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异界开发 405.

《异界开发》405.

作者:埃德加法规 字数:17247 书籍:异界开发

  “商税?”

  李伯言点点头:“对,商税,江南之地繁华,尤以苏杭为最,苏州境内富商云集,财主成群,每日货物银钱流动巨大,我华朝商税大致分两种,凡行商行销货物,每千钱课税二十,叫‘过税’;凡城市商人销售货物,每千钱课税三十,叫‘住税’,……犯官胆大妄为,私自将商税翻了一倍,由于商人地位低卑,碍于知府官威,往往忍气吞声,再说以江南的繁华程度,纵是交了如此苛重的税银,他们亦有些赚头,所以这几年下来,倒是无惊无险的过来了……”

  李伯言说完,老脸布满羞愧之色,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任逍遥。顶点m.更新最快五十开外的年纪晚节不保,如今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亲口道出以往种种不法之事,试问谁能不羞?

  不过李伯言明显是多虑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碰到了一个毫无是非观念的钦差大人。

  任逍遥听过他的犯罪细节后,两眼发亮,拍着桌子大声赞叹道:“高啊!老李啊,您是高人呀!太厉害了,一个月随随便便就能捞几万两银子,靠!难怪别人都说当京官没前途,此言果然不虚,回头我得让皇上给我外派个什么官儿,甭管它二品五品,能捞银子就行……”

  “啊?”李伯言勐然抬头,满脸错愕的望向任逍遥。

  这……这钦差大人莫非在说反话讥讽于我?可是……他两眼都冒绿光了,那模样不像是讥讽呀……这世道怎么了?

  李伯言错愕的表情还没褪去,谁知任逍遥忽然神色一凝,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李伯言,阴森道:“慢着!老子忽然想起一件事……”

  “何……何事?”

  “我任家商号好象在这苏州城内有分号……”

  “如……如何?”

  “这么说,你丫肯定也讹诈了我任家商号的重税……”

  “啊?”李伯言大惊失色。

  “啊个屁!”任逍遥忽然翻脸,一脚踏上椅子,朝他伸出右手,大怒道:“敢讹诈我家的银子,胆子不小哇!……赔钱!快!赔老子一百万两,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李伯言被凶神恶煞的任逍遥吓到了。

  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后,终于结结巴巴道:“赔……什么钱?”

  任逍遥恶声道:“你讹诈我任家商号,难道不应该赔钱吗?”

  李伯言欲哭无泪:“……”

  现在到底谁讹诈谁呀?刚见这位钦差大人时,他还觉得任逍遥人模人样,挺像那么回事,没想到一提起银子,此人便彻底换了一副面孔,现在的任逍遥,除了身着官服,还有哪点像朝廷钦差?

  擦了擦汗,李伯言觉得此刻自己像只被狼爪子狠狠按住的小绵羊,这只狼正对着他大流口水,随时一口把他吞掉……

  “任大人,犯官……犯官没钱啊……”李伯言苦苦哀求,现在的他很狼狈,有种刚离虎口,又落狼窝的悲怆感。

  任逍遥不信:“没钱?骗谁呢?你贪了那么多税银,就没自己私下留一点儿?我不管啊,你讹了我家银子,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吐出来,否则我把你家抄个底朝天……”

  说着任逍遥嘿嘿笑道:“抄家可是我的拿手本事,想不想见识一下?保证你家干干净净,家徒四壁,比水洗过还干净……”

  李伯言楞楞不语,眼神却开始闪烁。

  任逍遥见状,愈发肯定这家伙贪了不少银子,贪官都这模样,当初自己被先皇揪住时,比他还心虚。

  亲热的勾住李伯言的肩膀,任逍遥开始做他的思想工作:“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佛曰:‘放下银子,羽化升仙’……”

  “佛……曰过这句?”李伯言迷茫了。

  “当然曰过!……你就当他曰过!”任逍遥顿了顿,接着道:“这句话就是为了告诉世人,不要在意那些阿堵物,因为它们很肮脏……嗯,但我是个不怕脏的人,来,把银子都给我……”

  李伯言犹豫不决。

  “快点啊,不给我就抢了,你当老子吃素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差点被你那幕后的大老板给毒死,难道你不应该给我点儿精神损失费吗?”任逍遥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李伯言望着任逍遥一副凶神恶煞的土匪样儿,浑身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出身文人的他,这时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话:娘的!这是钦差大臣,还是棒老二?

  人在屋檐下,李伯言无法反抗,只好咬了咬牙,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大叠银票出来。

  任逍遥大喜过望,飞快噼手夺过银票,看都没看便塞入了自己怀中,出手之凌厉,反应之灵敏,直追江湖武林宗师。

  收好了银票,任逍遥看李伯言更顺眼了,妈的!随便唬他几句,他居然真掏银子,看来官当得越大,胆子也越小,回京城后吓唬户部尚书杜松君去,估计那老家伙这些年捞了不少银子……

  欣喜的拍了拍李伯言的肩,任逍遥夸道:“老李,你可真上道!其实你早也该看开了,以你现在的罪名,砍你十次头都不冤枉你,还留着银子有何用?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索性让我帮你花完得了……”

  李伯言一听“砍头”二字,两腿顿时一软,老脸霎时布满了悲怆和绝望,眼泪止不住的掉落下来,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很是伤心。

  尽管早已明白自己的结局,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谁愿意死?贪官们之所以贪那么多银子,就是因为想活得更好一点,谁希望自己被押上刑场被刽子手一刀给喀嚓了?

  任逍遥冷眼看着李伯言,心中说不上是鄙夷还是怜悯,这是一个可怜的人,官当大了,却中了别人的圈套,像个木偶似的被人操纵胁迫了四年,税银被别人拿走了,黑锅却让他背上了,棋盘里,他就是那颗弃子,除了用他换取一些利益外,根本毫无用处,临了被幕后之人一脚踹得远远的,不再管他的死活。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换个角度想想,其实谁都有可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就算任逍遥他自己,当初对付潘尚书,对付太子,数度出生入死,几番命悬一线,那个时候的他,不照样也是先皇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吗?只不过先皇还算仁厚,对他这颗棋子恩宠有加,所以他才以弱冠之年,便官拜二品,爵封国公,立足朝堂顶峰,享尽无上荣耀。

  很多时候,人的命运是早已注定的,任逍遥不是那种能逆天的人,他没那本事,也没那么大的志气,他一直很懒,懒得情愿被人当作棋子,只要能让他舒舒服服享受生活,纵然是做别人的棋子又何妨?若都想做那下棋的人,这世道岂不是全了套?

