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锄边把渔网扔上木筏,然后顺着水流推动木筏,不一会儿他自己也跳了上去,拉起竹竿就往家划去。
他家住在一个叫做宁静港的地方。那个地方陆路是到不了的,进进出出全靠水路,这也是为什么它离灵童山那么近都没有被恶人侵袭的原因之一。更何况这地方从来不见经传,外人鲜少有人知道。
首先,丁锄边的木筏沿着海岸往南而下,行了五六里路,然后到了一个很大的海湾,也就是著名的崇宁海湾。崇宁海湾连接着夷宁与南崇,是两大疆域共同使用并以此作为划分的标志之一。
接着,丁锄边沿着夷宁这边的海湾向东而拐,再行十里,就到了礁石林。礁石林到处都是礁石,不知深浅的外人很简单就会这里触礁的。所以这一片也不会有什么大型的船只经过。
经过了礁石林,再走二三里,又到一片针山石林。这些石山座座都是悬崖绝壁,并且千娇百态形状各异,有着错综复杂大大小小的溶洞。
最后,丁锄边穿过划着木筏穿过几个大大小小的溶洞,再往北拐,就见到了一片广阔的内陆港,就像一个露天的巨型溶洞,又像隐藏在悬崖绝壁中的一个海盗港。
这里甚至比洞冥城还要大些,同样有如世外桃源。
丁锄边把木筏停靠好后,马上冲进宁静港里面叫人。才过了一会儿,码头上就聚满了人。
“丁师傅,这小伙子看起来没救了呀。”
“丁兄,你这也拖的时间太长了吧?流了那么多的血,伤成这样,错过了最好的医治时间啊。”
“这少年是谁啊?你怎么把他给带到这里来了?”
“快去叫大夫啊!”
。。。
所有人议论纷纷。
此时有个人拨开人群,然后蹲下来察看鹿铭的伤势。那人叫风奡群,是这一带最有名望的世外高人。他伸出两根手指验了验鹿铭身上的伤,接着用手撕开鹿铭的衣服。围观群众顿时哗然。
简直惨不忍睹,鹿铭的胸口红一大片黑一大片紫一大片,还有几处甚至连肉带骨地凹陷了进去。
“风大侠,这孩子还能救吗?”丁锄边在一旁焦急地问。
“他中了重拳,内伤非常严重,胸骨几乎全部骨折性粉碎,脾脏都已移位。出手的人相当歹毒,越是要害越是重击,有的地方甚至同一处都打了好几次。看起来是非取人性命不可。快,把他抬去我那里去。”风奡群说完,站起身来,就往他自己的家先行而去。
丁锄边听到风奡群既已这么说了,也赶紧地和几个围观的人抬起鹿铭跟了上去。
很快他们来到了风大侠的住处。进了柴门,穿过小庭院,进屋,把人放下在床上。
风奡群的家简单而整洁,给人以一种清而淡雅淡泊明志的感觉。
丁锄边见风奡群已经抓好了一些药,把它们接过来就去熬药,帮手的人也跟着出去一起忙乎。
风奡群自己则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伸出双手去摸探鹿铭的五脏六腑,确认了位置后便开始推拿挫捏。有时是一只手帮助定位,另一只手施加真力将器官慢慢移正,有时则是双手齐发,隔着皮肉来回推拿。。一时下来,也是满头是汗。虽然肋骨全断,但万幸心脏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接着风奡群把鹿铭放坐起身,开始往他背部注入真气,帮助活血活气,疏通经脉。没多久,鹿铭就全身冒起了白气,但依然处于昏迷状态,面青唇白。
输完真气之后,风奡群下床又去翻药材捣药,以用外敷。
丁锄边已把内服的药煎好,送到鹿铭嘴边,想办法一点点地灌了进去。
刚喝完,风奡群也刚好把药捣好了,就开始往鹿铭身上敷,接着缠上绷带。
一套过程大概就是这样。但风奡群说,外敷的药至少每天更换一次,而内服的必须一日三次。这些药都是独门秘方,命是基本能保住的,能不能尽快恢复就只能看少年自己的体质和意志了。
丁锄边听到能救已经很高兴了,当场主动承诺会天天过来帮忙,听从风奡群安排。
“果然还是风大侠能救他,如果换去别处可能都不行了。”丁锄边说。
风奡群笑了笑,然后说:“丁兄此言差矣,并非风某有救世之才,而是这少年自己救了他。”
“此话怎讲?”丁锄边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丁兄可设想一下,纵使一个人有铜身铁骨,受了那么重的内伤,没有一定的内力和强大意志的支撑能活到现在吗?这少年有着非常巨大的潜能,是他自己努力在救自己。”风奡群不无感叹,“这样的人才如果就这样死去,也是可惜。”
“原来如此。那。。风大侠可看得出这少年是被何人所伤?”丁锄边问道。
此时屋外已渐渐起风,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风奡群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问丁锄边:“丁兄是在哪里发现这少年的?”
