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麦烤的时候欧阳琪进去买面包。刚刚出炉的面包,烤得皮焦肉松,顶端还在滋滋往外冒油。
造型也是各种各样的,有长得像棍子的式法面包,也有小小的做成花瓣形的。
权衡利弊之后欧阳琪觉得珍妮那么浪漫的人,只讲究精而不泛,买大了反而显得不稀罕。于是选了一块小的,用盒子装好。
盒盖顶端褐色的缎带结成栀子花形,精美而雅致。
可是欧阳琪还是心有戚戚焉。回到住所附近的时候果然如她所料,珍妮已经在门口等了,她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正和房东老太太交谈着什么。
没钱的时候最怕遇见房东。欧阳琪几乎是本能地弹到一棵大树后面,还险些被围树的地砖勾倒,疼得她咝咝吸气,抱着脚尖捂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房东老太太早年丧夫,育有一儿,一直没有再婚,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这消息是珍妮后来告诉她的。对于这种艳事秘闻,她最是拿手。曾经还无限鄙视地说这种女人长年守寡,难免变态!
也不知她现在突然就生出什么兴致,竟然能跟这么变态的人相谈甚久!两只手还不断地上下比划着,讲得眉飞色舞。
正是晌午日头正茂的时候,大概暖,枝头有虫子在“吱吱吱”地叫,让人越发觉得困顿。欧阳琪有气无力靠在树干上,觉得今日跌跌撞撞,像是经历了人生大风大浪一般,如今想起来都还觉得像是做梦。
其实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梦醒了她依然还是个高中生,最大的愁苦不过是学业不精;又或者,她依然还只是个单纯愁苦吃穿用度的俗人……每次一想到这里欧阳琪就觉得戚戚哀哀。她打开盒子又撕出一块面包,丢进嘴里嚼起来。
终于后来等得太久,房东老太太望望天,又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才依依不舍走了。走的时候满脸笑意,估计给珍妮哄得开心不少。
欧阳琪的手机适时在包里响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珍妮急不可耐的样子她大老远就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她一出现她就围上来,兴致勃勃问她帅哥有没有垂涎欲滴?
大致情况欧阳琪已经在电话里跟她讲过了,她倒是不难过她失业,挖掘八卦的精神还是那么不遗余力。
欧阳琪问她是不是又替她交房费了?
“没有啊,”珍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去!”欧阳琪啐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晚那老太太差点把我那小门板给掀了,你还跟她敌我不分!”
现在想想腿都发软,当时把她给吓得,缩在床角硬是不吭声不动弹,才躲过一劫。为了不给那老太太发现她在屋里,欧阳琪都摸黑好几个晚上了。
“你那小门板本来就摇摇欲坠好不好?!”珍妮没好气。顿了一下她又笑嘻嘻过来哄她:“说一说嘛,难道人家真就没有一点动心?”
“没有!”欧阳琪把包放在桌面上,面包盒子也放在桌面上,两手又护着腰进卫生间更衣。
出来的时候珍妮已经在吃面包,腮帮子鼓鼓的,坐在欧阳琪那张书桌前回头:“丫头啊,你可算是良心发现了一回,知道我喜欢吃麦烤。”她心情极好。
欧阳琪有点心虚,抠着鼻孔说:“那是,总得谢谢你为我出力。”
“客气了,你我谁跟谁呀!”她一副两肋插刀的样子,“不过就为了你这种知恩图报的精神,人生道路我已经帮你规划好了……”她神秘兮兮凑过来,“知道不?楼上那老太太,特想要一个女儿!”
说完又拉远她那张脸,“我跟她说了,你无父无母,从小就缺母爱,她表示非常高兴。然后身高啊,体重啊,血型啊我都跟她介绍过了,现在就缺你点头了。”
欧阳琪简直头皮发麻:“你确定不是让我去卖肾或是捐骨髓?”
“什么话呀!”珍妮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指指楼上,“就这三层小别墅,人家还要你卖肾?指不定哪天她双腿一蹬,二分之一就归到你名下,闷声发财你都不懂!”
难不成刚才她跟老太太谈的就是这事?
