一柄匕首。

  丹田破碎,血气凝固,全身上下使不出半丝力气。

  别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便是五六岁的小童,给他一柄匕首,也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杀死。

  “一百个金铢!”

  尤家子咬牙。

  小厮置若罔闻。

  “五百金铢!”尤家子嘶吼道:“只要你放了我,我就给你五百金铢!”

  站在尤家子身前,小厮似有些心动,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一千金铢......那柳云只是个海外浪子!无家无业,他能给你什么!”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小厮,尤家子做着最后的挣扎:“你到底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厮脚步一顿,他看向旋转的风车,脸上露出憧憬,低声说着:“我经常去看野狗打架。强大的狗群本来就强大,狗子去投奔得不到重视,还会被欺负。弱小的狗群,正因为它们弱小,去投奔,才会得到重视。你问我要什么......我要摆脱贱籍,我要出人头地!”

  小厮突然大叫一声,匕首直直刺入尤家子的心窝,脸上露出因第一次杀人而产生的紧张和害怕。

  “啪!”

  匕首掉落在地,血染水渠。

  小厮目送尸体缓缓向远处飘去,慢慢的蹲下。

  随后捂住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竟把我比成狗......

  柳云“看”向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抱头痛哭的小厮,冷笑一声。

  他如何不知道,那小厮是在自作主张为他除去后患,想要以此打动柳云。

  小小年纪,便已有这等觉悟和魄力......也算人才。

  神明下沉,柳云睁开双眼,就见洛沉鱼出现在镂空雕木的楼梯口,易容的伯赤花飞稍稍落后一步,向柳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合作不是不可以。”

  看向柳云,洛沉鱼说道:“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几个?”

  “三个。”

  “你说。”

  “其一,收回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你要拿红利当成彩头我没意见,别扯到我。其二,十天之内,我要见到前期收益,否则我便撤资。其三,一个月内,你必须取来江流云的颈上人头,否则我非但撤资,还会收回让给你的四成红利。”

  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柳云,洛沉鱼语气一变,微露揶揄:“当然,前提是你能活过五天。灵觉街一战后,我们再详谈此事。”

  “沉鱼你误会了。”柳云叹了口气,耸肩道:“我只说是帮你牵红线,至于结果如何那还不是你说了算。再者,这是你和花老板的生意,干我何事?三者,灵觉街一战已无悬念,结果便是我击杀天空,所以你也无需再等。”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洛沉鱼仔细打量着柳云,半晌才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刘小仙给你算的金口卦已经传遍齐京,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没人认为你能赢下那一战。胜负的确已无悬念,天空胜你,乃是大势所趋。况且你们那一战还是赌了命,即便到时天空手下留情,饶你一命,你也将颜面扫地,从此以后再抬不起头来。”

  “沉鱼,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柳云微微一笑,语气中却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你......谁关心你?我只是关心和花老板的生意。”洛沉鱼狠狠瞪了眼柳云,只觉这人和前几日相比又有所不同。

  眼下的他就像一团柔水,又似一阵不知会飘向哪的清风,无论怎样的言语攻势都无法令他动容,更不会留痕于心。

  洛沉鱼忽然想起了风伯生前曾和她说过,坤末雍初的战乱时期,高手辈出,强者横行,常有武学大家约战生死。他们中有些会在战前放浪形骸、纵情肆意,有些则会挑战别的武学大家。无论哪般,都是武学大家们用来鼓舞战志,提升信心的举动。想要战败强敌,首先,你必须先让自己相信,最终的胜者只会是自己。

  看着一脸轻松写意的柳云,洛沉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此时已近傍晚,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靠近风雅轩的几座酒楼却生意惨淡,掌柜伙计们也都从酒楼里跑出,张望向风雅轩,目光幽怨。

  风雅轩门口不知何时聚满了年轻的武修,像是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喧哗,随后让出一条路,从中走出三个人。

  都是老熟人。

  柳云看了眼丰善和李公子,目光转开,落向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柳云虽不认识,可从他的长相上,柳云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

  “风侯,你怎么来了?”洛沉鱼的声音从柳云身旁响起。

  “我怎么不能来了。嫂子?”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庞轮廓和风伯相近,身高略高,皮肤略白,神情略微阴鸷。

  直勾勾的盯着洛沉鱼,他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的贪婪,那一声“嫂子”更是意味深长。

  “这是我哥的产业,你是我哥的女人,如今我哥死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又岂能不来?”