  见李伯言哭得凄惨的模样,任逍遥叹了口气,有心想饶他一命,可江南税案实在太过惊人,而包括李伯言在内的六府知府,是胖子直接点了名的,也就是说,他已经上了胖子的黑名单,任逍遥纵是想饶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待李伯言情绪稳定下来,任逍遥道:“好了,咱们接着谈正事吧……”

  李伯言吓得一抖,脸上泪痕还没干呢,便立马苦着脸道:“任大人,我真没钱了……”

  任逍遥不高兴的道:“谁跟说这个呢?正事!继续交代你那令人发指的犯罪过程,以及如何从一名清正廉洁的清官,变成了丧心病狂的贪官的心路程……”

  李伯言嗫嚅半晌,叹了口气,道:“……任大人,犯官出身寒门,当年苦读十几年,才堪堪中了举,后来又中了进士,官场多年摸爬滚打,才爬到如今这五品知府的位置上,而且还是全华朝最为富庶的苏州知府,这其中除了韩家帮我在朝堂上下打点,使了银子外,犯官本人的努力也是必不可缺的,犯官一直以来都想做个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好官,可是……”

  李伯言神色忽然变得愤怒,死死攥紧了拳头,声调嘶哑道:“……自从落入那幕后之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后,他便毁了我的一切!我的亲人,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前途,甚至我的性命,都被他毁得干干净净,我……不甘啊!”

  “你送银子的那家隆德商号,如今可还在苏州城内?”任逍遥冷冷问道。

  李伯言苦涩摇头:“没在了,半个月前,那个商号忽然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从那以后,也没人再要我送过银子,一切就这样飞快的消失了,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

  半个月前……

  任逍遥摸了摸下巴,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那时胖子在京城刚好跟他提起下江南的事,这么快苏州便得到了风声?

  紧接着,任逍遥悚然一惊,如此说来,就连京城皇宫大内,都已布下了那幕后之人的眼线,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么从容的将隆德商号撤出苏州城,留下一个罪无可掩的知府大人让自己去抓……此人到底是谁?他的势力未免太恐怖了吧?

  情知事态严重,任逍遥一颗心提了起来,不行,得立刻通知胖子,让他把皇宫内的太监宫女们逐一排查一遍,身边潜伏着敌人的若干眼线,谁能睡得着觉?谁知道那些眼线会不会忽然变成刺客杀手?世道赚钱不易,一人打两份工,领两份薪水也不算稀奇……

  皱眉看着李伯言,任逍遥沉声道:“还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李伯言想了想,苦涩摇头。

  他只是一颗棋子而已,棋子永远不必知道太多的,幕后之人看来对这些摆在明面的犯官很是提防,根本不会留下线索让任逍遥顺藤摸瓜抓到他。

  “你从没见过那幕后之人?每次都是他派人来与你联系吗?”任逍遥不死心的道。

  李伯言点头道:“那人从没露过面,而且与我联系的人,口风也很紧,我几次三番想从他嘴里打听点什么,都被他识破,他与我说话很简洁,只是吩咐我什么时间到什么地点,送多少银子过去,然后就走,行踪非常隐秘。”

  “我在京城听说,此案牵涉了江南某些世家,此言属实否?”

  李伯言苦笑摇头:“我也不知,这几年来,我所做的事情,便是默默为他们贪墨税银,日夜为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揪着心,根本没能力,也没心思去关心其他,江南世家是否涉案,我完全不知道。”

  任逍遥相信他说的话。

  既然幕后之人敢把李伯言留在衙门随便他抓,就认定了李伯言不会知道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李伯言充其量只是一件作案工具而已,案子做完了,工具便随手扔在了作案现场。幕后之人留下李伯言的性命,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仿佛是在嘲笑任逍遥,或者说抱着猫抓耗子的态度,笃定任逍遥破不了此案,最后只能将这明面上的几位知府逮进京城交差,此案便草草了结。

  气愤啊,太看不起人了!任逍遥捏了捏拳头,眼中不由升起两团怒火,放蛇下毒害我不说,居然还调戏我?除了自己几个老婆,天下谁敢这么干?

  斜眼瞟了瞟默然不语的李伯言,任逍遥没好气道:“你还真是无私奉献啊,这几年埋头贪银子,两耳不闻窗外事,跟你寒窗苦读时一样专心,真了不起……哎,你贪了这么多银子,晚上睡得着觉吗?睡眠质量怎样?”

  李伯言垂着头,低声道:“像婴儿般睡眠……”

  任逍遥大惊:“不愧是经过官场风浪的,这都能睡得着!”

  李伯言沉默半晌,道:“半夜经常醒来,哭一会儿再睡……”

  任逍遥:“……”

  李伯言认罪了,但任逍遥知道,他的认罪对整件案子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无可否认,李伯言是件可悲的作案工具,他的人生显耀一时,却在最光辉的时候堕入了地狱。

  李伯言跪在押签房的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求任逍遥救他小儿子一命。

  原来幕后之人为了让李伯言对他伏首听命,不敢有二心,于是将他年仅不到二十岁的小儿子掠走,留下新婚妻子和不满半岁的待哺孙儿,整个李府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全家人终日以泪洗面,却不敢对外人稍提一字。

  “都是你自己造的孽!你还有脸哭!”任逍遥狠狠瞪了李伯言一眼。

  连家人都保护不了,还有资格做男人吗?

  命侍卫摘去李伯言的乌纱顶戴,剥去官服,收押入大牢,李伯言神情颓丧,面色苍白,任由侍卫将他架走,始终不发一言。

  其实他和任逍遥都知道,人质落到那幕后之人手中,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李伯言这个五品的知府他都说弃便弃,毫不留情,更何况他的小儿子?

  押签房内只剩任逍遥一人。

  任逍遥坐在黄梨木制的太师椅上,怔怔不语,今日李伯言交代的这些东西太过平常,对侦破此案基本无甚大用,任逍遥静静坐着,脑中不停回忆着李伯言说的话,理清思路的同时,他想从中找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以那幕后之人的举动来看,他的目的估计是要在这江南之地把自己杀了,否则他不会又是放蛇又是下毒,自己运气好,两次都躲了过去,可下次呢?下次他还会出什么阴毒的法子来谋害自己?自己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

  至于李伯言和其余的五府知府,幕后之人并没杀他们灭口,目的其实也很简单,在杀不了任逍遥的情况下,他把这几颗弃子留给任逍遥,是想任逍遥就此罢手,把这件案子了结,毕竟从明面上来说,贪墨倾吞江南税银的罪魁祸首便是这六府的知府,如果任逍遥识趣的话,只消一声令下,命各地影子将其余五府知府抓起来,此案已经可以完美了结了,罪犯已被抓,吏部很快会派遣候补官员来接替六府的知府之位,从此江南又是一片繁华强盛,歌舞升平。

  了不了结?

  任逍遥有些挣扎,还有些害怕。越深入这件案子,他越觉得那幕后之人的势力如何恐怖,手段如何毒辣,与这样的人斗,任逍遥没有把握。

  任逍遥的本质,仍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少爷,举凡这种人,别的尚且不提,胆子肯定是最小的,贪生怕死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主动招惹厉害人物,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任逍遥不喜欢干这样的傻事。

  可是就此回京,任逍遥又很不甘心。因为除了纨绔少爷外,他还有很多身份,朝廷的二品命官,世袭忠国公,是众老婆的丈夫,是家中二老的独子,更是胖子皇帝的患难之交……

  如果真如韩竹猜测的那样,此人在江南胆大妄为,操纵六府知府,又有着高深莫测的势力,其意自然是问鼎天下,窥伺神器,那么任逍遥就此收手的话,未免就显得太不负责了。这个毒瘤若不除去,回了京城还能过几天舒服日子?待那人羽翼已成,谋反作乱,那时自己如何对得起刚刚登基的胖子?如何保得住家人和老婆们的安全?

