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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武皇第一女官》我绝不交‘兵符’ 激流渭水,映照军容……

作者:顾四木 字数:4844 书籍:(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三月初三,上巳节。

  这日朝中休沐,姜沃却未留在宅中陪曜初读书,而是依旧乘车入皇城来。

  只是,并非入大明宫,而是到了过去的太极宫。

  入宫门时,她依旧是紫袍金带,交由守卫验过鱼符而入。

  太极宫内十分安静,只零星有洒扫的宫人。

  进入宫门后,她一路行至原本的太史局旧衙署,来到自己从前屋中,换了一件旧日的青色官服——这还是她刚到太史局,做七品司历时的官服。

  今日,她要去凌烟阁探拜平昭阳公主的画像,便不愿紫袍朱纹浓色而去。而宫里无丧仪又不许穿素服,姜沃就来换回了自己最初的朝堂官服。

  二十年过去,青色已经略有些黯淡,且七品官员的衣裳,也无甚纹饰,倒也勉强算是素装。

  但姜沃腰间还是带上了自己三品尚书右仆射的金纹鱼符——想带给公主看看。

  *

  出得太史局,姜沃一路往太极宫东北角走去。

  途经太极宫内流淌着的一条金水河,便见数个十来岁的小宫女,双鬟上扎着红色的棉绳,正带笑在水边伸手拨弄水。

  是啊,今日是上巳节。

  《汉书》中记载:“上巳,官民皆于东流水上,洗濯祓除。”据说可以祛除身上的疾病、灾难晦气。

  姜沃看着她们,忽而想起自己十来岁的时候,每到上巳节,陶姑姑也会让她和媚娘在这条金水河畔浣一浣手。

  她想到不由含笑。但并未停驻,只是走了过去。

  并不知身后的几个小宫女倒是在议论她。

  有一个眼神好的小宫女先开口道:“方才那位官员……似乎是位女子。”

  立刻就有旁的小宫女摇头道:“不可能!你肯定看错了,朝上只有姜相一位女官。可宰相是要穿紫袍的,方才那人明显是青衣朝服,必是七品以下的官员。”

  剩下的小宫女也纷纷附和这个观点:后宫女官的打扮和前朝官员不同。

  方才那人分明是前朝官服。

  可第一个小宫女觉得自己没看错,就强辩道:“真是女子!且生的极好,神采如玉府仙人——就像那些年长女官们描述的姜相一般!”

  但她的话自然没人信。

  不过,既然说起了姜相,小宫女们很快就叽叽喳喳说起了相关的事儿,像是一群春日枝头快乐的小鸟儿——

  “说到姜相,你们可知,城建署今年还从宫女中招人呢!”

  “诶,我可考不上,我素来不爱数算,城建署要考好多门,别的都罢了,数算可是里头必要考的——说来,你们都是怎么把那些式子和口诀记住的?”郁闷于那么多数算好的宫女里,为啥没有她自己。

  就有相厚的小宫女安慰她:“人都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呢。你虽不爱数算,但你最爱背书啊,那便去考尚药局的女医和助产士,那可是要背好些书。”

  “是啊,我也想考助产士——可以不只待在长安城,能领着朝廷文书和俸禄去各州教授助产之术,一路还都有官驿,到了地头还有当地官府的供应呢!据说还会参考咱们的户籍,再安排去处。”

  这位小宫女只想一想此事就眼睛发亮:“我若是考上助产士,说不定就能被派去我家乡桐州!我不比你们家都在长安附近,一年还能见两回家人,我自从被选入宫,已经三年没见过家人了。”

  另一位向来话多俏皮的小宫女接口道:“若是你爹娘见你穿着官服骑着马回去,只怕要惊掉了下巴啊!”

  几人都欢然笑了起来。

  又有一个挽了袖子正在抓金水河里小鱼的宫女道:“我可是要去考女兵卫的。”然后抬头爽朗笑道:“毕竟助产士最远也就只在这天下各州了,若是做了女卫,说不得能像吴女官一样,去倭国做将军呢!”