  这句话说出,风侯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挤在风雅轩门口的年轻武修们纷纷起哄,有些甚至吹起口哨。丰善和李公子算是风伯生前好友,从前和洛沉鱼的关系也算亲近,可此时却站在风侯身边,偶尔看一眼洛沉鱼,都是一脸漠然。

  这便是武道界大世家中不成文的规矩。

  兄长死了,若无指定的继承人,其财产、女人,都由血缘最近的亲族接手。

  想那风伯虽被柳云布局击杀于石中岭,可平心而论,无论才智、武道还是为人处事,他都当得起人中翘楚,令白山河也为之忌惮的东南俊杰。若不是遇上柳云,再过个七八年,东南域必定会有他风伯一席之地。

  和风伯一比,这风侯明显差上数筹,言语间透着一种得志的张狂,想来是在家族中被风伯压制太久,如今风伯死了,他终于能够扬眉吐气。

  感觉着风侯赤裸裸的目光,洛沉鱼脸色微变。

  她并非那等仆籍侍女,她可是出自风翼洛家的嫡女,只要她不愿意,怎么也轮到风侯染指。可她却不愿看到风伯辛苦创下的基业落到一个毫无建树的人手中,更是厌恶那道似已将她从上到下扒了个干净的目光。

  余光中,洛沉鱼就见柳云正心平气和的喝着茶。

  犹豫片刻,洛沉鱼走到柳云身后。

  门口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风侯、丰善和李公子也都将目光投向柳云。

  “原来柳兄也在。哈哈哈,真是够巧的,今日便让柳兄来做个见证。这位是风伯的同胞亲弟风侯风公子,受风伯遗嘱前来接收风雅轩。”

  李公子一摇纸扇,呵呵说道。

  他们三人自然早就看到柳云,十有八九还是因为柳云以风雅轩的干股做彩头,这才急匆匆赶来。

  “遗嘱?风兄临走前亲口和我说,让我代为照看风雅轩和洛姑娘。”

  柳云头也不抬的说道。

  再饮杯中茶,茶水已尽,柳云看了眼洛沉鱼。

  洛沉鱼哪还不知柳云是什么意思,放在平日里她就算再落魄也不可能为风伯以外的人做这种侍女活计,可眼下被风侯三人逼到这个份上,能挽回局面的就只有柳云,洛沉鱼纵有百般不乐意也只好乖乖就范。

  肌肤娇嫩得似能挤出水的洛沉鱼穿着书生装,盈盈而立,为柳云侍茶。弯腰倒茶时,火爆的曲线一展无遗。

  此情此景别说风侯,就连李公子和丰善也艳羡不已。能征服洛沉鱼这等才貌双全的奇女子,绝对每个男人梦寐以求之事。

  “你就是那个自称我兄长义弟的柳云?”风侯扬起下巴,瞅向柳云。

  出岛之前,他便已打探清楚柳云的一切。

  越级击杀王传君,禅头寺挑飞荆如意,王宫邀战天空和尚......关于柳云的事迹其实并不多,可每一件,都足以让人打心底里佩服。

  若有可能,风侯绝不想站在柳云的对立面。

  可他却没有选择。

  风伯一死,他的机会来了。然而他也只有做出一番不输风伯,甚至超越风伯的事业,才能为他赢得少主之位。他又是一穷二白,毫无势力根基,想要尽快得偿所愿,他唯一的选择便是接收风伯从前的势力,踩着风伯的身体前进。

  好在现如今,他身边还有东南域升龙榜排名第十四的丰善,以及排名第十六的李公子,无疑给了他叫板柳云的勇气。

  “废话少说,你们一起上吧。”

  放下茶盏,柳云看向丰善和李公子,却瞧也不瞧风侯半眼:“我若输了,我便代洛姑娘作主,将风雅轩拱手送出。”

  话音落下,风雅轩中鸦雀无声。

  洛沉鱼刚想说什么,目光落向柳云的侧脸,她硬生生的将话收回。

  柳云这是效仿紫辰帝时的武道家们,在决战前夕以一场场的胜利,来磨砺战志,提升信心,最终突破心境屏障,达到二者的巅峰。

  他绝不会让自己输。

  他既然这么说,那就表明他有稳胜的把握。

  洛沉鱼一言不发,好像默认了似的。她这番表现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目光逡巡在洛沉鱼和柳云之间,风侯妒火中烧。

  从前风伯在时,洛沉鱼和风伯郎才女貌,堪称映月半岛一景。

  彼时的洛沉鱼眼里只有风伯,目无余子,那种由骄傲和自信勾画出的迷人魅力不知令多少风家子为之抓狂。

  风伯死讯传来,风侯大喜。

  出岛之前他便日夜憧憬,私底下已将洛沉鱼视作他的女人,连做梦都曾梦到过洛沉鱼被他按在地上,剥光她的书生装,肆意玩弄,从满脸不屈到欲罢不能,最后被他风侯征服。

  眼前的情形却如一盆冷水当头倒下,令风侯清醒之余,心中充斥满失落和痛苦。

  “李兄,丰兄。此獠竟不将二位放在眼里......”

