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达因为儿子考上了公务员,如同自己当年在霞州捞到第一桶金一般,一连几天都处在兴奋状态,他自倒霉后,心里一直郁郁,儿子考上大学,算是出了口闷气,但上了大学也不意味着就有好结局,毕业那会还不是替他操了好多心!那时他对公务员还不上心呢,说要追求什么自由的生活,都不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想的,难道世道真的变了?幸好自己盯得紧,时时提醒他,他才慢慢醒悟,否则怎么有今天!好了好了,总算有惊无险,如今他考上了公务员,一辈子有了保障,自己这辈子也算活得成功,应该庆祝一下,体面一下。他跟老伴一商量,都觉得是该庆祝,周宁当初考上大学那会,没有摆酒,如今怎么也得旧喜新喜一起来,热闹热闹。于是他就拔通了周宁的电话,叮嘱他要回家一趟,与亲朋旧友聚聚,把交情关系都串起来。
很快,赵长之、黄延朗也得知了这消息,都过来道喜。延朗笑呵呵道:“老天还是有眼的呀,宁少,媳妇熬成婆,你的出头之日终于来啦!客是免不了要请的了,长之你说,要吃点什么好的?”长之说无所谓,有得吃就行,接着又问:“要不要叫上姗姗和少娴两位?请客不请她们不好吧?”周宁沉吟半刻,道:“我看就不必叫她们女孩子了,她们在,我们喝酒不尽兴,谈话也不方便,我不想吃顿饭还装斯文。”延朗拍手说也有同感,还是哥们仨在一起喝得痛快!
三个找到了一家菜馆,周宁点了一盘酸菜鱼、一碗手抓牛肉、一碟椒盐虾、一煲鸡汤和一碟青菜,并要了三瓶青岛啤酒和一瓶开口笑,上菜后,便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聊着。吃到半处,黄延朗打开酒瓶,给两人倒酒,完了自己也倒了一杯,拿起来对周宁说到:“霞州市城管局的未来领导,我先敬你一杯,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吧?苟富贵勿相忘呀!哈哈,来,干了它!”周宁笑道:“你这小子就会乱说,来,干了!”两人酒杯碰酒杯,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便一饮而尽。接着,赵长之也站起来,对周宁说道:“宁少,祝你今后官场情场两得意,来,我们也干了!”两人又是一杯到底。
几杯下肚后,周宁已有醉意,他满口酒气的道:“考上了公务员,也不知是福是祸。当初失恋,心灰意冷,觉得没份体面的工作太丢人,加之父亲常常敦促,也就考了。现在光棍一人,了无牵挂的,倒是觉得当不当这公务员也无所谓。我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试过发自内心去追求自己热爱的东西,都是被世俗的浪潮推着走。我好小的时候就想当球员,后来又想当教练,但一直不敢跟别人说,如今也不可能实现了。以前读书考试,考重点中学,考重点大学,是为了让家里体面一些,为了有前程,至于考试本身,我讨厌得很,高考结束后,我把那些资料书都扔到垃圾堆里去了。假使时光能倒流,我想去踢足球当教练。你看穆里尼奥,活得多真实潇洒。”
两人没想到他居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到口的客套话又吞了回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闷着头吃菜。到底是黄延朗灵活会说话,他道:“这年头稳定压倒一切,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呀,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对不对呀,长之?”赵长之赶紧配合着说道:“那是那是,在省城当了公务员,回到家里都威风八面,父母有光,光宗耀祖,多么光彩的事啊,周宁你就不要多想了,等着去城管局报到就是。”接着,三人又聊了一阵,周宁便说不如回去吧,自己不能再喝了,胃还在保养着呢,以后到了单位,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饭局,就先让它歇歇吧,于是便打道回府。
一天后,周宁便遵从父意,从霞州坐车回家。失业那会,他每次回家是近乡情怯,满肚子心事,生怕旁人问这个问那个,那时候左邻右里到他家唠家常,问起他在哪里高就,总是他父亲替他解围,说道:“他呀,不争气,好好的记者不当,偏要到什么企业当领导秘书,依我看呢,秘书总比不过记者,不过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这些老头子都是过时的人了,还能出什么主意呢!”这一次回家,他心里淡定得很,科技大学的毕业生,挂着公务员的头衔,哪个不敬重?旁人爱问什么就让他问个够吧,反正自己有恃无恐。他这样想着,心里轻松,不知不觉在车上睡着了。
回到家后,他发现邻居都对他客气得异常,住得离他远的人,平时不打招呼的人,也对他点头微笑。周怀达见儿子回来了,说道:“摆酒的日子我已经叫人挑好了,就定在三天后的初九,间间日子馆都说这个日子好,实打实的黄道吉日,亲戚和村里这块呢,我也联系好了,他们都会过来,你趁着有空,就联系一下你的朋友同学吧,大家一起来才热闹,我也方便统计人数安排酒席。”周母心疼儿子,接过话说:“他一路劳顿,就让他先休息一会吧,儿子都这么大了,自然会懂得安排这些事的了。”说完,便到周宁的房间,替他整理床被。
次日,周宁一觉醒来,想着要邀请自己好朋友过来,他本觉得这事不需要摆什么喜酒,考上个公务员又算什么呢?公务员不也是一种职业,偏偏农村人就对这个看得这么重,搞得像考中科举一般!但是父命难违,就一个个拨通了朋友们的电话,可是大家都外出了,没几个在家里的,他想着越少在家越好,不必那么张扬。