听着像作梦。
可白日梦谁不会做啊?欧阳琪最擅长的就是做白日梦,从小做到大,可最终证明了它就是梦,当不得真。
欧阳琪趁她心情好把换下的那条裙子丢给她,说:“裙带没了,有一酷哥需要包扎伤口,然后就江湖救急……你知道的,那种情况下,我拒绝不了。”
珍妮怔怔看着她,手里那条裙子还有些润润的。下午的时候欧阳琪在厕所里用烘手机烘过,半干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见她一声不吭欧阳琪又趁热打铁丢了一双平跟“莫罗”牌给她:“喏,为了我伟大的事业,它也献身了。”
珍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就发疯似的“呀!”一声扑过来。欧阳琪赶紧闪开,扶着床架气喘吁吁:“我就说不用买那么贵的鞋,你非要买!你看,坏了多可惜!”
都不知道,光她那双鞋,就足够她大半个学期的学费了,还是打折的。换做是她,就是打死也不买!
能穿出什么呀?还不是一折就掰断了跟。
珍妮可算是气坏了,脸上血色尽失,一屁股跌坐在那张半残的藤椅上哀嚎,叉着双腿,人高马大的,藤椅摇摇欲坠。她不停赌咒发誓,唾沫横飞:“啊哈~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还给我买面包……我要与你两清!两清!!!”
欧阳琪头一回见她那么激动,着实有点可怕。不过每次她这样一说,隔天就又混到她这里吃喝,所以欧阳琪也不理她。
要说起珍妮来,倒也不是外人,她祖上就是与华人沾亲带故的,也算不清是几代的事,总之如今留下来的,除了她一口流利的京腔国语之外,身上脸上没一点炎黄子孙的影子,都给进化得只剩老外的金发碧眼跟白皮肤,每次她一开口说话,欧阳琪就觉得特不搭。
而她们坚定的友谊,无疑也是有赖于她一口流利的汉语,毫无选择地!
——因为欧阳琪英语不好。
准确地说,她什么都不好。
从小学到高中,就从没上过老师眼儿,更别说是什么宠儿了,那是人家的戏。不过依她说人应该分两种,一种就是读书脑残,生活脑尖;另一种是读书脑尖,生活却脑残。
这些人你能简单地归类说他笨或是聪明吗?
当然不能,所以说人各有所长嘛。
就连教育家都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看看,都是谁没能耐!
不过留学倒还是可以另辟蹊径的,因为她画得一手好画——是“天生的画师”!
用院长的话说是这样的。
所以她呕心沥血独枝培养,临了还坑蒙拐骗拉了位赞助商,高中一毕业就把她撩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也不想想她到底是能活不能活?
就如现在,赞助的人跑了,她就得像只断了奶的雏狗,混迹在伦敦街头半工半读,死又死不了。
珍妮的誓言没几个钟头就自动失效,因为听她说她的裙带给一酷哥包扎伤口去了,她能放过她?
为了给她满意,欧阳琪还适时编排了好些桥段。长相是要细细描绘一番啦,车子什么的,她又记不住标志,更没那方面的常识,知道它是宝马还是奔驰?
“你二呀!”珍妮拿脚踹她,“谁还兴这个,不得有个布迪加威龙迈巴赫的,算是名车么?”
说实话的,是驴是骡欧阳琪不清楚,就连她说的那车名她都捡不全,还能识出名车来?
欧阳琪老实告诉她:“我车盲……行了吧?再踹我不说了啊。”
“行了行了!”珍妮不耐烦地摆手,“相貌。”
欧阳琪啜一口茶,慢悠悠:“……冷,太冷了,简直不像个人!”她嫌恶地摇摇头,“年龄嘛,皮肤弹性尚在,应该不算太老……身高特高,配你刚好合适。”她笑嘻嘻。
“你拿我开涮呢?”珍妮手捧个不锈钢保温杯,窝在那藤椅上白她一眼,顿一下又命令:“再说!”
“嗯,有一件事我倒是觉得奇怪,”欧阳琪擎手撑腮,“他整天问我‘can-you-follow-me?can-you-follow-me?’问我能跟他走吗?我都答应了,可他又不站起来,就知道发火,气得我!”欧阳琪皱眉,“你说这人他是不是有毛病呀?”她支头看她,满脸疑惑鄙夷。
珍妮愣怔片刻,突然就跳起来,咬牙切齿pia她头,恨道:“你猪头啊你!‘can-you-follow-me?’,是问你听不听得懂他的意思!你还真不害臊!”
“啊哈~~”欧阳琪哀嚎着扑倒在床上,“我不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