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葵城。
梨从怀有一个女儿,名叫梨暗儿。今年正好十八,出落得美丽动人,行止优雅端庄,有不少的爱慕者为其倾倒。但此女少有笑容,不知道怎么的,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梨从怀也是很苦恼,因为女儿从小就是这样,也不是不想笑,而是不太会笑。大概就是性格使然吧,所谓的气质和个性。
即使是这样,非但魅力不减,反而有几分的神秘感和几分冷艳,更加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男子为之动心。
当然,少不了有人不厌其烦地屡屡登门造访。
这天更令梨从怀哭笑不得,前一个客人还没送走,又接二连三地来了几个。那些人干脆是坐在客厅里不走了。
他们讨论着梨暗儿如何娇楚动人,容貌倾城,用各种形容词各种诗句赞美着,并且乐此不疲。梨从怀当然不让女儿出来,只是一脸地赔笑着:“谬赞谬赞。。”
梨暗儿在闺房听丫鬟说到客厅里的事,也不置可否,完全不在意。只是伏着桌子呆呆地看那窗台的花儿。此时正值初春,小雨刚下完,花儿上面停着一只黄色的小蝴蝶。
“皮儿,你说这小蝴蝶可有朋友和它一起玩啊?”梨暗儿对丫鬟忽然来了一句。
皮儿噗嗤一笑:“真是个傻问题,蝴蝶哪有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看小姐啊,是在。。思春!哈哈!”
“皮儿。。你。。。”梨暗儿似乎一下子被说到了要处,扭过头愤愤地看着皮儿,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好啦,小姐,就我说呢,你一定能找到个如意郎君。”皮儿若无其事地说。
“臭皮儿,净说有的没的,谁稀罕个臭男人!?”梨暗儿也是急了,两腮憋的微红微红。
“嘻嘻!小姐,我说你是看上了逍遥山庄的少庄主了吧?”皮儿是一点不客气,继续得寸进尺。
“啊!死皮儿!看我不打死你!还要乱说。。”梨暗儿从桌子上站起来想去追打皮儿,皮儿哈哈地笑着,一溜烟就跑门外去了。
其实,梨暗儿知道,皮儿并没有乱说。以前的自己从不会这样百无聊赖,就算没有一个朋友在身边,她也不会感到寂寞,至少还有皮儿,至少还有琴棋书画。而这几个月来,她总是心神恍惚。
那天她跟随她爹一起来到逍遥山庄做客。因为皮儿原来是庄主的书童,后来梨从怀说起女儿没有丫鬟的事,逍遥既远就把皮儿送给了他。他们这次来做客,是梨从怀想带着女儿亲自来感谢逍遥既远。
席间,有一少年刚从外面回来。看见皮儿就兴奋极了,拉着皮儿像个亲哥哥似的嘘寒问暖。起初梨暗儿也没多在意,但那少年也是罔顾无视自己,才坐片刻,就又出去了。
梨暗儿感觉自己是不是今天妆容不好或是精神不对,这少年为何正眼也没看自己。她回家后照了好几遍的铜镜,也没觉得哪里不妥。想想真是好笑。但又免不了对那少年感到好奇,敢情他不是一般以貌取人的男子?
后来皮儿对她说,那少年是逍遥既远的外甥,几年前才搬来逍遥山庄,因为庄主非常喜爱这外甥,后来就直接让他成为了少庄主。他的名字,叫鹿铭。
难怪,小的时候都没见过他。梨暗儿想。
皮儿又说,这鹿铭一心迷恋武学,也很少与人打交道,除非你跟他谈论刀剑棍棒。
梨暗儿心想,又是打打杀杀的事儿。于是她又很快忘却此事了。
谁知后来。
鹿铭亲自来找梨从怀,也不知什么事,过后梨从怀是一脸既喜既忧的样子。梨暗儿也没多问。
但没有几天,梨从怀就跟着鹿铭匆匆地往别处去了。
再次回来了以后,梨从怀就病倒了,躺在床上也是茶饭不思。
梨暗儿问她爹,梨从怀也不说。她只好每日好好地照顾着她爹。但心里不禁奇怪,是不是那鹿铭做了什么,弄得她爹这样。于是想找皮儿去打听打听。
不想,皮儿才要出门去逍遥山庄,鹿铭自己跑上门来了。
鹿铭去病床上慰问着梨从怀。
梨暗儿在帘布后面偷偷地看这鹿铭,看看是否能听到一些事情。这是她第一次全神贯注认真地看一个男人,竟看得她自己有点心慌意乱,毕竟这样去看一个陌生的男子,还是很难为情的。
况且鹿铭长得眉清目秀,举止投足不凡,细看真是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这下更让梨暗儿进退两难了,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正在低头纠结之间,鹿铭却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梨暗儿抬头一看,心里那个小鹿乱撞,可想而知。后悔自己一下子忘记了鹿铭是个习武之人,怎会不可能察觉身边有人在偷看呢?想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就更加无地自容。好想往地找洞钻了去!