  其实这些小宫女,并不知道吴英去倭国具体做什么,也不清楚她还要经过刘仁轨的考试,要面对许多风浪。

  但对她们来说,最先离开掖庭,如今走的最远的吴英,就像外头的传奇话本一样。

  她与嘉禾的履历,在掖庭宫女口口相传中,已经被‘添油加醋’了许多。

  以至于吴英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成将军了。

  说起话本,几个小姑娘不由又说起掖庭中最流行的东女国系列话本,说起高产的丹青大师,说起她最近一本传奇上,已经提起了‘混凝土路’……

  声音清脆如流水如银铃,为寂静的太极宫添了几分生机。

  *

  姜沃此时已经走远了。

  不过,她倒是也在想着方才见到的小宫女们。

  只是她想起的是她们头上缠着的红棉绳。

  就像现在随处可见的棉帘、棉袄等棉花制品一般。

  说来,棉花虽然是姜沃最早想到的事物之一,然因为并非从系统买到的具体指南,从种植到后续的纺棉,她皆非专业人士,就都不太清楚。自打交给司农寺后就很少再管了。

  这算是她管的最少的事情之一。

  可现在,棉花已经随处可见,甚至连她都疏忽的地方——

  从前没有棉花的时候,蜡烛芯儿、灯油芯儿都是用麻绳、苇草、松木条等捻做的,不太耐烧。

  然而棉花才出现没多久,有一日将作监的于少监就来寻姜沃,说起他用棉花做成了蜡烛芯,发现更好烧——

  就如这蜡烛芯,就如各种新鲜花样的棉织物,就如民间已经更新换代了好几回的纺棉的木机。

  这都与姜沃无关。

  它们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就是这样勤劳又聪明。

  有时候,只是需要一点点火花,就能变成一片熊熊的火焰。

  姜沃带着这样的欣慰与叹然,走入了这座新的凌烟阁,见到了平阳昭公主的画像。

  **

  并不是凌烟阁的丹青绘好了——

  三月一日的大朝会,才定下平阳昭公主入凌烟阁。

  至今才过去两天。

  阎立本阎大师就算不眠不休,也画不完三张等身人像。

  因江夏王和邢国公尚在世,阎立本会先去画这两位。而平阳昭公主已然过世四十余年,阎立本更未曾见过昭公主本人,就要等着收集一些公主旧日画像他再开画。

  皇帝于三月一日大朝会后,已经下诏,令宫外各开国勋贵旧臣之家,若有公主画像者,尽快送入太极宫凌烟阁内。

  而皇帝也命人从内宫之中,找到两幅平阳姑姑旧日的画像,已然令人先送到凌烟阁去了。

  姜沃听闻后,今日就来探拜平阳昭公主昔年画像。

  她推开门的瞬间,眼中就撞入一位女子画像,栩栩如生。

  姜沃不由顿足。

  眼中再次微湿。

  幸甚,是公主戎装之图。

  只见平阳昭公主一身甲胄,正驭白马而行,腰间悬着黑鞘佩剑,身侧还有彀骑相随。

  画师画的是一个瞬间,乃公主策马急行时,忽而勒马回眸顾眄。

  公主身后,是茫茫水波,想来是‘勒兵七万合围长安’的渭水河畔。

  激流渭水,映照军容。

  *

  姜沃反手拴上了身后的门。

  太极宫本就寂静,今日是上巳节休沐日,更是渺无人声。

  她走到平阳昭公主的画像之前,弯腰放下了一枚羽箭。这是她特意藏在袖子中带进来的。

  也多亏了她是宰相,没什么人查她。

  姜沃放下羽箭后,索性席地坐了下来。

  她很想跟公主说说话。

  坐下来后,视线骤然变低,她抬头仰望公主的画像。

  “好多话,我不能说与生者。”她声音很轻,在这座新修葺的凌烟阁中,连浮尘都惊动不起。

  “人人都说公主是生荣死哀。”

  姜沃也要这么说。

  死哀——

  是啊,人人都道‘公主丧仪加之鼓吹,前所未闻。’而能够荣膺谥号的公主,也很少。

  正如李敬玄提起,公主起兵是为父分忧的孝恪之道,更道高祖允许公主丧仪上‘以军礼、有鼓吹’是破例的恩典。

  于众人前,姜沃全要颔首认可,口称高祖恩德。

  是,当时高祖还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若无他最后的一句‘公主功参佐命,非常妇人之所匹也。何得无鼓吹’,平阳昭公主就会连鼓吹都无,只能以团扇、彩帷下葬。[1]

  所有人都觉得,公主的丧仪有鼓吹,似乎就是她的莫大荣耀,足以安慰她赫赫军功。

  是最盛大的死哀。

  可是……

  因屋内有些阴冷,旧官服又薄,姜沃就改了抱膝而坐,让自己暖和一点。

  她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像是要跟自己借一点力量。

  姜沃轻声道:“公主,我不是这史册上第一个女官,你也不是这世上第一个女将军。”

  “就在隋朝,还有巾帼英雄冼夫人。”

  “朝廷以夫人之功,封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将,转石龙太守。”[2]

  同为身有战功的女子,冼夫人做的是正经的将领和朝廷官职。

  而且还特许“给鼓吹一部,并麾幢旌节,其卤簿一如刺史之仪。”[2]

  女子封将军怎么会没有先例!