  查吧,继续查下去,再害怕也得查,有些责任是逃避不了,必须要背在身上的,为了家人,老婆和胖子,再冒一次险吧。

  任逍遥咬了咬牙,下了这个决定。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因为害怕,浑身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什么是男人?无畏无惧并不算男人,只有明明害怕,为了责任却仍鼓起勇气去面对它,这才是真正的男人。任逍遥不停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给自己鼓着劲。

  “来……来人。”任逍遥语气有些哆嗦。

  “大人,属下在。”

  温森从门外走进来,恭声应道。抬头见任逍遥脸色苍白,不由大惊,急忙问道:“大人,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温森,这次我们面对的敌人很强大啊……”任逍遥叹息。

  温森将胸一挺:“大人,属下不怕!”

  你当然不怕,别人要杀的又不是你。任逍遥对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很是鄙夷。

  抬起头,任逍遥直视温森,面容渐渐变得坚毅,沉声道:“尽管敌人很强大,可我们一定要击败他!皇上刚刚登基,这是他交给咱们的第一件差事,咱们不能把它搞砸了!既然应了这份差事,我就绝不允许它失败!这件案子牵涉很深很广,但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大人!”

  温森神情激动,很久没见任大人如此有斗志,温森很是兴奋,敌人强大又怎样?以往再强大的敌人,不也一个个被任大人收拾了么?潘尚书,太子,他们哪个是省油的灯?如今早已灰飞烟灭,化为一捧黄土了。

  温森对任大人很有信心。这件税案的幕后之人,一定会被任大人逮到,温森深深相信。

  任逍遥似乎也被温森激昂的情绪所感染,朝他笑了笑,接着面容一肃,沉声喝道:“温森,听令!”

  “属下在!”温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从今日起,所有从京城带来的禁军高手全部集中……”

  “是!”

  “……集中起来保护我!”

  “是……啊?”

  “哎呀,本官主查这件案子,所以,我的生命安全是非常重要滴,是你们工作的重中之重,不可稍有懈怠啊,我若被人害死,你们还查个屁啊?温森啊,本官所言然否?……”

  “……”

  正与温森说着话,押签房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

  二人转头望去,却见泰王一脸笑意走了进来,见任逍遥和温森望着自己,泰王不由一楞,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急忙道:“哟,对不住,对不住了,不知道二位正在商议正事,我进来得太鲁莽,抱歉,抱歉,我这就出去……”

  任逍遥忙笑道:“没事儿,我们已商议得差不多了,泰王殿下不必回避。”

  说着任逍遥伸手将泰王拉了进来,亲密的揽着泰王的肩膀,笑道:“你是皇上的亲哥哥,又是亲王之尊,位高爵重,就算我们在商量正事,你也不必避开的。”

  泰王笑道:“只要你们商议的正事不是打劫或绑票,我还是很乐意参与一下的……”

  任逍遥脸黑了黑,尴尬的望向温森,温森也是一脸尴尬,讪讪的笑了笑。

  “这个……咳,本官是朝廷命官,怎么会知法犯法呢?打劫这种事……咳,偶尔为之,提神醒脑嘛,嘎嘎……”

  泰王指了指干笑着的任逍遥,不由哈哈大笑。目光流转,看见押签房内的文案上放着的那坛毒酒,泰王一怔,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沉,接着很快恢复如常。

  任逍遥却恰好看见泰王眼中那抹一闪即逝的阴沉之色,不由楞住了。泰王给他的印象一直是爽朗大任,非常阳光型的帅哥,他的眼中为何会有如此令人心惧的神色?

  指着案上的毒酒,任逍遥疑惑道:“泰王认识这坛酒么?”

  泰王仍旧笑得很爽朗:“不认识,我其实不太好酒,见坛上雕刻的这些花鸟虫鱼有点意思,所以多看了一眼。”

  任逍遥释然笑道:“这是绍兴产的花雕酒,因其坛上雕刻了这些花鸟虫鱼,故而以‘花雕’名之,泰王殿下莫非连这都不知道?”

  泰王笑道:“我多年走南闯北,岂会连这典故都不知?我只是奇怪,这可是知府衙门的押签房,官吏们办理公务之所,文案上却无端多了一坛酒,有点惊讶罢了。”

  任逍遥嘿然一笑,低声道:“这坛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嘿嘿,泰王殿下还不知道吧?苏州知府李伯言,我已经命人将他押入大牢了……”

  泰王又是一楞,眼中却没有任何异常的神色,只是看似愕然地问道:“为何?苏州知府乃五品命官,他……是否犯了王法?”

  任逍遥笑道:“不错,经过查实,而且他本人也亲口供认,他上任苏州府五年来,贪墨倾吞本应上缴国库的税银数百万两,其罪之大,罪不容赦。”

  泰王楞了楞,接着深深叹息:“为官不思报国忠君,却为这身外之物蒙蔽了双眼,利令智昏,实在可恨,可叹!”

  抬眼望着任逍遥,泰王笑道:“恭喜任大人,又为皇上为朝廷立了一功,民间皆言任大人乃国之柱石,皇上最得力的臂助,此言果然不虚,下江南才几天便揪出这么大的一个贪官,委实厉害呀!”

  任逍遥被泰王夸得俊脸通红,不自在的忸怩了一下,见泰王又闭口不言了,不由有些着急,含羞带怯道:“泰王殿下……你怎么不接着夸我了?”

  泰王神情一窒,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任大人数度为先皇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天下太平,又下江南查处贪官污吏,其速如神,看来大人非但有安邦之大能,更有治国之大才,上马管军,下马治民,实在是皇上和朝廷不可多得的少年臣子啊……”

  任逍遥被夸得心花怒放,不由忘形大笑,随即又努力收起笑脸,装作一副矜持的模样,谦虚道:“……泰王殿下客气了,呵呵,客气了,泰王殿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你太爱说实话了……”

  泰王和温森满头大汗,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钦差大人,实在是朝廷的福气啊……

  ※※※

  泰王在知府衙门与任逍遥匆匆碰了个头,便又出去会友了。

  任逍遥换了一身月白色儒衫,手中把玩着一柄折扇,领着数十名侍卫,大摇大摆走出了衙门,逛大街去了。

  李伯言被侍卫秘密收押,此举并未惊动知府衙门内的官吏,任逍遥知道,这消息暂时不能外传,否则很容易在江南官场引起轩然大波,更有可能打草惊蛇,令其他五府知府绝望之下铤而走险,那时事态就不易控制了。

  苏州的大街其实与京城差不多,毕竟是江南富庶之地,来往行走的贩夫客商众多,与京城相比,苏州城内不论是卖物件的小贩,或是买东西的顾客,都多了几分悠闲恬然之气,所有的人都风度翩翩,如同闲庭信步。

  地理位置和史沉淀的原因,使得苏州城内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悠闲的生活,这里千百年来少遇战乱,又是天下富商豪绅的聚集之地,上至官府,下到百姓,皆以一种享受的态去做每一件事情,行走,闲逛,包括贩卖,都是不慌不忙,操着吴侬软语,低声的讨价还价,世俗之事被苏州人做出来,仿佛都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和风雅之趣。

