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早朝,这个早朝,德琮帝没心情讨论杀人纵火案的进展。
因为,长州丧报,荣三定将军战亡,而西边,虽说程将军坐镇宿州,没叫大齐夺去玉山城,但土门关没有收复,双方也正处于胶着,战况激烈。
长州,荣三定一死,军心已然涣散,连连败仗,佟新荛干脆闭了城门,不敢再出城迎战。
虽然长州城没被攻破,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德琮帝心里正愁着怎么将赤吟支走,好进行他的计划,这下,就给了他光明正大的理由。
并且,只要她离开,就别想再回来了,他也好快速除了赤家。
德琮帝扫视一圈之后,叹了叹气,道:“如今荣将军战亡,长州军心不稳,若不是多事之秋,朕还真想御驾亲征!”
“皇上,万万不可啊!”立马便有一大臣站出来道。
德琮帝看了看他,顿了顿,接着道:“朕不能前往长州,朕的诸多儿子中,只怕也没谁有这个号召力安抚军心,但凝阆郡主乃是朕亲封的超一品郡主,颇受朕的宠爱,这一点,天下人都知道,且现下又是朕亲封的惠德悌孝长公主,是我大诏唯一的公主,朕想,若是让长公主前往长州坐镇,一定能使军心大振。”
此话听来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不妥。
底下众臣稍微一想,立时就有许多大臣觉得可行。
“皇上,臣觉得将长公主派去长州坐镇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办法,长公主聪明伶俐,得赤老太爷和席老太傅亲自教授,心智过人,若去了长州,除了稳定军心,说不定还能有好法子对付胡越莽子呢!”新上任的刑部侍郎立刻站出来拍马屁道。
他说罢,另还有好几个大臣附议。
席礼弘看了看身边的赤重武,见他一脸平静,想了想,也就没站出来多说什么。
见下面多数都是赞同之声,并没有人有异议,德琮帝心下一喜,咳了咳,道:“那好,朕决定让长公主立刻赶赴长州坐镇,稳定军心!”
几乎是早朝刚结束,承福殿里的赤吟就接到了圣旨,让她立刻出发,赶去长州。
接圣旨的时候,寇太后因为一早过来看席皇后的情况,也在场。
见赤吟领了圣旨,依旧一脸平静,寇太后心下喟叹,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北风严寒,此去多带些冬衣。”
赤吟看了看寇太后,并不反驳,乖乖应声,“多谢姨外祖母关心,吟儿晓得。”
这话才刚落句,外面就通传,皇上驾到。
不经意的,寇太后和赤吟迅速对视了一眼,然后才一齐看向殿门口。
待得德琮帝走进来,赤吟同下面人一起行了礼。
此举并不妥,但德琮帝抬手让他们起身,什么也没有说。
见寇太后也在,他先给寇太后请了安,才走向软塌,又是一脸悲痛的表情望着软塌上躺着的席皇后。
似乎是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才起身,到寇太后身边坐下。
看了看寇太后,又看了看赤吟,他状似无意的说道:“吟儿,你此去长州,朕打算派你二舅舅与你同行,好保护你的安全。”
席礼詹乃是跟赤家有关联的在朝重臣之中唯一的武将,且手头上还有戍卫营五万人的兵权。
若是将席礼詹一调走,那盛京城的赤家,可就是任他作为了。
赤吟垂着头,眼神微闪,“多谢皇上。”
寇太后亦是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说罢这个事情之后,德琮帝顿了顿,接着道:“听说调动皇室暗卫的符玺在吟儿你的手上?你此去长州,不在朕的身边,朕就怕万一碰到什么危险你来不及保护朕,所以,朕想,你不如将符玺交给朕?”
他话落,寇太后就是一惊。
历代皇室暗卫和符玺的事情除了符玺暗主知道,没有人知道,包括帝王。
德琮帝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寇太后心里惊诧,下意识的就看向赤吟,莫不是赤吟接了符玺,没忍住就告诉德琮帝了?
但见赤吟一脸平静,寇太后反应过来,此事不是赤吟说的。
那么,德琮帝是如何知道的?