  风侯话音未落,身边一道人影已腾跃而出。

  丰家位于东吴淇水,以捕获奇禽异兽起家。

  在亘始帝之前的混乱纪元时代,人们为了守护家园同天地间的凶兽搏斗,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杀技,也是后世武技的雏形。杀技不如武学博大精深,它们以杀戮为目的而创,所以更简练、直接、凶猛,充满爆发力。丰家的武技虽不如混乱纪元的杀技那般残暴凶猛,可也拥有相近的特质,又补充了武学四要中的其它三要,从某种角度而言,丰家的武学更胜寻常杀技一筹。

  丰善腾起后,迅速落地,再度腾跃,复又落地。

  暴猿的身法,飞虎的脚步,天鹰的滑翔,蛟蛇的变化,连贯得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顿滞。轻灵,稳重,凌厉,多变,这四种意境被丰善串联在一起,身法和意境间的转换浑然天成,堪称完美。

  饶是向来眼高于顶的李公子也不禁赞叹。

  “高手行武,当如混乱纪元时的凶兽捕猎!遍数当今天下世家,也就淇水丰家能够做到这一点。丰兄一开始便使出全力,我看那柳云如何应对。”

  风侯听得心潮澎湃,他的武学造诣远不如李公子和丰善,因此答不上话,只能不住点头称是。

  李公子话音刚落,身挟四种身法意境的丰善已越过二十来步的距离。

  “噌!”

  一柄真气所凝的奇怪兵器出现在丰善臂弯间。

  柄如鹰爪,锋如鸟喙,竟是天阙大陆十分罕见的奇门兵器,鹰钩啄!

  此时丰善距离柳云已不到七步。

  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他的四肢一下子不见,细看才发现被扭曲成奇怪的角度蜷缩于胸腹。他的身体腾于半空,仿佛一只受惊了的乌龟,只剩下坚不可摧的外壳。

  赌坊门口传来铺天盖地的叫好声。

  被风侯召唤来的武修们实力层次不齐,可丰家名震东南的绝技他们就算没见过,也都有所耳闻。

  丰家的武技有一大半是模仿奇禽异兽,从凶兽捕猎时的腾跃扑抓中所提炼出的精萃,丑是丑了点,威力却不可小觑。

  奇禽异兽之中,最坚固不摧的莫过于玄龟之壳,最凶猛凌厉的当属天鹰一扑。

  因此便有了这招“神龟衔鹰三千巡”。

  扑如天鹰,守如玄龟,亦攻亦防,乃是丰家武学中为人津津乐道的大杀技,一直可以用到通玄境。

  “作茧自缚。”

  李公子停止摇扇,望向直到此时方才站起身的柳云,嘴角露出讥讽。

  同为东南正道三大世家,李家少不得会去研究丰家的武学。

  这招“神龟衔鹰三千巡”虽是罕见的奇技,可并非没有破解之法,需得赶在丰家武修蓄势前,先行出击打乱对方的节奏,破坏这招“神龟衔鹰三千巡”。

  眼下丰善大势已成,神龟为守,天鹰为攻,宛如混乱纪元的凶兽出世,俯冲时隐隐发出与空气摩擦所产生的鸣啸声,同一境界里除非是传说中的神品功法,否则断无破解之法。

  又或者,他柳云已突破到入道七重。

  李公子暗暗思索,随即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一方情报显示柳云突破了,那日观他和王传君一战,他距离突破入道七重尚有不少距离。

  神龟衔鹰三千巡。

  这恐怕是丰善使出这招杀技最轻松的一次,眨眼间,白衣男子近在咫尺。丰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若能在此地击杀柳云,那自己岂不就能跻身齐京四大高手的行列,比肩白山河、天空等升龙榜前列的天才。

  正当丰善生出这个想法时,柳云动了。

  就见他后脚一蹬,前脚一蹭,双腿如抱月开弓,弹身掠起,如离弦之箭射向丰善。

  柳云没有用真气,也没有使用罡兵三叉海王戟。

  面对滚动如风伸“爪”抓来的丰善,柳云于半空中双肩一晃,全身上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在放炮仗。

  “这是......”

  李公子张大嘴巴。

  靠近战圈的洛沉鱼更是险些叫出声。

  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是一个全然不同的柳云。

  原本鼓鼓作响的宽袍已经无法在风中翻飞,而是紧紧的贴附着柳云变得又粗又壮的手臂。

  双臂如钳,巨如树轮,此时的柳云就好像天神下凡,威风凛凛,又骇人可怖。

  手臂带动空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仿佛鞭子在空气中抽击,空气逆流成波涛,亦如河水流淌。

  气波荡开,丰善的来势微微一滞。

  柳云不出手则以,一出手震惊全场!

  真气入臂,臂粗如钳......仅仅是入道三重的技巧,那柳云居然张狂到这等程度?

