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繁华斩 江湖人江湖事之三惊叹一刀

《繁华斩》江湖人江湖事之三惊叹一刀

作者:苍山箫客 字数:8220 书籍:繁华斩

  鱼展十八岁的时候,父亲告诉他,要想闯荡江湖,必须设法找到一把刀。

  这把刀色呈淡绿光华闪烁梦幻一般流动。

  可以迎风一斩,也可以脱柄而飞杀人于百步之外,平常人持之可增十倍功力……

  一

  鱼展静坐于酒楼,浅尝慢饮,端详着这座历史名城。

  这是何其有名的一座城,历代文人墨客写了无数赞美的诗句,每一道桥,一片湖,一塘荷花一堤柔柳,几乎都有铭记,都留下动人的传说。

  现在却已毁于战火。

  城廓破碎,百姓流离。

  异族的铁蹄蹂躏大好河山。

  鱼展喝了口酒,耳闻城外胡笳声起,放眼平野麦苗青青,心中无尽感慨,不由得长叹一声。隔座有人却问:“好男儿不去杀敌,无故叹什么气?”

  鱼展横目一扫,见左首墙边多了两位客人,一个面容瘦削的少年,身背长剑;另一人三十岁上下,高帽掩甲、不怒自威,显然是位军官。他举杯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并非没有报国之心,只是投效无门……不如过来,一同喝一杯如何?”

  那三十多岁的军官也举杯说:“只要意气相投,何必分彼此?”

  三人连饮几盏,酒酣耳热。军官扭头询问:“敢问壮士贵姓高名?”

  鱼展回道:“姓鱼名展,鱼展。”军官起身离座,来至近前,双拳一抱:“我叫凌云飞,是林将军麾下中军官。展壮士,你可知道林将军吗?”鱼展闻听肃然起敬:“可是那位率兵御边,驱逐外虏的林将军?”

  凌中军回答:“正是。”

  鱼展说,“天下有谁不知他?”

  凌云飞慨叹一声,面现忧容:“如今他却处境艰难,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鱼展闻言一震:“愿闻其详。”

  凌云飞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回身招手,指向那个瘦削的少年:“别的先缓谈,我介绍个朋友给你,不介意吧?”鱼展含笑点头。

  凌云飞牵着鱼展的手,来到邻座,豪爽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安杰,你多了一个朋友帮手,好吗?”安杰首肯。鱼展有些好奇,问:“你是安杰?——就是那个只身北上,杀死五虎断门刀弃徒屠虎的安杰?

  安杰举杯示意:“不相信?”

  鱼展笑着解释:“那倒不是,我听父亲讲起这人。屠虎的刀法专走偏锋、邪气过重,不过刚柔相济自成一派,也算得天下一把快刀……”

  凌云飞安排酒菜,三人落座。鱼展问道:“安小侠,听说你在北方杀掉屠虎,追查‘幽冥三魔’的下落,不知为何漂泊至此?”安杰抚剑说,“我自离开玲珑塔,几月来一路查探,并不见三个魔头的踪影。前日偶尔路过此地,遇见凌中军。”他停顿一下又说:“我曾随师父去过军营,为将士配药疗伤,所以与林将军部下甚为稔熟。”

  凌云飞叹道:“林将军对天衣老人的医术武功甚是佩服,可叹……”

  安杰眉锋一紧:“我定要擒住三个恶徒,为师父伸张正义……这且不去谈他。展壮士,你可知道凌中军为何找你吗?”

  鱼展老实回答:“这个,我却不知。”

  安杰住口不言。凌云飞一旁接道:“林将军自领兵戍边,整顿军纪操演阵法,购买西洋大炮,将两万戍卒训练成攻无不克的精锐之师,外族曾三次侵犯,均被打得丢盔卸甲。敌人不能正面交锋,遂使用反间计,派出奸细混入京城,散布谣言,说林将军拥兵自重私下与对方谈判,意图称王。圣上不辨真伪,要将林将军缉拿问罪……”

  鱼展惊问:“林将军智勇兼备,宽厚体恤,难道竟蒙此不白之冤?”

