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琪相约费尔法克斯吃饭是在第二天晚上。两人吃日本料理。餐格里橙黄的吊灯暗得像是鬼片,幽幽散发出一点暖光,除了把桌顶食物照得格外诱人外,人就像坐在阴影里。
喝得半醉的时候费尔法克斯又感慨:“大概是老了,有时候越来越怀念以前捻着花生米喝酒的时光。”
欧阳琪都不记得有这一段,回想过来才知道他说的是以前的以前,不免奚落:“这个现象不好,有向人生妥协的意思。怎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还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欧阳琪给自己斟上一杯青酒。
“这哪能啊,你见我什么时候遇着落花无情啊?从来都是流水无意!”
“是是是!你长相帅气多金又专情,守一个初恋一守十几年,是难得一见的人间楷模!”欧阳琪一个劲地表扬他。
费尔法克斯握着酒杯沉默了一阵:“欧阳琪,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他的脸埋在阴影里,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无声无息。
欧阳琪总结出一个规律,但凡她一提到那两姐妹,他就沉默。她听出他语气里的苦涩,是某种压抑太久的东西,沉积在心底。因为久不示人,突然揭开一角,让旁人都哀愁浓化不开。
欧阳琪夹了一片生鱼片丢进嘴里,芥茉呛得水汽直往上冲:“是,很混蛋!”
后来两人又渴了一会儿酒,欧阳琪说:“明天我要去看赫斯特太太,你有没有空?有空一起去啊。”
费尔法克斯说:“那你还是不用去了,明天我祖母过生日,大家都会去剑桥,你要不要去?”
“算了吧。”欧阳琪道,“本来还想明天去看一看赫斯特太太的,看来只能下次了。”
“你什么时候走?”费尔法克斯问。
“过两天吧,这次算休了个长假。不过也不能呆久,手上一大把事没有做完。”
然后第二天也不知是不是费尔法克斯这个大嘴巴说漏了嘴,老太太竟然一大早就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兴趣来看一下她这个老太婆啊?
欧阳琪简直没有拒绝的余地,乖乖又打电话给费尔法克斯蹭车。
费尔法克斯对她的突然改变一点也不奇怪,还大言不惭说:“这样好啊,一举两得,又可以参加生日宴,又可以看赫斯特太太。”
欧阳琪从一上车就话少,这时候还是忍不住骂他一句:“好你个大头鬼!”
他们出发得晚,费尔法克斯这个工作狂非要等到手上的事做完才去,怪不得每次宴会都姗姗来迟。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山脉隐去。
“我们去得太晚,会不会太没礼貌?”欧阳琪有些担心。
“去那么早干嘛,又不是怕吃的被抢光了!”费尔法克斯望着前方漫不经心。
紧赶慢赶,到那里的时候依然迟到。后花园里已经宾客如云,灯火通明。
欧阳琪终于又知道费尔法克斯拉她来的目的了。宴会上名门闺秀云集,简直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
而她,当然就成了目光灼灼下的牺牲品。尤其是费尔法克斯母亲,那眼神就可以把她大卸八块!
反正横竖都是死,欧阳琪索性也就紧紧跟着费尔法克斯,两个人穿过人群去给老太太祝寿。
几年未见,老太太身体依然硬朗,拉着她,左看右看,笑眯眯的:“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就是清瘦了些,在外面是不是没吃好?”
“祖母,你都不知道,现在就流行这种骨感美,就是要这样皮包骨头才好看!”费尔法克斯在旁边煽风点火。
“去你的,少在这里扯皮!你小子就没安什么好心。今天琪琪来,又给你当挡箭牌来了吧。”老太太嗔骂。
“又不是我叫她来。”费尔法克斯大呼冤枉,意在指责是老太太自己叫的,他只是乐得占便宜。
欧阳琪听着祖孙俩的拌嘴,脸上难掩笑意。心里却在想,难道不是费尔法克斯告诉老太太她回来的?
转念一想她也觉得不像,他不是那么八卦的人。而且明知道她不想来,他不会那样做,因为,他懂她。
那么会是谁呢?
这时候贝蒂过来,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有些羞涩,看着欧阳琪有些怯怯地叫:“琪琪老师。”
欧阳琪拥住她。
赫斯特先生也过来了,却唯独不见赫斯特太太。
赫斯特先生看得出她眼里的疑惑,解释说:“贝蒂妈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所以在家休息没有过来。不过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哦,那她没事吧?”欧阳琪问。
“没什么大碍,就是前两天淋了一场雨,有些感冒发烧。”
“婶子真是越来越会浪漫了,冒雨参加马拉松。叔叔,你就有些老古板了啊,小心我婶哪天甩了你!”费尔法克斯似乎一到这种场合就特别会贫嘴,谁逮着机会他都要咬一口。
赫斯特先生也不理他,抬眸扫了一圈在场的美女:“你还是先着急你自己吧。”
贝蒂咯咯笑,连老太太都忍不住笑起来。
欧阳琪突然很感慨,曾经的自己也淋雨病得一塌糊涂,那么快,四年就过去了。欧阳琪说:“要是明天有空,我就去看一看她。”
陆续又有客人来跟老太太打招呼,欧阳琪就和费尔法克斯到旁边吃东西聊天,贝蒂也去找同伴玩了。大约是欧阳琪跟得紧,许多人上来与费尔法克斯问候一下,就非常自觉走开了。这回欧阳琪更加成了十恶不赦的狐狸精!
他的母亲离得远远的,始终不靠近也不招呼。
幸而有费尔法克斯救驾于危难之中,她这个“未来儿媳”才不至于太受奚落。然而一场豪门婚姻悲剧史,也正慢慢在人群中以一种不公开的姿势渐渐传开,当然苦主是欧阳琪。
而欧阳琪倒也真是沉得住气,一块小点心勺子一直挖一直挖,挖了半天还是剩那么一块。
后花园里树上都挂满了彩灯,闪耀如同星辰。现场还有乐队演奏,有男音反反复复唱道:“IjustcalledtosayIloveyou,IjustcalledtosayhowmuchIcare,IjustcalledtosayIloveyou……”
“怎么,不好吃啊?”费尔法克斯问,随手就把她手上的那块点心刮进他盘子里吃起来。今晚他们两人都没有吃饭,所以费尔法克斯有点饥不择食。
吃着吃着他说:“想不到有人比我们到的还要晚。”
然后欧阳琪看见人群骚动的地方,查理斯和史密斯出现。众目睽睽下浑身像罩着光环,把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