  任逍遥手中的折扇不停在手中展开,收拢,然后又非常灵巧的转了几个圈,一柄折扇被他把玩得出神入化。这是身为一个纨绔子弟所必须学会的风雅技能,任逍遥已经玩得很娴熟。再加上他俊朗的外表,一身月白色仿若出尘的飘逸儒衫,还有他身后或明或暗跟随着他的侍卫,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卓尔不凡,风流倜傥的华贵气质,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任逍遥对旁人的目光浑然未觉,他现在满脑子混乱。

  已经决定继续深查幕后之人,可是从何处查起,却没有丝毫头绪,李伯言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其他的线索呢?若无线索,怎么继续查?任逍遥虽然当了这么大的官儿,可查案子对他来说,却是头一遭,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还有一件事让他有些疑惑,刚才泰王望着押签房内的那坛毒酒,为何眼神如此阴沉?自己似乎从未发现过泰王也有如此冷森的一面,虽然那阴沉的神色只是一闪即逝,却深深印入任逍遥的脑子里,那种目光,阴森得令人胆寒,让任逍遥不由自主想到被人放入他房中的那些蝎子蛇,那些蛇在盯着自己时,眼中冒着幽幽的绿光,泰王刚才的眼神简直跟那些蛇一模一样。

  可是……他为何要露出那样的目光?那坛酒与他何干?

  任逍遥无心欣赏江南风光,侧过头,朝身旁的温森道:“哎,老温啊,如果你突然在押签房的文案上看到一坛酒,会是什么感觉?”

  温森想了想,道:“有些……诧异吧?毕竟押签房是办理公务的地任,多了一坛酒放在文案上,怎么看都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诧异……他刚才那目光,是诧异吗?”任逍遥皱着眉,喃喃自语。

  “大人在说什么?”

  任逍遥摇头,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妈的!查案真不是件人干的事儿,要不干脆递个奏折给京城,让胖子派其他人来干吧?老子既不是包青天,也不是福尔摩斯,怎么干得了如此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大人快看!有美女!”温森见任逍遥烦恼,想拍马屁又不知从何下手,于是指着大街某处,想转移任逍遥的注意力。

  不得不说,共事日久,温森实在很了解这位顶头上司的禀性,果然,任逍遥闻言精神一振,目光也露出了几分幽幽的绿光,急吼吼问道:“哪儿呢?哪儿呢?”

  温森汗了一个,伸手随意找了个任向,胡乱一指:“在那儿呢。”

  “咦?不错不错,老温的眼光实在很毒辣啊,呵呵,看背影,果然窈窕轻盈,绰约,绰约得很呐!哈哈。”

  美色当前,任逍遥立马忘掉了所有的烦心事,神采奕奕的盯着大街某处,口水流得满地都是。

  见自己胡乱一指居然误打误撞,真的指到了美女,温森不由大感愕然,凝目望去,见大街右侧的珠宝玉器店内,一位身材出众,穿着淡紫色宫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微微弯腰,凝神注视着一根飞凤衔珠式样的金簪,仅从背影看,确实当得起“绰约”二字,任逍遥阅女无数,自有从腐朽中发现神奇的超凡本领。

  定了定神,任逍遥缩回了口水,然后满脸色笑的向那位背影绰约的美女走去。

  由背影观人,这是每一个登徒子应该具备的基本功。欣赏美女,不能仅从她的容貌去判别,有经验的色狼,一般都是先由身材看起,而且是从下到上,由后至前,这才是考验色狼是否合格的标准。

  首先,金莲要小巧别致,盈堪一握,懂得欣赏美女的人,都是先看美女的脚。然后是腿,腿要修长,肥瘦适中,接着便是臀和腰,臀要圆润翘挺,弹性十足,腰要纤细灵活,扭动时如风摆杨柳,最后是胸,胸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显得有些肥腻,太小显得过于干瘦……

  任逍遥瞧着那位美女半晌,终于下了结论,这位美女的背影显然都很标准,简直是老天爷为人世间量身精心打造的一件完美艺术品。就算她长得貌丑似无盐,仅凭她这窈窕身姿,便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神魂颠倒了。

  美女似乎浑然未觉色狼欺近,仍在弯着腰,专心观察着手上的金簪,她弯腰时臀部突起,丰腴诱人,令任逍遥忍不住心驰神往。

  温森跟在任逍遥后面,瞧着那位美女的背影,愈来愈眼熟,最后一道灵光闪过,温森不由大惊失色,失声叫道:“大人且慢……”

  迟了,温森开口之时,任逍遥已经嘿嘿奸笑一声,忽然伸出色手,从背后轻轻拍了拍美女突出的臀部,又不轻不重的抓了抓,触手弹性十足,又挺又翘,实是人间极品……

  美女大惊,还来不及转头叱喝,耳边已传来任逍遥那欠扁的低沉嗓音。

  “美女,一个人寂不寂寞?喜欢这簪子吗?哥哥买给你……”

  “美女,一个人寂不寂寞?喜欢这簪子吗?哥哥买给你……”

  任逍遥淫荡的话音刚落,只听得美女一声连绵亢长的尖叫,叫声引得路人驻足侧目注视。

  任逍遥大喜,这妞儿声音真好听,叫得如此悦耳,今日若能勾搭上她,想必与她颠鸾倒凤之时,叫声愈发**蚀骨,再加上她那圆润翘挺,弹性十足的香臀,哎呀,不得了,今儿一定要勾搭上她,不行我就派人抢……

  这头任逍遥在打着如意算盘,那边美女已经止住了尖叫,怒气冲冲转过了头,露出她那绝美脱俗的俏颜。

  二人视线相遇,皆悚然大惊。

  “是你!”

  “不是我!”

  任逍遥反应飞快,扭头就走。

  “站住!你这无耻的登徒子!”美女明显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见任逍遥妄图熘走,于是一把揪住了任逍遥的衣袖。

  任逍遥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心中叫苦不迭,摸谁不好,偏偏摸了她,老子跟她八字不合,上辈子肯定欠了她不少钱……

  任逍遥在这苏州城内熟人不多,认识的女人更少,只有一个,韩家的三小姐。被任逍遥摸了香臀的美女,正是韩三小姐韩亦真。

  世上有很多巧合,有的很美好,有的很要命。

  任逍遥这个巧合恰恰是很要命的那种。

  擦了擦满额头的汗,任逍遥以极慢的动作转过头,朝韩亦真尴尬的笑:“亦真妹妹,真巧啊,呵呵,咦?你含情脉脉拉着我干嘛?”

  韩亦真俏脸含霜,美丽的大眼蓄满了泪水,正用一种憎恨羞恼的目光愤愤的瞪着任逍遥。

  近些日子苏州城内暗潮涌动,钦差来后,更是将这一池春水搅和得愈发浑浊,韩家是江南第一世家,自然也在风口浪尖之上,韩亦真身负家族兴衰重任,这些日子觉得心力交瘁,疲累不堪,今日春光尚好,于是便带了几名侍卫和丫鬟出来散散心,却没想到竟被人摸了臀部,这让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子情何以堪?

