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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一点,先是,胖强不停打电话给小飞,嘻笑告诉他,“青宁在百丈涯等你,叫我通知你,不见不散。去吧,真爱正等着你。”不厌其烦,直到小飞架起了电话,似乎还不够,一把又把电话线扯下,再也打不过来。而后,在青宁才躺下的时候,胖强又打电话告诉青宁,“小飞在百丈涯等着你呢,你要不要去?”
少熊转向小飞,探询地问,“她会去吗?”小飞摇头不知。威尔则重复着说,“她会去。”小飞茫然看着那两个人,跟着又奔到胖强身前,又是拳打脚踢。胖强忙着躲闪,窦钦上去把小飞架开了。
“那么远,你叫她怎么去,走过去?”少熊盯着胖强,这个看起来歪脑子很多很讨人嫌的少年。
“我告诉她,我哥哥摩托车就在棚子里,钥匙就在车屁股后头。”胖强怯怯地说,小飞一脚又踹在胖子身上,胖子大叫,“去没去还不定啊!”
“她会摩托?”拉姆有点吃惊,看着他们,几个少年不约而同点点头。
少熊看着威尔,“家里大人呢?”威尔没回过神来,想了想才明白少熊的问题,“爸爸妈妈旅游去了,姐姐去了她男朋友家。”少熊看向这儿唯一的家长窦钦,快速说,“胖子我们带走,这两个你看着,今晚就在这儿吧,哪儿也不要去了。”这个看上去有点粗鄙但是又很英俊的爸爸忙不迭点头说“好”。
少熊冲拉姆点下头,拉姆抓住了胖强的胳膊,但胖强死赖着,嬉皮笑脸看着少熊祈求,“这儿这么大,我就也留这儿吧。”
少熊没搭理他,只看着拉姆,“我就去百丈涯,你带着他去他家车棚,到底摩托还在不在,不在的话你再赶过来,就便把他送回家。”
拉姆慎重地抬起了眼睛,“她真会去?”
少熊非常确定地看着拉姆,其实他也不愿意相信,“她就是个傻姑娘。”
百丈崖,城外十公里。出城,到海边,再往北,进入山陵,往上,最后来到靠海一个最高处,有一段窄道连接着一个深陷入海面内的不规则天台,台壁直直的插入海里,这儿就是百丈崖,是情侣共上同心锁和葬海殉情的地方。一个玩笑就能把人引到那儿去,只有青宁这样的女孩。
车已经上路,路外就是悬崖。少熊熟悉这里的场景,偶尔会有一个平台从路边凸出去,刚好有几个车位,丽日当空,就会有人在天台驻留,靠在车上喝点什么,或者干脆走到护栏前远眺大海。如果是情侣,那么调侃着互问——你喜不喜欢我——你喜不喜欢我。但现在,暴风雨夜,所有一切都变得骇人。
风雨密集、急速敲打在车窗上,车光只能照亮近处的山坡、道路、山崖,其余都被悠远幽深的天空、大海和山峦掳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时候,孤单一人,脑子所想的,唯有死亡,死亡前才会有这么大的黑暗,这光亮不是为照明,其实是为恐吓,让人看清前面那一个巨大的黑暗,黑洞一样的黑暗,而远海一侧的山林,不时传来奇怪的声音,有时是巨响,直穿过车盖进入脑壳,有时又细如毫发,阴森地渗入耳膜。
猛地又是一阵巨大的疾风骤雨。
还好,还在,又逃过了又一个万分之一的几率。
每到一个天台边,少熊就稍停,打着手电从车窗照出去,想找出有什么遗迹,希望,同时又不希望。车继续往上,每在一个天台边,就近停下,一次比一次久,他的心脏也跟着下沉。这个时候他的祈愿也开始转向,就是干脆不再出现,让他彻底相信青宁就没来过,根本就没有理睬那个死胖子的胡言乱语。
车再往上。现在,他的视觉和听力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敏锐、强烈,风雨、禽兽的呼吸,包括车轮下的淌水,都听到、看到。
——迟了?
路中有一片狼藉。
车急速停住。少熊推门出来。
——没有人,一辆摩托摔毁在路边,另一辆车倾翻在道路里侧,车里没有人。
他用手电照亮了那车,粗略判断就是失踪的那辆。
追随着手电,少熊把目光投向了更远处,但没有搜寻到青宁的痕迹。
人在哪儿?也许跌倒了山崖下,掉到了海里?
车里的人呢?逃逸?
去摩托车不远有一个亮片,是金属的反光。少熊忙上前蹲了下来,那是手机盖,是青宁的,他迅速判断。
这里少不了有伤亡,但少熊怀着歹意期望是另一个人。在一瞬间他就崩出热泪,就是不愿意这么一个年轻善良的灵魂从这个世界离去,换一个人吧,最好,就是那个恶人。
在不远,少熊找到了手机盖的另一半,但没有动它。
这事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发生了。在他打头几个电话时,青宁在路上,等到他打最后一个电话,就是这个场景。
少熊蹲伏到地上,把鼻子凑向地面,一丝血气从蠕动的水层脱离渗入鼻息。这里曾经流血,但是被雨水冲散,只剩下一点血腥。他顺着血腥蹲行,最后在最浓重的一处停下,那儿离摩托有好几米远。
少熊脑子里飞快闪过当时的情景,青宁急切而小心,一直顺着道路内侧前行。但一辆小轿车蓄意从身后将她撞起,摩托车连同人一起斜向山崖摔出,落地后摩托车继续滑出几米外,山崖护栏立柱正好把它挡住,不至甩进大海;而青宁则以更短的线路滑向山崖,她已受伤出血,血迹在地上重重的擦过,一直延伸到护栏,而随后也许就从护栏下滑入山崖。或者,更凶残的,恶人将昏迷中青宁抓起扔下。
少熊忙又顺着血腥往回走,血腥随雨水斜向下流淌至路边而后落下山崖。他又迅速站起来审视,一边勾勒,这是一个抛物线面,上方连接护栏点或许就是青宁摔入的方向,而下方的连接点,是雨水冲刷面的交界。
少熊又走向那辆车,那一辆谜一样的车辆,这是说这一切都是一起预谋。他蹲下来,贴近,手电飞速在每一个角落聚光,他再小心把头够进去,没有任何血腥味,没有人受伤?也许这人跟他一样,有很好的身手,在车翻前一刻,从车里跳了出来。
少熊又看了看远处,沿路往上,发力飞跑,借助手电的闪光,调动所有的感官、经验、臆想,想去找出一个可能的痕迹,但没有任何发现,几里路后,他只得跑回。
所有迹象都表明,青宁凶多吉少,现在唯有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还没有看到青宁伤亡的躯体。青宁可能摔下山崖,也可能被劫持,劫持的人可能是这从车里下来的,也许还有同行的车辆。
劫持,这一刻反而是更希望的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