  凌云飞慨叹,面有怨恨:“多亏得朝中大臣体念,联名保奏,林将军才幸免于难,削去军权贬为庶民。……”

  安杰握拳道:“自古忠良无下场,可恼。”

  凌云飞痛饮一杯热酒,徐徐说:“林将军接到圣旨,交出印信,收拾行李领家小离开军营。接任的是原柳城总兵罗延国,据说此人乃当朝宰相门生,颇有靠山。柳城任职两年,贪匿饷银贿赂权贵,竟用牲畜饲料充当军粮,严重影响军心士气。他为主将总令军政,结局不堪设想——”

  鱼展揖手说:“凌中军,不知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凌云飞坦然道:“林将军胸襟坦荡,自然不搞小动作。只是昨夜行至此地,寄宿客栈,有人飞刀留柬,言道外族奕亲王得知林将军下野遣返故乡,所以派出杀手中途截杀,欲除之而后快……”

  “飞刀留柬的是谁?”

  “这个却不知。”凌云飞回答说:“此人轻功非凡一闪即逝,没有露面。只留下一封书函,信尾署名‘银狐’。”

  “银狐?”

  鱼展转向安杰,惊讶地问:“银狐岂非也是著名的杀手?”

  安杰颔首,扶案沉思:“不错,银狐乃近几年崛起的杀手,年纪甚轻面蒙黑纱,处事机警细密,武功路数很杂,一刀毙命。出道未及一年,所接买卖从无失手。不过据传此人品性不恶,她为何趟这路混水,充当打手,与林将军过不去?”

  鱼展说:“也许‘银狐’没有助纣为虐,否则她又何必飞刀留柬?”

  安杰摇头:“欲擒故纵,真假难辨。”

  凌云飞也说:“大凡做杀手者,不外名利,谁出的价钱高就为谁卖命。银狐也是人。奕亲王欲采取行动,必施以重金广招豪杰,黄金眩人目,不由得不动心;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安杰叹惜:“银狐应该不是势力之徒?”

  凌云飞慎重说:“时逢乱世,人心难测,咱们还是一切小心为好。”

  鱼展亦劝道:“安杰兄,凌中军讲的有道理。林将军安危为重,我们必须谨慎,你说呢?”

  安杰舒眉,道:“听你们的。鱼展兄,我们邀你一路相随保护林将军,倘有奸邪杀他个片甲不留,可好?”

  鱼展握住安杰的手,痛快答应:“好,执子之手,与子同往。”

  二

  安杰鱼展相随凌云飞走入客栈。

  同所有想发财的生意人一样,客店老板为自己的店铺取了一个吉祥名字:日升。

  日升的老板姓陈,胖胖的,面目和善;一领长袍。脸上总是挂着愉悦的笑容。客栈坐落于城东十字街口,两层木楼,门悬招牌。进了屋,望见柜台上摆着账本和算盘,再往里垒了一排排酒坛。厅堂一侧一架楼梯直通楼上。

  林将军一家住在二楼右首靠里的一间房。

  鱼展等上楼拜见林将军。

  林将军中等个身材,粗壮,紫红面庞颌下无须,双目深邃极具威势。看得出,他身上沾染了一路风尘,嗓音沙哑,神情却不疲倦:“感谢各位相助,林某无以回报。我是个粗人,只知横戈马上往来沙场,杀手为何找我?……”

  鱼展揖手说:“将军临危受命,单骑出关,亲自勘测地势,制出详细的地图,又加固城池操练士卒,牢牢扼守边关。异族几次进犯,均大败而归,主将奕亲王气得吐血,掉落马鞍。如今将军蒙冤返乡,势孤力单,敌人焉能轻易放过?奕亲王纵然霸道,有我辈血性男儿在,大好河山岂容他胡儿猖獗!”

  凌云飞面现忧虑,说:“我追随将军多年,只知弯弓射箭征战疆场,对于江湖勾当,委实一窍不通。还望二位侠士不辞辛苦,佑护我家主人,不为奸人所害?”