  围观的武修怔仲一片。

  下一刻,却见柳云十分灵巧的避开丰扇的真气鹰爪钩,整个人旋身飘移,出现在丰善侧方,双臂高举,划破空气猛地捶击向丰善后背,就像巨人在砸龟壳。

  众人更是一惊,谁也没想到,“神龟衔鹰三千巡”眼见着即将被入道三重的技巧给破去。

  丰善好歹也是东南域升龙榜上排名第十四位的高手,心知到了胜败一线的关键时候,不再如神龟飞转,身躯一震一沉,逆运真气,鹰钩啄直取柳云下盘。

  鹰爪钩虽是真气所凝,可落在丰善手中却如臂使指,灵巧多变,变化多端,仿佛就是从他手臂中生出一样。

  目露凶光,丰善舔了舔嘴唇。

  这是他生平武技中最残酷的一招,突然改势,专攻对手下身,纵然不死,也会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折损在他这一招下的年轻高手也有近十人,谁也没脸声张报复,至今还在四处寻医只求能够恢复男人之本。

  柳云面无表情。

  他借着下坠之势,于半空中向后略退一步,又借这一退顺势出腿撩起。

  真气运转于脚心,柳云这一脚挟怒踢出,出其不意,又猛又疾,后发先至,恰恰赶在丰善的鹰爪钩落下前,踹中他的小腹。

  小腹有丹田,丹田一带主藏精,是影响男子行房生殖的重中之重。

  丰善本想撕裂柳云的下身,却不防柳云突然撩腿,腿劲凶猛,丹田被柳云一脚踢爆,重重摔倒在地,昏厥过去。

  没用真气便败了丰善......他用的都是些什么怪招......

  风侯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心跳剧烈。

  几乎就在柳云出脚的同时,李公子腾跃而出。

  他的身法和他的为人一样,带着一丝刻意的潇洒,这或许就是他的武学意境,失了这一分潇洒,他的实力也将大打折扣。

  转向李公子,柳云抬脚踏地,巨力发出,风雅轩大厅猛地一晃,而李公子偏偏于这时落地,步法不稳,身形向左边偏去。

  柳云等的就是这一下。

  李公子还没站稳脚跟,柳云便已欺身而上,双臂虽恢复原状,可拳拳带风,招招凶猛,打得李公子左右招架,连凝兵的机会都找不到。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

  尖啸声响起,却是风侯见到丰善生死不知,李公子也是岌岌可危,不顾身份风度的大声招呼向随他前来的武修:“谁若打败柳云,我就拿出风雅轩的一半红利分给他!我风侯说到做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柳云并没使出真气,这让一众武修安心不少。

  “杀!”

  一名入道五重的武修擎出真气长枪冲向战圈。

  有人带头,看好戏的三十来名武修们也都壮起胆子,不管不顾的扑向柳云。

  “好!”

  柳云沉声喝道,眼神依旧平静,云淡风轻。

  “吁......”

  一声沉稳而悠长的呼吸声从柳云的口鼻中传了出来,出拳呼气,收拳吸气。

  随着呼气吸气,柳云拳面上的毛孔也一开一合,毛孔之中就好像在烧开水一般,腾起水雾热气。

  李公子行将溃败,见到帮手上来,暗暗松了口气,刚想趁机退出战圈,就觉一股恐怖的气息将他笼罩。

  那股气息发自柳云的拳头。

  没等李公子退出战圈,从柳云拳锋轰出一股气波,竟牵引得李公子身形一踉跄。

  柳云避开斜刺里飞出的真气长枪,身如猿猴,步如飞虎,虽不如丰善使来行云流水,可也足够柳云贴身抢进,眨眼后出现在李公子身前。口鼻一呼一吸粗响如炸雷,柳云一拳捣出,将东南升龙榜排名第十六的李家公子轰飞出去。

  ......

  洛沉鱼彻底放心,有柳云在,她幸免折辱于风侯那竖子面前。

  洛沉鱼擅长谋划,又是风伯的情人,方才有了一个房中军师的绰号。她自少女时期便跟随风伯,虽不通武学,可近十年的耳濡目染,也令她对天一境前的武学有着超过平常人的理解。

  然眼下,她却有些看不懂柳云的战法。

  “大哥竟只拿出三重以下的武学!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耳边传来花老板零碎的念叨,洛沉鱼一怔。

  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从头到尾,柳云都没有使出真气。

  他战丰善时的双臂胀大,那是入道三重的本领,击败李公子的那一拳,更像是一二重的战法。

  余光落向身旁的花老板,洛沉鱼暗暗吃惊。

  她只当柳云和花老板是寻常故旧,无意间听到“大哥”二字,洛沉鱼的心思活络开来,柳云原本就带有几分神秘的海外浪子身份愈发扑朔迷离。

  同样吃惊的还有伯赤花飞。

  凝望着柳云愈发写意的身手,伯赤花飞目光复杂。

  ————

  (预告:下一章解释下柳云的战法,下下章就进入灵觉街之战~)

  即便是在今日之前,伯赤花飞仍旧举棋不定。

  对于不日到来的灵觉街一战,伯赤花飞既期待,又担忧,心情十分复杂。他虽出身邪道世家,可他的心性却比一般的邪道子要高出许多,虽好财贪宝,风评不佳,可也正显示出他不畏人言、随心所欲的心境。此等心境,已近魔门中人,如此伯赤花飞,纵使日日夜夜口呼大哥拍着马屁,又岂会真正臣服于柳云。

  一旦有机会,他必然反叛。

  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清楚柳云底细的人,更是从石中岭到齐京,一路见证柳云的崛起。

  柳云入道七重的修为远胜丰善和李公子,可他却弃而不用,只使用入道三重以下的武技。

  他这是在试技啊!用一些简单而不被人重视的武学技巧!来战丰、李二家的武技!

