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素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扶着墙壁站起来,走到桌子上拿固定电话想报警。
围观的村民自觉给她让出一条道。
农村多树木,所以蒸发旺盛。恰巧又赶上春天多雨,所以外面是倾盆大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雨滴啪啪地砸在房梁上,几乎快把屋内的人声也淹没了。
容素按了110,固定电话那头传来“滴——滴——滴——”的提示音,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打不通?
容素尝试了几次,均无果。只能扭头,朝林封不解地摇了摇头。
“叶家娃儿啊,估摸着下雨,咱们村的这个信号又断了。”一个戴着斗笠,差不多四十几岁的男人掸了掸身上的泥土说,似乎是刚从田里劳作回来。
这个山村偏远,建的信号塔只有一座,还是三十几年前建的,早就老化了,只要天气不好,通信就容易中断,村里的电话就用不了。
“嘿,王家婶,你说是不是叶家得罪了啥仇人,人家来报仇啊?”村民中一个尖锐的嗓音徒然打破宁静。
容素顺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小花衫、宽腿裤的女人生得一副尖酸刻薄样,一脸不耐烦地驱赶着周边的苍蝇。
“妮子,你别乱扯,小心舌根被阎王拔了去!”站那女人旁边,一个拄着拐杖的婆婆皱眉不满。
被唤做妮子的女人瞥了老人一眼:“谁不知道叶强当年是怎么发家的!他……”
女人还想说下去,就被那个戴着斗笠的大叔呵斥住了:“闭嘴!”
叶强,也就是容素的父亲。
容素站在固定电话旁,看着这一场闹剧,盘算着仇家谋杀的可能性。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围观村民,每个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有看热闹的,有惊恐的,还有庆幸的……
容素选定一个比较好谈话的人,也就是刚才的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询问道:“婆婆,全村的村民都在这吗?”
老人转头,大概扫视一番:“还有两个人没到,分别是你家大伯、李瞎子他老婆。”
这个房子里除去容素一家和林封,还有十三个人。
容素回头看了看还沉浸绝望的母亲和姥姥,让自己尽量镇静下来:“我觉得凶手一定在我们之中,为了防止凶手离开去销毁作案工具,我希望大家能暂时留在这个房间。这也是为大家着想。”
容素的一番话立刻引来反驳。
妮子扯着嗓子嘲笑:“哟,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行驶起权利来了!你妹妹的头在你床边,指不定就是你杀害的呢!”说完,她毫不在意容素的话,转身要离开。
戴着斗笠的那个大叔很是尴尬地对容素说:“叶家娃儿,不是我不想找出凶手,可是我家圈里的猪还没喂呢……”意思显而易见,就是他在这也待不了。说罢也转身离开。
剩下的人陆陆续续找理由走掉。开玩笑,这么晦气的房间谁愿意待着?指不定等下就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现在房间里就只留下容素她们一家、林封,还有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林封蹲在地板上,不知再检查着什么。
“哎……”那老婆婆叹了一口气,渡到容素面前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叶家娃儿,别难过,等大雨过去,你再打电话报警,叫警察来处理。”
容素点了点头,表示谢过老婆婆的关心:“对了,老奶奶,你知道刚才那个大叔和那个叫做妮子的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叶家……我父亲发家……?”
老妇欲言又止,终是抵不过容素哀求的目光:“前些年流行淘金,你父亲和妮子她男人,还有达子——就是刚才那个带斗笠的那个,听说咱们后山有金矿,三个人合伙租了一台淘金机子……每天就听到机子轰隆隆的声音。”
“后来呢?”
“我老太婆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真的掏到金子了吧。听村子其他人说……你父亲独占了那个金矿,妮子她男人和你父亲争执的时候,掉进矿洞里被活埋了……”老妇说到这事,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这是别人家的事,乱嚼舌根不好:“好啦好啦,雨那么大,我也得回去看看我那老宅有没有漏雨。”说罢,她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撑着大黑色的伞慢悠悠地离开:“造孽啊造孽!”
