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46

　　第二天，许晓艾窝在周凛的怀里，一直睡到临近中午时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花了好些时间才让她清醒过来……原来她正趴在男人宽阔厚实的胸膛处，他粗壮的手臂紧紧地护着她的后背。

　　——难怪她浑身都暖洋洋的，还睡得这样踏实，完全不似病中的那段日子，总是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冷，每天天未明就已经醒来。

　　她略微一动，男人也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缘故，他虽睁开了眼睛，却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许晓艾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

　　他睡觉的样子……是这样的？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凛终于恢复了神智。

　　只是，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身畔女人温柔的笑颜。

　　他不由得也微微一笑。

　　“早。”

　　男人富含磁性的声音沙哑又带着点气音，像片羽毛似的轻轻刮在了女人的心房。

　　许晓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呃……早，早啊。”她连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只是刚出被窝，她又忙不迭地重新缩回了被子……

　　还是被窝里暖和！

　　周凛笑了。

　　他陪着她在被窝里懒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下床。先去浴室洗漱了一下，跟着又披着浴袍离开了房间。

　　没有男人的被窝，无论女人怎么贪恋那些温暖，也渐渐冷去……

　　许晓艾越睡越冷，只好叹了一口气，准备起床。

　　房间被人推开。

　　男人端着厚实的托盘进来了……

　　许晓艾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待他走到她的身边，她才看清那其实是副小巧的床头小桌。

　　周凛将小桌架在她的双腿间，许晓艾就看到了……一碗香气四溢又热气腾腾的炸酱面，装着煎太阳蛋的精致小碟子，一杯手磨豆浆，另外还有一个小碟子里装着三个小笼包。

　　“这……我，我……我还没洗漱呢，我，我……”

　　男人放下东西就走了。

　　许晓艾只说了半句就讪讪地住了口。

　　其实他真没必要这样，她只是生了病……好吧，其实她的病也已经好了，就是最近精神不太好而已，他有必要把她当成残废来养么？

　　还有，现在要怎么办？她要不要把这个小餐桌移到一边去，然后先去洗了脸刷了牙再吃？

　　哎！可是这碗面好香好香……豆浆看上去又香又浓，好想吃好想吃！

　　周凛又端了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盛了清水的漱口杯和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另外还有一个空口杯，以及许晓艾的那条已经浸湿过温水的洗脸巾。

　　许晓艾呆呆地看着周凛。

　　周凛突然朝她一笑。

　　她莫名其妙地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她还矫情什么？

　　许晓艾厚着脸皮就着他的服侍刷了牙又擦了一把脸，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她用过的口杯和洗脸巾给拿走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端了杯温开水过来。

　　“早起喝杯温水。”他语气轻快地说道，顿了一顿，他又交代道，“……医生说的。”

　　看着他微微发红的面庞，许晓艾低下了头。

　　她心里是有些抗拒的。

　　他真不应该对她那么好……

　　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她会沉陷于他的好，也会贪恋他的付出，从此不愿放手。

　　她沉默着接过他递过来的透明玻璃杯，饮了两口，又将杯子递还给他。

　　假装对面前的食物产生了兴趣，许晓艾逃避似地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面……

　　她只吃了一口，就品出来，这碗炸酱面是他亲手做的——肉酱浓香入味，肉燥有些微咸偏甜，正好是许晓艾喜欢的口味。而面条筋斗又弹牙，淡味Q弹的面条配上味道浓郁的肉酱……许晓艾只吃了几口就有些欲罢不能了。

　　她从先前的想要转移注意力只是想装装样子，变成了真心实意地品尝起美食来。

　　周凛坐在许晓艾身边，一直含笑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餐。

　　他其实很喜欢厨艺，只是，他孤零零一个人过了这么些年……一个人过日子，根本没什么心思做饭菜，就算做了出来，也是一个人一把椅子一盏灯孤零零的吃……

　　那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一般他也不怎么挑，都是保姆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可现在……

　　许晓艾的口味偏好其实和他差不多，都喜欢咸鲜偏甜一点的口味。而且这个女人很好养活，有时他就是煮碗最最简单的干贝虾干面，再在面上洒点儿炸香的蒜蓉和香葱粒儿，她也会觉得那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并且吃得不亦乐乎。

　　或许，她那样喜欢吃他亲手料理出来的食物，仅仅是因为……那是他为她做的？

　　周凛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看着她如风卷残云一般的将一整碗炸酱面全吃完了，煎太阳蛋也吃了……可能是已经吃饱了，却又偏偏舍不得那几个小笼包和豆浆，她又皱着眉头摸着胃，最终还是又吃了一个小笼包……