“想必梨姑娘误会了,我对梨叔并无恶意。你在此看着我们,以为我会对梨叔下毒手吗?呵呵,鹿某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呢?梨姑娘请放心,我们只是在叙叙家常。”鹿铭倒是很从容地解释着说。
梨暗儿被说得愣愣地,没敢再看鹿铭,作了个揖就告辞了。回到闺房了以后依然心慌气短,那鹿铭的脸刚才贴得自己如此之近,哪个男人敢对她有过这样。
鹿铭其实也不是故意这样,他一向说话对人都是大大方方,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他都习惯面对面简单解决。
事实上,鹿铭和梨从怀这几天的确因为某件事而频繁见了面。而梨从怀也是因那件事病倒了。但是梨从怀暂时不想让女儿知道所以没说。
他们两个是去见了林药师。
也是无意间,梨从怀看到了鹿铭脖子上的红玉坠。平常也没注意鹿铭身上有这个坠子,某天在练武的时候鹿铭不小心掉了出来。梨从怀在地上捡起来的时候,大惊失色地问鹿铭这玉坠从何而来,鹿铭这才说出了与林药师的一段渊源。
梨从怀当然认得这玉坠,因为这是养母生前戴过的东西,红玉雕刻的图案是他养父亲手刻上去的,世间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枚。
而鹿铭亦是非常惊讶,没想到梨从怀居然就是林药师当年的那个儿子。
经过一番商议,梨从怀同意两人一起去看他的亲生父亲。于是他们一起去了鹤鸣山。
见到了林药师之后,梨从怀虽无有太多的感情在内,但见老人孤苦伶仃,老泪纵横,于是想请他下山,接他回家。但林药师说他不愿离开,要守着亡妻之坟,只愿在此终老。梨从怀被这份情义感动了。到底还是自己的生父,怎么都是血脉相通,老人不下山,自己也无法尽到半分的侍奉之责。一想到老人在山上独自受苦了几十年,还执意要继续受苦,心里就满是煎熬。如果哪天忽然病重,自己也无法得知。就更不用说,万一哪天,老人就这样突然去了,都无人知晓。
因为这份窝心,梨从怀病倒了。
鹿铭看在眼里,同样心里难受。
想想自己,不也是把林药师当成了亲生爷爷吗?却不能天天陪在老人身边。人世间,怎么会这样的羁绊绵绵,而又让人情义两难。
梨暗儿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梨从怀从来就没有对女儿提起过有关林药师的只言片语。也不是不想提起,而是不知道从何开口。怎么让女儿一夜之间接受,她其实该姓林,而不是姓梨的事实呢?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何况,自己被刺激过了,还要刺激下一代吗?能免就免吧。梨从怀是出于这个考虑。
再说回梨暗儿那天偷看了鹿铭以后,便开始有些心绪难平了。一个少女的情窦之心,说开就开、毫无征兆,就算它看似毫无道理、牵强附会、没有一点逻辑。即使那刻梨暗儿还不知道那就是初心萌动,在她以后的后知后觉之中,她就会发现,爱,就在那一刻开始了。
她不由自主地总是想起鹿铭,想起那张美得一塌糊涂的脸。她摇晃着脑袋想把它挥之而去,却愈演愈深。
孕育着这样的心理,这几个月来,再见了鹿铭几次,更加痕迹分明了。
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了这个人。梨暗儿在皮儿跑出了门外之后,不得不从心底发出了这样的喟叹。
这一次,她继续看着窗台上的花儿,默默地流下了一滴泪。也不是哭,也不是笑泪。
这泪不由自主,不受控制。正如一抹淡淡的梨花,静静的,悄然地在她眼中轻轻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