  安杰慨然说:“中军放心,林将军胸怀兵甲悲国忧民,我辈江湖武夫,自当拼力维护。这位展少侠一见如故,正气凛然,相信定然不会退缩……”

  林将军道:“好,你等努力。我从军三十年,大小历数十战险死还生者几回,早将性命看淡。虽然不通技击,胆量却有,危急关头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鱼展抱歉说:“敌暗我明防不胜防。这个飞刀留柬的‘银狐’,武功似正似邪、锐不可当,江湖中倒在她手下的人物,可谓车载斗量。稍有闪失后果不测……”

  林将军问:“鱼壮士有话请讲。”

  安杰鱼展目光对视,开口说:“林将军见谅,敌人精于潜伏刺杀,易容化装,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们需要了解将军身边的人?”

  凌云飞一旁接口道:“主人此番离任,轻装简行,夫人,两个孩子,两名贴身丫环还有老仆林福,连在下一共八人。不知你们……”

  安杰解释说:“中军勿怪,‘银狐’行事神秘,此地又邻闹市。我等既无法与敌对面搏击,唯有消极防范——”

  林将军倒很痛快:“行,一切随你。”

  安杰鱼展施礼退出。

  盘查的结果却不乐观。两个女婢资质平庸,身形愚笨,至于林福年逾七旬齿稀发秃,脸上长满老人斑。弓腰驼背,行路蹒跚,绝非武林中人。

  鱼展又唤来日升的陈掌柜,询问最近的住宿情况,知最近因战事频仍商旅中断,楼上仅林将军一家。楼下六号长期住着一个卖日用百货的山东小贩,其他房间空着,并无留宿。

  两人松口气。安杰吩咐陈掌柜,近日凡有外人入住,一定随时与我等回报,不可迟误。陈掌柜连连答应。

  午夜,夜静无声。安杰鱼展巡视一遍,于前厅设一筵席,要了两个小菜一坛酒,边喝边唠。几杯下肚,鱼展推开竹筷,慨然长叹:“安杰兄,你我同属武道中人,钻研武学思谋进取。我有一事久萦于心,不得其解,望安杰兄教我?”

  安杰致意:“你客气了。武学之道,博大精深,穷有涯之一生亦未必窥其一斑。何况修为一事全在悟性,得失尽属机缘。‘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我年纪相仿,性情投缘,有话尽管说不要太客气?”

  鱼展推开酒杯,脸现悲戚之色:“我自幼学刀,并无长进。后秉承父命,行走江湖遍访名山大川,与名家切磋,以求刀法突飞猛进。师法太多,开始尚觉自如,其后舞动之间竟觉粘滞,痕迹太多,始终不能自成一家……”

  安杰叹息:“武学犹如禅,可遇而不可求。我七岁师从天衣老人练习武功,深感师父胸怀浩瀚,我愚钝不能领悟。其实任何一门技艺,达到一定境界,相互间的玄妙是相通的。万法自然,宇宙万物本为一体,张三丰观蛇鹤斗创立太极,张旭睹公孙大娘舞剑而领悟书法真谛,莫不是豁然开悟,触类旁通。你我还年轻,只要努力,不怕没有机会?”

  鱼展点头赞同:“我父亲曾告诉我,武林中有一把宝刀,刚猛凌厉霸道无比,得到就会带来好运无敌于江湖。你相信吗?”

  安杰神色严肃,截然反对:“鱼展兄,恕我直言。坚兵利器,无非工具,器是死物,灵活变动。干将莫邪锋利无比,勾践春秋剑可断发丝,谓之‘宝’,然则也不过是兵器。非勇武之人持之亦不会爆发威力。所以我以为重要还在于修身练气,待得内力充盈,无坚不摧,徒手可猎虎豹,飞花落叶亦可伤人——坚兵利器何用?”