  那些平凡的技巧一到他手中竟充满威力!他是怎么做到的!这其中一定有它的道理和规律!而江流云便掌握了这种规律!化腐朽为神奇!

  人影重重,白衣翻飞。

  伯赤花飞死死盯着从起初略显僵硬,到最后行云流水,已能从容不迫以一挑三十的柳云,目光逐渐变得炽热。

  他脑中没来由的冒出四个字......宗师所为!

  没过多久,柳云面前只剩下四个还站着的武修,却已经双股颤栗,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柳云。

  战到这时,柳云已无战意。

  他的目的已达到。

  他没用罡兵和真气,并非托大,而是在和天空的决战之前的,用这场战斗来弥补他所欠缺的正道武学的基础。

  武学之道从来都是层层递进,就像搭砖盖房一样,若无根基,势必不稳,这也是邪道魔门到后期逊色于正道原因。

  修行正道功法的两个月后,随着武学理念的进步,柳云发现了这一点。他的真气源于独孤峰,一上来便是六重真气,让柳云凭空省去二十来年的修行。

  看似是柳云运气好,福大命大,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柳云凭空得来的六重真气就如同无根之萍,空中楼阁。短期内无法看出弊端,时间一长,祸患无穷。

  柳云自不会等到那时再去想方设法的弥补。

  入道前三重是根基中的根基,必须尽早夯实。

  因此在战丰善时,柳云便用出了入道三重的“真气入臂,双臂如钳”的技法。而在战李公子时,柳云更是放弃了真气,只凭他体内的后天之气一呼一吸间鼓动力气,拳能裂石。

  血气是精血的基础,后天之气是真气的基础。精血品秩越高,所需的血气也就越旺盛,真气和先天之气的关系也是如此。

  柳云的真气品秩已达七重,他的后天之气所能聚集出的力量绝不输给李公子。

  而后以一单挑三十,柳云更是将修为压低到入道一重。

  至此,柳云以战斗代替修行,相当于修炼了一遍入道前三重,弥补了正道武学基础的空缺。从此往后,柳云已无需再担心后期修为的稳固与否。

  除此以外,柳云另一个收获便是如伯赤花飞所说,在这一战中进一步提升了武学造诣。

  以入道三重的技巧击败入道六重,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事实上并非完全不可能。

  柳云之所以能做到,除了因为他本身的修为实力在入道七重,力之一道稳占上风外,还因掌握了战局的节奏,更是隐隐发觉了武学技巧之间连贯性的重要。

  就比如滴水穿石。

  小小水滴轻若无物,可十年二十年后,它却能将比它坚硬千万倍的岩石击穿。有人理解是毅力,有人理解为坚持,在柳云的武学理念中则将它理解成连贯性,放在武学四要的技之一道中,同样能用。只不过要在数招之内显示出“滴水穿石”的连贯性,那就需要一定的武学造诣。

  柳云并不知道,他眼下这般所作所为已近乎返璞归真。

  而返璞归真却是宗师所为。

  以柳云如今的武学造诣,距离真正的武道宗师尚有十万八千里的遥远距离。

  宗师者,推陈出新,跳出当世框架,创造出有别于当下的武学理念,并且能够推而广之。

  柳云的武学理念虽有新颖之处,造诣不凡,更是融合了真气和精血,可却只限于他自己使用。远不如史书中武元年间的三大圣地宗师,每人独创一道,推行于圣地,不过两三百年后,三大圣地的地位已能和云宗、洞镜福地相抗衡。

  “呼......”

  长吐一口气,柳云全身上下的毛孔全部打开。

  一呼一吸,呼息深长。

  每一次呼气张开毛孔,柳云的毛孔之中就好像烧开水一般,腾起水雾热气,其势骇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柳云收功时,天色已黑,赌厅中也不见了躺倒一地的武修,不知是自己跑的,还是被风雅轩的侍从唤人抬走。

  柳云不在乎这些。

  天云黑暗阴沉,柳云心中却似阳光普照,充满一种昂扬向上、锐意进取的朝气。

  每一天都在进步,一场武斗都能让武学理念更加丰满,提升他对于武学的理解。对于全心全意准备着灵觉街之战的柳云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心满意足的事。

  明月当空照,星辰不见影。

  柳云的思绪随着晚风飘向远方,飘过西坊,飘过齐京,飘过东南域,直飘到十万八千里外那无穷尽的天涯海角。

  这世间的武学究竟有几何?是和星辰一样繁多吗?

