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淮的老婆戴雨柔跟人跑了!”
八点钟刚上班,一个爆炸性新闻迅速传开,淯州市园林局立马炸锅了。
有消息灵通人士跟着证实:“带她跑路的那个男人,就是卫生局的姬林局长,这次调往省城金州,升任卫生厅副厅长,兼任省中医药管理局局长啦。”
“姬局长老婆死了好多年了吧?听说这些年一直单着,不会是……”
“听说杨淮老婆是个骚狐狸精,早在几年前就和卫生系统的好多领导勾搭上了,是医疗系统有名的公交车,只要有钱有权,谁都可以上……”
“哎呦,那这个杨淮……也不知道染上性病没有?”一个肥肥的女职员好奇地问,一脸的悲天悯人状,看样子很为杨淮的健康状况担忧。
“刘姐,你那么紧张干吗?莫非……传闻是真的,你跟杨科长那啥过?”办公室一个男职员取笑道。
肥胖女人冷笑一声:“老娘懒得跟你理论,就凭他姓杨的那个窝囊样儿,老娘脱光站他面前,他能举得起来吗?”
“就是就是,这么些年来,他头上的绿帽子也不知道换了多少顶了!可不像他那条红领带,一戴就是七八年。”
……
同样的议论,在杨淮前戴雨柔之前上班的市中心医院医学检验科同样发酵、传播着。
此时此刻,处于风头浪尖上的焦点人物,淯州市园林局办公室副主任杨淮,正悠然自得地站在女帝陵景区的山道上,遥望着远处梁山上那两点nai头状的烽火台,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戴雨柔含羞带怯的问话。
记得那是二零零二年的初夏,四月下旬,杨淮即将从同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毕业,戴雨柔也迎来了长安医科大学四年制医学检验专业的毕业答辩。
为了决定毕业后的去向,在签就业协议之前,他特意来到长安,征求相恋了七年的女友的意见。
这一天,为了酝酿良好的谈判氛围,心照不宣的一对恋人携手同游女帝陵,在花费了一包烟的代价后,景区的一个清洁工把他俩从工具房的边门领进了景区。
后来为了躲避景区员工查票,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山这处荒凉所在,就在这块平整光滑的大青石上,两人心意相通,共同完成了一次激情四射、缠绵悱恻的法式湿吻,事后戴雨柔娇喘连连,贴着他的耳朵问他。
“哎你说,那边的两座山峰像什么?”
“嘿嘿……”他做出一脸的猥琐相,回答道:“那还用问吗,跟我儿子那两个金饭碗一样,你看那两个小点儿,可不就是你那两颗红葡萄嘛……”
“讨厌!死相!”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吗?”他仍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猥琐猪哥相。
“那我给你你为啥不敢要?”女人幽怨地问。
“嗨!”他有些不以为然,“我不是不敢,是不愿意。该是我的还能跑得掉?我想……,最美好的事情,留到那一夜岂不是更有激情?”
“你真好!”女人感动得一塌糊涂,腻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动情的他却没有察觉,女人眼底的一抹忧虑,和鄙夷。
这一幕场景,在他脑海中回放过N次了,他却依旧乐此不疲。
“最后的幸福啊!”杨淮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伸手抹掉了从眼角溢出的热泪。
十二年了,即使两人仍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仍然在做着早已经没有一丝味道的例行公事,也不知道承欢在他身下的女人心里默念着的人究竟是谁(他已经懒得再去计较了),他却仍然在执拗地回想着两人之间的这一幕。
这是上班之前留在记忆里最后的温馨一幕,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了。
杨淮所学的专业是土木工程,应该从事建筑工程项目的技术或管理工作,大型国有建筑企业或者房地产开发企业是他的最佳选择。
但是戴母不喜欢自己的女婿做一只有家回不了的工地狗,戴雨柔也认同母亲的看法。
那次女帝陵之行,就是杨淮和戴雨柔妥协之前的事。
湿吻之后,因为戴家的坚持,迷失在温柔乡里的杨淮,只能忍痛放弃了实力强大的远大建筑的诚意招揽,决定进入体制内,做一名公务猿。
为了戴雨柔的理想,杨家全族动员,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父亲也咬着牙散尽了十几年的积蓄,才为最爱的小儿子杨淮谋得了淯州市建委的一个事业单位的正式编制。
九月份,正当杨淮踌躇满志地要去建委报到上班时,说好的事情又有了变动,市建委的编制没有了,小道消息说是被准备曲线救国的某某领导的公子顶替占用了。
杨淮又一次悲催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继续折腾下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直到临近年底,建委系统才又为他争取来了一个指标,但是却不是建设口的——他被分配到了市建委的二级单位园林局,暂时在办公室打杂。
原本规划好的事业路线被强行更改,未来的土建工程师摇身一变,成了园林局务虚的行政科员。整日无所事事磨洋工的他,看着一个个昔日的同学,在建筑行业混的风生水起,成了人人羡慕敬仰的工程师、高级工程师,你让心高气傲的他情何以堪?