摆喜酒那天,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有的还不请自来,带着周怀达喜欢抽的红塔山,硬是往他手里送。村长对他更是笑容可掬,一进门就向他递烟,笑呵呵说道:“周宁啊,我早就看出你非池鱼之物,你小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还跟你父亲打赌说你定会出人头地呢。”说完笑眯眯看着周怀达,周怀达想不起村长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笑道:“村长过奖过奖,他也不过走了运气,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旁人见村长和周宁聊得火热,都在一旁瞻仰着,待村长走开后,一个个走过来和周宁套热乎,譬如:“我儿子大宝啊,还记得吧,上小学一年级那会,你还跟他坐一起呢,哈哈,他如今在霞州搞装修了,他还时常提到你呢,你就是太优秀了,大家都对你念念不忘。他本来要回来喝你喜酒的,就是老板不让来,也罢,我当父亲的就代他祝贺你了,这里是一瓶五粮液,我知道达叔喜欢喝,一点点心意,一定要收下。”有一位说道:“周宁呀,当年你父亲名震江湖,在霞州做生意的乡里乡亲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我们是多么的敬仰,我和你父亲是老交情了,你以往在外头念书少回家,我也常年在外做点小买卖,见得少,所以你对我可能就没那么熟悉,嗯,虎父无犬子!说得没错,以后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我们周家村争光!”说完就笑呵呵看着周母,周母帮儿子介绍道:“这位就是在霞州做建材生意的华叔,排第四,也可以叫他四叔,这次凑巧回家,就过来喝你的喜酒了。”华叔继续说道:“回到霞州后,有事没事都可以找我,一个村里的人,在外面就是一家人,不分你我,得闲常出来喝茶聚聚嘛。”说完哈哈大笑,拍拍宁的肩膀。这个酒宴,周家一下生出好多老交情的人,不常走动的远亲一下亲热了好多,周宁的肩膀也被人拍了不知多少回,好几个喜欢做媒的热心人,也替他操心起终身大事。
周父周母对儿子的婚姻大事十分着紧,因为他是独子。酒宴后的第三天,周父找到周宁,说有事跟他谈谈,周宁刚坐下,他父亲就开门见山说道:“你毕业时间也不算短了,老大不小的,如今又考上了公务员,终身大事也该上上心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古今一个道理。你和你的女朋友,现在发展的怎样了呢?”说完,微笑着看着周宁。
周宁一直没有把和英子分手的事告诉父母,如今见两人关心地逼问,只好从实招认,说已经分手了,又说农村人和城里人合不来。周母听说英子是城市人家的独生女,连声说道:“她是城里人,又是大学生,只怕是那种只会坐享其成的人,我们阿宁不好服侍她,早分早好。男人不需要太高层次的女人当老婆,又不是要来当秘书,一辈子长长,最要紧是贤惠懂事。”周父赞赏地看了周母一眼,跟着说道:“你母亲说得对,我们都是过来人,对这种事是看得很透的了。婚姻大事,彼此一定要知根知底,现在你们年轻人喜欢自由恋爱,对方什么来头都没搞清楚就敢胡来,难保不出乱子。以往我们都讲究门当户对,这是准没错的。你的四叔,即是在霞州做建材生意的那位华叔,他认识一位姓林的人家,我们镇上的,也是在霞州做建材生意的,他们家托人帮女儿做媒,她比你小两岁,四叔觉得你是最佳人选,就托我问问你的意见。”“同一个镇上的好,彼此风俗习惯一致,不需要时间磨合,和我们也能聊得来,而且我也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她是水命,你是木命,水生木,和你很合得来。”周母接过周父的话说道。周宁没想到自己考上公务员后就有人这么快过来提亲,他本对相亲这种古老的遗风有点抗拒,认为那是无人要----不,是要不到人的无奈之举,但自己还没有到那份上。和人相亲,看到的都是对方精心乔装打扮最好的一面,一点也不真实自然,难免不上当受骗,到时后悔莫及。相亲的赌注太大了,风险太大了,自己还没有到需要走这步的时候呢。可是,二老一唱一和地说着,再坚硬的心也会被磨软,于是他只好有气无力说道,到了霞州就去会会林小姐。反正跟不跟她结婚,全看自己看不看中她,旁人也勉强不来,
周父见儿子终于懂事了,心里高兴,就赶紧找到四叔,要了林小姐的联系方式,笑呵呵交给了周宁。
林小姐在家是最小的女儿,也是父母最宠爱的女儿。她姐姐早已嫁人,姐夫是一个富家子弟,比林家有钱得多,脾气暴躁,一点也不把她姐姐放在眼里,和她姐姐三头两天就吵嘴,吵得厉害时她姐姐还哭哭啼啼跑回娘家。林母看着女儿可怜的模样,心想当初一味想着要找好人家,找比自己更有钱的,没想到结果错配了女婿,也后悔莫及。想着以后要找女婿,一定要找文雅一点的,最好读过大学,而且家境还要不如自己。她自信帮女儿找个大学生没有难度,一来自己家境富裕,又没有儿子,财富到最后还不是给了女儿,二来现在的大学生多如牛毛,放眼皆是,已是不值钱的了。林小姐似乎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大学生将来会贬值,所以读完中专就不读了,跟着父母经商。她得知父母托人帮自己找对象时,不很高兴,也觉得相亲这事很怪,像是到菜摆到菜市场,打扮好给别人挑选,自己至于要通过相亲才能把终身大事解决吗?但后来得知相亲的对象是一位刚考上公务员的大学生,又不禁暗地欢喜,每天比往日多照了十来次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