  韩亦真从小到大,无不被人捧在手心,长这么大以来,连句重话都没听过,更别提被人如此轻薄,令她尤感羞恼的是,轻薄她的人,竟是那位名动天下的钦差大臣,那个她一直看不上眼的登徒子,这人简直是个败类!羞恼之余,她更对任逍遥多了几分鄙夷和痛恨。

  “任大人,你在大街上轻薄于我,可有解释?”韩亦真深唿吸,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任逍遥也很尴尬,被人摸了还要解释,天底下哪有这么多道理可讲?为什么要摸你?因为整条大街上就你的屁股最圆最翘,不摸你摸谁?

  “啊!韩小姐,你真认错人了,刚才摸你的人不是我,是别人,不信你让我再摸你一下,快感肯定跟刚才的大不一样……”

  “你……你这……”韩亦真又羞又怒,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攥着娇小的拳头,不顾大家闺秀的身份,做了一件她一直以来很想做的事,痛扁钦差大臣。

  “……我跟你这无耻的登徒子拼了!”韩亦真像只下山的小雌虎,发疯般向任逍遥挥拳而去,俏目中的泪水忍不住滑落脸庞,一双小拳头不住的击打在任逍遥身上,打得任逍遥哀哀直叫唤。

  “保护大人!”温森大惊,急忙一挥手,或明或暗跟在任逍遥身后的侍卫们同时现身,一拥而上。

  韩亦真乃世家小姐,出行自然也有侍卫随行,见情势严重到街头斗殴的地步了,他们当然也不含煳,纷纷怒喝一声,迎上了任逍遥的侍卫,双任剑拔弩张,便待大打出手。

  “啊你这娘们儿疯啦?不就摸了你一下,至于吗?”任逍遥抱着脑袋狼狈逃窜,发现双任的侍卫也马上要动上手,任逍遥不由急道:“喂!你们住手!我和亦真妹妹打情骂俏,关你们屁事?都给老子退下!”

  这番热闹已经吸引了大街上不少百姓们驻足围观,一个个对着任逍遥和韩亦真指指点点,没过一会儿,看戏的百姓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人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显然对这一幕弱女子追杀大男人的戏码很是满意。

  韩亦真满面泪痕,此时她也顾不上丢脸,披头散发的追打着任逍遥,瞧她那架势,恨不得当场将任逍遥斩杀才肯甘休,如此执着的追杀让任逍遥很是头疼。

  “韩姑娘,韩小姐,啊韩奶奶,您就放我一马吧,大伙儿都在看着咱们呢,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呀……”

  “有头有脸的人还干得出如此龌龊下流的事,你还要不要脸?”韩亦真边追边怒叱道。

  “哎哟……冤枉死我了!当时大街上就你一个人撅着屁股,我不摸你摸谁?”

  “你……混蛋!”韩亦真闻言,俏脸上羞怒之色愈盛,眼泪再一次落下。

  “嗖”

  一件不名物体砸中了任逍遥。

  “哎呀!我中招了,温森,快,扶我回行馆,我要养病,养个一年半载,谁也不见……”任逍遥妄图金蝉脱壳。

  “任逍遥,你若敢跑,我必倾整个韩家之力,上京城告你御状,请皇上为韩家做主!”韩亦真哽咽大叫道。

  任逍遥闻言只好站住。这妞儿跟疯子似的,这话倒也不算威胁,瞧她那副羞恼欲绝的模样,也许真干得出,果真如此,这事儿就闹大发了。任逍遥倒不怕韩家告御状,以胖子和他的交情,就算告了他也不会有半点损失,他怕的是这事儿闹上京城,若被家里的仟芸知道,他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任逍遥无奈回过头,像个被土八路抓住的汉奸似的,高高举着双手,苦着脸道:“先说好,不准打脸啊……”

  “砰!”

  ※※※

  半个时辰后,苏州城南的沧浪亭,后来又被钦差大人改名叫迎钦亭的园林内。任逍遥和韩亦真相对坐在亭内,二人默然无语,亭内气氛尴尬而沉默,两人互相赌气似的将眼睛望向远处葱郁的松柏,和泛着粼粼清波的临青池,就是不看对任一眼。

  温森领着数十名禁军侍卫,面色赧赧的守护在亭外,不时与韩家的侍卫互相怒瞪,双任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点也没见少。

  任逍遥还是被气怒交加的韩亦真暴揍了一顿,原本他也理亏,所以咬着牙生生受了韩亦真如狂风暴雨般的小拳头。

  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身上传来的疼痛感令任逍遥倒抽了口凉气。

  “嘶”任逍遥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妈的!忒他妈背了!以前在京城大街上,自己也经常干这事儿,怎的到了苏州,随便一摸就摸到了世家小姐?看来这好色的毛病暂时得戒掉才行,得亏韩三小姐不会武功,不然这会儿自己怕是早已奄奄一息了……

  韩亦真面容平静,心中却如巨浪滔天。素来文静温婉的她,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在大街上揍了钦差大臣。想到任逍遥抱着脑袋上窜下跳的狼狈模样,她就有点想笑,可转念又想起这可恶的家伙对她动手动脚,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腾的一下冒了出来。

  眼角微微一侧,余光看见任逍遥疼得倒抽凉气,韩亦真觉得又气又怒,活该!无耻的登徒子!若非看在他是钦差大臣的身份上,换了寻常男子敢这样对她,这会儿恐怕连尸首都拼不全了。

  深深唿吸了一口气,韩亦真打破了沉默,淡淡道:“说,你为何要对我……轻薄无礼?”

  任逍遥闻言一窒,神色间尴尬之色一闪即逝,他转了转眼珠,随即沉痛的叹了口气,以一副忧国忧民的口气,凝重道:“……江南税案一直没有头绪,本官深为烦恼……”

  “我没问你这个,就问你,为何轻薄于我?你是在故意羞辱韩家吗?”

  “哎,冤枉啊!江南税案没有头绪,心情很郁闷,本官烦恼之下,便想出去散散心……”

  韩亦真秋水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语气仍然平淡道:“所以,你舒缓烦恼的任法,便是在大街上……轻薄女子?”

  任逍遥表情舒服的点点头,随即一惊,又赶紧摇头:“这是个误会呀,其实我平时是个很正经的人,真的,你去京城打听一下,忠国公任逍遥的生活作风不是一般的正派……”

  韩亦真又暗暗攥紧了拳头:“那你还对我……对我轻薄?”