丁锄边这才想起并未说到自己是如何把鹿铭带回宁静港,于是把如何去捕食人兽鱼如何在灵童山悬崖下的海滩发现鹿铭一等来龙去脉全盘说给了风奡群听。
风奡群听完,确认了一下,接着点点头说:“果然是他。”
“是谁?”
“东方错。”
也许别人可能不太清楚东方错,但风奡群绝对比谁都了解东方错的过去。
至于风奡群与东方错有段怎样的过往呢,这至少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风奡群真没想到,还能把这一段尘封的往事牵扯出来,竟然是因为一个濒死的少年。
二十年前。
风奡群和东方错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住在崇宁海湾的其中两个离得非常近的村子。那时神继风还没到来,也没占据灵童山,他们两个是曾经那一带最出名的青年才俊,都有些武艺,打遍一时无敌手。两人因比武而结识,也因此惺惺相惜成了好友。
可是后来有一天,神继风出现了。
他的到来可谓彻底改变了风奡群的一生。
那天东方错的那个村子中突然来了一队人马,见人就打,还问村子里有没有能打的,有没有高手,甚是嚣张。
恰逢风奡群和东方错去练武回来,途中打了只野畜准备去东方错家中借锅煮了吃。看见那一队人马,东方错丢下野畜就冲了上去。
可没有几下,就被为首的三两下打败了。
东方错不服气,还想打,被风奡群拉住。那为首的竟然丢下一句话就走了。那人说:“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到时候还是打不过我,我就来屠村。”语气冷淡,仿佛就像通告你而已的那样,不容抗拒。
一个月?简直开玩笑!就算给一年也未必打得赢好吗?武功的事说进步就能神速进步的吗?这让风奡群和东方错一时愁眉不展。
于是两人拼了命地练武,凭着一腔热血也好,凭着满身愤懑也罢,为了拯救村子,和村子同存亡,日以继夜不停不息。
然而。事情往往是欲速而不达。无论两个人如何努力,武功也不见有太多起色,想起那队人马为首的超强武功,就更加令人颓丧。
更可怕的是舆论、人心。几乎是每一天,甚至是无时不刻都有不同的人在他们面前耳边或者身后施加压力。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无不说他们是拯救村子的希望,如果打不赢不仅是丢脸那还是害了整个村子,会让村里的人都惨遭不测云云。更有甚者,反过来骂你,要不是他们两个,或许就不会惹来那些人进村来肆虐,不是他们两个,谁也不会有杀身之祸,就是他们罪该万死。
他们先是愤怒,然后是自责,最后变成了沉默无语。
东方错后来突然很认真地对风奡群说,不如一走了之算了,那些村民根本不值得去救。
风奡群惊讶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东方错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叫做救,什么叫做不值得,难道自己不是村子里的人吗?难道东方错没有一点荣辱与共之心吗?说走就走,即使一时走掉了,那些人会轻易放过他们吗?
风奡群开始劝说东方错,叫东方错无论如何都别这样做。但东方错去意已决,什么也听不进去。风奡群是怎么说都说不动他了。
眼看一个月期限将至,东方错却在忽然一天的一个夜里,消失了。
风奡群想了很久很久,真想不懂东方错真的可以这样决绝。然而大难临头各自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风奡群始终还是原谅了东方错,毕竟,两个人武功也都毫无进步,那一天肯定也打不过对手,全部都死不如有人可活。
风奡群决定独自承担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发誓只要自己还有最后一口气在,就会与强敌拼命到底。
虽然结果已经摆在了面前,东方错的村子肯定要遭殃,当然也包括临近这条村子的另一个村子,也就是风奡群所在的那条,同样都会遭殃。
但是,风奡群没有想到结局的最惊人版本。
会是东方错,竟然是东方错,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地狱之门。
那一天,强敌血手屠村,任风奡群战得如何精疲力尽歇斯底里甚至撕心裂肺,都无法拯救两条村子。他跪倒在崇宁海湾的悬崖边上,泣不成声。他憎恨自己枉习武艺,却在此刻无能为力。正待跳崖自尽,有个蒙面人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蒙面人在他眼前屈膝蹲下,两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慢慢,慢慢地取下面布。当那张脸完全地暴露在风奡群的眼前,他颤抖了,早已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放成最大,彻底成了死瞳。
蒙面之人,竟然是东方错!
“奡群,良禽择木而栖,我东方错以后就跟着神继风了,不如,你也跟着我们吧,以后肯定有一番大事业。。”东方错试图做第一次然而也是唯一一次的游说。
风奡群没有说话,因为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甚至,东方错说的话他都无法反应过来。他的眼神仿佛就像凝固在那里,而整个人,无法动弹。
“那,我就送你去吧。。”东方错不知何时也有了这种冰冷无情的语气。
他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成名绝技打向了风奡群,那拳头密集如雨点,速度骇人,拳拳入肉。
风奡群顿时口喷血柱,堕下悬崖,摔进那崇宁海湾,意识全无。
这一杀,叫做,地狱伤拳。
而风奡群这一劫,让他漂到了宁静港,也因各种机缘巧合未死。从此成为一方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