容素对于父亲是没有记忆的,所以也不知道父亲和人淘金这件事的真假。如果按真的同这个老妇所说,那么妮子的丈夫就是父亲害死的……有没有可能,妮子为了帮丈夫报仇而杀了妹妹?
当然,那个斗笠大叔的犯罪可能性也不小。说不定因为父亲独占了利息,他心怀仇恨,伺机报复。
怀疑的对象太多,容素思绪犹如一团乱麻。
屋子漏雨,滴答滴答的声音敲打着地板。不一会儿,已经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一摊水渍。母亲和姥姥嚎啕大哭的声音还徘徊在耳边,容素只好压下心底的疑惑,去安慰母亲。
这时,林封把自己写好的疑问点递过来:素素,昨晚容容和谁一起睡?
容素:听母亲说,最近在锻炼容容自己睡觉,正好这里房子也多,所以昨天应该是母亲陪着容容在她的小房间里睡着,然后母亲再回去另一间房子睡的。
林封:你一醒过来就看见容容的头在你床头对吗?
容素:是。
林封:要是你睡的这间房是容容死亡的第一案发点,那么你不应该听不到她的残叫声。
容素皱眉,连字迹都有些潦草:你的意思是,怀疑我杀了容容?
林封看了容素写过来的话语,停顿了一下,继而写道:如果我是警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所以如果想洗脱掉你的嫌疑。最好在雨停报警之前找到于你有利的证据。你看,地板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如果排除你杀了容容,毁尸,再假装回来睡觉的可能性,那么就说明容容是被人再其他地方杀死,然后尸身分离,把她的头放在你这,想嫁祸给你。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容素和林封抬头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最重要的是找到容容的身体!
林封又写道:你姥姥应该是刚从后山回来吧,她的鞋底有一层薄薄的稀土,后衣领还有一片细碎的八重樱花瓣。你母亲在进你房间前应该是在劈柴吧,我观察了她的指甲缝,有木头的碎屑。
容素按照林封的思路推断,这栋老屋是传统的弄堂风格,一共有三个门可以通向外面,一个是大厅的,一个是昨天她们回来进的那个小门,还有一个就是厨房。
看容容的血液还没凉透,那么应该刚死不久。厨房里母亲在劈柴,杀害容容的要么从其他两个门进出,要么就是母亲。
可是容素不知为何直接否定了第二个选项。她不愿意对一个母亲抱着最坏的猜测。
容素安抚了母亲和姥姥,把她们哄回各自房间换了身衣服,撑着一把伞和林封一起出去寻找容容的身体。
大厅的前门对出去是一个用小栅栏围成的菜园。
大雨滂沱。
菜园种下不久的小菜苗早就被冲得奄奄一息。
就算那个杀人犯之前在这里活动过,也看不出痕迹了,毕竟脚印血迹都被雨水冲刷没了。
看来,即使有线索也被这场雨给带走了。容素扭头去看身旁的林封,意思是问他怎么办。
林封的黑框眼镜早就蒙了一层淡淡的雨雾,阻碍了他的视线。因为近视度数也不是很深,林封干脆把眼镜摘下来别在胸口处,他做了口型:“走吧。”
再次回到老屋,尽管有雨伞的遮挡,但因为雨势太大,两个人还是一身湿。
容素自己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后,才发现林封还穿着一身湿衣坐在弄堂的台阶上。
容素拿了一件薄毯给他披上,想叫他回去住所换身衣服,但是发现周围没有笔和纸。
容素正想站起来去找,林封却一把拉住她,用食指在容素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写道:你知道你姥姥早上去了哪里吗?
姥姥?
容素偏着头仔细思考了一下:你不是说她刚从后山回来吗?