　　男人面上的笑意更甚。

　　他替她将小餐桌端到了一边，温言说道，“起来梳梳头，换件衣服吧……我带你去看米茹。”

　　许晓艾一滞。

　　去看米茹？

　　她昨天才跟他说，他今天就安排了？这速度也挺快的……

　　男人端着她吃剩的食物离开了房间，许晓艾连忙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赶紧去卫生间去了。

　　一口气重新洗了脸漱了口抹了护肤霜又随便换了件衣服，许晓艾心里还有些纳闷——是不是因为今天早餐吃得饱，所以浑身都有力气呀，平时她略微动一动就觉得累得慌，今天的动作怎么这么一气呵成呢……

　　匆匆跑下楼，她看到周凛正端坐在餐桌前，看样子也正在吃早餐。

　　她放慢了步子，朝他走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许晓艾就生气了！

　　周凛……这人怎么这样啊！他给她做炸酱面吃，为什么他自己吃的是汤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而且她还闻到了他的汤面里肯定放了虾干，紫菜……目测还有青菜和肉丸！

　　这人怎么这样！！！

　　亏她早上的时候还在担心……要是他对她太好了，她会沉沦的！没想到……这个男人对她的好只在面上！其实他对他自己更好，哼！

　　虽然许晓艾只是腹诽，但周凛已经看懂了她忿忿不平的脸色……

　　男人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炸酱面和汤面，到底有什么区别？

　　她的心思是不是也太简单了？

　　许晓艾头一扭，朝一旁走去。

　　“晓艾！”男人适时地叫住了她，带着笑意说道，“炸酱面和汤面，都是一样的面条，佐料也几乎相同……那，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许晓艾像只炸了毛的猫咪，“汤面就是比炸酱面好！炸酱面吃完了就没了……但是汤面吃完了还有汤！”

　　“可我也给你磨了豆浆……”

　　“那怎么同？”许晓艾气愤地打断了他的话，嘀咕道，“豆浆是豆浆……虽然豆浆也挺好喝的，但是汤面的汤，汤是有味道的嘛……”

　　说到这儿，她突然一怔，随即又有些脸红。

　　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为这么幼稚的问题跟他生气？再说了……汤面和炸酱面，其实不都是面么？她怎么会为了这个生气？

　　男人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了起来。

　　许晓艾满脸通红，转过身逃似地跑了。

　　周凛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面条，这才转身走到了客厅。许晓艾板着脸儿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杂志随便乱翻。

　　男人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许晓艾心里又犯起了嘀咕，心想……他不是说去看米茹么，现在这是几个意思？不去了？

　　没过一会儿，男人匆匆下了楼。

　　他手里拿了件黑色风衣，还有条驼色的细羊绒围巾。

　　“走吧。”周凛温言说道。

　　许晓艾放下杂志，朝大门口走去。

　　男人长腿一迈，追到她的身边，用他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她的去路。

　　接着，他双手将黑色长款风衣举起，执意要替她穿上。

　　许晓艾已经走到了门厅处，从外头吹进来的劲风简直让她冷得透心凉，她几乎没怎么拒绝，就下意识地伸出手，在他的服侍下穿好了风衣。

　　也不知这风衣是什么料子做的，摸着薄薄的，但一套到身上，那刺骨的寒风就不再往她骨头里钻了……

　　接着，他又拿着那条围巾往她脖子上挂。

　　两人站得很近，近到许晓艾只要一抬头，额头就能够到他的下巴。

　　她闻到了他身上带着暖意的熟悉气息，还能看到他微微弯起的嘴角，以及下巴处新刮了胡子以后留下的淡淡青痕……

　　许晓艾的心，突然不可抑制地怦怦乱跳了起来。

　　他替她拢风衣，系围巾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十分温柔，硬是弄了好半天也没弄好……可他却执意要亲手替她系好。在那一刻，许晓艾的脑子也有点儿抽，就一直傻傻地站着，由着他给她扣好了风衣的扣子，又系上腰带，然后又把围巾给她拢好了。

　　许晓艾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周凛替她弄好了风衣和围巾之后，就带着她朝汽车走去。

　　她跟在他身旁，一边走还一边想……

　　哼，这男人的手这么笨，弄了大半天才帮她弄好，所以……他堆出来的围巾，一定让她变得很丑吧？

　　就在他替她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许晓艾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玻璃窗上印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驼色羊绒围巾的瘦削女人。非但不丑，还一看就像是个气质型的沉静美女，而最最让人不得不直视的，是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怎么会含有那么多的感情？

　　许晓艾有些呆滞。

　　自己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些许娇羞？又有些嗔怪？好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许晓艾不由得垂下了头，暗自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