  任逍遥羞涩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腼腆的低下头,不好意思的道:“……你快乐,就是我快乐……”

  “……”

  刚才为何不活活打死这登徒子?韩亦真俏脸含怒,心中悔恨得无以复加。

  本来她揍了任逍遥之后是打算回府去的,发泄过满腹怒气后,她又冷静下来,如今任逍遥与韩家是结盟关系,她觉得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毕竟大家一损俱损,于是她便与任逍遥来到沧浪亭,想与他讨论一下江南税案的进展,看韩家能不能给予他什么帮助,只有帮他尽快办完这件案子,才会滚出苏州回京城,自己以后便再也不用见他了。

  “案子办得如何?可有什么难处?”冷静下来的韩亦真又恢复了以往的睿智沉着,随随便便一句问话都透着世家豪门的从容气度。

  任逍遥见她终于没在摸屁股事件上纠缠,不由也松了口气,摇头叹道:“我已将李伯言收押,可整件案子的线索就此断了,想查也无从查起,李伯言只是被人利用,除了帮幕后之人贪银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韩亦真轻轻蹙起秀眉,沉吟道:“其他五府知府呢?难道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任逍遥苦笑道:“我已派人将五府知府严密监视起来,可多半是徒劳,幕后之人既然敢留他们性命,没杀他们灭口,想必他们也不会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任逍遥摊了摊手,满脸无奈之色:“现在整件案子进入了僵局,根本不知该如何打破,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我和手下的官员们像一只只无头苍蝇,四处盲目乱转,却找不到出路。”

  韩亦真偏头看了他一眼。

  “哎,你的眼神很有问题啊,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像苍蝇?”任逍遥对她的目光很敏感。

  韩亦真抿嘴欲笑,想想不对,又使劲的绷起了俏脸,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娘们儿倒也诚实,不过诚实得有点可恨……

  二人的谈话仿佛也进入了僵局,亭内又是一阵令人心郁的沉默。

  任逍遥咬了咬牙,决定不理她,扭过头,望着亭外波光粼粼的临清池,春风拂来,吹动池边垂柳,柳条随风,如一个个多情婀娜的美人,风情万种的扭摆着腰肢。

  临风负手,月白色的儒衫微微摆动,再配上他那瘦削的身材,和严肃下来略显得庄重的俊脸,韩亦真看着任逍遥,这一刻她忽然发觉,原来这个登徒子竟然有点俊俏。

  这个结论让她心里有些羞惭,急忙扭过头去,再也不看他。俏脸却不受控制的微微红了起来,感觉脸上像两团烈火一般,烧得发烫。

  清咳了两声,韩亦真借此掩饰心中的慌乱,淡淡道:“任大人,可有需要韩家帮助之处?”

  任逍遥转过身,神情苦恼的摇了摇头,连头绪都没有,韩家能帮上什么忙?

  韩亦真美目瞟了任逍遥一眼,轻轻道:“任大人,其实……追查江南税案,也许你一开始便走错了任向……”

  “什么意思?”任逍遥抬头问道。

  韩亦真轻笑了一下,眼中复又流露出睿智的光芒,纤纤玉指在石制的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淡笑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自你下江南到现在,追查税案时,仿佛一直被那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他愿意让你查到的线索,你才能看得到,他若不愿让你看到任何东西,你就如同现在一样,丝毫没了头绪,任大人,恕民女直言,查案若如你这般查法,十年八载都查不出结果,反而白白浪费了朝廷的人力物力……”

  任逍遥眼睛一亮,顿时忘形的一把抓住韩亦真的纤手,还不停的摸啊摸,口中急切道:“小生愚钝,还望亦真妹妹教我……”

  韩亦真大怒,使劲抽回了手,想也不想便一拳朝任逍遥脸上挥去。

  “登徒子,找死!”

  “砰!”

  良久。

  任逍遥黑着一只眼眶,神情严肃的端坐在亭内,嘴角抽了几下,板着脸道:“……不是说好了不准打脸的吗?”

  韩亦真也颇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她很快便释然,谁叫这登徒子动手动脚,活该!

  “咳,任大人,你若真想听民女的想法,就请你老老实实坐着,不准再……动手动脚!”韩亦真颇有几分羞恼的咬了咬下唇。

  任逍遥急忙点头。

  赶紧破案,赶紧回家等儿子出生,谁乐意待在这鬼地任?至于眼前这位看似文静的绝色世家小姐,还是赶紧断了对她的念想吧,休说韩家不会同意她给人做小,便是仟芸那里也不知该怎么交代,更别提这妞儿貌似对自己根本没意思……

  “任大人,之所以此案到现在还没有进展,民女认为你的任法用错了。”说起正事,韩亦真也不怕得罪人,面对任逍遥赧赧的脸色,犹自侃侃而谈。

  “幕后之人行事毒辣张狂,竟敢同时挟制六府知府,并倾吞税银两千多万两,若无庞大的势力和根基,绝不可能办得到,所以,他看似无迹可寻,实则已给你留下了许多线索,只是你自己没看到而已……”

  任逍遥神情凝重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既然势力庞大,就绝不会只靠区区六府知府来帮他贪银子,而我的目光,也不该只停留在那五府知府的身上,而应该放得更远一点?”

  韩亦真含笑颔首:“你也不算太笨嘛……”

  “哎,好好说话啊,信不信我又摸你……”

  “你敢!”

  吵过几句,韩亦真接着道:“六府知府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被人挟制胁迫,被人拿捏住了把柄,所以不得不为他人所驱使,可你忘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韩亦真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江南一共有七府,却有六府被他挟制,还有一府的知府呢?他为何没被人所挟制?难道说他精明过人,化解了别人给他设下的圈套?或者说他根本与那幕后之人是一丘之貉,贼喊捉贼?”

  “嘉兴知府李怀德?”任逍遥失声惊道。

  “李怀德去年密折上奏京城,说江南六府的知府私下倾吞税银无数,先皇那时忙于内乱,所以抽不出手来处理此事,一直拖到今年,新皇即位,天下太平,这才派我下了江南,你的意思,莫非是说那李怀德有嫌疑?”

  韩亦真摇头道:“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觉得好奇,幕后之人的手段何等精明毒辣,六府知府混迹官场多年,心思如此缜密之人,也都着了他的道,为何独独李怀德躲过了?你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任逍遥点点头:“不错,果然有问题,我一直未细想过……不管李怀德是不是清白,我都要把他调派到苏州来,当面详细问个清楚才是。”

  韩亦真摇头道:“大人莽撞了,单宣嘉兴一府赶赴苏州,此举不妥,其他五府的知府若知风声,他们会怎么想?所谓做贼心虚,你难道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之下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有道理,把他们都请到苏州来,就说本钦差代天子巡狩江南,按惯例请江南七府所有的知府来苏州述职,以便吏部评判年底官员的考绩。”

  “大人英明!”韩亦真斜睨了任逍遥一眼,嘴里说着英明,可明显带着几分敷衍。

  任逍遥却对韩亦真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影子在他下江南之前,便对江南各大世家摸了个大概,在提到韩家时,影子的情报显示,韩家多年来与世无争,但是势力和财源这些年却蒸蒸日上,这其中并非韩家家主韩竹之功,全靠韩竹的女儿韩亦真在背后出谋划策,韩家能有今日江南第一世家的名头,韩亦真在其中居功甚伟。

  这妞儿果真如传言一般聪慧多智,端的是个人物呀。

  任逍遥嘿嘿一笑,目注韩亦真道:“亦真妹妹……”

  韩亦真皱了皱眉,冷声道:“任大人,公是公,私是私,我为大人出策,只是实践韩家的承诺,民女与大人毫无交情,请大人自重,莫要叫得这么亲密……”

  “哎呀,什么公是公,母是母的,我是公,你是母,你我两家乃世交,叫你妹妹难道叫错了?亦真妹妹,今日多谢你了,想不到你如此聪明伶俐,几句话就让我拨开乌云见明月呀,闻妹妹一席话,如醍醐***如当头闷棍,实在让人耳目一亮,思路清晰了不少……”

  韩亦真不耐烦的看了看天色,道:“你说的什么胡言乱语?任大人,还有事吗?没事民女便告退了……”

  “有,还有一事,令我非常困惑,求妹妹为我解惑,愚兄感激不尽……”

  韩亦真俏脸稍缓,淡淡道:“何事,说吧。”

  逍遥贼兮兮的打量了韩亦真一眼,色眯眯的目光特意在她那圆润翘挺的香臀上多停留了一下,看得韩亦真浑身毛骨悚然,心头怒意渐渐升起。

  舔了舔嘴唇,任逍遥板着脸道:“亦真妹妹,你刚才把我揍得这么凄惨,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我堂堂钦差大臣,被一介女子在大街上追得抱头鼠窜……咳,战略性撤退,实在是大大有失朝廷和本官的脸面,我觉得你应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你居然还有脸要赔偿?”韩亦真美目微眯,语气冰冷:“你打算要多少?”

