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不远处黄土飞扬。
马车刚行了十余里就被几骑追上,濯清带着几个仆人赶上来,先与马车平行奔着,后扩大范围慢慢将它逼到路边。
沈正慢慢收紧缰绳,将马车停在一边。
濯清收了马鞭,看了一眼沈正,一脸面无表情,跳下马骑,转向马车车帘道,“奴婢濯清给小五公子请安,请小五公子回府。”
她身后的八骑士同时收鞭跳马,拱手齐声道,“请小五公子回府!”
秋风过耳,撩起她流苏髻留下的两条长发,沈正眼光掠过濯清,看了单膝着地的众人,亦是面无表情。
他现在,只听一个人的吩咐。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从那天跳上马车后。
甄洛对他说,跟我走。
半柱香的宁静后。
濯清再次拱手,“请小五公子回府。”
甄洛不答反问道,“我走了以后,谁在照顾我三哥哥?”
濯清回道,“是冬竹和墨三。”
马车里甄洛点了点头。
濯清顿了片刻接道,“小五公子有所不知,已经有官兵将甄府围了起来。大公子二公子脱不了身,遂派奴婢前来接公子。小五公子留书独自一人出来,吓坏了老爷,老爷要奴婢一定要将公子接回去,”濯清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沈正。
冀州太守韩馥,不过是也想从甄家手里捞点实惠,袁绍一日没表态,他就只敢耍点花架子,不足为惧,濯清这么快就追上来,哥哥既然能这么及时地派出人马多半是被手头的事情耽搁了,二哥哥从不骑马,说什么脱不了身?!
甄洛抱着怀中的小箱子,车厢角落还有几个,这小小箱子里内有乾坤,用了各种稀罕的保温材料造就,里面温暖如春,是她捣鼓出来的一个小温室,足可以装那许多难得的药材:当归、人参、川芎,天门冬等等,薛太医说过缺一不可。
三哥哥在床上躺了那么久,真不敢想像他的肌肉会萎缩成什么样子,她得赶紧给他治好内脏的伤,那董胖子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既然将这么些珍贵药材都给截去了长安。
甄洛撩开帘子,“濯清,你回去跟我哥哥说,我半旬必回。”
长安就快要……濯清猛地抬起头来,“小五公子,长安您去不得!大公子已经派人去找药了,您去了也……”也于事无补。
如果那些人真能找到药来,也不会耽搁了这许久!
甄洛深吸口气,“我去意已决,据我所知,运往长安的药材也并非全部送去宫内,”实际上多数还是摆在市面上卖钱,只是那价格高得离谱罢了。
濯清抬起头来看着披着件灰色貂裘眼神坚毅的甄洛,俯身磕头。
甄洛看了她后背半晌,转身进了车厢。
濯清,你当我还是三年前的我吗?那么懵懂、全然相信,相信甄家几个兄弟会相互依存,相互守护。
而不是现在,面对兄弟性命,懒得伸援手,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连父亲也放弃了。
三哥哥。
她一日还在外面,至少他一日会受到甄家全力以赴的救助。
“沈正来截我时,我做过一个决定,濯清,”那声音没了面对沈正时的狠戾,反而越显坚定。
濯清直起腰来,青色三重衣随风摇曳。
“如果你硬要接我回中山,请把我的尸体带回去。”
数日后。
几百人的军队横过大片黄草地,抵达邺城,生生将邺城的夜禁给延迟了半个钟头。
沈正昼敢夜赶,行程快得惊人,也正好在这日半夜里到了邺城,托那军队的鸿福,总算进了城。
那轻甲军队从官道上行过,沈正将马车赶到一边。
濯清在侧帘另一边吩咐仆人去订客房,转过来给甄洛整理衣服,弄好后,戴了帻巾到马车前缘和赶车的沈正坐在一起。
那兵队转眼就只剩一个点,最后消失在第二道城门外。
沈正和濯清直到它看不见了才收回眼光,二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一坐就坐到客栈前。
甄洛被濯清抱到客栈,一路心算她兜里还剩的钱财,其实她倒不是这么穷,只是买药需要很多很多钱。
虽然濯清跟她走的第二天就交给她很多票子,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让那些钱现身……到底甄豫还是疼爱她这个妹妹。
甄洛在车内睡得比较多,到了客栈反而没了睡意,正坐在窗前发呆,正好看见两个人影相扶着急匆匆的从道上走过,路过甄洛的窗下的时候,二人抬头看了看甄洛。
甄洛皱着眉头,旋即又放开,她的目的不过是去长安买药,没必要节外生枝,想罢关了窗。
丑时二刻左右的时候街道上乱了起来,嗅觉灵敏的甄家仆从不一会儿就聚集到甄洛房外,独差了沈正、濯清。
甄洛穿戴好衣物打开门,二人刚好回来,甄洛将他们迎了进去。
几人进去后,濯清朝众人点点头,那些人竟然话也不说地就飞上甄洛房间的屋顶,甄洛无奈地笑了笑,下次‘起飞’之前能不能先通知一声?
地上还有濯清、沈正、甄洛三人,没有拉着她飞快离去,说明情况并不是很危急……
甄洛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了口茶这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濯清沈正对视一眼,濯清道,“听说是今日入城的公孙大人和其长子被奸人虏走,邺城城主正在派兵搜查。”
甄洛挑了挑眉,“哪个公孙大人?”
沈正细细磨着手中的粗沙,“辽东府公孙度大人。”
公孙度?那不是以后的辽东侯?
她突然想起半夜她看见在街道上蹒跚行走的两人。公孙度,公孙康……他们父子二人以后都会活得好好的,还能在曹操手下霸去一方土地。
这种人,实在不是凡人。甄洛眼神一闪,郑重吩咐道,“如果遇到,在不给我们造成任何麻烦的情况下,拉他父子二人一把。”
濯清和沈正同时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