  鱼展欣然同意:“无迹可寻羚挂角,忘机相对鹤梳翎。苏轼论及文章得失,也曾提出年少时追求华丽奇崛,汪洋恣肆,阅尽百川复归于平淡自然。以此喻武学之道,似乎亦无不可?”

  安杰拍案叫道:“展兄之言,正合我意。

  三

  夜气凉爽,风吹林叶悉碎有声。两人饮罢,安杰仗剑巡行,检查完前院来至客栈后园,后园荒草丛生,方圆十亩,中有虫鸣。

  安杰驻足,按剑观天,忽而念及身世及恩师,不觉悲从中来心情怅辋。

  正自感叹,忽觉尖风刺背、杀气凛然——

  他足下一顿,侧身让过,反手长剑刺出。对方横刃一格锵然有声。安杰横跃一步,宝剑一指:“何方鼠辈,胆敢暗箭伤人?”

  对方青衣高帽,手握铁笛,朗声说:“我乃州衙捕头梁南峰。见你深夜在此,神情鬼祟,是以贸然一击……”

  安杰不信,执剑道:“既是官衙捕快,自当光明磊落。为何暗地里偷摸伤人?”

  梁南峰将铁笛插入腰间,后退半步说:“近日因匪人于此聚拢,滋事扰民,所以奉命巡街查探。见你孤身一人行踪可疑,出手试探、还望宽谅。”

  安杰亦还剑入鞘,注目打量,语含讥诮:“现在你能肯定我不是坏人?”

  梁南峰并不在意,笑说:“我师从点苍真一道人学武,十七岁入六扇门当差,阅人多矣。你剑路轻灵开合无戾气,应该不是邪道中人?”

  安杰见他言辞恳切,谅非虚妄,揖手说:“我是安杰,有幸识得梁捕头。既是公门中人,食君之禄自当为国尽忠。你不会也找林将军的麻烦吧?”

  梁南峰闻听一惊:“林将军,他不是扼守边关吗?怎么……”

  安杰叹息,语音不无悲愤,“梁捕头有所不知,林将军遭人诬陷革职还乡,早已不在军中;他此刻就在日升客栈。”

  梁南峰问:“林将军素有谋略,国之干城。此一去,谁来守边御敌?”

  安杰执掌剑柄,愤然说:“说他何用?林将军已然丢官,落魄返乡,奕亲王仍不放过他,竟然网罗杀手潜入中土,欲置林将军于死地……”

  梁南峰不禁动容,连连询问:“果有此事?”

  安杰向掌中一击:“还会有假?日前‘银狐’飞刀留柬,言道奕亲王重金礼聘一批高手尾随,只怕离此不远了。”

  梁南峰亦慨然长叹,高声说:“我与林将军虽未谋面,却早就听过他的大名,如今来在我辖区,必当全力维护。安小侠放心,我手下尚有三五十名捕快,其精干者不下二十。有事尽管开口,不必见外。”

  安杰致谢:“谢梁捕头好意。此刻危机四伏险象环生,有梁捕头帮忙,再好不过。”

  梁南峰拱手一揖:“如此我速回去,禀报知府集合人马,最迟明天一定赶来协助。

  两人拜别。

  安杰回房。鱼展端坐偏屋,执刀守望。安杰斟了杯茶,递与他说:“喝杯水,放松一下。”鱼展点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

  安杰屈身坐在椅上,喝了几口茶,和鱼展谈了方才遇见梁南峰的经过,随后说:“展兄,现今咱们正嫌人力不够,若能得他帮助,岂不甚好?”

  鱼展听了眉头皱起,脸色不欢,似乎并不认可:“增加人力固然不错,但人多混杂,不易监管,万一杀手混迹其中岂不更糟?”

  安杰不觉难堪,分辨说:“你说的也许有理。但如果这样怀疑下去,疑神疑鬼,非但别人连我们自己也可疑。不对吗,即如你我,又焉知不为奕亲王收买,做他人鹰犬?

