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琪最后醒来是在医院,听说绑她的人通通抓住了,警察拿出相片给她指认,又惊魂未定配合录了一下口供,就回来了。
宗卷上定性说是绑架勒索,其实欧阳琪知道,她只不过又是杰克风流债下的一个牺牲品。相片上的那个人,她认识。上次杰克他们揍他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助纣为虐。而这次大概为的,也是那位姑娘。
欧阳琪筋疲力尽,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闭口不谈。她就是太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所以才不断地陷入囹圄里。如今她只想快点从这件事里脱身,许多事情她都已经看透,她不想自己越陷越深,所以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杰克站在父亲的书房里,脸上伤痕累累,嘴角的撕裂火辣辣地疼。
“你就是再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埃德蒙狠狠地骂他,“你以为那帮警察就那么好打发?”
看到他的暴怒,杰克唇角一丝冷笑,心里是快意的。白炽灯晃眼,照得整个书房如同白昼,墙上那副画清晰而明了,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挂在那里,不避讳不躲藏。曾经他多么恨它,他拿刀划过它时候,他才七岁,父亲也像现在这样狠狠教训过他一顿。他恨它能让父亲一看就是一个上午,母亲指着它与他大吵也是一个上午。
画中女子轻含浅笑,眉目舒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仿佛一眨眼就能汪出一泓清泉。杰克问:“爸爸,你不觉得愧疚吗?”他慢慢抬起眼,“妈妈走了,你不觉得愧疚吗?”
埃德蒙一震,懵懂地看着儿子,那双眼睛与自己多么相似,浅灰色的眼珠澄明而锐利,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却藏匿着一丝恨,是他从来不知道的深切的恨。
“如果你不爱她,可以不娶她。如果你不爱她,可以不生下我!”杰克拂手而去。
埃德蒙看着儿子摔门而去,终于身子一颓,摔坐在椅子里,眼里一种莫名情绪悄然缠绕。
过了几天有个女生来找欧阳琪,她自我介绍说叫史琳娜,是伊丽莎的姐姐。
虽然欧阳琪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但她还是隐隐猜到了是谁,手握着画夹的带子不作声。
那名叫史琳娜的又说:“上回在楼顶上,谢谢你劝我妹妹。”
欧阳琪就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她低头自嘲一笑,“山姆与伊丽莎从小要好,如果不是杰克,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可是伊丽莎太傻太天真,心思单纯又容易相信别人,杰克却只是个混蛋……伊丽莎太难过了……”她几度哽咽,欧阳琪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抽了几张纸巾递到她手上,她掖了掖眼角又说:
“伊丽莎挽不回他的心……就在上次,在浴室里用刀片划开手腕……性命是保住了,只是如今还在医院里躺着,昏迷不醒。”
至此欧阳琪终于知道,为什么上次与杰克在餐厅里吃饭,她要在一旁翘首弄姿,又为什么杰克一扭头看见是她就面色暗沉。
只是如今她脸上除了疲惫,却再也找不到那种妩媚,那种眼波流转的感觉。
难道真像她说的,他们认为不关她的事吗?
想想都可怕。只怕上回在餐厅里的翘首弄姿也不是偶然,她是在测探,要不为什么偏偏抓的是她呢?
“请你帮帮山姆!”最后她道,“他只是一时冲动,他那样做,只是想利用你来教训一下杰克,并没有存心要害你。”她抓住欧阳琪胳膊,又眼泪汪汪,“他才读大二……你要帮帮他,我们都不想因为这件事误了他前程……”她还是眼泪汪汪。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帮。”欧阳琪声音艰涩。
“你可以撤案。”她说。
于是欧阳琪又找到杰克。
杰克指指嘴角的伤,嬉皮笑脸:“你看你看,这都是英雄救美的结果!”
本来欧阳琪不想理他,但新仇加上旧恨,忍不住就飞起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我两次都差点被你害死了!”
杰克灵巧跳开,边跳还边护着小腿喊:“哎哎哎,别乱冤枉好人啊,警察叔叔毫发无损救你出来,我功不可没啊。”
欧阳琪气极败坏:“所有人都被你害死了!如果不是你,别人也不会干这样的事!还有那个伊丽莎,难道你就一点自责之心都没有?”
杰克摸摸鼻:“咳咳……我也很自责啊,那个呢,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负责啦。”
他见欧阳琪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于是又好心解释:“就是说,那个,如果你不介意,我很乐意……那个什么‘二女共侍一夫’之类的啊。”
欧阳琪趁他不备就真飞他一脚。
杰克搓着膝盖边跳边抱怨:“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凶残!”
