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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微愣，笑容凝结住了。张老太一向在人前人后都很给她面子，今儿是发了什么疯啦？难道真因为四丫那疯丫头说了两句嘴，这老太太就要下她的面子了？
张老太看到李氏杵在那儿不动，以为李氏在摆谱，心里更不爽了，“怎么了，我是你婆婆，叫你去煮个饭还叫不动了？你嫁进张家多少年了，我这才第一次开口叫你煮饭，你就这么一副我给你气受的样子？”
李氏咬了咬嘴唇，盯了四丫一眼，知道张老太是真跟她犟上了。不得已，也只能吃亏一回。不过，她把四丫记住了！
李氏扭着身子到厨房去做饭，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她是大户人家里到了年纪放出来嫁人的，是府里小姐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做些扫地洒水这样的粗活。大户人家自有专门的烧火丫头和厨娘，因此厨房里的事情她是不沾手的。
后来出府嫁给了张大郎，由于她大家婢的身份，张家对她高看一眼，她虽是嫁到了乡下，又是长媳双手却是没沾过厨房里那些活——张家自有童养媳万氏忙里忙外，忙得脚不沾地把家务活全包了，李氏只需要给张大郎磨墨磨墨，端端茶水，做些红袖添香的活儿就好。
再后来张大郎到了镇上读书，李氏也跟着去了，头两年还做点事，后来手头有了点钱，请了个婆子做粗活，李氏又悠闲地养着了，至多绣绣花儿，管管儿子张猛就，好。可以说李氏虽然嫁入农家，却没有经历过一般农家媳应有的操劳，张家虽不说把她高高供着，对她也算是十分礼遇的。
所以张老太这次忽然变了脸让她去做饭，李氏肚子里可憋了一股气。到了厨房里，半天也生不起火来，灶膛里冒出了滚滚浓烟，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要不是杨氏刚好进厨房来，帮了她一把，李氏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作派哪里能做出一顿晚饭来？
杨氏没分到厨房，李氏不会做饭。李氏需要人帮她做饭，杨氏需要厨房做饭——她可没有男人帮她去搬大石头来现成支起一个灶。两人一拍即合。杨氏天生懒散，但分家了没办法，分家了起灶另过，不得不逼着自己下厨，要不两个孩子都没有饭吃。
杨氏这时念起万氏的好了，没分家的时候，万氏一手包办完一日两餐，一到点就有饭吃，现在她只能苦哈哈地来做饭。因些杨氏心里很是不痛快，在心里把张老太不知道骂了多少遍。
要不是张老太太过份，非要把大丫、二丫一个接一个地卖出去，万氏也不会闹着要分家，杨氏也不会悄悄站到了支持分家的这一边。分了家，好处是张老太不能名正言顺地给张英张虎签相当于卖身契的亲事了；坏处是以后杨氏只能自食其力，万事亲力亲为了。
杨氏本是个懒性子，若不是为了一双儿女，她是宁愿躺在床上挨饿也不愿意去做饭的；现在不但要做饭，还得顺带做上李氏和张老太两个人的。心里那个憋屈啊！
两个憋屈的人十分谈得来，李氏因杨氏帮她的忙，也承了这个情，和她有说有笑。杨氏不出一粒米、一把菜叶子，做好了饭菜就去叫两个孩子来吃，李氏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而张老太不知就里，只道是李氏下厨给她做的这顿饭菜，味道虽不怎么样，但张老太当婆婆的谱是摆够了，也是心满意足，李氏这一关就过去了。
第二天张老太仍是要李氏去做饭，自然，这顿饭李氏又得邀上杨氏。杨氏接连做了两顿饭，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寻思着赶紧让张三郎帮她起个灶，实在是不想再侍候李氏和张老太了，她管她的两个孩子都管不过来呢。却不知李氏心里也是同样的心思。没想到分家还附带送了个张老太，婆婆摆起架子来，李氏心里再看不起她，表面上也得装着恭恭敬敬的。
第二天李氏便以张猛一个人在镇上，要回去照顾孩子的借口，逃离瘟疫一般地离开了张家村。张老太却不愿意去镇子上，家里还有一亩三分地要她伺候呢。其实最主要的是，那镇子上张老太不认识几个人，去了怪无趣的。
说是伺候，其实不过是安排张三郎去管管。虽然分了家，可还是一家人，张老太理所当然觉得还应该归张三郎管。
张老太这番盘算，张三郎一无所知，他已经满心欢喜地盘算着新生活了。刚分了家，手头上有了些钱，可各种生活用品都缺，刚好镇子里有个集市，这一天就兴致勃勃地，带着一家人赶集去了。
张家村所在镇叫万家洼，坐落在一片小山环抱的低地里，这个“万”字，不仅表示这个镇的人口多，还因为“万”是镇子里的大姓。万氏原也是万家洼的人，几十年前遇了灾，家里全死光了，这才成了张家的童养媳。
从张家村到万家洼约十几里路，走路大概要一个时辰。这次是全家出动，除了出家的大丫以外，二丫、三丫、四丫、万氏和张三郎，都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揣上怀里沉甸甸的银子，兴高采烈地直奔万家洼。
张三郎其实想留一个人在家里看银子，可谁都想去集市上看一看。二丫因夜里四丫给她敷了药，脸蛋也消肿了，也要去看热闹。张三郎不想扫大家的兴，再说兜里有钱，腰杆也硬了几分，索性这天不出去找活干了，就陪妻子女儿们逛逛集市，当当搬运工好了。
四丫长到六岁，第一次离开村子这么远。以往过年过节，年货的采购都是张老太带着张三郎来的，就是万氏自己，也没来过几次集市。于是，张三郎带着孩子们，如同一群劳作多年的奴隶骤然获得自由，欣喜万分地出发了。
杨氏从房间里的窗户看到张三郎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出门，羡慕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想了想，就带着两个孩子，也出了门。不去集市，她要回娘家。分了家，以后日子怎么过，还得回去听听娘家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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