  鱼展闻听头脸涨红,鼻尖沁出细汗:“是,你我萍水相逢,并无深交。既然这样不如散了,各求独善其身。”

  安杰说:“展兄,也许我说错了。我非傲慢、出言鲁莽,冲撞之处还望原谅。你我有缘并肩作战,应该团结,若离心离德使敌有可乘之隙,会后悔一辈子的?”

  鱼展面沉如水,稍有和缓:“安杰,你师出名门,名满江湖,心里瞧不上别人也属平常。只是这江湖中人,个个都不如你吗?”

  安杰起身赔罪:“咱们不必吵。相信我,并无恶意。

  鱼展说:“但愿如此。”

  为了平息怒火,安杰退出。他离开日升客栈,信步闲走,逛了几条街拐入胡同,寻找灯火,来至一家酒店。

  酒店铺面不大,桌椅油腻腻的,乌黑发亮。开店的夫妻,灯光下衣裳松散面色疲懒。安杰不在乎。他进门捡了张凳子坐下,撂下剑,要了两碟菜,半斤肉一坛酒,且吃且饮。

  眼见一坛酒下肚,杯盘干净,安杰酒足饭饱微有醉意。

  他推开杯盏,丢下银子,独自迈步出门,穿过大街赶回客店。安杰沿着街边走下小巷。此时已交三更,斜月下沉,星光微弱。两边高墙遮挡,胡同显得阴暗难走。安杰小心辨认着路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安杰揉了揉眼睛,忽然止步,顿觉浑身肌肉发紧。因为他发现,在胡同的另一头,定定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躯干硕壮,严密地封锁住去路。

  月光映在他身上,光影斑驳,闪烁不定,令人不觉格外阴森可怖。

  安杰舒口气,淡然说:“怎么,二师兄,是你?”

  高个黑影说:“你还认我做师兄?”

  安杰又问:“因为我敬重师父,所以喊一声‘师兄’。‘冷面兽魔’已至,‘千面人魔’他们想必离此不远?”

  “冷面兽魔”阴阴一笑:“说的不错,大师兄就在此处,他精于易容,变化多端,连我也找不见?如今咱们盯住姓林那小子,杀了他,白花花黄灿灿金银有的拿,尽享荣华富贵……

  安杰微笑:“乐极生悲,别高兴的太早了?”

  “冷面兽魔”满不在乎,大刺刺说:“安杰小子,你别狂。你得了师傅真传,剑法高武功好,那又怎样?这次奕亲王下了大注,重金聘请‘银狐’,‘塞外双龙’,并出动座下风火、惊雷、飞云、密雨四大猛将,志在必得!你死定了。”

  安杰说:“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冷面兽魔”撇嘴:“吹牛,你等死吧。我与大师兄私下商议一下,如此肥缺,手到擒来,岂能便宜他人?是以我二人星夜赶来,取姓林的狗命,黄金白银不入吾觳中?”

  安杰惋惜道:“算盘打的越精输的越狠,小心把老本赔上。”

  “冷面兽魔”挪了下身子,手捉下巴,志得意满:“大师兄神机妙算,千变万化,他早已混入客栈,隐在姓林的身边,现在想必一击得手凯旋而归了?”

  安杰说:“我们已得到官府相助。各路高手,早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尔等来投。我敢说,千面人魔此番一定铩羽而归,没准反成了鱼展壮士的刀下之鬼?”

  “冷面兽魔”怒喝:“你胡说。”

  安杰淡淡一笑:“你开始乱了阵脚。你的信心已经动摇。这说明你没有必胜的把握,难道不是吗?”

  “冷面兽魔”矢口否认:“我们计划周密,绝对不会输……”

  安杰反驳说:“任何事情都有意外,你不相信?好人会得天助——”

  “去死吧。”“冷面兽魔”探掌入怀,截然出手,满把都是暗器:“先别替别人担忧,想想自己吧。你还想活着离开这儿?”

  安杰曳剑出鞘:“愿意一试。”

  冷面兽魔矫舌暴喝,霍然跃起,足尖一蹬墙壁,身形斜飞。双臂挥动间毒砂袖箭铁莲子金钱镖数种暗器同时打出,灰蒙蒙一片,挟带刺耳风鸣袭向安杰!