林封:刚刚我在菜园里的一个栅栏缝隙里看到了这个。
林封从口袋里掏出他找到的那个东西,是一块青色的布料,很细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没法洞察到。而且这块布料很像老人家会穿的那种。
可是那块菜园是姥姥自己耕种的,如果是她以前劳作的时候不小心刮到,那也是很正常的吧。
容素把自己的疑惑提出来。
林封点点头,表示同意:的确。一块碎布也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我太小题大做了吧。
最后一个字刚在容素的手心里描绘完,林封就立刻缩回手,然后捂住自己的嘴,打了一个喷嚏。
林封身子骨看起来就很单薄,容素生怕他生病,赶忙催促他回去换身衣服。
林封刚想答应下来,忽然大门蹿出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
是那个戴着斗笠、叫做达子的大叔,可能是淋雨跑过来的关系,他衣衫尽湿。
容素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他就大喊:“叶家娃儿,你快去你大伯家看看吧!你家大伯也死了!”
大伯?
容素先是一愣,然后才隐约记起刚才那个老婆婆和她提过:还有两个人没到,分别是你家大伯、李瞎子他老婆。
恍惚间,容素好像觉得有什么点被自己忽略了。来不及和林封解释,直接蹭地站起来,冲到雨里,往大伯家的方向跑。
大伯家的屋子应该是刚建不久,到处弥漫着油漆味。容素一进门,就看到稀稀疏疏围观的村民。
或许是雨势太大,来的人也不过屈指可数。
容素挤进人群,就看到一个沾满鲜血的人头,静静地摆放在庭院的地上。
若不是下雨,把鲜红的血液冲淡,流到庭院的外围,路过的村民发现,才来看看,可能大伯死了也压根不会有人知道。
听村民说大伯长相猥琐,村子里本就没多少女性,所以他至今都五六十了还是单身。
一个人口不到二十人的小村庄,一天连续死了两个人,搞得人心惶惶。村民都在猜测是不是惹怒了神明。
容素任由大雨冲刷着,一边观察她大伯死状。
看血液凝固的状态,她推测大伯应该是刚死亡不久。
“是谁发现大伯的死?”容素开口询问。
一个村妇喏喏地回答:“是我。”
“是你自己一个人发现的,还是同别人一起发现的?”容素继续追问。
“嘿!你什么意思!”妮子收起雨伞站在屋檐下,嘲讽道:“当时我和她一同回来的,合着你是想说我们两个是凶手?”
“这不太可能啊,我家离妮子家很近,我跟在她们后脚,可以断定她们没时间行凶。”达子大叔解围。
既然连这点都排除了,那凶手就很有可能在村民群聚容素家里时下的手。当时除了大伯,好像就只剩那个李瞎子他老婆了?
“达子大叔,你们知道李瞎子家在哪儿吗?可以带我去看看不?”容素觉得还是得去实地勘察下,问问李瞎子她老婆在那段时间做些什么。
众人估计也猜到容素的想法,纷纷也向李瞎子家赶去。
李瞎子家在半山腰,边走村民边唠嗑,就谈起李瞎子的事。
要说这个李瞎子命也多磨,李瞎子家境还算可以,因为身体残疾,家里人就出钱帮他买了一个女人当老婆。听说那女人原本还是城里的读书人哩。
不过大抵是没福气享受,没多久那李瞎子就在后山溜达时,不小心掉进矿洞被活埋了。
又是和金矿有关?
容素和几个村名一同来到李瞎子的家里,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响应。
容素直觉不好,赶忙让人群中力气较大的达子大叔踹门而入……
果然不出所料,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脖颈挂在房梁上已经自杀了。
她的脚垂下来,像时钟那样摆动着。
“快!快救人啊!”
大家还处在震惊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把女人给卸下来,想试试能不能救回来。
可惜,尸体早就凉透了。
“你说,会不会是这李瞎子的老婆杀了这两个人,然后怕东窗事发,所以回来自杀了?”村民猜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