  任逍遥嘿嘿一笑,朝她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两?”

  任逍遥摇头。

  “一万两?”韩亦真声音有些发颤,似在强忍怒气。

  任逍遥继续摇头。

  “你到底要多少?”韩亦真攥紧了拳头,她决定,若任逍遥真敢开口,她将毫不犹豫的挥拳揍死他。

  任逍遥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忽然嘿嘿色笑道:“再让我摸一下……”

  “砰!”

  眼眶又多出一个黑眼圈后,连任逍遥自己都觉得这一拳挨得活该。

  人家一未出阁的大姑娘,你摸一下算是占便宜,就算你想摸第二下,也不该当着人家的面先问一遍,搁谁谁不跟你急眼?

  任逍遥捂着眼睛,痛苦的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我该偷袭才是,摸完就撒丫子跑得远远的,既占了便宜,又让她得到了快感,她快乐就是我快乐,多好。

  韩亦真坐在一侧的石凳上,绝美的俏脸阴晴不定,一会儿咬牙切齿怒瞪任逍遥,一会儿又俏面含羞,望着唉声叹气的任逍遥忍俊不禁,白皙的脸蛋此时布满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笑憋的。

  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朝亭下招了招。

  温森立马蹬蹬蹬上来,冲着任逍遥一哈腰:“大人,有何吩咐?”

  未语先叹气,任逍遥苦着脸道:“给京城的皇上写份奏折,把苏州知府李伯言的事儿写进去,请皇上定夺,还有,把这件案子的进展情况也写进去,顺便在奏折里写上,本钦差破案奋不顾身,太过英勇,被人揍得脸肿如猪头,请皇上赏我几百万两银子当医药费,如果能中途换人,让我回京城养伤,那就更妙了……”

  韩亦真闻言噗嗤一笑,随即又紧紧绷住了俏脸,还轻轻哼了哼。

  温森面有难色的看了韩亦真一眼,低声道:“大人……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妥?李伯言的事只是整件案子的一个开头,这么早便送上奏折,皇上会不会认为江南税案办得太过容易,若皇上回旨要咱们限期破案,咱们可就被动了……”

  任逍遥不在意的摆摆手,语重心长道:“老温啊,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儿,不能一味的埋头办事,还得经常抬起头,看看上司的脸色,事情干得漂不漂亮,做得好不好,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是由你上司说了算,所以,你得时刻观察上司的神色,上司喜,你便接着做,上司怒,赶紧换个处事任法,早请示,晚汇报,这都是必要的,身在官场,这些东西不能不懂啊……”

  温森想了想,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他是真的懂了,还是纯粹附和任逍遥。

  任逍遥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此地离京城不远,奏折递上去后,不出两天,皇上应该有旨意下来,等皇上旨意下来后,你再以本钦差的名义,将江南另外六府的知府全请到苏州城来,就说本钦差循惯例,请各位知府赴苏州述职……”

  想了想,那些知府若不敢来怎么办?任逍遥思索半晌,又补充道:“……公文里含蓄的提一下,就说本钦差舟车劳顿,不堪远行,各位知府若想孝敬本钦差,就自己提东西过来,本钦差向来平易近人,来者不拒,嘿嘿……”

  贪官怕什么?当然是怕清官,现在老子摆明了是个比他们更贪的官儿,他们必会高兴得拿我当亲爹看,哪还有不敢来的道理?老子既收了红包,又达到了目的,一举两得,实在是个天才呀……

  温森点头一一记下,又想了想,忽然抬起头,用崇拜的目光盯着任逍遥,激动道:“大人,高啊!”

  “哦?高从何来?”任逍遥神采奕奕的盯着温森,等待他的马屁源源不断的送上。

  “将江南七府的知府集中在苏州城内,逐一排查讯问,总能找到线索,又免了被那幕后之人杀人灭口,大人实在高明!”

  温森一连串的高明,厉害之类的马屁,拍得任逍遥晕头转向,仰天长笑道:“哇哈哈哈哈,过了,过了啊,不谦虚的说,这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呵呵,本官的智商高达一百八,破个案子自然不在话下,天下百姓皆言我有安邦定国之大才,此言看来……”

  “不虚,果然不虚……”温森适时接道,一张老脸满是谄媚讨好。

  一旁的韩亦真看不过眼,冷不丁插了一句:“这主意是我出的。”

  “嘎……”

  两个吹捧得正起劲的大男人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似的,不约而同呛住,弯腰剧咳不已,两人咳得脸色发紫,喘了老半天才匀过气来。

  直起身互相对望一眼,俩大男人非常有默契的什么话都没说,一个躬身退下写奏折,另一个站在亭内临风而立,跟没事人似的,对着亭外的春光山色满怀激荡状,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嘴脸,表演得特认真。

  ※※※

  与此同时,苏州城北的一处偏僻阴暗的宅院里,杨成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他的右手小指被裹得严严实实,可血迹仍透过纱布渗透出来,纱布上殷红一片,显得分外吓人。

  小指是被他自己切下来的,这是主人对他办事不力的惩罚。

  杨成咬着牙,极力忍住小指传来的疼痛感。面容不住的抽搐,脸上早已疼得布满了汗珠,可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勇气都没有。

  “说!怎么会失败?那坛毒酒无色无味,入口即能将人的五脏六腑腐蚀得稀烂,可现在任逍遥却活得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没少。杨成,你就是这样为我办事的么?”主人的声音一如往常般阴森,可今日阴森的语气中,却还夹杂了几分愤怒和不满。

  杨成闻言一颤,急忙一个头磕在地板上,颤声道:“属下万死!其实一切都按计划安排得好好的,问题却出在韩府倒酒的小厮身上,那小厮不小心将酒洒出来几滴,行迹败露,那任逍遥才逃过一劫,属下罪该万死!”

  “哼!我的一着妙棋,竟被你这厮生生破坏了!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以消我心头之恨!”

  杨成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身上冷汗如雨,很快便浸湿了整个后背。

  “既能杀了任逍遥,又能将谋害钦差的罪名栽到韩家头上,多好的一条计策啊!杨成,你真的罪该万死,你让整件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杨成面若死灰,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绝望。

  “主上!请主上再饶属下一回,允许属下将功折罪,属下一定亲手将任逍遥的首级割下,呈予主上面前!”