  每一种武学又有数之不尽的变化,是强是弱,只看你如何去组合整理,把握其中规律,便如天上的云,时而苍狗,时而化龙,变幻无穷。

  武学无尽头,它是这世间千万道中的一道,是最简单的一道,又是最复杂的一道......

  重炼三重,夯实基础,柳云的心境也悄然发生着改变。

  这一回却非魔心,而是那颗不知何时偷偷生根发芽,到如今已尾大不掉的正道道心。

  目光收回,柳云的眸子却仿佛食了天露,沾染轻霞,多出一番灵动而飘渺的气质,举手投足间神采奕奕。

  柳云无声一笑,也不回头,径直向外走去。

  “小花,走吧。”

  他懒得再装成和伯赤花飞是故友,至少这个身份下,柳云看那天头云卷云舒,去留已无意。

  洛沉鱼一言不发,望着柳云远去的背影,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自己再如何感恩戴德,即便脱光了衣服向他自荐枕席,他恐怕也无动于衷,看都不看半眼。

  刚刚那个眼神,高远又飘渺,仿佛苍莽天地间就剩下了他一人,孑孓独行......是怎样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等等......我为何要感激他,这原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洛沉鱼咬了咬唇,收回目光,芳心微乱。

  她最害怕的事情在今晚终于发生。

  不知从何时起,在她心底不知不觉间多出了一道身影,虽不及风伯那般深刻,可也是任凭她怎么抹也无法抹去。

  ......

  有黑龙阁和华音楼在,第二天,柳云在风雅轩重创丰善和李公子,以一挑三十的战绩便传遍齐京武道界,赌市的盘口也开始向柳云倾倒。

  即便如此,仍有许多不信邪的年轻武修前往西坊风雅轩,挑战柳云,妄图一战成名。

  五月三,柳云共战武修二十三人,六重以上七人,无十合之敌。

  五月四,战武修十五人,六重以上三人,无八合之敌。

  五月五,战武修八人,六重以上一人,无三合之敌。

  五月六,无有敢战者。

  直到五月六日傍晚,赌市的赔率终于持平,到了晚上,柳云以绝对优势压倒天空。

  五天时间,柳云便向齐京乃至东南武道界证明,他虽在四大高手中排名最末,可他绝对拥有挑战天空的实力。

  这便是大势,纵有刘小仙的金口卦在前,也没能阻挡柳云一举揽夺大势。

  五月七,清晨。

  无风,天色黯沉,灵觉街人满为患。

  若非雄鸡报晓,谁也不会认为长夜已过。

  对于齐京武道界和国朝而言,这几日的确像是长夜。

  好在长夜终于过去,令他们期待已久的灵觉街一战,即将开场。

  ———请往下看一看———

  (据说明天就上架了。都快把自己写成魔门中人,就不和弟兄们玩虚的,这一次写书是为了挣钱生存,非常现实,也是我今年唯一的奋斗目标,因此订阅决定一切。望大家能尽量订阅,支持正版,支持某船,某船会以更好的故事来回报大家。这应该是最用心的一本书,以前写书都没有过大纲、设定,完全靠脑子来记,这本书到目前已写了四千字的大纲,前两卷埋下的两位数大小伏笔都记录在案,不会出现硬伤。以前写书都太追求故事性,没有太多升级的快感,现在每天都会腾出一到两个小时专门研究打斗升级,尽量做到故事和升级打斗的融合,保证故事连贯趣味性的同时力求爽快,并且能将武学四要的一部分写实,给《魔门》创造出一个不说严谨但至少感觉真实的武学框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挺难的,希望大家能给我继续前进的动力。

  上架第一天暂定三更,每更三千字以上,订阅过八百加更一章,零点前月票过百再加更一章。2号3号保底三更,月票过百再加更。2月过年,不知道会不会很忙,但会保证每周至少有两到三天更新在三更一万字以上,其余都是两更六千以上,不定期爆发。如果效果好会长期贯彻执行。

  最后,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只要能让某船和《魔门》进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写这些题外话都会很严肃,真不是我的风格呀......)

  千步长街,铁锁横封。

  灵觉街两旁虽也有一些茶馆、酒楼,可早在四五天前就已订满,随便一张靠里的桌席都涨到五六金铢一座。到了今天,你就算再有钱也买不到一个座位。

  来观战的人很多,三教九流都有。

  如白山河这样名震东南域的天才武修兼世家子。

  有刘小仙这样的奇门诡道中人。

  也有许多王公贵胄,王亲国戚。

  便连齐京商会也来了不少人,河西首富的门生君长歌最引人注意。

  然而更多的,还是拥堵在长街铁锁之外,想要近距离观战却没能买到座席的年轻武修。

  “为什么不放我们进去!”

  “就是,快放我们进去,这灵觉街又不是你家的!”

  “闪开,那里还有间茶楼空着,小爷我这就包场去!”

  ......