最令他郁闷压抑的是,虽然园林局也属于建委系统,但人家搞的是市政绿化,跟他的专业并不对口,每一次的职称晋升、业务活动都没有他的份儿,他似乎成了园林系统一个可有可无的多余人。
工作上不如意,生活上也好不到哪儿去。
贫贱夫妻百事哀,平淡繁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很快就冲淡了恋人之间的甜蜜和激情,可叹的是,此时亲情却并没有在两人之间形成。
曾经的默契再也没有了,争吵、指责、谩骂……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女儿杨黛儿出生了。
女儿的出生,总算是给这个濒临解体的家庭带来了一些欢乐,增添了一丝情趣和夫妻之间共同的话题,夫妻关系也因此缓和了些。
可是好景不长,随着戴雨柔的产假结束,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两人的面前:谁带孩子?
黛儿的奶奶体弱多病,根本没有精力和体力,姥姥虽然年轻身体好,但是好吃懒做,热衷于走村串巷,保媒拉纤,根本不愿意带孩子。
就这样,杨黛儿上幼儿园的这几年,在单位打杂的杨淮,几乎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成了一个地道的家庭妇男。
园林口的业务没有长进,买菜、洗衣、做饭等家政工作他倒是样样精通了。
毫不夸张地说,家门口的超市和附近的菜市场,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和杨淮的郁郁不得志相反,生过孩子的戴雨柔,一举手一投足,尽显女人魅力,就好像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春。
生活滋润的同时,她的工作也顺风顺水,很得上级领导的赏识和青睐,仅仅数年时间就连升几级,成了中心医院医学检验科的科主任。
做了领导之后,戴雨柔的应酬就更多了,每天都很晚才回来,而且多数时候都是醉醺醺的,夫妻母女之间连坐在一起享受晚餐,都成了一种奢望。
更让杨淮郁闷的是,每月一两次,做夫妻之间那事儿的时候,戴雨柔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激情,每次都是草草洗罢澡,然后呈“大”字状,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任杨淮在她身上肆意驰骋耕耘。
等杨淮翻云覆雨、胡天胡地一番,消耗完蓄积好久的精力,她也像应付完了差事一样,赶紧跑到卫生间“哗哗”地洗个没完没了。
每当这个时候,躺在床上抽事后烟的杨淮,听着外面“哗哗”的水声,心里总会升起一种压抑难耐的屈辱感。
更要命的是,刚上幼儿园小班的女儿也学会了骂他,说他窝囊废,骂他是个没用的男人。那语气,活脱脱又一个翻版的戴雨柔。
“这个恶毒刻薄的女娃娃,是自己的种吗?”
那一晚,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也第一次动手打了女儿。
女儿躺在木地板上嚎啕大哭,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的目的就是刺激妈妈和外婆,让她们好好数落父亲。
那一晚上,他落泪了,不是因为打了女儿后悔,而是为自己感到悲哀,这个家里老少三代女人,每个人都比他有地位,有尊严。
擦干眼泪后,他不由自主地琢磨起左邻右舍关于戴雨柔作风的风言风语来。
这一琢磨不打紧,他突然吃惊地发现,杨黛儿的长相,除了酷似戴雨柔的小家碧玉之外,竟然跟她老爹和姑姑没有一丁点儿相像的地方。
貌似杨家的优良基因在她的身上全部变成了隐性,说好的女儿随爹、侄女随姑呢?
不随杨家人的长相也就算了,杨淮还发现,无论是眉眼儿还是鼻子,杨黛儿都有点儿像戴雨柔单位发的贺年挂历上印着的那个人,原中心医院院长、现卫生局局长姬林。
这是他第二次怀疑女儿,也是最后一次。
打那之后,杨淮就和戴雨柔分居了,也和所有的同学朋友都切断了联系,并且很快就养成了一个新的毛病——酗酒。
在这之前,两个人之所以心照不宣地勉强维系着名存实亡的婚姻,主要是戴雨柔觉得时机不成熟、还需要这块遮羞布来撑门面,而杨淮也需要用它来粉饰男人可怜的自尊。
老婆带着女儿不告而别跟人跑了,他看到茶几上压着的那张离婚协议书时出奇地冷静。
独坐了大半夜,在协议书上签完字,喝了七八两烧酒之后,他连假都没有请,一大早就坐上了开往长安的大巴,来到了女帝陵景区……
天不知不觉阴了下来,大团的乌云在急速地翻滚、聚集着,游客们早就走光了,杨淮却毅然无惧,站在最高处,迎着猛烈的山风,灌下几大口烧刀子,嘶哑着嗓子嚎了一通,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电话响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道:“二娃呀,你在哪儿呢,不声不响失联了好几天,你妈很担心你呀。”虽然是责骂,却满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关切。
“要你管!人家的爹都能帮儿子忙,你呢?要不是你……算了不说了!有你没你一个样!”
电话那头,父亲真的生气了:“你个鳖娃子,咋能这样跟爹说话呢?”
大团的乌云,在杨淮的头顶翻滚着,隐隐有闪光在其中,可他却浑然不觉。
“你不是我爹!你不配!”借着酒意,杨淮肆无忌惮地对着手机吼道。
“唉,早知道你这样不争气,生下来把你扔尿盆里淹死算了,你这样骂你爹,是要遭雷劈的……”
“来吧哈哈……我不怕——”
“咔嚓!”一道紫色的闪电瞬间湮没了整个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