  若说最早的女将军商代妇好,近乎于传说,而汉代的女将军冯夫人、晋的忠烈明惠夫人是数百年前的历史。

  那么就在前朝的冼夫人的事迹,难道本朝所有人都不记得了吗?

  还是根本不想记得?

  为什么平阳公主回到长安后,生荣就是‘册公主,赏赐逾其余公主’,死哀就是‘丧仪得以鼓吹’。

  甚至鼓吹还要被太常驳回一遍‘妇人无鼓吹’。

  “我不信,这便是最好的生荣死哀吗?”

  屋内一片寂静。

  画像无言。

  姜沃抬头——若是公主永远停留在渭水河畔回眸的一瞬,甲胄在身宝剑悬腰,七万兵士在手,或许也很好。

  好在,她没有跟公主一样的孝道与身份掣肘,更身负后世机缘,所以一路走到了如今。

  姜沃拿起地上的羽箭,锋锐的箭头划破了她指尖,两滴血染在箭尖。

  “所以,公主,我永远不会交出我的‘兵符’。”

  *

  姜沃用帕子把自己手上细小的口子先包起来,想到回去后需用烈酒消毒的痛,不由先皱了皱眉。

  她边压着自己的伤口,边对平阳昭公主的画像继续倾诉。

  “不过说起冼夫人。”

  “她与公主一样,后世都不知名字,只知道,她是高凉洗氏之女,嫁了人成为了夫人。”

  “而且,她哪怕生前被正式册授了将军,也并不在将相传中。”

  冼夫人的生平都记载在《隋书·列女·谯国夫人》中。

  血迹从帕子上微微洇出,姜沃只仰头道:“说起史书,公主若知道后世许多史书如何记载你,必然也要生气的。”

  “我就不说与公主了。”

  比如到了宋代编篡《册府元龟》,平阳公主很多时候直接就被记载为‘高祖第三女柴氏。’到了明清后更有甚者,称平阳公主为妇人竟能事于军旅,如狐妖昼游。

  脑海中不自制的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姜沃反而不觉得手上痛了。

  她此时,就如在李淳风处听闻公主性情一般,只觉得心中锥痛。

  但姜沃还是努力对画像笑了笑,然后摘下身上的鱼符捧给画像上的人看:“我已然是尚书右仆射了——宰辅多可参修国史。虽说贞观一朝已然修过武德一朝的国史,但依旧还可不断增补。”

  “公主,将来史册上,自当有单为你而列的‘将传’!”

  “只要我活在这大唐,武德年间的旧事,我会一点点去拼凑。”

  “反正才四十多年,根本不算久远,一切都有迹可循。”

  “公主,其实哪怕千年以后,也有人在努力追寻着你的真相,想抹掉层层的灰尘,看清你的面容。”

  姜沃说的不只是现代,不只是红色的国度以后的事情。

  还有自唐后的许多朝代,那些闪光的女子的灵魂,她们也在追念着平阳公主。

  比如明末女将军秦良玉,就为平阳公主写过诗。

  想起她,姜沃振奋了一点,笑意也真切了许多,对画像上戎装女子道:“公主,咱们说点高兴的事情吧。”

  “公主之后,也不是没出过女将军的。其余的先放着以后我慢慢说,先说明末的女将军秦良玉吧。”

  “毕竟她是第一个被正史记录到‘将相传’里,而不是列女传的女将军,咱们今日就先说她。”

  姜沃兴致勃勃,将秦良玉的生平曼声说过。

  凌烟阁内沉闷的空气,似乎流动了起来。

  *

  姜沃说过秦良玉后,想着,反正明朝的事儿都告诉昭公主了,也不差后世事。

  “公主,我的故乡,不只有女将军、女官……还有许多女科学家。”