  武修们推推嚷嚷,嗡嗡闹闹,吵个不停。

  负责看守长街的是铠甲鲜明的宫廷侍卫,一个个孔武有力,眸中jing光隐现,修为实力毫不逊sè这些武修。很显然,齐月主君对于这一战也极为关注,担心城中会出乱,否则也不会将宫中侍卫长副手全都调遣来维持秩序。别说在齐月,遍数天阙各个诸侯国,这么大阵势的决战也实属罕见,意有资格记载进史。

  “叫什么叫,那茶楼早被包下。”左欢翻了个白眼,抱着双臂懒洋洋的说道。

  才当了几天七品小官。左欢耳濡目染,倒也养成几分官腔。

  “被包下?被包下怎么不见有人来?”嚷着要包场的是一个胖乎乎的武修,想来是哪家公子哥学了两手三脚猫的功夫,混个虚名。

  被身后的人群挤向铁锁,胖子红着脸瞪向左侯,气喘吁吁道:“小小侍卫,你可知道我爹是谁?告诉你。我爹就是......”

  “停!”左欢挠了挠耳朵,努嘴向正对禅头寺的那座茶楼:“你爹的身份若比的上她,老子便让你过去。”

  胖子得意一笑。勾头望去,转眼后神sè一僵,一边向左欢陪着笑。一边灰头土脸的钻了回去。

  在一众虎狼侍卫众星拱月般的环绕下,唐羽尘和独孤孔雀骑着两匹快马,停在茶楼前。

  轰隆隆的马蹄声消沉时,灵觉街也鸦雀无声。

  唐羽尘今ri极其罕见的穿着一身银白纹绣双凤武士服,双腿被光滑的绸裤绷紧,修长、浑圆而无半点赘肉的腿型在马背上一展无遗,不谈她骑马的英姿,光是大氅下这双若隐若现的美妙长腿便让在场绝大数男人目眩神迷,心旌摇曳,风头压过落后她半个马身的独孤孔雀。

  月羽公主竟也来了。

  不过也是。她有足够的理由前来观战。

  灵觉街一战的两大主角,一个是五年前和她传出过绯闻的大禅头寺小圣僧,天空和尚。另一个是据说因倾倒于长公主的绝代风华之下,自愿入宫当侍卫的海外浪子柳云。

  在这些天齐京大小馆的说人嘴里,灵觉街一战的起因便是二人yu争月羽公主的芳心。今ri长公主到场观战,似乎间接证实了这一点。

  “不知长公主驾到,草民有失远迎,实在罪过。好在草民随身带着一奇巧之物,权当见面礼,希望殿下能够喜欢。若是不喜欢。殿下大可随便赐人。”

  温润醇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灵觉街的阒境。

  说话的男子坐在一群大腹便便、衣帽光鲜的商人中间,他们坐于三层,圆桌临窗,整座酒楼就这一桌。男子穿着一身金黄的绸纹衫,却丝毫不显得庸俗,大方得体。他和齐京商会巨头们比邻而坐,却并没因此沾染上铜臭味。他的笑容很暖人,自然而随和,言语间透着浓浓的自信但又不会让人心生厌烦,兼之他英俊的面容,是那种轻而易举便能打动女子芳心的男子。

  而他的手上则拿着一只镶嵌珍珠的木盒,盒子打开,出现一只雪白的夜莺,张口鸣唱,歌声悠扬婉转,栩栩如生,可惜是木头做的。(就到--)

  “这是我河西名匠所打制,夜莺所唱的也是我河西名曲,《佳人忆》。还望殿下笑纳。”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

  君江海的门生,刚到齐京没几天的年轻商人君长歌。

  唐羽尘看也不看,更别说理睬君长歌,下了马便兀自进入茶楼。倒是独孤孔雀向她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sè,那侍卫噌噌噌的跑上君长歌所在的酒楼,接过夜莺盒子,复入茶楼。

  君长歌并没有因为唐羽尘的无视而面露沮丧,他一如往常的笑着,坐下时还不忘向四周拱手。

  他夸张却不嚣张的举动很快便赢得好事者的喝彩声。

  敢在这时向长公主献殷勤,隐隐露出追求之意,这河西商人还真是胆大。

  仅仅一个门生便如此,河西首富君江海的风范可见一斑。

  “这个君长歌还真是会挑时候。”

  “商人,搏的就是眼光和时机。君长歌在这时露出追求唐羽尘之意,无形之中将他的身份、名望拔高到天空和尚和柳云这两个风云人物同等高度。对于商人来说,名气越大,收获的利益也就越多。这个君长歌有点手段,看起来,那位年轻的河西首富很不简单。”

  “齐京之地,白公子又多出一个欣赏之人了。不过他出现在齐京的时间也太巧了点,莫非,他也是奔着那个来。”

  “不该说的别乱说。你可是金口卦,一语成谶。”

  另一座靠近禅头寺的酒楼上,白山河与刘小仙临窗而坐。

  一个是来自雍京异姓王白家,齐京四大年轻高手之一的白山河。另一个是千多年来。相天经纶台唯一一个入世女传人,在齐京混得风生水起的金口卦刘小仙。

  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坐在一起,就像没人知道他们出于怎样的原因来到齐京。

  刘小仙言君长歌出现得巧,可她和白山河来得何尝不巧。

  “姐姐,这小夜莺竟是假的。”

  “嗯,自然是假的。”

  “姐姐,你觉得那个君长歌人品样貌如何?”