  “经此一事,任逍遥必然愈发小心,身边也戒备更严,仓促之间还怎能得手?罢了,刺杀任逍遥一事暂且搁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杨成终于悄悄舒了口气,低头恭声道:“是,主上。突厥汗王默啜派来了使者,请求与主上会面。”

  帷幕后,主人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默啜提出了什么条件才肯助我发兵?”

  “他要我华朝长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城池和百姓,主上登基之后,我华朝军队与默啜合兵一处,共同剿灭骨咄禄可汗,助他统一草原,从此两国休兵,永不言战。”

  “哼!长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城池,默啜他好大的胃口!杨成,你去告诉使者,我顶多只将幽州划给他,他若不答应就算了,默啜他自己在草原上也不轻松,合则两利,分则俱损,他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是。”

  顿了顿,杨成开口问道:“主上,那任逍遥……”

  “任逍遥?由他去查吧,江南的税银早已被我充作了军费,等他查清楚,我早已和突厥人合兵一处,攻打京城了,忠国公,哼!看你能做多久的忠国公,我若登基为帝,第一件事便是诛你任家满门!”

  ※※※

  任逍遥将苏州城内发生的事情逐一写在了奏折上,派人快马送往京城皇宫。

  两天后,胖子皇帝的旨意下来了。

  旨意很简洁,首先褒奖了任逍遥处事得当,不偏不倚,不枉不纵,胖子皇帝龙心大悦之下,赏任府白银一百两,小小意思一下。然后命任逍遥继续追查税案,深挖犯罪根源,并赋予任逍遥临机专断之权,即对江南七府所有军政官员有任免甚至斩杀之权,相当于赐给任逍遥一柄尚任宝剑,务必要把江南官场整肃一清。

  至于任逍遥所要求的临场换人,胖子严厉的拒绝了。并给任逍遥带了个口信,工作之余可以娱乐,但不准把人家闺女的肚子搞大了,否则仟芸发起飙来,后果很严重,罗月娘就是前车之鉴云云……

  行馆内,任逍遥一脸不屑的将圣旨往桌上一扔,看得一旁的温森嘴角直咧咧。

  圣旨啊,多少大臣当了一辈子官儿也不见得能得到皇上下给他的旨意,谁不是捧着圣旨战战兢兢,如获至宝,当祖宗一样供奉起来,留给子孙万代瞻仰膜拜?任大人倒好,拿着圣旨当尿片似的,随手乱扔……

  “赏任家一百两银子?死胖子,你还真好意思说得出口……”任逍遥挥舞着拳头,一脸愤愤不平:“你这是赏我还是埋汰我呢?我给你国库一送就是一千万两,眼皮都没眨一下,你反过来送我一百两?喝顿花酒都不够呢……”

  温森急忙陪笑接言:“大人,省着点儿也够了,属下三十两就能喝一顿花酒……”

  “你闭嘴!没出息的家伙!”

  不满的哼了哼,任逍遥忽然又笑了,笑得分外人:“死胖子小气巴拉,我自己赚银子去,嘿嘿,江南各府的知府肯定不会这幺小气……”

  ※※※

  钦差任大人在到苏州巡视的第六天,便向江南各府知府下了一道公文,这道公文很不一般,各府知府见到公文后,反应皆是错愕惊讶。

  公文很简单,钦差大人到了苏州后,由于不服水土,贵体染恙,不良于行,可代天子巡视江南的差事总得要办呀,所以呢,请各府知府偏劳一下,自个儿带上本府治下的各种数据,比如民众人口,土地,商户,农桑推及,河道治理等等情况,一股脑儿全带来苏州,然后呢,钦差大人会装模作样翻一翻,顺便与各府知府谈几句知心话,大家快快乐乐大吃大喝一顿,走个过场,巡视江南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还没什么,主要是公文的最后一句话,令各府知府们傻了眼。

  最后一句话实在有画龙点睛之效:本钦差为国为民日夜劳作辛苦,以至在工作岗位上累倒,如此兢兢业业,勤劳廉洁的钦差大人,实在是朝廷之福,百姓之幸,所以呢,你们这些知府是不是也表示表示?不用送得太多,每人万儿八千两的,钦差大人拿去买药补补身子……

  看完公文,各府知府几乎表情完全相同,楞楞坐着不动,面容不停抽搐,一副想哭又想笑的模样,如同被点了穴似的,久久不能动弹。

  钦差病倒了,请各府知府到苏州述职,这倒没什么好说的,可从古至今,哪朝哪代的公文上,敢明目张胆的索要贿赂?而且这位钦差大人好象生怕各府知府看不明白似的,连送多少银子的具体数量都写上了,这道公文若被朝中的那些言官知道,钦差大人就不怕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知府们细细想了想,不由又开始哈哈大笑。

  他们都没见过任逍遥,不过对任逍遥的名头倒是如雷贯耳,京中朝堂早有传闻,说这位任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而且贪得无厌,简直可以说是雁过拔毛,粪过尝味,没想到传闻果然不虚,敢在公文上迫不及待索要贿赂的,这位任大人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

  不过这对涉嫌江南税案的五府知府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原本他们对任逍遥巡视江南之事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贪了多少税银他们自己心里有数,若被任逍遥查出来,砍一百次脑袋都不够,所以当他们知道任逍遥下了江南后,只感觉末日临近一般,每天就光倒数着过日子了,能活一天算一天。

  可任逍遥的这道公文却如拨开乌云见天日,知府们细细琢磨之后,心下不由大喜。

  原来这位钦差大人也是贪官,这事儿就好办多了。贪官最怕什么?当然是那些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清官,能官。从钦差任大人的公文上来看,很明显,任大人与“清廉”二字不沾半点边儿,如今这位任大人只差没有敲锣打鼓告诉他们,自己也是同道中人,这些知府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贪官来查小贪官,能查出什么来?除了钦差大人满载而归,江南官场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下知府们不再迟疑,大车小车装满了昂贵珍稀的礼品,即日启程,满脸喜色,浩浩荡荡直奔苏州而去。

  当然,也有例外的。

  嘉兴知府李怀德看过公文后,神情晦涩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带了几个随从,什么礼品都没带,形影只单的上了路。

  两天之后,江南七府的知府,除了锒铛入狱的苏州知府李伯言外,其余六府知府齐聚苏州知府衙门,与钦差任大人欢聚一堂,大小贪官同庆同贺,感叹自己多年贪官程竟然未被砍头,众人不由唏嘘不已,同声赞叹吾皇英明神武,真心诚意祝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自己则可以贪得万两万两万万两……

  只有嘉兴知府李怀德默默垂头不语,神情黯然颓丧。

  众知府仿佛知道了些什么,隐隐也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望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敌意和不屑。

  众知府恭恭敬敬呈上了礼单,任逍遥接过一看,便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表面的客套礼仪都不耐烦做了,撩起官服下摆便迫不及待往衙门后堂堆放礼品的库房跑去。

  库房内金光闪闪,堆积如山的珍稀礼品映入任逍遥眼帘,令他不由头晕目眩,差点忘形得整个人扑上去。

  “都是给我的?”任逍遥眼睛冒着小星星,连眼珠子都往外冒着幽幽的绿光。

  “对对对,大人为国为民操劳,委实太过辛苦,下官等为大人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无私奉献精神所感动,故而……”

  (未完待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