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飞来到队办公室,办公室没人,话筒搁桌子上,孤零零的。他抓起电话喂了一声,听到熟悉的一声唤:“飞飞!”从耳朵淌进心底,泪水哗地出来汹涌澎湃令他猝不及防。
“飞飞!飞飞?”那边传来一迭声叫,彭飞深吸口气,回叫了
“妈妈”。自以为声音正常,妈妈却发现了问题:“你鼻子怎么齉齉着,感冒了?”倒给了彭飞理由:“啊。现在好了。”
“我说这么长时间没来信,肯定有事!发烧了没有?好彻底了没有?没好彻底千万别硬撑。得吸取你爸的教训,感冒了不好好治弄成鼻炎,被淘汰……”彭飞想说:“别说了妈妈!”说不出,泪水哽住了嗓子,哽得痛,心更痛,为妈妈的关心里蕴含着的那个期望。
一只手把送话器紧贴身上,另一只手掏手绢捂住鼻子清理鼻腔,确定能说话时,用开朗轻松的语调说:“妈妈,我不想在这儿干了。我已经买好火车票了,后天到家。”硬硬的纸板车票贴放军装前胸的兜里,他刚才上街是为买它。
海云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彭飞说:“回去说吧。”海云稳定情绪,按照自己的分析试着说:“飞飞,部队肯定苦,走前你爸爸跟你说过。这需要一个过程,顶过去这段,就好了……”彭飞道:“我不怕吃苦,”为不哭他的声音略显生硬,
“我各项成绩优秀不信你可以让我爸打电话问——”为
“优秀”他竭尽了全力,收获的却是惨败,极度痛苦屈辱沮丧无助冲破了意志力外壳的包裹,泪水再次涌出塞住口鼻卡断声音。
海云焦急万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飞飞!”彭飞大口吸气,大口吐气,调整呼吸:“妈妈,人,肉体上可以受苦,精神上不能受辱。我们队长他,心理变态,他是个变态!”大致明白了问题的方向海云不再追问,急急忙忙道:“听我说飞飞,妈妈马上过去。在妈妈没到之前你不要采取任何行动该干什么干什么!火车票不要管它废掉算了!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定等妈妈到了再说!”在海云等彭飞接电话的工夫,湘江有事去了办公室,母子通完话他还没回来,给海云以独立的空间时间将事情的纷乱头绪捋清楚。
一、马上买火车票,买最早的车次;二、不告诉湘江,徒然增加他的负担,且于事无补;三、找个离家外出的理由:林子燕约同学们去她丈夫开的怡景庄园住几天,在远郊,几天不一定。
是夜,彭飞几乎没睡。头一夜下决心走时的轻松不复存在。才发觉事情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他的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与他有关的所有亲人的事,尤其,是妈妈的事,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但不能不在乎妈妈。
妈妈会是什么态度?辗转到不知几点刚迷迷糊糊要睡,起床的军号声响,他只得硬撑着起来。
妈妈嘱咐他,在她到前该干什么干什么,他答应了的。王建凡向宋启良请示:“班长,今天的值日让彭飞做吧,我们俩换,我出操。”他今天值日。
宋启良好心提醒:“今天跑10000米!”王建凡表示知道。宋启良让彭飞留下值日,并特地说明是王建凡的意思。
彭飞只点下头,看王建凡一眼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表示感激。心身疲惫得麻木。
教导员于建立匆匆向学院门口走,哨兵来电话说他们队学员彭飞的母亲来了,放下电话吩咐通信员把家属房收拾出来向外走,走几步折回,匆匆查彭飞资料,确定了其母是
“随军家属”。一路走一路嘀咕:她来干什么?上周班长会宋启良提了句彭飞家来过电话,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是不是彭飞跟家里告了状,他母亲来兴师问罪?
父亲是领导,母亲是家属,前者有权有地位,后者什么都没有包括没觉悟,这种组合的父母最难对付。
平心而论,他认为徐东福对彭飞的做法过了,作为搭档他都觉得
“过”,何况人家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