  “商贾而已。能如何。”

  “姐姐......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嫌孔雀啰嗦吗。”

  “小雀儿你想多了。”

  茶楼的雅阁里,唐羽尘麻木的回应着独孤孔雀。

  昨夜是她五年以来。唯一一次没有睡好觉。

  从三更到凌晨,她都没能合上眼,到最后索xing披着袍子登上月宫高阁。望向偌大的王宫,她的心却是空荡荡的。

  五年前,她以为自己很快会忘记。

  五年后的今天,她依旧没能忘怀。

  情伤所带来的痛苦顶多也就延续个两三年,这世间女子,又有谁能爱一个无情人那么久,偶尔是会出现几个傻瓜,可绝不会是唐羽尘。唐羽尘知道,她所遭受的不仅是情商,还有他jing心配置的“毒药”。用师父的话来说。那是一种心魔,没有药可解,只能靠自己。

  那个男人让她生出心魔,她却无法自解。尝试过许多,包括将兴趣转移到女人身上。可都失败。她也曾想杀死那个男人,可他在朝野都颇具势力,朝中是齐君,武道界是大禅头寺,便是唐羽尘也无能为力。直到三个月前,她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隐约中,那丝线索指向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地方——东南邪道四大世家的出云江家。

  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手,从很多年前便开始布局东南,左右齐月命运。

  唐羽尘遂以联姻为名,既是试探,又是在迷惑唐宇禛。此事至关重要,她已无法相信别人,于是亲入江家,想要引出那只隐藏在幕后拨弄风云的黑手。

  谁想遇上江家子,破坏了她的大计。

  半年后,我上齐京,寻他,斩之。

  分别时候,江家子又这般道。

  若在三四年前,少女心思尤在的唐羽尘或许会信。可三四年后,经历朝堂风云诡谲,人心难测,自己更是已经深陷污秽泥潭难以拔出,唐羽尘又岂会相信一个轻薄过自己的男人之言。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了。

  三个月不到,他便完成了一半的承诺。

  上齐京,寻天空。

  唐羽尘竭力不被他的所作所为扰乱心意。

  可情场如战场,寸土失,满城崩。

  唐羽尘不知不觉间沦陷入柳云突然发起的“战争”,越陷越深,到如今,她已再难拔出。

  对于灵觉街一战,唐羽尘的心情格外复杂。

  她既期待柳云能够击杀天空,解除她的心魔。可又担心一旦柳云被天空所杀,希冀落空,她的心魔非但不会解除,还有可能加重。待到她抵御不住心魔时,她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或许重新投入那人怀抱,沦为世人笑柄,又或者在那一刻果断自尽,离开这个让她失望透顶的世界,了结这一切。

  无风有云的清晨,安静却压抑的长街,忽然传来震耳yu聋的欢呼喝彩声。

  恰如一缕阳光驱散连ri的yin霾,使得所有人的心一下子都轻松舒惬起来。

  “姐姐你看,他来了。”

  耳边响起独孤孔雀惊喜的声音。

  他......哪个他......

  唐羽尘深吸口气,从岁月沉淀的yin晦淤泥中拔出,抬头望向长街东面,看到了那个昂首阔步走来的白衣男子。

  其实只是十七岁的少年人,可在所有人眼里,他都不算是少年,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半点少年人的志满意气或是冲动热血,从前没有,如今更没有。

  虽无阳光映照,可他的眼中、脸上、甚至全身上下似都散发出一种夺目光彩,气质如风飘逸,出尘而脱俗。

  唐羽尘收回目光,她听到了一丝响声,清脆得仿佛琉璃破碎。

  在她心底,那座矗立五年之久的冰篱终于破开一条裂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作者:老去的船长所写的《魔门风流》为转载作品,魔门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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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魔门风流介绍:**

  魔门万法,不敌正道。

  只因魔门贪图速成,修炼到后期弊端太多,难敌天下道门。魔门的凋零,似乎已成宿命。

  柳云原为魔道灭绝时代一个不入流的魔门余孽,意外来到万年前天才辈出、强者横行的大武斗时代,成为东南域八大邪道世家中的江家子。朝堂、诸侯、世家、宗门、武道界、学社教派、海外岛国、遁世散修,各方势力粉墨登场,为了利益绞杀在一起。诸侯争雄,国战难休,更有传承神明旨意的神庭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而此时邪道魔门正昌盛,灭魔的圣人们还未出世,正是魔门逆袭天命的大好时机!

  柳云此人聪明狡猾,心狠手辣,行事不循常法,所差的只是机遇。

  ————

  (ps:“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风流。感兴趣的朋友就顺手加入书架吧~)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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