  比如因“青蒿素”,国内第一位获得诺贝尔科学类奖的屠呦呦。

  说完后,姜沃忽然又想起,诺贝尔奖,昭公主只怕不知道。于是补充了一下:“青蒿素是可以治疗疟疾的!”古时疟疾是高发病症,公主一定听说过。

  “我还兑换了一本医书呢,还好大唐也有神医。”

  姜沃就这样说下去,从科学家说到飞行员说到宇航员,又绕回到吃的——

  “公主,我今天早上吃了鸡丝面。”

  “大唐也常有禽类的病症。我的故乡,曾经也有过大规模的禽流感。但后来有一位‘陈化兰’女科学家,主持研制出了禽流感疫苗。”

  姜沃还记得自己前世病亡前几日,躺在病床上随手刷到的新闻。

  是许多国家又受到了禽流感的影响,鸡蛋价格翻倍之类的新闻。而我国正因为有疫苗受到的影响最小,陈院士的疫苗已经为60亿羽禽接种过。

  那一晚,姜沃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吃了一碗蛋羹。

  还有……

  姜沃说了良久。

  后世这样造福万民的女子,还有很多啊,公主,还有很多。

  真的很多。

  姜沃把面容埋进衣裳。

  而她,却从后世来到了大唐。

  因带着权力系统,她相当于生来就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

  其实如果按照系统最优化来说,她现在最该做的,应当是保住现在的官位,保住宰辅的权势——权力系统是很公平的,如果她做错了什么,失去了权力和官职,她的身体状况依旧会直接掉回到前世的破损状态。

  可是,她明明能做些什么,她怎么能不做?

  *

  望着平阳昭公主的画像,姜沃忽然想起了李敬玄的质问:“姜相不提旁人,只为平阳昭公主请命,是不是以平阳昭公主作筏子,先做定女子入阁的先例?”

  筏子?

  姜沃不由笑了,她语气诚然问眼前画中人道:“公主,为什么不能呢?”

  “何为筏?渡水之舟尔。”

  “我希望咱们都是筏子,能渡后来人。”

  她愿意做筏子,她知道,建起娘子军的平阳昭公主,也愿意。

  窗外光影转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日。

  姜沃站起身来。

  “公主,我再来看你吧。”

  “我还有些事要做。”

  比如她要先去向陛下问明平阳昭公主的名字。

  到了阎大师正式作画的时候,总不能别的凌烟阁画像上,皆是最高官职加姓名,而公主的,依旧只是‘平阳昭公主’。

  **

  姜沃打开门,才离开凌烟阁,便见熟悉的身影自宫道上而来。

  “师父?”姜沃迎上李淳风。

  李淳风手里拿着一卷画:“前日你提起昭公主。我就查了过去的天象记,以公主的病逝之年的星辰垂象为图,只做公主入阁之念。”

  姜沃陪师父返回凌烟阁。

  踏入阁前,姜沃忽然开口道:“师父是如今世上最好的谶纬之师。那师父会相信,自己的谶纬预言能够被改变吗?”

  李淳风淡然回道:“你自己说过的——人力虽微,终有昭著。”

  姜沃闻言颔首,接过师父手里的图,奉在平阳昭公主画像之前。

  *

  而望着弟子的身影,李淳风又想起了她谶语的后半句:战不在兵,造化游戏。

  世间造化之事最难言说。

  造化为棋手,天地为棋盘。芸芸众生,皆是棋子——或许一枚棋眼动了,整个棋局就翻转过来了。

  明明身处凌烟阁之中,李淳风却觉得自己恍然回到了蜀地幽静无人的竹林之中。

  回到了袁天罡过世之前。

  那时,袁天罡带着几分笑意对他道:“我眼睛看不清了,你替我写一封信亲送往黔州吧。”

  彼时他尚未深解,袁师为何在临终前,还要特意写信与大公子李承干。请他与弟子深谈一回,解她心结。

  李淳风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笑意。

  袁师,您是否比我更早,解开了这一句谶词呢?

  **

  上巳节后的第二日。

  姜沃晨起照旧先来到吏部。

  她习惯于先将吏部昨日汇总的公文都看过一遍后,再去尚书省。然今日才看了一半,就有负责传话的小吏,送了一份名刺进来。

  口中回禀道:“东宫属臣,太子左谕德萧德昭请见姜相。”

  姜沃语气如常:“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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