  巷路本来狭窄,腾挪不便,百多种暗器上下呼啸打来,前后已然封死。安杰一双手一柄剑,若想杀出重围获得生机,希望甚微。

  难道只有等死、任人宰割?

  不能。

  决不能!

  希望在,奇迹总会发生。

  安杰面对危机不避不退,反而选择了攻击。

  以进为退,以攻为守。

  “冷面兽魔”万没有想到他此刻竟然进攻。按一般的思维,面对危险多数人的反应不外乎抵御、或逃避,趋利避害,很少人会采取积极的方式发动反攻?

  是以他疏于防御。

  安杰双手握剑身躯仆地,滑然前行若一尾快速游动的鱼。

  剑光如雪。

  一声尖叫正中脚踝。冷面兽魔一掠数丈,退在街口,手扶墙急促喘息:“好你安杰,杀了我吧?”

  安杰却收剑,无奈摇头:“你走,我不杀你……”

  “冷面兽魔”足踝流血,脚步踉跄:“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你会后悔。安杰,你别太得意。我固然败在你手下,但大师兄未必会输,况且还有许多厉害对手马上赶到。你等着吧?”

  安杰抱剑,并不在意:“二师兄,知道吗,聪明和愚蠢的差别只有那么一点点,就是自知之明。蠢人总是过高估计自己,看低别人,结果呢……你难道不清楚?”

  “冷面兽魔”烦躁说:“安杰,不和你斗嘴,走着瞧。”一瘸一拐的去了。

  安杰待得“冷面兽魔”身形消失,纵身上屋,极目四望,不见任何异常迹象。不免心中着急:“‘千面人魔’心机阴沉,下手狠辣,他既然已潜入客店,必定凶险万分——鱼展,我不在,你可不能松懈!稍有怠懈不惟将军性命难保,你我亦将成为罪人……”

  四

  鱼展和安杰拌了几句嘴,退回房思忖一番,甚觉后悔。他于午夜前最后巡查一遍,携刀拜会林将军。来到内室,通报,撩帘,见林穿了一身便装,一边饮茶一边翻阅兵书。身旁侍立着中军凌云飞与老仆林福。见他进屋,林将军放下茶盅招呼说:“夜深,展壮士辛苦了,坐下喝杯茶如何?”

  鱼展施礼,退坐椅上说:“不了,多谢。午夜已过,幸而无事。放心不下特来与将军请安。”忽而紧紧鼻翼,抬眼说:“将军所饮何茶,香气为何这般浓烈?”

  林将军却也爽朗,大笑说:“你夸奖,可不是什么名品,碧罗龙井,这不过边关土人所喝的‘茶砖’而已。茶色褐黑,醒脑提神,说到香气委实是没有的。你既喜欢,饮一盏就是——林福,斟茶。”

  鱼展双手抱拳,并不客气:“谢将军。”

  林福诺诺前来,驼着腰提壶倒了一碗茶,两脚踢踢踏踏,奉与鱼展:“壮士,请喝茶。”鱼展点头致谢,一手来接,翻腕化掌为刀,轰然斫出。众皆惊骇。林福偏身让过,鱼展锵然抽刀,寒芒暴射刀锋直指林福。

  林将军失声道:“展壮士,你……”

  却见林福长袖飘摇卷住钢刀,双足一踏,身体纸鹞般轻捷飞起。一退两丈,贴在内室墙壁上。

  鱼展跨一步护住林将军,厉声喝问:“你是谁,胆敢谋刺将军?”

  “林福”磔磔一笑:“小子,你倒精明。我的易容术奇妙无人能识,不知你如何看破?”

  鱼展说:“你的易容术的确高明,连朝夕相处的林家人都毫无察觉。我听说,天下有此能耐的只有一人,就是武林奇才天衣老人——莫非你是他的弃徒‘千面人魔’?”