但现下不是疑惑这个的时候。
寇太后面色一沉,道:“皇帝,历来符玺就有它专门主人,这个主人可以是任何人,但没可能会是帝王自己。”
若是帝王死了,没来得及将符玺传下去,该如何办?
这便是有符玺暗主存在的原因。
德琮帝愣了愣,立马便道:“既然母后说这个符玺的主人可以是任何人,那交给荣公公也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保护帝王的安全,荣公公对朕忠心耿耿,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说罢,他看了看寇太后和赤吟,笑道:“朕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一直没说话的赤吟这才抬起头来,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从怀里拿出符玺来,递给了德琮帝。
德琮帝双眼一亮,立马就将之接了过来,反复看了看之后,才丢给荣公公。
“那朕便预祝吟儿你一路顺风,早日到长州。”
说着,德琮帝作势起身,就要离开。
寇太后拧着眉,看了看赤吟,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待的德琮帝离开之后,寇太后才沉声道:“你为何这般容易就将符玺交了出来?”
赤吟抬头,迎上她的视线,咧嘴道:“姨外祖母不是爱吃玫瑰酥吗?”
寇太后一愣,张了张嘴,转移话题,“此去长州,你自己一切小心。”
赤吟笑得更欢,望着寇太后,一眨不眨。
“这宫里的事,就辛苦姨外祖母了,别忘了您答应过吟儿的事。”
提起这个,寇太后脸色瞬时变回沉静,她同样望着赤吟,定定道:“你放心,哀家有分寸。”
得到了这句话,赤吟心下微松,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寇太后。
“姨外祖母,此药慎用。”她小心道。
寇太后不由看向那小瓷瓶,眼底闪过一抹沉痛,而后毫不犹豫的接过来。
“哀家有分寸,有分寸。”
说罢,她将瓷瓶小心的收起,道:“哀家将身边的的苜蓿给你,他会替哀家好好保护你。”
说着,寇太后一抬手,殿中就突然出现了一抹人影,他一身黑衣,眼角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肩上背着一把奇怪的大刀。
“苜蓿,以后郡主就是你的主子,你要像听哀家的话一样听她的话,明白吗?”
苜蓿点头,而后冲赤吟垂首,道:“苜蓿见过主子。”
赤吟注意力都在他背上那把奇怪的刀上,似乎远了看得不清楚,赤吟便走到他身后,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恍然。
“当初在北山寺杀了褚允和褚丰的可是他?”
见赤吟仅凭一把刀,就推测出来了,寇太后心下不由放心了几分,赤吟素来聪慧,只要保护的人能好好保护她,便不担心她会吃亏。
似乎迫不及待想让赤吟快点出发,德琮帝特意派了荣公公来,说是相送,其实就是督促赤吟快点走。
也因此,赤吟连辅国公府都没来得及回,接到圣旨就命寇乐出宫回府去收拾行李。
薛老夫人和席氏得到消息,赶来相送的时候,赤吟已经和席礼詹汇合,将将出了城。
一行保护的就是席礼詹所带的十几个随从,这还是席礼弘下了朝快速赶回去特意从席府的护卫里挑选出来的身手好的给席礼詹送去的。
而席礼詹也是接到圣旨就从戍卫营大营赶去宫门口接赤吟,并没有机会回府。
因此,这好端端的,走得这般匆忙,就是不知隐情的席老太傅都觉得有些不对。
叫来席礼弘细问,席礼弘也只能说个大概,并不知详情。
席老太傅无奈,只好命人去将赤重武给叫了过来。
两个人在席老太傅的书房密谈了整整一个上午,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只是在赤重武离开之后,席老太傅立刻派人去将六皇子褚景玉给请到了席府。
那时候,赤吟一行刚刚出了城门走出了二十里。
城外二十里处有个听风亭,迎来送往,亭外成片的枫林,枫叶正是当红的季节,漫天飞舞,美得不似凡间。
赤吟掀开车帘,远远就看到一袭白衣的身影负手站在亭内,正注目望向这边。
那一袭白衣被裹在漫天红叶之中,犹如天神下凡。