欧阳琪见他终于正常,跟他说撤案的事。
杰克只说“随你高兴啊,反正绑的又不是我!”
“但终归是跟你有关联吧,你做为当事人,应该去表一下态。”
杰克笑:“不好意思,我不感兴趣。”然后起身离去。
其实警局那里他父亲走了许多关系,所以宗卷上他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知道,父亲并不想让他与这件事情有过多的关联。与其说是为了保其名声,还不如说是在隐藏某些事。到底是什么事呢?他不清楚,却隐隐约约有些猜到。
只是,他不让的,他偏要。
欧阳琪追上杰克,“你真不去?”
“不去!”杰克继续走。
“你就不想想事情是因你而起,你自己也有错在先,就不能宽恕别人一下?”欧阳琪边走边道。
杰克见她苦口婆心,突然就停下来,兴致勃勃:“宽恕也可以啊,只要你做我女朋友,我就宽恕。”他笑意盎然,抱着手臂耐心等她回答。
欧阳琪真是无可奈何,围绕这个问题已经生出了许多事端,偏偏她又知道他并不是真心,说不定哪天她就被他害死,干脆破釜沉舟!
欧阳琪深吸一口气:“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你逼人太甚,其实我是……gay!”说完痛苦闭上眼。
杰克愣了一秒,然后哈哈大笑,指着她,笑得眼泪直冒:“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么拒绝的,你也太能生事了,欧阳琪,你也不想想,求人不是这个求法呀。”
“信不信由你,反正话我撩这了!”欧阳琪说完转身就走。
“哎——!”杰克大喊,“那个谁,你对象谁呀?”
然后在欧阳琪的以死相逼下,珍妮整日戴着欧阳琪旅游回来送的那枚戒指,两人出双入对,俨然一对恩爱情侣。
撤案的事最后是珍妮陪欧阳琪去警察局,澄清了那件事只是一个乌龙,当时她不知道,后来才了解。
警察半信半疑,却也没有过多追问。
欧阳琪想她能帮到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回来却被珍妮骂了个狗血喷头,说最该沉默的时候她不沉默,却要学起别人管闲事来了,活该她一辈子受人欺负!
日子很快接近年尾,弗莱克绯闻持续发酵,狗仔队越挖越深,上一次刚刚平息的疑似“餐厅女友门”又被挖出来大炒特炒。甚至有人怀疑,弗莱克假期带着女友去英格兰度假,不过又一个人出现在爱丁堡,顿时又令整个事件扑朔迷离。粉丝心碎了又粘好。
查理斯第二次到医院也是约翰下夜班的时候。约翰从病房里出来,关上值班室的门:“事情有点糟糕。”他从抽屉角落里抽出照片还给查理斯。
查理斯心一沉,他知道约翰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以及那副吊儿郎当样,如果事情不是糟糕透了,他不会变得如此严肃。
“事情确如你所料……是她的母亲!”约翰神情认真。
查理斯握照片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照片上黑白分明的那双眼,像是能把人看穿一般。偷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还只是十岁。正是十岁,不谙世事的年龄,他拿着父亲刚送的相机在祖父的后花园里乱拍。
他看见她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坐在花坛边,一双眼睛大而无神,脸色也苍白苍白的。他躲在花丛后面,偷偷按下快门的那一刹,还是被她发现了,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他跑了。
第二次见她,还是在花园里,一排一排的冬青满眼翠绿,他一直走一直走,沿着冬青隔出来的小路一直走,黝黑的夜色迎面袭来,夜风迎面袭来,他第一次觉得后花园这么大,大得像个迷宫。隔得很远才有一盏路灯,照得周围黄乎乎的,多么无力的一点昏黄。许多蚊蚋围着灯泡一转一转地飞旋,偶尔“叮”一声撞在玻璃灯罩上,掉下来。然后他看见她,孤零零坐在角落里,大团大团黝黑的树影围住她。
她也看见他,她走过来,紧紧抱住他,只是说:“对不起……”然后就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那时候他才是十岁!
正是十岁啊!冷风裹挟着泪水糊在脸上,他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夜色中只记得满园的植物都是绿色,绿得迷人眼……查理斯捏住照片的手微微颤抖。
约翰一拍他肩:“只是除此之外最糟的是,与意大利的黑`帮有关。他们似乎还在寻找什么东西,那是她父亲死之前留下的,也可以说是他们的把柄。他们现在似乎还没有发现她,她的突然出国只怕也与此有关系,只怕以后……你也知道,你……”约翰欲言又止。
“我知道。”查理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