  “千面人魔”首肯:“算你有眼光。我不懂,以你小娃的点滴见识,怎识出我老人家的巧妙机关?”

  鱼展轻轻一笑,说:“千算万算,终有破绽。”

  “千面人魔”问:“破绽何在?”

  鱼展说:“你精于易容,变化莫测,扮男扮女扮老少,甚至连身高体形都可以改变,难道不晓得人会散发体味?男人气味,女人气味,淡扫蛾眉浓妆艳抹、高矮胖瘦四时不同。此外,强壮人的气味,老年的气味,贩夫走卒,孱弱患病,贵公子富小姐每个人的体味都不一样?香的臭的,酸的苦的,腥膻柔和浓烈刺鼻,还没有两个人的味道完全相同!所谓‘闻香识人’不过尔尔,‘臭味相投’,不过讽人一拍即合——这说起来复杂,稍稍用点心只怕也不难……”

  鱼展挺刀一指假林福:“上次我们盘查林家仆婢,林福一进屋,我就闻到他身上有股老年人的味道,印象颇深。这次离得很近,却嗅不到异味。我怕自己弄错,借接茶之际靠近,依然辨不出味道!我就断定眼前之人必定不是林福……”

  “千面人魔”呵呵大笑:“小娃有两下子。既知我老人家到此,还不快滚,好保住一条小命?”

  鱼展握刀,怒目而视:“老鬼想杀林将军。有我在,你休想。”

  “千面人魔”一跃而下,断喝:“你找死。”袍袖挥舞寒光闪闪,雷霆盖顶,罩住鱼展。鱼展沉步横刀向上一推,刀光依次迭升。

  “千面人魔”折腰一翻,长足疾踢,鱼展斜身反砍直割他膝盖。千面人魔震开刀锋,足尖抢地,乘势插入一掌;鱼展举刀还击。往来穿插间,双方各击一掌,篷的一响,鱼展连退几步。

  鱼展尚未稳住身,却见千面人魔抛开这里,凭空一掠,形如鬼魅,掌中刃直袭林将军。凌云飞舞剑抵挡被他一掌推翻,攻势不减,欲取林将军项上人头。鱼展焦急之下拔地而起,长啸一声,刀意行空化作一条翻滚的雪龙,****千面人魔!

  一刀挥出,刀光炫丽。

  这是何其痛快,酣畅淋漓潇洒自如的一刀!

  如春日的一道闪电,如雨后长虹,奔涌而来七彩炫目,疾如霹雳、骤然闪现于深邃苍穹。

  一刀挥出——

  竟似带有淡淡的绿光。

  血花飞洒。

  “千面人魔”腕部中刀。他面色苍白,惊讶说:“小子,你这一刀跟谁学的……”鱼展落地收刀,昂然答曰:“我自己。”话未及了千面人魔袍袖一振,明晃晃亮幽幽,兵刃飞出直奔鱼展。

  鱼展挥刀磕开兵器。那玩艺像是活的,嗡嗡暗叫,光华刺目,倏忽消逝旋而又回。鱼展连退三步,兵刃围绕着不放,猛可里给那钩刃一带右手拇指一热,手中刀当啷掉地。

  “千面人魔”乘机一脚,踢中鱼展。

  鱼展身躯弹在空中,撞到木柱上落地,口角淌血。

  “千面人魔”一跃上前,踏住他胸膛:“小娃,你的拇指被我神兵割断,握不了刀。能奈我何?姓林的不照样乃我囊中之物?”