赤吟吩咐掬月停车,拉着裙摆跳下了马车,然后,缓缓在那人的视线中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等到赤吟进了亭子,安陵傅侧身,垂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我与你同去,可好?”他轻声的说道,不是敲定,而是询问。
赤吟亦是抬头,望入他的眼眶里,微微摇头,“不行。”
“我的父母亲人都在盛京,我希望你能帮我留在盛京保护他们,这比你与我同行保护我更能让我安心。”
她声音更轻。
闻言,安陵傅勾唇笑了。
早有预料。
他指了指亭外骑在马上的赢故,道:“我让赢故跟着你。”
赤吟望出去看了看,没有拒绝。
两人相顾无言,风吹得沙沙作响,火红的枫叶被风卷入亭中,一片调皮的枫叶直直落到赤吟的肩上。
安陵傅眼眸陡然变得微深,他抬手,往赤吟的肩上探去。
赤吟侧头看着安陵傅从她的肩上取走那片枫叶,还不等她抬头,猛地,一抹白色装满眼眶。
“别动,我就抱一会儿。”
头顶上的声音沙哑而隐忍。
赤吟心中一颤,垂在腿边的手抖了抖,缓缓抬了抬。
她闭上眼睛,然后,将双手抬高,轻轻的放在安陵傅的腰上。
安陵傅一怔,随即,藏在赤吟发髻上的双眼亮得不可思议。
席礼詹在亭外看着赤吟竟然和一个男子搂搂抱抱,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成何体统?
他清了清嗓子,看了看那边一脸正常的掬月和寇乐,见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顿了顿,席礼詹打马上前两步,扯开嗓子道:“吟儿,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尽快出发了了。”
这突兀的声音打破亭子里的气氛,赤吟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扑通的跳了起来,脸亦是红得不得了。
“我走了。”
说着,赤吟甚至没有抬头看安陵傅一眼,就转身跑走了。
望着那小小的身影落荒而逃的样子,安陵傅咧嘴一笑,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保重。”他轻声说着。
一溜烟回到马车里,马车开始行驶,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闯进耳里,赤吟才回过神。
她望了望车窗,有些不敢回头去看,因为她知道,他一定还在原地目送着她走远。
不经意的,赤吟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坐在对面的寇乐瞧着,抿嘴偷笑一番,打趣道:“我就说那安公子准是对小姐有意,不曾想小姐也是心悦安公子的,可真是金童玉女,特别的登对呢。”
赤吟收住笑,瞪了她一眼。
寇乐立马捂住嘴,只是那眼底隐藏不住的笑意叫赤吟真是觉得有些脸发烫。
这一天,十月十三,是个离别的日子。
凝阆郡主奉德琮帝之命赶赴长州坐镇,安抚军心。
十月十四,宿州捷报,僵持了数日的僵局,终于以程将军率五万突击军攻入土门关而打破。
大齐贼寇被赶出土门关,宿州一时军心大振,士气热涨。
程将军趁势,带着十万大军冲出土门关,将大齐士兵打得落荒而逃,退居了土门关外五百里扎营。
此捷报传回盛京,全城百姓欢欣鼓舞。
太和殿内,德琮帝却不见多少欢喜。
不用上朝,这一日德琮帝该是忙着批阅奏章,处理国事,照样很忙的。
可是这一日,德琮帝就在太和殿静坐了一整日,什么也没有做。
直到天缓缓黑下来,德琮帝的眼睛霎时变得明亮,表情更是坚定,似乎已经将一切都想好了。
他先是吩嗄锕爸爸妈妈咐荣公公传膳,慢条斯理的用了膳之后,他又让宫女伺候着沐浴更衣。
洗去了所有的疲惫,神清气爽的坐着龙辇往承福殿去。
晚间的风冷得有些沁人,对于刚沐浴更衣后的德琮帝来说,这风打在脸上,打在身上,更能叫他清醒不已。
到了承福殿之后,上前接德琮帝下龙辇的不是惯常以来的荣公公,而是另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甚至,荣公公根本就没有跟在德琮帝身边。
龙辇退下,这个穿着太监服显得有些不衬的太监跟在德琮帝身后,进了承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