  鱼展喷一口血唾沫:“老鬼,你做梦。”

  “千面人魔”挥动兵刃,喝叫:“还嘴硬,待我先宰了你。”

  房门嘭然被撞开,安杰长发皆立挺剑怒喝:“千面人魔,还敢行恶。”“千面人魔”身形骤缩,不进反退,打出一片黄烟绿雾笼住自己。随即屋外骂声传进:“安杰,我早晚跟你算账。”声音愈去愈远,终至消失。

  安杰弯腰扶起鱼展:“你受伤了,要紧吗?赶快敷药。”

  鱼展断指淌血,仍挺胸说:“我可以支持。安杰,咱们护住了林将军,我没有败。”

  安杰握住他的手,肯定地说:“你说得对,咱们打败了奕亲王的进攻。”

  黑夜退去黎明将至时候,梁南峰带领二十名差役如约赶来日升客栈。

  不过他不是来护送,而是来迎接。

  梁南峰谒见林将军,禀报说:“昨日州衙接到快马塘报,番邦奕亲王听到林将军被贬,亲提大军十五万,犯我边关。罗总兵率军迎战,连失两城,奕亲王绕过边关引兵直逼京畿,朝野震动。圣上大怒已着人押解罗总兵进京问罪……”

  林将军叹息:“刀兵一起,生灵涂炭。百姓又要饱受战乱之苦了——”

  梁南峰情绪激动,继续说:“朝中重臣联名保奏,请求圣上重新启用林将军,守边御敌;真乃‘闻鼙鼓而思良将’。知府接到命令不敢怠慢,连夜召集人马,前来保护将军?”

  林将军嗟叹一声:“守土卫国,军人职责。蒙圣上隆恩,国乱当头由不得人推托。但有我三寸气,绝不容胡马践踏山河?”

  梁南峰松口气,说:“这就好。”转而问候鱼展安杰,“还好吗,我很为你们担心?”

  安杰回答:“昨夜刺客来犯,幸而有展壮士奋力迎敌,将他们打退。不过形势不容乐观。据我们所知,此番奕亲王除了兵马叩关,尚收罗一批武林高手,‘银狐’、‘塞外双龙’,还出动风火、惊雷、飞云、密雨四将,不可不防?”

  梁南峰说:“你们力克顽敌,于国有功。朝廷知道有人追杀林将军,已派当朝御史尹流芳之兄镇殿武威将军尹流泉率军三千,沿途护送,前锋已达七里铺驿站。”

  匆匆用过早饭,队伍启程。林将军骑马,凌云飞随车保护家眷,一行人上路。鱼展悄然找到安杰,向他告辞。安杰抱歉说:“都怪我离去,累你受伤。”鱼展摇头咧嘴一笑:“安杰兄,这怎么怪你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说:“昨天临急一刀,不想竟使得那么顺畅,行云流水了无痕迹,令我似乎悟出一些武学之道。我想了很多。右手残了,不能用刀,我不悲观。还有左手呢,左手也可以使刀,江湖上左手成名的剑客侠士简直太多。再说人不能只惦记自己,放眼望去天地宽阔,只要随遇而安,不坠其志,在哪儿都会活得快乐。你说对吗?”

  安杰拍拍他肩膀,真诚地说:“你这样想我真高兴。不过我不会让你走,将军也不会。咱们同始同终,否则我们心里过不去。”

  “为何这样说呢?”鱼展叹口气,面上并无颓唐伤感:“事情已经过去。当初酒楼相遇相知相随,只为投缘,没想更多,如今分手亦不过缘尽罢了。再说我受了伤,确实再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无用。我想回家看看,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安杰展颜一笑,笑得有点苦涩:“即如此,我不勉强。记住,过些日子我看你,可要多预备几坛好酒,一醉方休。”

  鱼展痛快答道:“没问题,我等你。”两人揖别。

  安杰上马,转身赶路。他转而想,经历了江湖的血雨腥风,世俗生活反而更令人向往。日子忙忙碌碌庸庸扰扰,每天都存在着生存竞争,有形的无形的九曲八弯,简直比刀光剑影还触目惊心——只不过大多数人没意识到而已。而且这种竟争一开始,往往没有结束,不是不想停,而是不能停——停不了。安杰催动坐骑,遥望黄尘弥漫,想了许多以前不曾想过的事。前路旌旗招扬,似有大股人马涌动。是谁呢?朝廷迎接的大军,还是奕亲王杀手设下的陷阱?管他呢,往前闯就是了。(未完待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